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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替老婆出頭

燧峰入口山道上,聞近檀和君莫曉聽見了一聲尖叫,聲音熟悉,兩人赫然回首,果然看見了采雲正被押在一群黑衣人當中,卻不見採桑。

當時兩人正半掩在一處灌木後,聞近檀先站起身,看見採桑的那一刻,立即死死按下了君莫曉的腦袋。

「你先別出聲。」她悄聲道,「讓我先出面看看情況再說,不要大家一起栽進去。」

一邊把一塊布塞進了君莫曉的手裡。

「如果事情有變,你先走,去找小臻。這塊布上記著共濟盟最重要也最隱秘的一處密道所在,我們要先去找到,放煙花通知小臻過來……」

君莫曉一把把布推出去,怒道:「讓你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頂著,然後我一個會武的自己逃?你做夢!」

聞近檀望定她,淚眼朦朧地道:「不然怎麼辦?讓你頂著,我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帶著密道圖能跑出幾步?」

君莫曉語塞。

「共濟盟現在能出的山口一定都把守重軍,那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共濟盟那些人一定跟著小臻,那麼多條人命,都小臻擔著,你就不去幫她一把?」

「可是……」

「可是我有辦法保全自己。」聞近檀忽然一笑,又是她那種慣常老實的笑容,眼底的光卻狡黠的。

她湊近君莫曉,微帶羞澀地悄聲道:「那個,那個蕭離風,是共濟盟的大當家,之前很多次夜裡,他有來幫我推磨磨豆子……他告訴了我很多共濟盟的事,我對這裡很熟悉,放心,我有辦法自救。」

君莫曉張開嘴。

她聽見了什麼?

蕭離風是大當家?

不不不,蕭離風對小檀有意?

不不不,他們兩個早就暗通款曲私下勾搭?

信息量太過巨大,一時把單細胞生物君莫曉衝擊得腦子轉不過彎來,聞近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忽然一個手刀劈在君莫曉頸後將她劈倒,自己已經站起身撲了出去。

她衝出去,看見采雲,雙眉一豎,怒道:「你這出賣主子的賤婢!」

采雲看見她出來,又聽見這句,一時有點傻。

她本和採桑在一起,躲在山門暗哨處,看見大軍進山,大氣也不敢出,眼看大軍已經離開山門上山,兩人便悄悄溜出來,採桑身子靈活,閃出了山門,她運氣卻不好,前方不知何事落單了一個軍士,偶一回頭發現她正要溜出門,當即一箭射在她面前的鐵門上。

隨後采雲就被抓住,她的衣著打扮說明她不會是共濟盟女賊,太子早已令幕僚暗中傳令全軍,將文臻一行的人數身份簡單形容都通報過,此刻剿匪軍一看,便知道這應該是文臻的侍女。當即便押著采雲去找文臻。

文臻雖然在飛流峰坑了剿匪軍一把又一把,但是軍隊散於大山之中,信息傳遞不及時,直到此刻軍隊都還沒確定文臻在哪裡,這一批軍士打算去飛流峰,此處正是通往各峰的岔道。

采雲聽明白了這句,再看聞近檀神情,也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顫聲道:「小姐,你原諒我……」

聞近檀轉身便跑。

那些軍士聽得這句,知道這便是文臻了,頓時大喜,都追了過去。

聞近檀奔向藏銳峰。

這條路是最長也最崎嶇的,並不適合逃生,她卻依舊往上而行。

冒充文臻被大軍追逐,她知道自己已無幸理,但在死之前,她想要再見他一面!

她雖然不會武功,但為了能適應在文臻身邊的生活,也一直跟著君莫曉強身健體,比尋常女子要輕盈,但這麼奔波半夜,體力也漸漸透支,雖然仗著地形熟悉,帶著那些人繞來繞去,沒很快被追上,但隨著體力耗盡,腳步漸緩,喘息漸重,那些平日輕鬆抬腳就能跨過的石階,此刻也變得彷彿高聳入雲,腿面抬起似有千鈞之重,肌肉繃得酸痛。

