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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出海

文臻清晰地看見唐羨之眉頭一皺。

能讓唐羨之皺眉的事情也很稀少,她幾乎立刻就來了興趣。

護衛已經來到馬車前,道:「公子,前方出現商醉蟬蹤跡。」

唐羨之便笑,「就知道這樣。商大家擁躉實在是太多了。」

文臻只覺得這名字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好像這位是東堂第一文化名人來著?據說詩書畫雕刻等等都堪稱絕技,一畫萬金那種。

這人真名叫商略,醉蟬是他的號,據說四歲能畫,第一幅畫便是蟬。那蟬卻不在樹上,宛如蝙蝠倒吊於牆頭,但惟妙惟肖,令其喝醉了酒的叔父以為是真蟬,脫了鞋子去捉,後來叔父問他為什麼畫一隻牆頭倒吊的蟬,他道:「此蟬久溺酒鄉,長醉久矣。原有七日之壽,如今只剩三日。所以那樹下已挖好了坑,就等它醉死可埋。」

他那著名酒鬼叔父,正是個「久溺酒鄉」的人物,沒少被家中長輩規勸並挨打,但始終戒不掉,結果被一個娃娃扇完左臉扇右臉,自此幡然悔悟,當真便戒了酒。

此事傳為美談,自此他被稱為商醉蟬。這人當真絕慧,但凡藝術類,一學就通,一通就精,十幾歲時候已被稱為大家。而這人的性格,從他四歲揶揄叔叔便可以看出來,著實犀利狂放,是以朋友遍天下,粉絲遍天下,但仇家也遍天下。

但仇家多歸多,但除非在荒郊野嶺,沒有誰能對他不利,因為他只要跳到桌子上喊一聲我是商醉蟬,就有無數人高舉鮮花臉噴紅暈眼含熱淚狂湧而至,裡三層外三層圍個水洩不通,都是貨真價實的粉絲,絕非掏錢買的假粉。

他的最高紀錄,是不帶錢走遍東堂,歷時一年。他不接受貧窮粉絲的獻禮,卻對地主老財的追捧來者不拒,日宿深宅大戶,夜眠紅粉妓樓,一分錢夜渡資不用掏,妓女們倒貼。畢竟,被商醉蟬睡過,第二天身價便漲一倍。

在文臻來前兩年,幾乎天天都能有關於他的新傳奇,無聊的古代人民,難得有個全民偶像,把所有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都奉獻給了那個神台上的男人。

但就在文臻來前不久,這位忽然銷聲匿跡,有說出海了,有說受到巨大打擊遁世了,有說隱居了,但饒是如此,文臻來了還沒一年,已經聽見他名字好幾次了。

哥雖然不在江湖了,但江湖還有我的傳說。

外頭護衛也在笑,道:「商大家是在樂鄉忽然出現的,本來也沒人認出的,但還是被發現了,整個樂鄉現在都亂了,咱們的車現在過不去,得請公子和文姑娘下車步……」

文臻忽然一把抱住唐羨之的胳膊,目光亮亮大聲道:「啊,商醉蟬!我最崇拜的商醉蟬!羨之!我們下車去找他吧,我要找他簽名!」

馬車外護衛並不意外地走開了,女人聽見商醉蟬的名字,基本都是這種反應,不奇怪。

唐羨之看了看她,又垂眼看了看她抱住自己肘彎的手,眼眸微微一彎,笑道:「好。」

文臻咧開嘴,十分積極地下車,一邊下車一邊想,他剛才先看那一眼是什麼意思?

沒辦法,她和唐羨之在一起每次想耍把戲就緊張,唐羨之是她見過的最摸不透的人,幾乎沒有人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什麼。

燕綏一步看十步,如鳴鏑呼嘯及萬里;而唐羨之則是神隱,雲遮霧罩,不見微光。

下了車,就得擠進人群,唐家的護衛們已經在前方艱難開路,唐羨之也護著她,不讓周圍人等擠壓踩到她,文臻一邊聞著四周人體臭汗味兒艱難前行一邊想,這樣的生活,這樣毫無隱私,毫無自由的生活,哪怕人人追捧,真的有人喜歡嗎?

