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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狂飆

滿廣場掉了一地下巴。

見過快的,沒見過這麼快的。

文臻剛踏上石階的時候有人剛剛在掏錢,她連沖七十台階解決七人,那錢還沒來得及放在桌子上。

台階兩旁負責記錄戰況的人,張大了嘴,都是筆頭快的人,但這邊解決了七個人,他三個名字還沒來得及寫完。

就連易人離君莫曉厲笑等人的眼睛也都成了衛生丸。

他們知道文臻練功方法特殊,也沒見過文臻練那些常人練武需要的梅花樁馬步舞刀弄槍,但也知道她屋子裡總有一個大缸,廚房裡總熬著一種奇怪的藥凍,無論怎樣忙碌,哪怕有時睡覺時間都不夠,都會抽時間閉門練功,那缸裡的藥凍倒進去的時候是完整的,倒出來的時候完全破碎,而且越來越碎。

這種練功方法聞所未聞,真不知道在缸裡能練出個什麼來,文臻又是個懶人,平素喜歡陰謀詭計,並不喜歡以暴制暴,大家幾乎都沒見過她出手,潛意識裡,就覺得這位即使是出手,也就是揮一揮衣袖,撒幾把小毒,要人命很容易,想決鬥卻很難。

大家都已經做好今日上不了天梯,等那孫壇主下來硬搶的準備,沒想到文大人出手了,沒想到文大人真出手,那還真是簡單粗暴。

廣場上的低等級對戰幾乎都停止了,人們議論紛紛。

「這速度……驚人啊。」

「當年三當家成為共濟盟第一任女當家,也是以快聞名,第一次上天梯,據說半日就上了兩百階,但現在看這位,三當家的速度,拍馬都追不上。」

「也不一定啊,目前還只是百夫級別,不算什麼高手,底下勢如破竹,等會也許就要步步艱危了。」

「是啊是啊,你們看她目前的手段,幾乎沒有真刀真槍,都是各種偏門。彫蟲小技應付普通高手也就罷了,對上壇主們乃至當家,那哪裡夠看?」

「當家?你想多了,我便是誇她快,也就頂多挑下百夫罷了,還以為真能追上孫壇主?不可能的!」

「上天梯豈是那麼好上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路打上去能打多久?鳳三當家也是經歷三次上天梯才打到了現在的位置,更不要說其他人,孫壇主比扈三娘省了五百級台階,就是幾十個高手,這個距離,神仙也無法跨越,能追上一半就不錯了!」

「來來來,諸位,繼續下注,買誰贏啊。」

「這還用問嗎!」

……

從底下看上去,千級台階宛如一個人瘦骨嶙峋的軀體,而文臻的黃色身影,便是飛速剖開那身體的金刀。

金刀落處,人影共血液翻飛,軀體一道難愈的傷痕,越來越長。

文臻不殺人,卻選擇的是令人最痛,會瞬間喪失戰鬥力的位置,她繼承聞家家傳,又師從太醫院學藝,對人體很是瞭解,而她在缸裡練成拳法,因此對肢體和出招都有常人難及的精確控制力,擅長用最少的力氣和傷害,去形成最大的制約。

越往上,有準備的對手越多,難度越大,這也是上天梯的困難所在,人力有限,時間有限,一般一次上天梯,能上百級已經是少見。二百級已經是奇才。三百級至今未有。

至於文臻要一日挑戰千級,那是笑話。

但對於文臻,這還真不是笑話。

因為她不用力氣。

她有機變靈活的頭腦和千變萬化的手段。

第十二個百夫,和她鬥拳,被她那無比溜滑眼花繚亂的拳意硬生生引得,自己砸中了自己的腦門。

第十三個百夫,擅長輕功,卻被她撒金針的假動作逼得不敢跳起身選擇下蹲,然後挨當頭一捶,徹底發昏。

第十四個百夫,看見前頭撒金針的假動作,眼見文臻衝過來還是雙手一撒,冷笑一聲,不理會這個「假動作」繼續撲了下來,正迎上文臻撒的一把毒粉,從半空滾落台階。

……

廣場下的人已經看不見上頭的打鬥了,為了追隨結果,那些傢伙也放棄了自己的爭鬥,反正怎麼打也不過是隊目進到百夫,或者百夫名次再進一名,還不如跟著,看看今日到底會不會有奇跡發生。

