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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小情侶冷戰

燕綏和文臻陷入了冷戰。

冷戰的主要內容包括視而不見,拒吃嗟來之食,晚上睡覺車不連,早上起來不道早。

語言護衛們聚在一起就此現象進行了充分詳細的討論,最後得出結論:殿下是傻逼。

視而不見,文姑娘毫不在意,你背後偷偷看了幾萬眼。

拒吃嗟來之食。人家沒有嗟,你也沒有食,護衛營的大鍋飯吃不下,怎麼辦?餓著。

真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

晚上睡覺車不連,然後夜夜都失眠。

早上起來不道早,別人飯都吃不好。

……

日子往前走,趕路繼續趕,兩個靈魂人物不對付,除了林飛白還是冰冷如劍一切如常,其餘人都活得毫無存在感。

文臻也懶得理會燕綏,她最近肋下總是隱隱作痛,感覺有針要發作了,這就說明她練功化針的進度,並沒有追上這針發作的速度,這讓她心中憂慮,不知道如果真的追不上,這根針發作了,會導致什麼後果。這讓她沒有心思關心其餘的事,每日有空便是加緊練功閉門不出,倒顯得越發冷漠了。眾人都以為她這次來了脾氣,就越發凜然。

燕綏和她冷戰,飲食方面就日子有些難過,很少吃什麼東西,雖說他以前也經常不吃東西,他們無盡天本就有一門辟榖之術,可以多日不食,還有利於體內除穢,但燕綏離開師門時候還早,沒怎麼用心練過,這門高大上省錢技術,之前的幾年用於抵抗那些不對胃口的美食也罷了。但人都是由奢入儉難,給文臻餵了這麼快一年,辟榖能力直線下降,每天都覺得餓,一直餓到過了定州,又過了徽州,進入池州境內一處繁華市鎮時,燕綏一改往日不入城池的習慣,下令全部就地城外休整,自己帶著人就進了城。

進城幹嘛?

覓食去也。

池州境內的這座小城,名叫昌平,據說算是一個美食之都,盛產名廚。

所以街上遍地食肆,到處酒樓,據說還有很多私宅也有拿手菜,美食都在深巷裡。

燕綏去城裡一刻鐘後,文臻和易人離帶著耿光陳小田等護衛,以及從天京跟過來的江湖撈的掌櫃夥計也去了昌平城,一方面是路途已經走了大半,帶來的食材基本耗費了,得去採買食材,順便考察一下昌平有無合適的店面,打算定點開個分店。

厲以書沒來,今早他剛收到家信,說是因為易燕然身體不是太好,西川易家想提前讓易銘接刺史位和家主位。已經向中書省遞了折子。易家的規矩,先成家才可以接家主位,易銘是有未婚妻的,易燕然當即去信給厲笑父親,得厲家首肯,送厲笑入西川完婚,事情是在厲以書出發以後發生的,但因為厲家早就有了準備,所以厲笑也和厲以書差不多時間出發,只是路線不同罷了。

此事這麼急迫,很可能易燕然的身體不是一般不好。

因此厲以書急著翻行囊準備賀禮,要安排人快馬送過去。沒空出門。

燕綏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神情很是滿意。

一進城,燕綏就發現,城裡特別熱鬧。

街上人流密集,摩肩接踵,而且賣菜的地方特別多,各處酒樓茶肆也是生意爆滿,整座城都似乎飄著煎炒烹炸的香氣。

中文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這七日都是昌平的「豐饌節」,七日之內,四里八鄉,都會攜帶自己的美食前來交流,明日最後一日是評比,在交流評比中表現突出的,會有當地美食商會進行表彰,這表彰包括精神表彰也包括物質獎勵,目的就是鼓勵各家各戶開動腦筋發揮智慧,做出驚天地泣鬼神的美食來。

當地算是臨近長川的地域,氣候最好的一處城池,前有大山擋住寒流,後有廣水調節溫度,土壤肥沃,山清水秀,且水質特別的好,所以種出來的菜蔬,養出來的牲畜,乃至用來烹調的水米柴等等,都比別處出色,諸般種種優勢疊加,就成了美食的發源地,當初東堂出現夜市,這邊雖然離得不是最近,但也是最早響應的。短短半年,不僅夜市,白天的美食活動也十分蓬勃,由此美食商會也應運而生,當地官府對這一塊也頗為扶持,遠近城池都有所耳聞。

燕綏一進城池,就感覺好像進入了白天版的夜市,進城先領了小旗子,每人十面。德語也不知道這是幹嘛的,便插在肩頭上,望去像個地方戲劇的角兒。

城裡幾乎每條街都有各種食物攤子,大酒樓將各種菜品做成模型直接在店面外展示,甚至臨街的住戶都會拿出自己的拿手菜展示一二,每家展示的攤子前都有簡易的碗筷,備上一桶水,各人自行品嚐,完了自己洗碗。

除了昂貴的肉類,大部分便宜的吃食都不要錢,但有吃著覺得特別好的,便扔一個旗。最後一日的評比,就建立在旗幟多寡的基礎上。

燕綏聞著香氣,覺得越發飢腸轆轆,但這種吃東西的法子他實在敬謝不敏,這碗筷居然混用,那一桶水洗了多少碗?