商醉蟬好像還在移動,因為就這一路,文臻就已經聽說了一座茶棚被擠塌,一個酒樓的大門被擠碎,無數人的鞋子被擠掉,一個老漢的攤子被擠落河中。

不斷有人舉著小冊子大喊,「大家大家,給我寫個字吧!」

「大家!請問您這麼久沒有現世,是在哪裡清修,是否又有驚世作品誕生?」

「大家!您為何突然遁世?真的是因為情傷嗎?醉月樓媚娘宣稱您為她一擲千金數月不下醉月樓,她是您情傷遁世的緣由。是真的嗎?」

「您是否介意和大家說幾句話?談談您最近行走山川得來的感想?」

那些尖銳的聲音,在人群中格外刺耳,文臻聽著只想罵:去你媽的感想!沒見人被逼得快要跳樓了嗎?

她發現還有一些人在飛快寫著什麼,互相傳遞,神情興奮。問唐羨之,他道這是一種特殊群體,專門靠編寫和商醉蟬有關的故事話本傳奇來賺錢。他們打聽商醉蟬的一切消息,並作各種合理和不合理的藝術加工,售給茶樓酒肆和商醉蟬的那些有錢有閒的小姐粉絲們,可以說,商醉蟬僅憑一人之力,便養活了東堂無數落魄文人。以至於這兩年商醉蟬出現得少了,這些文人餓死了好幾個。

所以他今日被人發現後,人們立即便瘋狂了,都想從他那裡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好順便發一筆小財。

文臻本想趁著人多試著溜,但已經發現這樣不可行。她看看四周地形,眼前是一條長街,頂頭好像不通,兩邊都有河,她想了想,在河上拱橋上站下來。對一個護衛吩咐了幾句。

果然,沒多久,到了長街盡頭,商醉蟬已經無處可逃,人群也就一層層擁擠著站下來,無數人歡呼著向前湧,一群大漢汗流滿面地在維持秩序阻攔人群——活像現代這一世的明星演唱會。

在人群擁擠最激烈的時刻。

忽然一聲大喊。

「不好了,商醉蟬跳河了!」

這一聲出,狂熱的氣氛猛然一凝,隨即爆發出足可以衝上雲霄的尖叫。

人群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陣紛亂之後,噗通之聲不斷,不斷有人跳下水,意圖挽救他們的偶像。

然而無論河裡下了多少餃子,餃子們游了多少圈,眾目睽睽之下落水的商醉蟬像忽然學會了潛水,竟然就這麼從人們視線中不見了。

眾人還在長街那邊的水域梭巡尋找。拱橋這邊,一葉輕舟電射而來。

穿過橋洞,這邊清淨了許多。

橋洞下嘩啦啦一陣水響,一個中年男子濕淋淋爬上小舟,一邊拚命吸氣咳嗽,一邊大罵:「天殺的哪個混賬踢得老子!」

文臻從橋洞探頭下去,看見那中年男子,和想像中仙風道骨的大師模樣不同,這位商大家細皮嫩肉,眉清目秀,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反更添幾分成熟男子的風采,爬上船時濕淋淋的有些狼狽,但一站直便腰背挺直,雖有流離之色卻氣度不減。

文臻從橋上探頭下去,笑道:「商大家,不給你一腳,你還想在那人堆裡被擠死啊?」

商醉蟬抬頭,看見文臻,眼睛一亮,招手道:「兀那小姑娘,我瞧著你甚是美貌,可嫁人了?要是沒嫁人,我便贈你一畫,定能為你招來佳婿。你覺得如何?」

「那便這麼說定了。」文臻一笑,「不過佳婿是不必了。我身邊有現成的了,我們即日便要前往烏海之上成親,能偶遇大師,實在是緣分,我也是大師的崇拜者,不知道是否有這個福分,邀請大師前往海上觀禮?」

商醉蟬眼中光彩更亮,連連拱手,「姑娘蕙質蘭心,當知我之憂。還請姑娘不吝援手!」

文臻又笑,示意他先躲入船艙,以免被人發現。自己和唐羨之則下了橋,護衛充當的船夫將船靠岸,兩人上船。

此時商醉蟬已經把自己打理乾淨,這人大概也習慣那種隨時被圍觀不自由的生活狀態,因此能很快適應環境,看見文臻進艙,又要謝她,文臻止住了他,在他對面坐了,目光閃亮地看著他,忽然一笑,「大師,萬眾歡呼的感受如何?」

