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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新娘結婚了新郎不是你

文臻的小心肝一陣亂顫,直覺扛不住,自己這麼不要臉的招數都使出來了,還是沒能鬥得過唐仙子爆表的情商。

好在唐羨之從來不會難為她,見她收起了冊子,也便捲起了簾子。

簾子一卷,人間聲色,瞬間湧來。

文臻睜大了眼睛,方纔的尷尬,和半邊身子一直隱隱的疼痛都忘記了。

對面,赫然竟是夜市一條街,此刻天色已晚,正是夜市熱鬧時,遠遠看去燈光如七綵緞帶於黑暗天際游動,人流喧嚷,孩童的笑鬧聲傳出好遠,撲鼻的香氣和煎炒烹炸的聲音熱辣辣地迎面而來。

身邊,唐羨之漆黑的眸子倒映這五色迷離不夜天,感歎地道:「這裡並不算繁華大埠,上一次我來這裡的時候,到這個時辰,街上已經宵禁,連一條狗都看不見,冷清得很。如今卻有這般的人間煙火,文臻……這是你的功勞。」

文臻一邊想是什麼時候文姑娘換成了文臻,一邊忍不住微笑。

是啊,夜市真真正正是她首創,是她把這種全新的商業經營模式帶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古代,在這裡落地生根,發揚光大。從皇宮別開生面的美食街開始,到風靡天京,為入夜的天京增添光彩增加遊客的流動和去處,還不斷向外擴散,在這整個東堂大地上處處開花,將這夜的東堂,化為火樹銀花的不夜天。

這一霎她有些迷茫,卻又似終於找到了在這個時代的歸屬感——彷彿得見盛世,而這盛世裡有自己的一份。

這一霎她也在心裡給自己再加了一層決心,她不要早早固守於誰的後院,她要做古代的女性標桿,她要活出兩世的自由,實現用美食創造新世界的夢想。

所以她要做好這個未婚妻。

此時馬車已經到了夜市近前,這是一條單獨的小街,也仿造文臻當初提出的步行街理念,用石墩攔在街頭街尾,不允許車馬進入。

聞老太太照舊沒有下車,只掀開簾子聽了聽四周動靜,露一抹滿意笑意。

雖然是半路撿來的孫女,但真心是個聰明可人兒,彌補了她心中的很多的缺憾。有時候她恍惚裡都在想,或許真真真有那麼一位雙胞姐妹,自幼流落異鄉,否則要怎麼解釋文臻的突如其來呢?

文臻下車時,唐羨之照例先下來親自接著。四面的侍從雖然多,但都沒人說話,沒有人上前試圖幫忙,也沒人多看一眼。

文臻發現唐慕之和燕綏林飛白都不同,那兩人都有自己專門的護衛隊伍,都聞名天京,各有明確職司。但唐羨之有點像皇帝,身邊護衛雖然極多,但是竟然沒有固定的伺候的人,也沒有特別親近的侍衛,他對所有人的態度都一視同仁。

文臻有時會想起她以前在研究所認識的一個女研究員,那姑娘性格溫和近乎溫吞,和所有人都關係很好,從不得罪人,也從不會出現為誰和誰撕逼的事。

但是她沒有朋友。

當她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時候,也就沒有了親疏。對所有人好其實也就是和誰都不夠好。

而人,是以關係的遠近和親近程度來決定態度的。

但古代又不同,尤其唐羨之這種身居高位又身份敏感的人,也許他們不設置親信,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吧。

想起燕綏,心裡便有點堵,她抬頭,更加笑顏如花。

唐羨之給她披上披風,攜著她緩緩步入小街。

文臻又想起和燕綏初見,那貨自己拉緊披風不理她的冷的坑爹事了。

哎呀人比豬啊簡直是。

都不是氣死人的問題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小街雖然不長,但是極其有特色,迎面就是一座各色菊花紮成的花樓,都是新鮮的鮮花,五色流芳,一朵朵的鮮花再拼成巨大的菊花形狀,長長的菊般流絲紛披,再垂下成門狀,其餘的小花的垂絲,則自成門簾,十分的美麗巧妙。