語言護衛們可沒他這麼講究,這幾天跟著裝逼的主子吃大鍋飯,吃得叫苦連天,之前雖然主子小氣,又怕文大人勞累,不許文大人帶他們的飯,但是文大人心善,總會給他們漏一些。如今主子生氣,文大人雖然待他們如常,但他們哪敢主子不吃自己偷吃?自然也是嚥著口水謝絕,都說由奢入儉難了,慣壞了的胃口不是那麼容易就降格的,語言護衛們看見這滿街吃食,早就眼睛發藍,掏出錢來,一路走一路吃,一路順便聊。

他們這一群人很是顯眼,護衛們多身材高頎——燕綏行事極端,弄一群齊刷刷的矮子,自然還要再弄一群齊刷刷的高個子。除了德語胖一點顯得矮一些之外,其餘人都在水準以上,更不要說燕綏風姿玉立,昳麗華容,幾乎他往哪裡一站,哪裡便有了光,人們便逐光而來,熙熙攘攘。

德語一邊啃著羊肉串,一邊問那位用柳條串肉串的老漢,「大爺,你們這裡的飲食之道可著實講究,這可是家家廚子戶戶香啊。」

「那是。不過其實啊,去年還沒這麼講究呢,人數得比這少一半。商會給的花紅也只有一半。這也不奇怪,廚藝這事兒,是燒錢的事,咱們還沒富裕到可以講究吃食的地步呢。」

「那怎麼忽然就這麼熱鬧了?」

「還不是那個文大人。」

「啊?」

德語愕然抬頭,正看見他家殿下原本漫不經心的目光掃了過來。

「哪個文大人?」

「就是那個一介女子,只憑廚藝,便入了朝堂升三品的那位啊。現在到處都是的夜市,不就是她倒騰出來的?一個女娃娃,厲害喲。」

德語又看一眼他家殿下,殿下眉目頗舒展,顯然心情不錯。

「那和咱們豐饌節有什麼關係喲。」

「你這娃子怎麼腦子這麼不開竅?一個廚子,還是女子,能有這般成就,別的廚子自然也心熱啊。尤其咱們這裡,歷來水好土好出產好,最出好廚子,早年也出過御廚,現在還是東堂各大世家選廚子的首選地。人家能做到的,咱們憑什麼做不到?」

「哦,是想栽培出更多的好廚子,被選上當御廚,光宗耀祖啊。」

「不想當御廚的廚子不是好廚子。」老頭來了句頗有哲理的話。

德語深以為然。

殿下也深以為然。

不想睡御廚的殿下不是好殿下。

德語看一眼周圍忽然變多的女子,還有好幾張面孔總在來來去去,再看一眼招蜂引蝶猶不自知的燕綏,心裡默默再加一句。

不想睡殿下的女子不是好女子。

所以文大人不是好女子。

……

「諸位覺得我這羊肉串怎麼樣啊?值不值得一面旗?」

「值!」德語笑瞇瞇地拔下一面旗子插在老頭的笸籮上,「鮮香熱辣,比我們在天京吃的還好!」

「諸位公子是天京人啊!」老頭眼一亮,「那你們一定見過那位文大人囉?」

「見過……」德語瞟到他家殿下神情,立馬改口,「沒有沒有,天京那麼大,哪能人人都能碰見呢。」

「這樣啊,真可惜,還想問問你們吃過文大人的菜沒有呢,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吃了神清氣爽,可以延年益壽呢。」