現在斬釘截鐵說文臻笑話的人,臉已經感覺到了疼——已經上了三百多階了,破了紀錄。

但是眾人並沒有徹底喪失鬥志,無論現在上了多少級,也只是小手段,打敗的也只是百夫,真正的高手都在壇主一級。

但紛紛的議論已經沒有了,人群黑壓壓的,也像一道風,跟在那一道黃色的風後面往上卷。

……

第二十五個百夫,看著決定不理會這道旋風的任何假動作,只管一刀劈下就是,那沉雄兇猛足夠將人一分兩半的刀眼看就要把那道旋風劈成兩半,將這狂飆突進的路途終止在第四百五十階,忽然他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一滑,整個人從上頭栽下來,刀把台階劈成兩半。

跌得鼻血和牙血長流的傢伙在昏倒之前,隱約只覺得眼前滴溜溜滾過一顆琉璃珠兒,忽然那珠兒展開身子,對他頭一擺,竟似做了個鬼臉。

那傢伙頓時昏得更徹底了。

……

最後一個百夫,也是百夫中最強的一個,底下的騷動自然看在眼裡,卻有信心要讓這個一鳴驚人的扈三娘,最終停留在百夫這一階。

所以他牢牢站在石階上,全身勁力充沛,甚至很不要臉面地掏出了一面盾牌,並用布蒙住了口鼻。

他得防著那個衝上來的彪悍女人的箭啊刀啊刺啊針啊毒啊拳頭啊……

他也是百夫中實力最強的一個,原本今天應該往上走挑戰落塵峰土壇壇主一職的,但是文臻一路衝上來聲勢太驚人,為了保存實力,他不得不停下來,準備先把這位挑戰者打發了再說。

他盯著越來越近的文臻,他身軀胖大,幾乎佔滿了整個台階,又做好了各種防備,他就不信這個泥鰍一樣溜滑的女人還能怎麼過去。

底下跟來的人黑壓壓一大片,站滿了台階,看到這陣勢,都放下心來,有說有笑地停下來。

「王老四別的不說,實力一流!上一次上天梯,就差點當上壇主!」

「又有了防備,又謹慎。軟甲之外還有盾牌。」

「扈三娘手段確實層出不窮,但明顯真力平平,我看見先前李大字給她揍了一拳,也沒多大事兒。」

「行了行了,這已經是咱們共濟盟多年未見的奇葩了,還要怎麼的?真想爬九百九十九階上天啊?」

……

台階上,那位最高實力百夫,低頭望著文臻,叉開雙腿,嘶嘶笑道:「真想過去,讓你也不是不成,」嘴對著自己胯下一努,「哪,從這裡鑽過去,方便。」

台階之下一陣哄笑,一個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百夫對身邊人笑道:「我看不是不可以,只是這一鑽,王老四就要多一房妾了,就是醜了些。」

身邊人道:「哪裡丑?」

這人道:「哪裡不醜?不過嘛,身段還不錯,瞧那腰,那屁股……」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飛了起來。

眾人正在看熱鬧,忽然就看見一個人飛了起來,而且不是向下飛的,居然是向上飛的,正衝著那上頭王老四。

台階上,文臻忽然躍起,抓住這人腰帶,躬身,轉背,將這人往前一送。

她送的角度極低,就像對著地面塞過去一樣,一把便塞入了叉腿站著的王老四胯下。

這兩下配合妙至毫巔,她的動作行雲流水,這操作也太騷讓人無法想像,哪怕王老四一直緊緊盯著她,看見她的動作的第一反應也是她會拿這個人來砸自己,肩頭聳動,做好了上身準備,卻沒想到居然還有送人入襠這種操作。

等他大驚終於跳起,已經遲了。

那人背朝上被扔過去,背上還背著刀,那刀不知怎的居然沒了刀鞘,嚓一聲輕響,王老四一聲慘叫。

那被塞入王老四襠下的倒霉傢伙跌撞在台階上,腦門青好大一塊,暈頭暈腦裡,聽見扈三娘笑道:「韓信胯下之辱終成名將,閣下胯下之辱終成男妾,恭喜恭喜。」

……

文臻站在三百九十階上往下看。

挺高的,但還不夠高。

一大群男人瞪著巨大的黑眼珠子,齊刷刷仰臉盯著她。

這扈三娘的手段,怎麼就和她臉上的麻子一樣,無窮無盡呢?