而裡頭的食物和玩樂則更為巧妙,套圈套的各種菊花,越遠品種越稀少。有很多小攤專門賣菊花製作的各種用具,雕菊花的全套精美茶具,菊花枕頭,繡菊花的精美腰帶,菊花風車,菊花風箏……食物多是菊花製作,菊花糕,菊葉點心,菊花蜂蜜茶,菊花甘草茶,炸菊花,菊花酥,菊花湯圓,菊花桃膠雪蓮羹……

唐羨之帶著她在一家十分乾淨的臨街飯館坐了,要她嘗嘗這裡著名的菊花全席,他親自動手,幫她擦乾淨座位和桌子,和店家要了熱水再一次洗漱碗筷,直到全部弄好才放到她面前。

文臻早已吃飽,卻架不住這邊各種菊花做法的新奇,菊花肉菊花魚菊花茄子都以魚肉做成菊花狀,一條條炸得金黃酥脆晶瑩,澆上蜂蜜酸汁,當真便如黃金菊花一朵朵,菊花豆皮便如一朵素菊花,雅致清新,菊花雞蛋羹清香鮮美,豆沙菊花酥豆沙細膩清甜,菊花香氣內蘊,菊花暖鍋一口入便驅散了這深秋的寒氣,而用鱸魚和菊花做的駝酪粥更是文臻都沒有嘗過的新鮮滋味,鱸魚的鮮嫩清越之氣和菊花的獨特方向和粥的醇厚香膩完美融合,讓人驚歎鄉野亦有佳味。

文臻每樣都嘗了點,細微的魚骨齊齊整整排列在桌前。一邊無意識地排著,一邊聽唐羨之和她娓娓說下一座定瑤城以珍珠聞名,所產的天虹海珠圓潤晶瑩,多有異色,色彩豐富和光澤度天下第一,正宜為她備幾套上好的珍珠頭面。再下一座城以衣裳別緻精美聞名,唐家在那裡有最大的繡莊,僱傭了最好的繡娘,可以尋到最精美的嫁衣,雖然臨時海上成婚過於倉促委屈了她,日後還是要回川北再補辦,但也不可太過隨意,該有的總是要有。

文臻無可不可地聽著,一臉的誠摯專注,一心的游離散漫。

吃飯的時候她對隔壁的巷子看了一眼,那是一條和這條街成直角的巷子,嚴格地說那條巷子並不通向這條街,所以她看見的只是一點縫隙,那條街沒有夜市,就顯得漆黑荒涼,風聲來去,似乎有人在不斷奔走。

……

時間回到燕綏江上追蹤那夜。

燕綏的船揚帆起航,很快就鎖定了唐羨之那艘大船。

只是時間耽擱得太久,燕綏特地調了工字隊最新研究的快船,那船十分輕薄,卸掉了他這種身份常規必須攜帶的護甲和各種武器裝備,選擇了東堂境內並不太適合造船但木質最輕的油木,前頭削尖設置,遠遠看上去像一根巨大的楔子。

這種船的名字也叫楔子。

德高望重再三勸阻——這船快是快了,可是尚未完全成功,因為完全拋棄了安全性達到的快對燕綏這種身份的人來講就是雞肋,工字隊還在研究如何將安全和速度統一的問題。燕綏這又不是去觀光,是去搶老婆的,先別說速度太快容易翻船,萬一打起來,沒有裝備和鐵甲的船能抵什麼事?

然而他家殿下是勸得動的人嗎?

用上了最快的速度,漸漸將要追上那艘大船,燕綏一直在船頭打坐療傷。船將要到渭城附近的水域時,隱約已經能看見前頭大船的影子。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做好了打架的準備,燕綏也睜開了眼睛,問一聲,「到哪裡了?」

