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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是誰

容楚一怔。

太史闌跪在那人身上,雙手用力拉扯繩索,那人在她身下痛苦掙扎,發出斷續的呻吟和求饒,太史闌聽而不聞,仰起頭,用嘶啞得幾乎難以辨別的聲音,大聲數,「十、九、八、七、六……」

這回容楚也怔住,不知道她要幹什麼——殺人的快感嗎?

「一!」

最後一聲數完,太史闌霍然鬆手,繩子一抽收回袖中,然後,退開。

那人沒死,臉色青白,痛苦而意外地蜷縮在地上,捂著咽喉不住咳嗽。

太史闌已經再也不看他一眼。

這一刻容楚的心忽然跳快了一拍。

不是震驚,不是害怕,而是為此生初次邂逅的獨特個性而驚心。

狠絕、犀利、恩怨極度分明。

她動手,是因為對方傷害她,她要立刻還回去。

她數數,是算著自己被吊了多長時間,就還給人家多長時間。

一個連仇恨和生死都能計算並約束的人……

容楚忽然閉了閉眼睛。

「你……你敢傷害我們……」先前出手阻攔容楚的灰衣人已經倒在地下,瞪著眼前凶狠的女人,「你敢!你會死無全屍!」

太史闌看著他白胖的臉,沒有鬍鬚的下巴,忽然道:「人妖!」

「你!」

「人妖,告訴你那變態主子。」太史闌聲音嘶啞而冷,「誰要殺我,我就宰她!」

那白胖無須男人看她半晌,點頭。

「好,你狠,不過再狠又怎樣?終有一天,你會為你今天的話後悔。」

太史闌沒有表情,把繩索繞在自己手上。

「不過我不會替你轉告……」白胖男子冷笑著慢慢閉上眼睛,「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一隻腳踏上他胸口,白胖男子詫異地睜開眼,迎上容楚古井不波的眼神。

「現在不準死。」他道,「給我帶句話回去。」

白胖男子忽然開始發抖,眼神驚恐,似乎活著回去帶話,是比死還更可怕的事。

「問她。」容楚極慢,極冷地道,「玩夠了嗎?這回,我生氣了。」

這個人生氣原來是這個樣子。

還是在笑,還是平靜,只是笑得令人發寒,平靜得像壓抑住了某種澎湃,卻不知道會在何時破堤而出。

太史闌被容楚親自一路送回家,這一次她終於感受到了這個她心中的「娘娘腔」,不怒而威的凜冽。

容楚沒殺那人妖,那人妖臉色卻比死還慘,很明顯他覺得活著回去絕對比就此自殺要恐怖得多,但容楚不讓他死,他便也真不敢死。太史闌看他爬起來的時候,褲子都整個濕了,先前視死如歸的風範,被容楚一句話給壓成渣。

她有點不明白,天下至難,唯死而已,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瞄一眼容楚緊抿的唇,這人平日嬉笑悠遊,一旦真的沉下臉,久居高位不怒而威的氣質便令人凜然,像神揮去雲端霧氣,現一尊爍目金身。

或許,有人雖然不斷撩撥容楚,卻不敢真正過了他的線,所以當容楚震怒,那一方的人便會退縮,乃至多虐幾個人給容楚出氣?

真是一群變態。

太史闌掀開馬車車簾,身後山上人影閃動,容楚的護衛在處理狼藉的戰場和受傷的人,動作熟練,看樣子都是此中老手。

或許針對此事,容楚也會有他的處置,但一時半刻,她是別想看見了。

太史闌自認為不是個好奇心強的人,可是看著馬車朦朧光影裡,容楚分外艷又分外清的容顏,心中也免不了一番猜測。

這事兒,八成又是一場難以消受美人恩。

晉國公位高權重,容氏家族勢力雄厚,能對他或者敢對他表現這樣佔有慾的,想必身份也不凡。

剛才那人妖轉述的話的語氣,活脫脫就是一位傲嬌型公主病患者。

至於容楚生氣的原因……太史闌忽然不願意去想。

馬車一停,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容楚掀開車簾,邰府到了。

「我不進去了。」他道,「我的馬車送你回來,邰府應該不會為難你。」

太史闌根本不在意邰府的態度,不過還是因他難得的好心點頭表示感謝。

「今日你贏的那個鬥艷。」容楚盯著她的眼睛,確定她不知道真相,此刻也不打算拿來取笑她,「其實獎賞不僅是我的一個要求……」

太史闌看著他。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映著月色,清冽如碧泉,容楚忽然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微微一笑,「算了,我想有些事你也沒興趣。」

太史闌點點頭,也不問是什麼事,轉身便走。

她心裡覺得邰府也不是久留之地,想著回去把值錢財物打個包,換件衣服就走。

「等等。」

她回身,容楚掀開簾子,遞出來幾個小瓶。

「黑色瓶子治療瘀傷,外用,敷在脖子上;紅色瓶子內服,每日一次。」他的眼光落在她淤痕猶在的脖子上,「別忘記用。你本來就不太好看,這樣子更像吊死鬼。」

太史闌心中剛剛湧起的一點溫暖感受唰一下被澆滅……

「你很好看。」她默了一默,接過瓶子,「跟娘們似的。」

瓶子一揣,轉身就走,理他什麼表情。

停在街角的馬車沒有立即走,容楚看著太史闌被迎出來的家人接進去,才緩緩離開。

馬車微微搖晃,容楚的神情又恢復了淡淡的靜。

剛才,想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回京。

想問她想不想做一個掌握一切的人。

想告訴她,今日龍頭節之比的真正意義,想說原本是要選拔一個優秀的少年,走進南齊最重要也最危險的樞紐之地,但最後,他看中了她。

他看見了她的無雙心性和少見才能,那不該在安州這樣偏遠的南地被埋沒。

然而……最後一刻改變主意。

那一刻她被吊起的場景在眼前晃動,她脖子上的勒痕似也將他的呼吸勒緊。

他忽然心中一軟,放棄了某種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