這麼一想的時候,忽然發現,今天並沒有看見扈三娘的麻子,眾人對她往日印象太過深刻,她又一直狂風一樣往前卷,因此直覺就還是那疙瘩臉,此刻眾人才發覺,她臉上是一方蒙面巾,蒙面巾外的肌膚雪白晶瑩,額頭平整如玉,而雙眸清亮似可倒映此刻半山浮雲,長長玉階。

看上去竟然還是個嬌嫩的小姑娘。

但不管怎樣,這個嬌嫩的小姑娘,憑著她並不算強大的功夫,完成了一個奇跡。

半個時辰,五十人,四百階,實實在在共濟盟成立以來前所未有。

先前的蔑視嘲諷漸漸淡了,眾人默默往後退了些,江湖漢子崇敬強者,能勝就是本領,小手段不登大雅之堂,但能使出這許多,那也是智慧和能力。

只是,眾人想著,到此,也該止了。

手段再多也有個盡頭,一路撂倒這許多人,該用的手段應該已經用盡,上頭人雖然少了,卻是真正的實力高手,不是憑手段就能混過去的。

文臻一眼便看清那些人在想什麼,唇角一彎。

她轉頭,上頭看不見那個五短身材的孫壇主,看樣子這傢伙果然去挑戰最高處了。

這傢伙需要挑戰的人少,她得再快一點才行。

上方四百階上,是土壇壇主殷奎,這人使流星銅錘,一身腱子肉油光閃亮,以力大沉雄著稱。

殷奎早已注意到下頭的騷動,但是剛才文臻贏王老四的手段,頗讓他不以為然。

在別人看來,那個被塞到襠裡的人是自己跌撞出去被文臻抓到手的,他居高臨下,卻看清了那人飛起來的姿勢奇異,顯然有人幫了扈三娘。

這讓他心生鄙薄。

但是也讓他心生警惕,壇主級別,再被小女子以這種手段打翻,以後也就沒臉在共濟盟混了。

因此文臻還沒奔近,他的流星銅錘已經霍霍舞起,光練如團,水潑不進,石階兩側的樹木翠葉都被撕扯,捲起,破碎,混在那團桌面大的銀光裡,像一幅白絹底翠葉扇兒,那扇兒越轉越快,那些碧色便越來越碎,最後化成了一片濃綠的光影。

文臻便從那團光影的側面躥了上去。

階梯兩側都有漢白玉圍欄,她躥上圍欄,翻過殷奎頭頂。

殷奎大怒,底下已經響起一片起哄之聲。

「犯規!犯規!」

上天梯有規矩,所有人都必須在階上正面對敵,不允許從旁穿過,投機取巧。

越過圍欄就是犯規,是要取消資格的。

已經有人在大喊取消資格,君莫曉大怒,指著文臻道:「她有翻過圍欄嗎?」

「她何止翻過圍欄,她已經跑到上面去了!」

眾人的罵聲裡,文臻直接越過殷奎往上衝,殷奎大怒,抓著流星錘跟在後面追:「你下來!下來!還沒跟我打過就繞過去,這是犯規!」

「滾下去!犯規可恥!」

「誰說不和你打?」文臻一步五級,只恨腿短,一邊沖一邊笑道,「我只是節省時間,五個一起打,怎麼樣?」

殷奎險些一個踉蹌,底下罵聲頓止,片刻後喧囂再起,這回不是罵犯規可恥了,改罵扈三娘不自量力。

文臻就當沒聽見,風一般掠上去,火壇壇主是姓孫的,上去挑戰了,木壇壇主還在自己的位置,聽見底下的動靜,看文臻上來,一腳踏向圍欄,以為她是要一鼓作氣衝到五百階上然後一人挑五人,冷笑一聲,一掌拍碎了圍欄。

結果文臻根本就沒上圍欄,腳抬到一半忽然靈活地一扭身向後彈出去,正好此時殷奎追上來,看文臻又翻上圍欄,手中流星錘飛出撞向文臻背後,木壇壇主那一掌,正好拍在了他的流星錘上,砰一聲悶響,殷奎的流星錘向後倒彈,木壇壇主後退一步。