「殿下,到渭城了,剛剛已經經過了渭城的碼頭,估計再過半個時辰,就能追上那艘船,想不到那船那麼大,速度竟然這麼快。」

容光煥發冷笑一聲,「過了渭城速度更快了,大抵是怕咱們追上吧。」

言出法隨從底艙上來,悄悄給德高望重打了個眼色。

德高望重和容光煥發都心底歎口氣。

言出法隨是下去查看工於心計的情況了,並用上一些藥物,把魚群驅散開來——總不能在找到文姑娘之前,讓工於心計給活活折騰死。

怕燕綏發現,德高望重急忙找些閒話來說,道:「可惜今日殿下有事,去不了渭城了。不然這段日子正是渭城菊花盛放之期。據說當此時節,滿城盡帶黃金甲,實在蔚為奇觀。」

說說也就過了,正準備讓人加快速度再去追那個好像速度又快了的唐家大船,燕綏忽然道:「渭城?」

德高望重莫名其妙回頭。

「唐羨之的船過渭城而加速?」

「……呃,是。」

「渭城有無特殊之處,除了菊花?」

擅長歸納整理各種消息的言出法隨立即道:「渭城並無突出人物,也無什麼知名傳說,名勝古跡,只有一位名醫,於渭城雞鳴山下隱居。」

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臨海這一線的城池,和世家關係不大,世家大多佔據北方、西南,和腹地幾州。

好端端的殿下問這個幹嘛。

燕綏微微閉上眼睛,忽然起身道:「轉舵。回渭城。」

眾人一傻。言出法隨指著前方大船淺淺的影子,吃吃地道:「這個……那個……船快追上了呀。」

「不在那船上。」燕綏言簡意賅,親自指揮小船掉頭,這種輕便的船,掉頭也很輕鬆,轉瞬便與前方的大船背道而馳,很快便到了渭城碼頭。

燕綏下船之後,便由言出法隨帶路,直奔雞鳴山。

雞鳴山下,方老頭隱居的小院燈火重燃。

方老頭的咆哮遠遠傳出,「什麼東西咬我!」

又一個女子聲音,十分動聽,語氣有幾分怨怪,「您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什麼得罪不得罪?誰配讓我得罪?」老頭聲音聽起來更怒,「好心幫她化了兩根針,居然敢在我飯裡下毒……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還有爺爺你也不會解的毒?」女子笑一聲,不以為然,「再說你也說了,吃飯在前,治病在後,她有求於你,怎麼會先對你下手?八成是用手段誑你吧?是不是你治病時候又心情不好,下重手了?」

「什麼下不下重手,我是救人的人,不是殺手!還不是看小唐一轉眼竟然有了未婚妻,那女人還那麼平常,不及你萬分之一,瞧著不快罷了。」老頭聲音弱了幾分,又帶了幾分疑惑,「你說得倒也有道理,她沒道理先下手,可我這毒也是真的啊,我還沒搞清楚怎麼中毒的……哎你做什麼,我說了我中毒了不能喝茶喝酒!」

