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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醋你沒商量

老大說了,文姑娘只要平安,未必需要事事匯報,免得將來殿下因此再惹文姑娘不痛快,但是如果遇上什麼登徒子,或者有人不知自量示好之類的,一定要鉅細靡遺,寫給殿下知道。

如今倒不是有什麼登徒子,看起來反倒文大人比較像登徒子,但是做事認真的英文還是詳細記錄,以供殿下參考。

至於會不會參考吐血,英文表示他只擅長追蹤和消息收集,別處的智商不大夠用,想來殿下應該能理解他。

竹樓上。

林飛白看定文臻,目光先凝在她的筷子尖,再慢慢上移,落在她臉上,文臻卻不接他目光,很自然地轉頭去盛湯:「來,你喝喝我這湯,這山地竹林間放養的雞,比尋常的土雞更多一種清逸香氣,嘗嘗。」

黑色的勺子裡,雞湯泛著淡金色的油光,香氣果然濃烈又清逸,勾得人心間發癢,林飛白目光卻只落在文臻臉上,「這雞湯,是你特意為我……熬的嗎?」

他的目光微含希冀,文臻卻根本不接。

「嗯,為我們自己熬的,我也一夜沒睡,黑眼圈都出來了,要補補。」文臻一偏頭,臉靠近勺子嗅了嗅,隨即抬起,道:「這麼香!喝不喝?再不喝我自己喝了!」

英文抽出第二張紙條,寫:「文大人喂湯,為林侯吹冷。」

竹樓上。

文臻聲音此刻清凌凌的,林飛白闃然一醒,急忙喝了,咬住勺子那一刻,微微抬眼,看見對面女子並不避讓,卻十分清明的目光,心中一酸,齒尖卡嚓一聲,險些把勺子咬裂了。

文臻拿回勺子,就像沒看見那個忽然多出來的裂痕,很自然地換了一個勺子繼續喂,一邊還解釋道:「這個勺子我沒用過。」

林飛白輕聲道:「用過也不妨。」

文臻道:「我有妨。」

林飛白不說話了。

英文抽出第三張紙條,寫:「林侯勺子壞了,文大人將自己的勺子給他。」

竹樓上,林飛白目光落在那盤黑松露炒蛋上,雖然他沒參與當初文臻在宮中的第一宴,但是當晚的菜色很快就流傳了出去,尤其這道黑松露炒蛋,都說文大人就是憑這一道菜得了陛下歡心,飛黃騰達,太子更是當場下令蒼南和滇州著力尋找松露,將之列為貢品,天京重臣貴胄府中,一度盛行研究此菜,凡大宴必有此菜,且以此為最尊。

他聽聞,卻沒嘗過,如今得見,心中不由微微一動。

文臻見他看那菜,便夾了一筷,林飛白眼色柔和,文臻笑:「燕綏也挺喜歡這個,可惜他不在,不然這一盤咱們誰都吃不著。」

林飛白微微一頓,再將黑松露咀嚼在口中時,便覺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味道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英文抽出第四條布條,寫:「文大人以黑松露炒蛋饋贈林侯。」

竹樓上,文臻喂完了湯,又讓林飛白品嚐腴嫩香滑的白切油雞。那雞色呈淡淡金黃,泛瑩潤油光,宛如松脂黃玉,一看便知肥嫩臻於極品。文臻一邊給他撕雞一邊笑道:「沅芷好像挺喜歡吃雞的,你要有時間就和我學學這一手吧,回去做給她吃。」

林飛白盯著她,眼色微冷,側頭讓開她遞過來的雞,道:「免了。」

「那麼讓她學了做給你吃?」

林飛白又是一側頭,聲音也轉冷,「文姑娘,你何必和宜王殿下一般,盡做這罔顧他人心意拉人作配的事情?」

文臻面色不變:「罔顧他人心意的人很多,不獨殿下,也不獨我。」

拉郎配這種事,她沒興趣,但是該說清楚的話,還是要說的。

林飛白皎皎好兒郎,不可為情耽誤。

她擱下碗,勺子撞擊木碗底聲音微悶,林飛白也覺得胸口微悶,他覺得自己是瘋魔了,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像逃近文臻的身側,就可以避開隔牆的桃花,然而真的靠近了,卻又覺得自己的無稽。

文臻微微湊近了他,從他的角度,正看見她稍稍上揚的眼眸,大而明麗,睫毛並不算濃密,卻長,睫下的眸子內黑外褐,也透著清凌凌的冷意。

讓人意外的感覺,畢竟她素來是那樣的甜蜜柔和。

「原來……」他忽然有點迷茫地喃喃。

文臻像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原來,文臻是這麼無情的一個人。」她偏偏頭,看一眼後方竹樓頂棚,「因為,我的情,從來都只給了一個人啊。」