商醉蟬怔了怔,沒想到她第一句話竟然是問這個,他默然一陣,道:「生不如死。」

唐羨之笑了笑,神情瞭然,顯然頗有同感。文臻則笑得更開心。她越笑,商醉蟬臉色越苦澀。道:「姑娘也覺得很諷刺吧?盛名所累,竟至於此。這樣的生活我已經過了多年,之前有友朋和我說,所經之處萬眾擁戴,對我也是一種保護,畢竟我年輕時候,太過崖岸自高,沒少得罪權貴,這般時刻行走人群之中,誰也不能對我下手……可是這樣的日子太過可怕,每天早晨會被人喚醒,會有人扒著你的窗子喚你,有人擂你的門,有人往你的院子裡扔東西,好一點的是扔花果,有病的就是扔石頭菜刀,寄住朋友家則人家全家不得安生,飄零妓院則不斷有人不請自入,悄悄租賃屋子吧,很快就有人聞風而來,租了你左鄰右舍,牆頭上爬滿人,一舉一動都在他人目光窺測之下……」

他住了口,一臉糾結,也不等文臻唐羨之邀請,自顧自抓起酒壺就喝。

太多的鬱悶積壓在心底,以至於看見對面這個嬌軟的女子似生星光的眸,便忽然卸下心防,滔滔不絕說了這許多,但還有很多話沒法說,不好說,萍水相逢的年輕女子,總不能和她說不僅吃飯睡覺一舉一動有人圍觀,連洗澡撒尿都會有人忽然從茅廁上方和澡間冒出腦袋,還拿著尺子想要量他的尺寸,嚇得他尿褲子或者差點淹死在澡桶裡,甚至還有更惡劣的,有一次他遇見一個女子,情投意合,行周公之禮時忽然有人敲鑼,驚得他險些沒得馬上風,自此便一蹶不振……經過此事後,他發了狠,寧可被殺手追殺被權貴算舊賬,也不要過這種活在無數人目光下的非人生活,所以他銷聲匿跡了兩年,這兩年裡,清淨了,也危險了,他擺脫了那些無孔不入的騷擾和窺探,添了一身被追殺的新傷舊傷……

他一口口喝悶酒,先前聽說可以出海避開人群的喜悅淡去——便出海又怎樣?難道要在海上漂一輩子?他怕水。盛名所累,盛名所累啊……

商醉蟬不說話,文臻卻一直在細細打量他,眼前的男子,看起來並不如傳說中那麼犀利鋒銳,意氣風發,反而顯得滄桑疲憊,她從他風霜暗隱的眉目看到他手臂上無數細微的傷痕,從他微白的鬢髮看到他暗鎖的愁眉,從一開始遇見他便冒出的一個想法,漸漸成型。

「商大師。」她給商醉蟬斟酒,「盛名所累,便不要盛名也罷。」

商醉蟬霍然抬頭看她,眼中光亮一閃,隨即便暗淡下去。

道理誰不明白,可是,做得到嗎?

他確實天賦奇才,少年成名,經手諸般作品,皆蜚聲國內,身價被一年比一年抬得更高,名聲一年比一年更大,擁躉者上至皇帝,下至老婦,幾乎遍及全國。尤其當一群落魄文人靠他的故事傳奇覓得活路之後,便成了吸附在他身上拚命吸血的蛆蟲,他們不允許他光芒暗淡影響他們的財路,便是他沒有任何消息,他們也能編出許多無中生有的離奇故事,在將他美化宣揚得更加神秘吸引人,以維持他不衰的名聲,繼而維持他們的利益。而他在這樣經年累月的人工造星運動影響下,欲下神壇而不可得。

東堂不是沒有大家,但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做個傳奇,幼年早慧,少年成名,涉獵廣泛且都有不凡建樹,且形象優良,僅憑翩翩風華,就足夠成為無數少女春閨夢裡人,這是無數垂垂老矣齒搖發禿的大家都比不上的。

唐羨之其實也是音律大家,才貌出眾,但是門閥出身,身份尊貴,沒人敢追逐輕薄,而商醉蟬就比較倒霉了,他出身平常,沒有背景。

如今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他牽連著無數人的生計,誰肯放過他?