「喝一杯唄。」女子道,「喝了就知道有沒有中毒了。」

「不不不,我不要拿命來試,我還是喝白水吧……」啜飲的聲音,然後是一聲驚怖欲絕的慘叫,「天殺的,袖客,這白水為什麼是茶味兒?」

「哦爺爺。」方袖客道,「這是我獨家研製的白茶啊,怎麼樣,味道是不是很清越?可以明目清心呢。」

「可我不能喝茶——」

方老頭話音未落,燕綏忽然開門走了進去。

他一眨眼就進了方老頭的主屋,屋內方老頭剛剛受驚轉頭,方袖客則根本就沒轉頭,只是身下的凳子一滑就滑到了牆角。

她滑得實在是太準確巧妙,就在她滑過那一霎,燕綏的袖風已經擦著她剛才經過的地方,甩到了方老頭的面門前,砰一聲方老頭向後一仰,吐出了一口血水,裡頭兩顆碎牙齒。

此時他的喊聲才傳出來,已經變了音,「……幹什麼!」

「你中毒了唄。」燕綏淡淡道,「幫你驅毒,不用謝我。」

屋角,方袖客歎了口氣。

「你看,我就說不能隨便得罪人吧?」她咕噥。

方老頭瞪她——死丫頭,只顧自己逃得飛快,也不說拉自己一把。

方袖客隨意聳聳肩——拉爺爺一把不是不可以,但自己就不能滑那麼快了,說不定會被袖風掃及,老頭子掉兩顆牙也罷了,美女掉兩顆牙就太過分了,又不能找面前這位賠。

「你是方人和吧?」燕綏道,「果然仁和得很。那麼,把你給她煉化內針的口訣拿出來吧。」

方人和的眼睛瞪更大了,捂著迅速腫起來的腮幫子,嗚嗚嚕嚕地道:「……布倫!」

「那殺了你再搜也一樣。」

燕綏說完就轉身,方人和還在懵逼,準備嘲笑這個裝逼客,方袖客已經猛地跳了起來,「等等!」

燕綏回身,平平常常看著她。

他身後,德高望重等人眼睛看著地面。

不敢多看對面那個女子,怕萬一失了神,給主子發現,以後臉就別想要了。

可那女子的美,實在是令人驚歎。德容言工們忍不住要佩服主子一秒鐘——那麼個絕色尤物在面前,居然看她和看土牛木馬也沒兩樣,真是清心寡慾和尚一樣的定力啊。

然後唾棄自己一秒鐘——扯吧,清心寡慾?和文姑娘在一起時,衣服越穿越寬大的是哪個?

人啊,緣分啊,真是妙不可言,要說文姑娘長相身材,哪樣都只能拿面前姑娘的零頭吧,奈何殿下就是看她美看她妙看她呱呱叫咧,真是王八看綠豆……哦呸呸呸,不可不敬,小心殿下會讀心。

方袖客似乎沒什麼美女的自覺,隨手呼嚕了一把臉上緊張出來的汗,順手還把一臉莫名其妙準備罵人的方老頭踩了一腳,踩到他嚥回罵人的話換成痛呼,才急急道:「你是找人的吧?你是找唐羨之和他的未婚妻是吧?這樣我告訴你他們在哪,你放過我們好不好?」

燕綏看也沒看她一眼,「我知道他們在哪。」

「哪,」方袖客瞇眼笑起來,她的瞇眼笑和文臻截然不同,文臻令人覺得甜美,她卻是令人覺得勾魂,卻又不是故意的煙視媚行,只是天生入骨的誘惑,「你是找得到,但是可能會繞彎路,找人嘛,越快越好,夜長夢多,你不想聽一點有用的建議嗎?」

「說說看。」燕綏慢條斯理擦手。

「他們先前就走了,但我聽爺爺說他們來的時候沒有吃晚飯,那就沒有從集市上過,走的時候必然要去轉轉。所以他們下一個去處是這邊的菊花夜市。」

「唔。」燕綏還是不置可否。

「再送你一個建議。」方袖客眼珠一轉,「我知道,你可能想賴賬。因為方纔你叫我說說看,並沒有承諾我什麼。所以我就算獻上剛才那個建議,還是安全不保。那麼為表誠意,我再提醒閣下一下,他們下一步可能是去珠城定瑤。定瑤城的珍珠非常有名。唐羨之應該會帶她去買珍珠。」

德高望重等人腦袋更低了。

哇哦。

這女人不僅美,還聰明!

不僅聰明,還狡猾!

真是很多年沒有見過能和殿下對面討價還價的女人了。

文姑娘運氣不錯,這姑娘喜歡的不是咱們殿下,咱們殿下的美貌,在她眼裡那也是土牛木馬,不然……嘿嘿。

「為什麼會這樣覺得?」燕綏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好像那個自己的女人被人拐去買訂婚禮物的超級綠帽王不是他。

「唐羨之這個身份,成婚也是大事啊。」方袖客蕭索地歎了口氣,神情很明顯有種「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我」的遺憾,「完全沒聽見動靜,忽然有了未婚妻。明顯是剛發生的事,又順著這個路線走,既然是新歡,自然要討新歡喜歡的……哎呀這種情情愛愛的事你們不懂啦。」

她望著燕綏的表情含義豐富,同樣充滿了「新娘結婚了新郎不是你」的憐憫。

德高望重:……很好,無形攻擊殿下一次,殺傷力滿級。

燕綏卻看著她那一臉「舊愛」的標榜,淡淡道:「你倒是懂。想必他帶你買過珍珠?」

方袖客:「……」

德高望重:……殿下果然是殿下,女人的虧也不肯吃,成功扳回一局,完勝!