文臻此時已經落地,頭也不抬,一腳向上飛彈,正點在向後倒彈的流星錘上。

她這一腳把握時機妙到言語難以形容,生生將銅錘點撞向殷奎面門,殷奎眼前,自己的銅錘忽然放大旋轉飛來,驚駭之下連忙後退,卻忘記了這是在台階上,一腳踩空栽了下去。

殷奎卻也是個高手,這種時候也不忘記掄飛另一隻銅錘砸向文臻,那銅錘大概足有幾百斤,在空中飛起時風聲如嘯如泣,投下的巨大陰影足以將文臻掩蓋其中。

而木壇壇主已經悄無聲息逼近,一柄長槍如毒蛇,直逼文臻背心。

而文臻站在靠近圍欄的位置,一旦被夾擊,地形很不利,正常人此時都該跑開,她卻不知為何沒有挪動,只在圍欄周圍跳上跳下。

兩大壇主夾攻,眾人驚呼,易人離和君莫曉下意識往前衝,被燕綏一手一個拉住。

銅錘眼看就要飛到文臻頭頂,鏈子忽然斷裂,錘頭在慣性驅使下飛出,砸向木壇壇主,木壇壇主早有準備,長槍一抖,去套那嘩啦啦的銅錘鏈,一手還不忘記放出飛刀,把文臻逼下台階,以免她出蛾子壞事。

但他背後忽然被什麼一推,向前一栽,長槍落空,還正正把自己腦袋送到銅錘之下。

木壇壇主驚得渾身冷汗,拚命一滾,滾到一邊,砰一聲悶響,他剛剛呆過的地方,裂了一個西瓜大的坑。

木壇壇主暴怒,爬起來大罵:「動用幫手,無恥犯規!」

文臻雙手抱臂,笑道:「啊?說啥?」

眾人也一臉懵然狀,他們大多都沒看清楚剛才怎麼回事,只知道木壇壇主忽然往前栽,而文臻那時候還站在他前方。眾人原以為是木壇壇主失足,正不可思議,聽見這一句,頓時愕然。

木壇壇主怒不可遏,「裝什麼傻!方才背後推我的是誰!」

「你也說是背後推啊,可我一直站在你面前。」文臻一臉無辜攤開手,「我的朋友同伴一直站在十級之下,你說誰推你的啊?」

木壇壇主語塞,眼光往四面一掃,階梯旁邊就是密林,哪怕此刻陽光普照,那林子裡也黑黝黝毫無光線,但是上天梯之前,林子是全部清理檢查過的,人數也是清點過的,決不允許有人停留,再說這麼重要的時刻,這山上所有人,也不會有人有閒心躲在林子裡替別人做嫁衣裳,自己抓緊時間往上爬還來不及呢。

但是方纔那被人推倒的感覺卻也絕對不會有錯。

文臻忽然又幽幽地道:「密林深水好埋人。說不定這是哪位被冤死深埋的兄弟,來和壇主您開個玩笑呢?」

她語氣幽深,似笑非笑,眾人聽著,都縮了縮脖子。

這話沒錯啊。

共濟盟是西川最大的土匪窩,往日裡也沒少了殺戮強橫之事,一些不好處理的屍首,多半也是密林裡扔了埋了,何處黃土不埋骨,陰氣這麼重的地方,有幾隻冤魂也不奇怪啊。

干刀頭舐血生意的,手底下人命多了,往往對這些鬼神之事最為迷信。

木壇壇主只覺得背後涼涼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時也不想追究到底是誰推他了,越想越發毛。

他迅速起身,抓緊自己的長槍,冷聲道:「我還沒下階,再來比過!」

這話一出口,他就感覺氣氛有異,愕然回頭看一眼,只看見眾人臉色難看,卻一時還沒明白過來。

文臻笑瞇瞇對著他腳下指了一指。

木壇壇主下意識低頭,就看見半邊傾毀的圍欄,一地蒼白的石屑。

這是他剛才一掌拍碎的圍欄……

而他的靴子,正在那堆碎石屑外面……

木壇壇主腦中轟然一聲。

他越過了圍欄,犯規了!

腦中電光急閃,頓時明白了文臻跳上圍欄以及後來明明情勢不利也不離開圍欄範圍的原因。

就是要逼他先毀了圍欄,再誘他為了躲避武器滾出圍欄的範圍!

這女人奸詐算計無與倫比!

尤其她一路對戰上衝並不停留,真不知道她這些層出不窮的花樣是什麼時候打算好的。

文臻拍拍手繼續向前走。

殷奎跌下台階,蒙了好一會才爬起來,越想越不甘心,在她身後大聲怒問:「說好的要五人一起挑戰的呢!」

因為知道她要等五人湊齊一起挑戰,人還沒齊他也沒做好打架的準備,出手隨意了才會這麼輕易就敗了!

文臻早已上了幾十級台階,頭也沒回,只背在身後的手,輕巧擺了擺。

帶笑的聲音傳來。

「我是你媽嗎?說什麼你都信?」

殷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