商醉蟬的酒喝得更凶了。

直到他聽見文臻的一句話。

對面,那個甜美的,乖巧的,看似毫無心機的小姑娘,用一種微帶誘惑的語調悄聲笑道:「其實啊,我倒有個辦法。」

商醉蟬頓了頓,隨即又搖搖頭,心灰意冷地道:「你能有什麼辦法?我連自污都做過!」

他流連花樓,沉迷酒色,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令人失望,然而在那些不遺餘力的文人話本子裡,那叫詩畫風流。

「自污又怎的?總歸都有辦法美化你。但是如果從根源上摧毀呢?如果偶像塌了,人設崩了呢?」

商醉蟬抬頭看文臻,不大明白她滿嘴的怪話是什麼意思。

文臻笑吟吟給他斟酒。

「商大家終究是以技藝出道,技藝才是立身之本。在眾人眼裡,你也是才華卓絕,無人超越。如果有一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當眾挑戰你,然後你輸了。再有人散播你其實並無真才實學,沽名釣譽,說得有鼻子有眼,你覺得會怎樣?」

商醉蟬的眼睛這回真亮了。

文臻看他一眼,卻又故意歎息,「哦,不行。文人何等注重聲譽,這已經不是自污,是自踐,是要拿您半生名譽作賠的,這太過分了。」

「哦不不不。我不介意!」商醉蟬立即道,「我前半生已經享盡聲譽的福分與苦楚,後半生便是賠盡甚至為此受苦都是該當的。天知道我已經受夠這樣的日子!方纔我被你們的人踢下水的時候,甚至想就這麼被人害死也無妨……」

「哦不不不您千萬不要這麼想,您還有大好的時光,還有半輩子的自由瀟灑在等著您,何必為現在這一點不如意就自棄呢?」文臻笑得像個正在占卜的女巫,就差一個水晶球。

「但是,」商醉蟬又愁上了,「到哪去找那個名不見經傳又足以打敗我的年輕人呢?以前也不是沒人挑戰過我,但是都輸得很慘,輸了以後被打擊得更慘,以後就更沒人敢找我挑戰了,而我又不能故意降低水準,畢竟大家都很瞭解我的風格,這一不小心,就又變成我高風亮節,為了給年輕人機會不惜自損羽毛,然後我的聲譽更上層樓……」

文臻笑吟吟指指自己鼻子,「我啊!」

商醉蟬:「……」

……

「聽說了沒有,又有人挑戰商大家了!」

「聽說了聽說了!要在五日後,就在這烏海之上,向商大家挑戰,啊,好生有膽氣的初生牛犢!」

「想不到時隔好幾年,居然又有人敢向大家挑戰了。是因為大家這幾年隱退,某些不自量力的人就覺得自己有機會了嗎?」

「大家就是一百年不出來,不練習,那些人也摸不著他的鞋底!」

「那是自然,不過跳樑小丑耳!那你會去看嗎?要去海上,還得租船,有點遠哎。」

「必須要去看。倒不是為看那個小丑,而是大家有多少年沒當眾展示技藝了?錯過這一次你是還想等幾年?」

「去去去,都去,為大家助威!順便看看那個小丑是誰,想出名想瘋了吧?等他輸了,扔海裡叫他自己游回去!」

「是極!簡直是對大家的侮辱!那這樣我們就必須去了,大家沒有我們助陣,一定會失望的!」

「走!」

「走!」

……

漳縣,定瑤、乃至渭城和更遠的城池裡,無數個角落,茶館酒肆,青樓畫舫之上,都飄蕩著無數類似的議論。

經過文臻派人有意的宣傳,加上那些「商醉蟬粉絲團」和「商醉蟬經紀公司」以及「商醉蟬五毛黨」的賣力表現,這個消息瞬間在附近很多城池爆炸,連帶爆炸是對被「無名宵小侵犯」的商醉蟬的憐惜和對「不自量力想出名想瘋了的無名宵小」的憎恨和蔑視。