……

燕綏出門了。

果然放過了那爺孫倆,也沒再要那個什麼口訣。

他走出老遠,還能聽見方袖客訓老頭的聲音。

「爺爺你剛才差點死了你知道嗎?」

「我又救了你兩命你知道嗎!」

「當然是兩命!一條是剛才的,一條是茶水的……你喝茶已經好久了,有事嗎?!」「這不是救命嗎?照她那坑法,你不是渴死就是累死!」

「爺爺我們分家吧,我也快給你累死了!」

「別叫了,牙牙牙,牙掉了有什麼稀罕,回頭我給你補上!你說,你要白的還是黑的?水晶的還是琺琅的?鑲金的還是鑲寶石的?!」

……

燕綏一邊往山谷外走,一邊道:「查這個女人。」

德高望重和容光煥發對視一眼——殿下對這個女人發生興趣了?沒見過他問過任何文臻以外的女人的名字啊。

言出法隨道:「渭城老醫槍,哦,就是方人和的孫女。自幼父母雙亡,由方人和撫養長大。據說繼承他一身醫術還青出於藍。不過此女深居簡出,聲名不顯,屬下這裡也沒有她更多資料。」

燕綏想了想,道:「留下一小隊人,盯著她。」

言出法隨便去安排人,這邊德高望重忍不住問,「殿下這是?」

「此女奸詐。」燕綏淡淡道,「很可能會去找文臻。」

德容言工們面面相覷,不大能明白燕綏的邏輯,然而不明白才是正常的事,照著吩咐做便是了。

燕綏又喚過一個護衛,囑咐了幾句,那護衛領命快馬而去。

這邊燕綏帶人直接去渭城,相距不遠,到的時候夜市好像已經快要結束,不斷有小販三三兩兩推著東西出來,在街道上大聲交談。

遇見燕綏一行人,還有人大聲招呼,「幾位客人這般行色匆匆是要去哪?莫不是去趕咱們的菊花夜市?就在那頭小街,快要打烊了啊,還是隔幾日再來吧。」

說著便給燕綏指那小街,果然看見燈火一盞盞地滅了,整條街迅速寥落下來。

德高望重便道:「這些鄉人倒是熱心。既然這樣,殿下,那我們還是趕緊回船上去吧。夜市才結束,想必他們也沒走遠,只是他們會不會換馬車?他們的目的地到底會是哪?是回唐家嗎?」

燕綏立在那裡,看那燈火漸滅,那些漸次零落的火光躍動在他深黑的眸子裡,反顯得他眸子更加森冷。

「不會換馬車,不會回唐家,他如果回唐家,父皇不會坐視。他一定是得了父皇的允許,在皇家的監視下出行。不能去任何他唐家可能有關係或勢力的地方,那就只有這從天京下來沿海諸城,一路出海。」

德高望重一臉懵——出海幹嘛?去釣魚嗎?

但看殿下的臉色好像更不好了,趕緊識相地閉嘴。

見燕綏並沒有趕緊回船,反而向那燈光已經熄滅的夜市而去,只得趕緊跟上。

到了那分外狹窄的小街,就看見燈光已經全滅了,長長的巷子一片漆黑,地面有些潮濕,潔淨的青石反射著斑斕的水光,在月色下幽幽的冷。

這明顯場散人去,燕綏卻依舊走了進去,護衛們跟在身後,步子在空蕩蕩的小巷子迴盪。

德高望重看著燕綏的背影,他匆匆而來,一路追蹤,時間在分外緊迫和冷凝的氣氛中流過,所有人都來不及去思考殿下的心情,殿下的態度,都木然地隨著他的步調走,習慣著仰望那個看似浮雲漂游,其實一直如山覆雪一般峻冷的人。

然而此刻,長而幽深的小巷,頂一輪孤單的月光,月色照不到頭,那人自光明處走向那半明半黑之間,衣袂悠悠飛起。

忽然便讓人覺得蒼涼。

便生於皇家,玉堂金馬,縱情而為,恣肆天下,然而所有的放縱都因為寂寞,所有的恣肆不過是沒有依托。

好容易有一人入眼,入心,入情,卻緣分難以深系,身份成了最大的牽絆,桎梏了情愛的表達。

德容言工們已經從專門搜集信息的言出法隨部下那裡,知道了陛下指婚和文臻應嫁的事情,震驚的同時,難免那一刻的心緒蕭索。

強大的殿下,也許內心渾然,可是真的不憤怒,不傷心嗎?

也許只有這一刻的,月光和小巷知道。

……

只這悵然一瞬間,燕綏已經走完了小巷。

他立在巷子那頭,似乎在思索什麼。又似乎在聆聽風中傳來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