偶一回頭,看見石階之下黑壓壓的人頭越來越近,而石階之上,四聖堂依舊遙遠如在雲端。

聞近檀抬手拭汗,看著前方黑黝黝的天和慘白的石階,苦笑一聲。

然後她停了下來,背對著四聖堂方向,兩手都伸進了自己的袖囊裡。

沒有人知道,她身上總帶著三件東西。

一柄匕首,一瓶文蛋蛋洗澡水,一個火藥彈子。

匕首用來在危險時刻殺人或者自殺。後兩者就完全是為了將殺傷力更擴大一些。

她等著最先衝上來的墊背。

身後隱約有呼喝打鬥之聲,她沒回頭,反正能在這裡公然出現的,都是敵人,那麼,多來幾個,多幾個墊背。

一個軍士最先衝了上來,聞近檀有點嫌少,面露驚惶之色向後退,惶然道:「別殺我,我有東西給你——」

這話一說,有更多的人爭先恐後擠了上來。

而身後風聲急掠,寒氣逼人,聞近檀一側頭,一滴血啪地一聲濺上她臉頰,也不知道是誰的血。

她依舊沒回頭,算著這血濺射的距離,身後的人也來得很近了,她乾脆多退幾步,讓兩撥人聚齊一點。

前方的軍士的靴子已經踏上她下方一級台階。

身後的男子帶來的風已經掠起了她的長髮。

就在此刻!

聞近檀左手潑灑瓶子,右手將火藥彈狠狠往下一砸!