「這個……」德語又看一眼他家殿下,夭壽哦,吃了多少次了,也沒見神清氣爽,倒是經常被氣得讓人懷疑分分鐘要短命。

正要說話,對面來了人。

來人嬌小甜美,笑意盈盈,身後跟著一大串人,赫然正是文臻。

這是這一段日子以來兩邊人第一次正面狹路相逢。

對面文臻也看見燕綏了,但這小街狹窄,人流密集,轉身無法顯得不落痕跡,那就不轉身。

不僅不轉身,還想和殿下笑瞇瞇打個招呼,比如問問他路邊攤好吃嗎之類的。

燕綏微微瞇起眼,看著文臻走過來,後頭還陰魂不散跟著個林飛白。

在文臻抵達他面前,德語即將回答老頭問題時候,他忽然道:「文大人的菜?吃過許多次。吃完何止神清氣爽,簡直要白日飛昇。」

德語:……是的我看你作死要作的白日飛昇了。

文臻停住腳步,看一眼旁邊一臉懵的老頭,大概也就明白了剛才可能正在八卦她。

翻個白眼,不理燕綏,招呼德語,「德語啊,羊肉串好吃嗎?」

「……呃,好吃。」

「給你家主子多來點,這東西呀,那味兒啊,特別適合他。」文臻笑盈盈,眼角對羊肉串一瞥,昂頭挺胸,和燕綏撞肩而過。

差點把自己撞趔趄。

多虧易人離在後頭頂著。

真是東堂好閨蜜。

德語:……等等你是不是又在暗中攻擊我家殿下罵他騷了?

他都能聽出某人的含沙射影,燕綏自然不會聽不懂,微微哼一聲,眼角掃了掃文臻前行的方向,腳步最終還是往相反方向去。

還沒走出幾步,聽見身後文臻問那老丈買食材,結果那老頭咄地一聲,怒罵,「俺這羊肉好容易從壩上扛回來的,不賣!」

那邊文臻不知道說了什麼,老頭更怒了,「你個丫頭片子,懂什麼羊肉懂什麼制炊?滾開!」

語言護衛們:「……」

說好了崇拜仰慕文大人要以她為榜樣的呢?

哎呀這啪啪啪的打臉也不知道被打的是誰。

看一眼殿下,殿下面色如常,但眼底好像蕩漾著幸災樂禍的微笑。

看看,就知道吧,殿下每逢自己吃了癟,就希望文大人吃更多的癟,難怪文大人和他沒個安穩的時候。

真是不懂怎麼討女人歡心!

這時候如果是鴨蛋哥還在,保證轉回頭就去給文大人不動聲色出氣了。順便還幫她把羊肉給買了,然後皆大歡喜,投懷送抱。

不不不,鴨蛋哥就根本不會和文大人生這麼久的氣!

殿下啊,你那多智的腦袋,裡頭少根叫愛情的弦!

語言護衛們歎著氣,憂心忡忡著自家殿下過於開竅和過於不開竅的腦袋,不知不覺發現他家殿下的行走路線有點奇怪,不知道是太開心還是開著小差,走著走著越走越偏僻,然後忽然在一戶人家面前停住了腳。

那戶人家看著是大戶人家,院牆足足佔了一整條巷子,但大門門楣的制式顯出不是官宦人家,想必是金錢雄厚的富戶。

到了面前眾人才發現,這家大門口家的各種食物幾乎也佔滿了一條街,食物香味也更濃郁,而且明顯看起來也比別處精緻。

更重要的是,這家門口沒有擠那麼多人,人很少,有專門的桌子給人坐下品嚐,桌子上還有遮風擋雨的篷子,桌上的碗筷瞧來甚是乾淨,且有專門的人伺應著等候收拾碗筷,不至於一桶水洗百家碗了。

雖然護衛們也很懷疑如果客流量太大洗碗依舊是應付的事兒,但最起碼眼不見為淨嘛。

篷子下目前只有三四個人在品嚐,都衣飾光鮮,坐姿端正,吃起東西來不像外面那些擁擠的巷子裡一樣大快朵頤,而是斯文優雅,倒像赴宴。

這形態分明有些奇怪,燕綏卻好像沒看見,他只在篷子前略一停,中文等人便趕緊進去,用專門的布巾將桌椅板凳擦了又擦,又拿出專門的碗筷來,等著燕綏點選。

燕綏看了一圈,微微皺了皺眉。

聞香而來,但真到了面前,看著那些也頗有色香味的食品,不知怎的又失去了興趣。

好像肚腹和心情成了兩個不相干的獨立的東西,一個叫著我想吃,一個叫著我不想吃。

別人做的食物,心理上便先開始抗拒。

他站了一會兒,微微擰眉思索。

身後似乎有人輕輕抽氣。

燕綏沒有回頭,他知道身後一直有人跟,但確定對方沒有武功,是女子,自然不會對這些阿貓阿狗多一分關注。

語言護衛們看一眼殿下身後,巷子口有個姑娘,就是先前來來回回在殿下面前晃過好幾回的其中一位,身後還跟著丫鬟模樣的女子,顯然是個大家小姐,此刻正望著燕綏,又看看那大門,頗有幾分驚喜之色的模樣。

