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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一對璧人(3)

屋內沒點燈,光影浮沉,浮沉的光影裡,那一大一小兩人靜默如雕像,線條起伏柔軟,月色照亮太史闌偏過的半邊臉頰,輪廓柔和。

趙十三有點恍惚。

他是容楚貼身近侍,隨他出入一切場所,也曾見過那對真正的母子相處的情形,此刻兩相一對比,忽然便覺得滄桑。

真正親人恍如壁壘,半路相遇親密依偎。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當真神妙至不可言。

趙十三一直不明白也不贊同國公的舉動,此刻忽然覺得,讓景泰藍呆在太史闌身邊,也許真的是件非常正確的事。

只是……他默默歎口氣,敲敲窗戶。

太史闌抱著景泰藍過去,趙十三想了想,心疼兮兮地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道:「這裡面是頂級面具大師七竅童的作品,都是失傳的絕品。我本來想只給你一個的,嗯,這回全給你吧,你不用感謝我……」

「砰。」窗戶重重關上,險些砸扁了他的鼻子。

趙十三憤怒的爪子狠狠地撓在窗框上——他錯了!剛才感動個屁呀!這個女人不是人!九天頑石下凡塵!

「景泰藍。」太史闌拿出一個最醜的面具給景泰藍看,「想要留下,就得扮丑,否則你就美美的回去,自己選擇。」

愛美的小流氓看了看那個面具,細眼睛,塌鼻樑,大嘴巴……他不忍目睹地閉上眼,痛不欲生地點點頭。

太史闌滿意地收起那個最醜的,選了個清秀童子臉給他戴上,景泰藍閉著眼睛,拒絕觀看,太史闌也不說破,見他有點不適應地去撕邊角,肅然道:「要麼好好戴著,要麼就撕下,你離開。做一件事,就必須做好。」

景泰藍停住手,撲在她懷裡,奶聲奶氣地道:「藍藍不覺得難受,一會兒就好了,很舒服的。」

太史闌接著,心裡終究微微有些酸楚,她知道這東西戴著,再好的質量,也難免有些不舒服。可這小子這點年紀,已經被逼著要委屈自己,察言觀色了。

然而轉念再想,如現今不逼著他體驗人生諸般疾苦憂煩,或許在那樣尊榮陷阱、金玉牢籠、笑面獸心的環擁中,他會死得更快。

「其實你學著換不同的臉,做不同的人也好。」太史闌拍拍他的臉,「你覺得,一個很醜的人,他會是什麼樣的?」

景泰藍想了半天,眨眨眼睛試探地問,「很害怕……」

「為什麼?」

「怕醜了被欺負……」景泰藍扁扁嘴。

「那麼一個看起來很老實的孩子呢?」

「老實?」

「一定是嗎?」

「唔……或者可以……」景泰藍眼珠骨碌碌直轉,「偷偷地……」

太史闌點頭,景泰藍微笑。

小子很快來了興致,也不再在意醜面具的事了,自個到一邊去琢磨如何「扮演」角色,想一陣,唧唧格格笑一陣,笑聲蔫壞蔫壞的。

太史闌瞅著這小子自得其樂模樣,心想果然天**骨,就不知道遺傳誰的。

她把興奮的小傢伙安撫得睡了,自己卻早沒了睡意,抱膝坐在窗邊,心想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之前自己不清楚景泰藍身份,貿貿然把他帶到了大庭廣眾之下,二五營的學生們大多見過他的模樣,此刻便換了面具,也只能欺瞞喬雨潤,還不能出扶築聽雪一步,景泰藍小小年紀,不能這樣總被困著。

忽然想起二五營似乎每年都有一個出營考練的規矩,實際上也就相當於實習,在附近城池擔任文書衙役巡檢之類臨時職司,鍛煉從政從軍的實際能力,就是聽說滿一年才可以出營考練,她目前還不夠資格。

不過她算是二五營的特殊學生,哪一科都不要,連老師都跑路的閒散客,要求提前去試練,沒關係吧?到時候偷偷帶景泰藍走,管他天翻與地覆。

喬雨潤有職司在身,就算跑老遠來追男人,也呆不了多久,只要矇混過這一關,以後也許海闊天空。

太史闌想定,心中略微舒暢,正準備補會眠,忽然聽見琴聲叮咚,遠遠傳來。

這時喧囂已定,容楚的高效護衛早已將殺手們都擒下,不知道拎哪裡去審問了,玉芽兒屍體也早被拖走,地面都清洗乾淨,學生被安撫睡下,正是黎明前夕,最安靜的時刻。

這個時刻聽見琴聲,再優美都覺得煞風景。

太史闌聽聽聲音,來自扶築聽雪的西廂,那裡無人安睡,淡黃燭火幽幽,來去人影穿梭,像開恐怖派對似的。

扶築聽雪是一個總院套幾個小院,看似一個院子,其實各自獨立性很大,西廂原本隔在太史闌和李扶舟的住處之間,沒有住人,現在想必給綠茶妹子住了。

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太史闌,聽了一會琴聲,覺得又難聽又幽怨——綠茶妹紙在李扶舟那裡吃癟了?

可她還要睡覺!

「啪」一下,太史闌推開窗戶,探出頭,大喊,「李扶舟!喬小姐彈琴喊你回來安慰!」

「嘎——」琴聲戛然而止。

四周靜默如死。

一個打著呵欠掛簾子的護衛,嘴張了一半,把自己掛在了簾子上……

隔壁正在應付宮中太監的容楚噗地一笑。

再隔壁默默端坐的李扶舟,咳嗽……

半晌,燈滅了,人散了,暖閣高處,美人款款地被扶下來了。

太史闌滿意了。

睡覺。

太史闌這一睡,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懶起身洗漱,一邊練她的神通,一邊等吃早飯。

她坐在梳妝台前,頭髮已經長出來一些,但還不夠扎辮子,太史闌思考了一下,到底是留長髮扎辮子還是繼續剪短髮,忽然目光一凝。

此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耳朵上的那顆容楚所謂的蟲屍體,說得那麼難聽,其實東西漂亮得很,造型圓潤如水滴,卻又有微微四角突起,光形狀便很個性,是她喜歡的那一類,整體色澤晶紅,有一線詭異的黑如筋脈,皆光澤亮潤,如鑽如瑪瑙,更多一種狂放野性的美。

太史闌試著取下,卻沒找到耳針耳托之類的東西,事實上她也沒耳洞,也不知道這東西怎麼上去的,也許容楚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