「咻。」

一聲輕響自她耳側過,那風尖銳,冷意滲骨,一蓬鬢髮猛地飛起,化為黑霧悠悠散於天地間,而潔白如玉的耳垂上,慢慢滲出一顆鮮紅的血珠如珊瑚。

聞近檀睜大眼睛。

預想中的爆炸聲並沒有響起。

看見一截雪亮的劍尖,緊緊擦著自己的臉頰,平端在眼前,劍尖之上,一顆黑褐色的彈子正滴溜溜地轉著。

而自己的另一側身前,則是另一柄長劍,和剛才的細窄不染血的短劍不同的是,那劍身寬闊平直,血跡斑斑,此刻劍身上滿是水跡,被那些鮮血一混,化為一片粉紅。

然後一個有力而溫暖的臂膀伸了過來,將她一摟,姿勢隨意而熟稔,隨即又輕輕一壓,聞近檀被他摟在懷裡低下了頭。

那人手一伸,修長的手指一彈那柄長劍,嗡聲清越裡,那一片粉色的水,便化為一蓬細雨,籠罩向此刻已經匯聚在山道之上的兩處追兵。

雨落無聲,山道上瞬間倒了好幾個。其餘人雖然站著,也動作遲緩了一瞬。

那人再一縱身,摟著聞近檀上了旁邊最高的一棵樹,他縱身時,手中短劍依舊平端,火藥彈依舊滴溜溜轉動,直到他穩穩上樹,才將短劍向下一傾。

轟然聲響。

巨響聲裡,那人俯下身,替聞近檀挽了一挽剛才跑散的發,手指在她凝血的耳珠旁停了一停,才似笑似歎地在她耳邊道:「方纔,你是想謀殺親夫嗎?」

……

文臻向下倒去。

她甚至都能感覺到那一刻深井般的密道底,風聲更加兇猛地撞上來。

她正要啟動自己身上的機關自救,又想這可怕的地形可能無論什麼機關都不能避免自己受傷,忽覺身子一停,撞上了什麼溫暖的軀體,然後向後一彈,她踉蹌一下,站住,被扶穩。

與此同時她聽見一聲墜落聲響。

她顧不上看是誰扶住了她,掙脫開扶持撲向密道口,正看見一截黑黃色衣襟消失在黑暗裡。

那是耿光的衣裳。

就在方纔她要被推落的那一刻,一直擔心著她的耿光,拿身體墊了一下她,自己跌了進去。

文臻二話不說便要下去,易人離推開了她,冷聲道:「你先處理上面的,耿光我來救。」說著便下了密道。

文臻明白他的意思。

這批共濟盟的人裡面,很可能還是有奸細。

對她存疑很正常,不願意信任要離開也正常,但是趁機出手,就不正常了。

她冷冷掃向人群,人們臉上都是驚愕神情,方纔那幾個出言攻擊的人,躲藏在人群中,黑夜裡也無法辨明。

鳳翩翩神情有點難堪,低聲道:「三娘,先別……」

文臻手一抬,鳳翩翩住了嘴,文臻轉頭看她,眼睛彎彎,卻無笑意,看得鳳翩翩心頭一震,下意識退後一步。

「鳳三當家。」文臻緩緩道,「我接受不理解,接受有分歧,接受沒義氣,但是,我不接受恩將仇報。」

鳳翩翩臉色陣青陣紅,吶吶低頭。

底下忽然傳來易人離驚喜的呼聲:「哎呀這密道沒有想像中陡,也沒那麼深,有轉折!」

眾人喜動顏色。

密道通風,本就說明有出口,只是因為太陡,彷彿要直線爬下懸崖,讓人擔心這是陷阱,此刻聽易人離這麼一說,那麼密道就沒什麼危險性了。

大喜之下,木易和他的手下人當先動了,木易抱著女兒過來,他的一個手下搶先要去試。

文臻橫臂一攔。

那些人的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什麼意思?扈三娘?孩子的路你也要攔?」

「壇主的妻女可以下去,我派人親自護送。」文臻平平靜靜地道,「但是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許先下。」

這話一出,鼓噪頓起。

「扈三娘,你是要絕了大家的路嗎!」

「憑什麼不許我們下去!」

「這麼多人,馬上大軍就要到了這裡,你是要獨霸密道,把我們都葬送在這裡嗎!」

文臻盯著人群,大部分人其實還是沒說話,吵鬧的還是那一小撮人,依舊隱在人群裡不露面。

但是大部分人看著山下漸漸逼近的火把,面前被攔住的密道,聽著這些挑唆的話語,臉色一半慚愧,一半焦灼。

厲笑臉色比他們還不好看,大家小姐,翻來覆去只會罵一句:「不要臉!」

文臻倒一切如常,還笑瞇瞇聽著,等眾人罵過一波,才悠悠道:「密道是我發現的,我說了算。」

「密道是共濟盟的人修築的,自然我們說了算!」

「那你來,來,從我面前下去。」文臻對那方向招手。

沒人走出來。

底下忽然易人離哎喲一聲,聲音很大,似乎遇見了什麼意外。

鼓噪戛然而止。

厲笑緊張地撲到密道口,向下看卻黑黝黝什麼都看不見。

厲笑喊了幾聲,易人離卻沒回答。

四面猛地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後,先前那準備下去的男子向後退去,道:「既然不許我們下,那壇主,我們便走罷。」

木易歎息一聲,搖搖頭,扶著妻女便要轉身,有一些人從人群中走出來,要跟在他後面。

文臻忽然道:「慢著。」

她走向人群裡一個低眉縮眼的男子,神情自然,看似只是想問句話,那人也坦然看她。

文臻忽然一笑,劈手抓向他肩頭。

那人立即後退,退得極快,大喊:「扈三娘搶奪密道殺人了!」

文臻哪裡在乎他喊什麼,手中寒光一閃,已經射向他肩頭,這人身形卻極其靈活,一扭身換了個方向,往密道那裡衝去,與此同時,文臻只覺得腳下有風,她騰身躍起,幾道黑光從腳下呼嘯掠過,不知道撞在什麼東西上蓬地炸開,騰開一片黃霧,頓時遮蔽了人們的視野。

黃霧漫起時,刀劍連響,亂箭飛射,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文臻的方向出手!

有人奔過來試圖援救,有人茫然不知所措,有人皺眉原地旁觀,有人悄悄站到了密道口。

鳳翩翩大呼:「住手!」又喝叫自己的屬下,「快去救人!」

卻有刀風急響,竟然是對她當頭砍下,她急忙避開,只覺得心中混亂。

想不明白平常團結友愛的大傢伙兒,怎麼變成這樣了。

想不明白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危難面前,那些平素忠勇的、憨厚的、直率的、熱誠的漢子們,怎麼忽然就現出了一張張愚昧的,狹隘的,自私的,齷齪的嘴臉。

文臻並不奇怪。

危難本就最為考驗人性,更何況共濟盟出身草莽,良莠不齊,且成分雜亂。

大部分的好人在無所適從的情形下,遇上一小部分的心思不純的人的挑唆,也會走向與心意相反的方向。

她無意做救世主,更無意在這種時刻浪費寶貴時間去救贖誰。

哪怕看見木易歎息著,最終還是離開戰團,帶著妻女下山,她也沒再試圖阻攔。

她趁著混亂,躲過攻擊,招呼了自己的人,往密道口衝去。

這裡只有她和易人離知道密道開關的方法,等她們下了密道,直接關上門,讓他們繼續去和剿匪大軍撕逼吧。

文臻撲到那個不大的密道口,卻發現那裡已經密密麻麻都是人,甚至將口子都堵住了。

有些人是要試圖下密道,有人是要拿別人來試密道的危險性,但還有一兩個人,文臻瞧著動作不大對。

那好像是……在嘗試關上密道!