她語氣溫和,給林飛白餵飯的姿態神情,柔和似含情,言辭卻極冷漠。

林飛白看著她,覺得自己有種分裂感。

兩人之間氣氛清冷,靠得卻極近,尤其從側面竹樓的頂棚上看過來,近得快沒了距離。

英文抽出第五條布條,寫:「文大人屢次勸菜,交談甚歡。」

等到英文寫完五條布條,文臻已經收拾了碗筷下樓,竹樓間離得很近,她在一邊棚子下停了停。

……

燕綏又出門逛街了。

日語跟在他身後,有點明白殿下大概是在踩點。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殿下在熟悉靜海的道路,也在瞭解靜海的民生,通過市井的風貌和百姓的風評,去嘗試分析太史闌這個人。

想要殺一個人,就得先瞭解她,熟知她的行事風格,從而揣度她的可能反應。殿下這樣的智慧人物,自然不在話下。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殿下要熟悉靜海的道路,他就算要刺殺,也是在總督府中出手,不是應該想辦法先瞭解總督府嗎?

燕綏自然知道日語在想什麼,卻不想解釋。

兩天逛下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太史闌現在應該處於一種衰弱的狀態中,她沒有出現在戰場,就是最大的信號。

老大總覺得太史闌已經秘密去了戰場,或者在憋什麼大招,燕綏卻不這麼認為,這兩日側面瞭解下來,他確定,太史闌無論如何都不會在這樣的戰時退縮,也不會在戰事失利的時刻還玩韜光養晦誘敵深入那一套,她不出現,那就一定是有不能出現的理由。

這樣的女人,就是斷了腿瞎了眼,也一定會奔往戰場。

燕綏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所以他不急著去總督府,總督府一定固若金湯,防備非尋常可比,去探路一次,就有可能打草驚蛇,他不做這蠢事。

他只是在觀察著總督府,看著那些府中進出的送菜送雜物的大車,以及從府中撤出的施工隊伍。

總督府這時候在大興土木。

做地道是嗎?

太史闌可不像是肯藏在地道裡的人,除非……

燕綏笑笑,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逛了一陣,燕綏便露出疲憊之色,日語知道主子狀態不佳,很自然地道:「殿下,大概英文那邊也該有信來了。」

燕綏隨意地唔了一聲,似乎不在意,還在繼續逛。他走路的姿勢十分輕,明明只是負手在人群中,和別人一樣慢慢走,但是轉眼便越過人群,像一道無人察覺的風,無人能掠過他的衣角,有時候有些擦肩的人察覺到這人的風姿不凡,回頭想看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他的人影。

日語輕功不弱,卻在這種步伐壓力下,走了短短一截便開始氣喘,再一抬頭,客棧已經到了。

十里距離,一刻功夫。

歸心似箭還要裝逼,活該被甩。

整座客棧已經被燕綏包了下來,日語手下的護衛等在院子裡,遞上了一排紙卷。

日語:「……」

英文這是寫情書嗎?這麼多?

再次懷疑殿下是不是連文大人洗澡都要求匯報。

院子裡很快沒了人,燕綏坐在桌前,摸了摸那紙卷,手勢很輕。

這裡記錄著小蛋糕的衣食住行。

也不知道她吃的怎樣,睡得怎樣,夜裡還踢不踢被子,把留山禍害得怎樣了。

大抵林飛白也到了留山了,如果沒猜錯的話,一定會留在那裡。

燕綏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彷彿正在敲著某個討厭情敵的頭。

但敲歸敲,其實也沒多少在意。殿下覺得,雖然他正在遭著文大人嫌棄,但某些人,連被嫌棄的資格都沒有,文大人那個人,看似甜膩軟和,其實心硬得很哪。

他拆開第一個紙卷。

「遇林侯,林侯傷,姑娘餵飯,稱:來,張嘴,啊。」

輕鬆敲桌子的手指一頓。

她下毒溜走的那一夜,也曾舀起湯團,笑盈盈對他道:「來,張嘴,啊。」

然後餵給他一顆毒丸子。

生怕他自己吃的那一顆不夠份量毒不倒他。

沒想到沒隔幾天,這樣的台詞又出現在她嘴中,還是對著另一個男人。

不過,他能確定,餵給另一個男人的東西,保證沒毒。

這讓他有點滿意。

看,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讓她出手的。

「文大人喂湯,為林侯吹冷。」

燕綏扯扯嘴角。

沒事,她喂隻雞也會嘗嘗飼料味道的。

「林侯勺子壞了,文大人將自己的勺子給他。」

燕綏勉強扯起的嘴角放平。

文臻在分餐這種事上頗有執念,宮中大宴不提,私底下只要她在,每個人的餐具都必須是固定專屬,不提倡互相夾菜,也會備專用的筷子給大家夾菜,用她的話說,這叫公筷。

她說國人的共食風俗,一個盤子裡攪菜,雖然拉近人與人之間關係,但是從衛生角度上來說,是最糟糕的一種吃法,誰知道誰身體裡有沒有什麼隱疾?有沒有什麼傳染病?那麼多人的唾液攪合在一盤菜裡……

他當時聽了之後,愣是很想把自己過去幾十年吃的菜都吐出來,後來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其實也很少和別人一個盤子裡攪菜,才舒服了一些。

所以,她的勺子,他還真的沒有用過。

他想了想,寫了個紙條,示意日語回頭傳給英文。

日語封裝的時候瞄了一眼,原以為是什麼要緊事需要英文細查,結果一看。

「換勺之事,查林某勺子有無毀壞。若毀壞,下毒讓他牙痛一個月。」

日語:「……」

殿下,用您麾下最優秀的情報暗探組織去查這樣無聊的事,您不覺得是浪費資源嗎?