在這種憐惜和蔑視情緒的推動之下,很多人都選擇奔赴海上觀戰,為愛豆打榜助威。商醉蟬的粉絲以名流貴族居多,畢竟玩得起名人書畫雕刻的多半是有錢人,這些私生飯們不僅立刻開出賭局,一賠百的賠率賭商醉蟬贏,還為了實時獲得結果,紛紛雇大船前往,商醉蟬經紀公司成員們自然不甘人後,想要獲得第一手信息必須身先士卒,便聯合組團租船,足足去了數艘大船,加起來怕不有上千人。

文臻要的就是這個。

幫商醉蟬賣個人情不能白賣,她要利用商醉蟬的名氣,將周邊城池富戶吸引到烏海之上。

人越多,船越多,眾目睽睽之下,想要做什麼就越難。何況如果觀眾名流居多,還會有更多的保護力量。

萬一混亂起來,皇子和朝廷命官的身份總比那些遙遠州刺史的子女管用吧?

另外,燕綏孤零零追出海,目標太明顯,來的人多了,雜了,也方便隱藏身份。

文臻並不確定懟天懟地的宜王殿下會不會隱藏,需不需要這樣的幫忙,她且做她的,他接受不接受也隨便他了。

她打的這個主意,從頭到尾是當著唐羨之的面做的,瞞也沒用,瞞不過的。

她抱著唐羨之的胳膊,和他只撒嬌地說一句,「羨之啊,在海上成親,孤零零白茫茫的心裡有點淒惶,我想要多多的人氣呢,這畢竟是人家最重要的日子嘛。」

唐羨之能說什麼?說不的話,這「滿眼憧憬的待嫁新娘」立馬就有機會說不嫁了吧?

當然他答應得看起來半點不情願都沒,幾乎讓人錯覺這本來就是他的想法。

文臻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美色誤國的妖妃,而唐羨之就是那不早朝的君王。

當然這個美麗的錯覺在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之後就會自然消散。

呵呵。

文臻對鏡子裡的人齜牙咧嘴。

做什麼妖妃,朕要做這天地的魔。

腳踩燕綏,拳打唐五,一口烈焰噴飛林飛白!

……

最近漳縣船戶生意很忙。

源源不斷有人到碼頭,雇各種船隻。

碼頭也很忙,每天要安排各種船隻出港,還以大船居多。

這一日陽光燦爛,唐家低調卻奢華的大船緩緩出港,船上商醉蟬盯著四面湧動的人群,眼神像看著一群附體的蛆蟲。

文臻看著四周,尋找著可能是燕綏的船隻。

但是因為她搞這一出,近日出海的船隻太多了,實在無法確定。

唐羨之微微偏頭,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一聲長號,鐵錨吊起,巨大的船頭緩緩向前,水波簇簇湧動,前方日光明麗。

文臻轉過身。

這滄海之上,此刻浪靜風平。

……

大船啟動的那一刻。

一艘中等船隻上,一對少年男女,帶著幾個隨從,不急不忙上船。

少女俏麗清美,伴在少年身邊,笑吟吟和他道:「好哥哥,你要我準備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有位姐姐幫我挑的,她眼光很好,新嫁娘一定會滿意的。」

少年的上半張臉戴著張做工精美的銀面具,露出的下半張臉線條精美,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聽見少女撒嬌,他低下頭,一捏她的臉頰,笑道:「要人家幫你挑做甚?你的眼光難道不是最好的?」

少女嬌羞,似讓非讓,頰染桃花,望著她情哥哥的眼眸裡盛滿星光。

那少年隨手調笑一句,便轉開眼光,注視著緩緩離開的唐家樓船。

他身材略略纖瘦,容顏明麗,笑起來時哪怕戴著面具,也令人感覺風情微艷,雖下巴尖尖稍帶脂粉氣,然而行動舉止之間,氣度從容瀟灑,又令人覺得皎皎清明好兒郎。

他看了一會,轉開目光,側頭和那不住和他搭話的少女說話。

風吹散了他束起的烏髮,他抬手一掠,手指在後頸擦過,將後頸衣領稍稍撩起。

那裡,潔白肌膚上,一點艷紅之色如尖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