軍隊在上山,溪水倒灌需要時間,密道一旦被關上,就再沒有機會再次打開了!

文臻撲了過去。還沒撲到,就看見其中一人,手指已經夠上了崖面下面的機關處。

那人一邊抵著那機關一邊大叫:「三娘,在哪關?在哪關?」

隔著黃霧文臻清晰地看見他唇角那一抹詭詐的笑容。

文臻怔了怔,一時氣得時時掛在唇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

感覺自己快要成了河豚,受了刺激的那種。

這句話何其險惡!

不僅要絕她的路,還要栽贓,還要把這崖上所有的人,一瞬間都變成她的敵人!

已經有人聽見這句話,開始怒罵,開始對厲笑和她的護衛展開攻擊。煙霧漸漸散去,她身邊的人看見她,也憤怒地向她劈下武器。

文臻不得不閃躲開一柄大刀和一根槍,以至於明明看著那詭詐的笑容要氣炸,也無法及時阻止。

「來不及了!」這個念頭剛剛閃過文臻腦海,她眼前就忽然爆開血色的花!

彷彿密道下的風忽然怒吼,巨大的力量從地底衝出,無聲無息卻又兇猛無比,瞬間將密道口的所有人掀了個底朝天!

人們向四面八方跌開,四面飛濺開長長的血絲。

那個想關門又嫁禍的傢伙最倒霉,手永遠地留在密道口,人還在半空慘嚎,另一邊的手臂也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然後腿在半空中詭異地一折,另一條腿又一折。

不過一圈半的空中轉體,他便成了一個殘破的鬼娃娃,直挺挺地落了下來。

他沒能落在地上,一隻手忽然從密道中探出,輕巧一抓,便抓住了他。

文臻盯著那隻手。

清瘦修長,指甲如玉,骨節分明,非常漂亮的一隻手。

只是那只她很熟悉的漂玉雕一般的手上,食指上卻裹著一截布條,布條沾染了泥土髒兮兮的,布條底下還隱隱透出血跡。

這就讓她很陌生了。

以至於她明明很肯定那隻手的主人,一時也不敢呼喚。

蹭蹭蹭,幾條人影躥了出來,卻是易人離和中文英語,以及他們各自的屬下。

易人離懷裡還有一個人,卻是耿光。

文臻舒出一口長氣。

易人離一出來,就呸了一口,大罵:「一群白眼狼!」

文臻卻只盯著那隻手的主人,和先前那狂風烈捲出手的霸氣不同,這人不急不忙地壓軸出場,拎著那個奸細緩緩出了密道口。

文臻一看他出來,那一身黑衣裹著修長的身影,眼睛頓時一亮,連眼前的局勢都忘記了。

嘖嘖,平常總是寬袍大袖的看不出來,真是,屁股是屁股,腿是腿啊!

雖說已經有了最深入的交流,但是山洞光線不好,又忙著打架,她又有點不好意思,現在想來,真是對美好資源的浪費。

這身材,穿點什麼執事服制服之類的,應該也很夠勁,或者回頭給他做上幾套……

這邊她在色迷迷意淫著制服PLAY,那邊眾人怔怔地望著眼前身量高頎的男子,覺得他似乎戴著面具,顯得眉目靜冷,但饒是如此,風采也迥異於常人,令人不敢逼視,也正因為他的特別,所以明明戴著面具,眾人也能察覺到,他不高興。

很不高興。

無形卻令人窒息的殺氣,似黏膩的毒漿,在這寂靜山林懸崖之上流淌,窒息著每個人呼吸的空氣,以至於共濟盟上下,沒有一個人敢發聲。

另一個不敢發聲的原因是,所有從密道上來的燕綏的手下,手中都端著一把奇形弩。

弩的形狀是眾人前所未見,上有刺下有勾,青光閃爍,分外猙獰,箭已上弦,抱著弩的人面無表情站成扇形,青黑色的箭尖森冷地對著每個人,包括鳳翩翩。

而四面風聲瑟瑟,黑暗中似乎還有一團一團的黑影,盤踞在頭頂,虎視眈眈。

眾人不知不覺便大氣都不敢出。

這種肅殺緊張的氛圍裡,燕綏發佈命令卻十分清淡。

「一起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