殿下不覺得。

他覺得這件事很重要。

文臻絕不會隨便把自己的勺子給別人用,他都沒享受的事,別人絕不可能有機會。既然換了,只能說明,一來文臻勺子沒用,二來,林飛白勺子壞了。

勺子不會無緣無故地壞,文臻也不會笨到隨便撞碎勺子,那就是被咬壞的。

林飛白在文臻餵他的時候,咬碎了勺子。

這是滿腔春情逆行湧,連嘴都控制不住了嗎?

那還要嘴何用?

「文大人以黑松露炒蛋饋贈林侯。」

黑松露炒蛋啊……

是道很有紀念意義的菜呢。

這樣有紀念意義的菜做給林飛白吃,不覺得浪費嗎?

燕綏:「日語,再吩咐英文一聲,把留山滿花寨子裡的黑松露,都給我拔了。」

日語:「……」

「文大人屢次勸菜,交談甚歡。」

算了,作為一個廚子,總是喜歡自己做的食物被人追捧,勸菜也正常。

就當餵豬好了。

殿下全然沒有想到如果這樣推論的話,自己以前吃的那許多頓,也在餵豬範疇之內。

他手指一揉,五條布條毀屍滅跡。日語提心吊膽地打量他,覺得殿下雖然看不出什麼異常,但是好像人氣兒又少了幾分,眼睛底波光微冷,有殺氣。

有殺氣的殿下轉了幾圈,再次讓送來的飯連門都沒進就打發了出去,也不聽日語關於吃飯的勸說,忽然就走了出去。

日語噤若寒蟬地跟著,心想這是誰又要倒霉了?

急急跟了一陣,一抬頭,忽然發現前面不遠就是總督府。

靜海總督府的位置有些偏,周圍竟然都是些妓院小倌館,這在講究端肅莊嚴的衙門來說,有點不可思議,燕綏對此卻頗為讚賞,認為就憑這一點,就可以確定太史闌絕非傳說中的冷硬無情之人,對於太史闌的蔑視禮教規矩風格,也頗有幾分惺惺相惜。

此女心內有丘壑,也生柔情,規則約束不住她,真要想動她,最好從情義入手。

不過燕綏今天不想大費周章。

他只想殺人。

……

滿花寨子裡,妙銀這一頓宴席,主人未必滿意,客人卻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滿意。以至於眾人走出竹樓時,連氣色都光彩幾分。

這讓那些觀望的阿節的真實擁躉們都很是詫異,忍不住走出竹樓,去和這些人攀談,打聽了半晌,卻只聽見這些人不住口誇讚菜如何好吃,以及妙銀的那些老調重彈,並無任何有價值的信息,這就是一頓散伙飯。

那些人都覺意興索然,便繼續回到阿節的竹樓吃飯休息,等待著晚上妙銀那裡的一聲哭嚎。

日頭漸漸降落,晚飯的炊煙再次升起,這回有很多人再次聚集在妙銀家樓下,那些先前吃了妙銀一頓飯的姑娘們,有的還好心地準備了喪葬的白布。

阿節的竹樓裡,眾人在開宴。

有人看了一眼那些聚集在妙銀竹樓下的姑娘們,不由嗤笑一聲道:「想不到現在還有這麼多傻子願意和她在一起。」

「真是不明白,咱們受了這麼多欺負,好容易有了揚眉吐氣,將那些負心人都踩在腳下的機會,妙銀那傻子憑什麼攔著?舊規矩?舊規矩就一定是對的嗎?」

「就是,咱們一手的好蠱術,為什麼不能用?為什麼就要白白浪費在這深山裡?」

「不過……妙銀的話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她說我們會被當槍使,對著留山同胞下手,會遭天譴……」

「怕什麼,不有阿節在嗎,阿節會保護好我們的。」

阿節轉著酒杯,笑意淡淡:「是啊,怕什麼,我會帶領你們成為留山最強大的一族的。」隨即她笑著放下酒杯,看向妙銀竹樓的方向,「倒也,倒也。」

話音方落,妙銀竹樓之下,忽然響起幾聲尖叫,好幾個人倒在人群中,有人尖聲大喊:「中蠱了!中蠱了!」

人群紛紛散開,有人驚駭地對妙銀樓上望,阿節竹樓的窗戶打開,有人大叫:「妙銀想要保住寨主之位,對你們下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