今日是本地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女子也可獲准上街閒逛,只是多披個斗篷。

沒有殺傷力的人語言護衛們也不會關心,不就是被女人看?他家殿下被人從小看到大,美人看他和豬看他在他心中一個樣。

燕綏隨便點了幾樣吃食,德語便去取了來,放在桌上。

蟹粉溜黃菜,千層七彩糕,雞絲雲耳面,燕窩攢絲鴿蛋。

這家顯然是豪門了,畢竟大部分人家財力有限,拿出來的都是小吃小炒,這種拿燕窩鴿蛋之類的名貴食材來饗賓客的,可見豪富。

燕綏看了半晌,勉強挑了一筷面,還沒入口就皺了皺眉——時間有點長,麵條有點坨了。

他覺得掃興,正要擱下筷子,冷不防身後有人笑道:「這位公子可是覺得這面不堪入口?」

那語聲頗為動聽,是個年輕女子,燕綏回頭,就看見披著銀紅披風的少女正笑盈盈看著自己。

那女子有一頭好頭髮,光澤青幽,如緞如綢。面貌不算十分出色,卻笑容親切,看人的時候眼眸專注,雖然燕綏坐著她站著,也絲毫不令人覺得居高臨下,反而神情中微微的仰慕之意,令人瞧來舒坦。

當然這只是護衛們的感受,燕綏只瞥了一眼,對方的影像可能還沒映上虹膜,他就已經轉過頭去。

女子卻並不氣餒,反而笑容更柔和,道:「放在家門外面的食物,難免口味要差一些。公子如不嫌棄,寒舍內花廳另外還有一桌大廚巧手臻品席面,公子可願賞光?」

燕綏還沒答話,四周的幾個人已經紛紛射來艷羨的目光,有人忍不住道:「韓小姐親自邀請,這位公子當真好口福。」

又有人湊近身來,笑道:「趕緊答應了罷。韓老爺是咱們昌平美食商會會首,這昌平所有美食都要經韓府品評,在這門口的已經是佳品,能入內花廳的,才是絕品吶。」

護衛們的目光對那女子掃了掃。哦,難怪並不避忌男人卻又能做得坦蕩不落痕跡,原來是成功商戶之女。

耳濡目染,行事自然不同。

那女子又道:「公子不必多慮。今日家父隨府尊出城拜會過路貴人,這府中事務由我主持,別的不說,這最好的,自然都可奉與公子。」

那女子已經含笑示意,燕綏聽著這內花廳似乎尚可一吃,也便起身,略點一點頭,隨那女子進府去。

……

文臻和燕綏撞肩而過後,翻個白眼,繼續買食材。

但是和之前一樣,各種碰壁——因為這豐饌節的關係,小城物資供應本就不如大埠豐足,很多人家都為這七日節日事先準備食材,將集市幾乎一掃而空。臨時採買一來極貴,二來也品種數量很少。文臻又是個買菜講究的,哪裡肯將就,因此一路尋過去,偏偏家家的菜都是自己有用的,也以為文臻是競爭對手,自然不願提供,有的人不僅不給,還狠狠冷嘲熱諷,一條街逛下來,倒逛了一肚子氣。

最後還是一個老婆子看不過去,給文臻指點了一條路——豐饌節是本地大戶韓府所倡,韓府的食材才是最多的,另外,如果明日能夠在評比中獲勝,也可獲得食材獎勵。

文臻蹲在那老大娘家的攤子前面吃餛飩,一邊和她閒聊,想要問清楚韓府的情況。那婆子也健談,連韓府如何起家都倒了個乾淨。說是早先救了一位告老的御廚,後來那位御廚出於感謝,留在韓家,還收了好些資質出眾的徒弟,本來也就是學門手藝。結果有一年,某個大世家出行的隊伍路過,他家的夫人看中了其中一個徒弟的手藝,便帶了去請做家廚。後來又某一年,這個大世家請其餘幾大世家赴宴,這位廚子大放光彩,引得人們交口稱讚,之後另外幾個大世家也派人來了昌平,請了韓府教出的廚子去做主廚,韓府也由此,和幾大世家都搭上了線,雖說一個廚子不算什麼,但人家是什麼身份?但凡手指縫裡漏了一點下來,也夠韓府半輩子吃的。何況幾大世家都沾點關係,眼看著韓府就興盛起來,不僅財源不斷,當地官府及周邊大戶忌憚他家和世家千絲萬縷的關係,也多有讓步和護佑,如今別說在昌平,便是在定州徽州,也是數得出的大戶。

文臻原本隨意聽聽,漸漸便慢下了筷子。

這韓府,不簡單啊。

等婆子走開,便問易人離,「你原來府中,用過昌平的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