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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我在乎

皇帝眼神並不意外——多智近妖並不是白叫的。

「怎麼猜出來的?」

「我先前問了您三句話。第二句我問的是唐羨之,並沒有問文臻。而您卻說我三句話都和文臻有關。」燕綏淡淡道,「既然唐羨之忽然和文臻扯上了關係,以他的德行和文臻能和他發生的勾連,也只有指婚了。」

「老三。」皇帝道,「你如此聰慧,應該能看開很多事。」

燕綏唇角一勾,「您答應了?」

皇帝凝視著他,「那你說,文臻答應沒有?」

燕綏不答,過了一會道:「父皇您有沒有先問問她是否願意嫁入皇家?」

「朕倒是不想問,」皇帝呵呵一笑,「奈何我怕有人會因此想要弒父。」

燕綏也笑,「這玩笑您不想害死兒子最好別開。」

皇帝歎息一聲,問他,「那你覺得,如果朕這樣問了,她會怎麼回答?」

燕綏淡淡道:「從內心裡,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的。」

皇帝忍不住一笑,指指他道:「你啊……」他出了會神,道,「朕想也是這樣的吧。」

燕綏神情更漠然了,「所以她拒絕了。怎麼拒絕的?」

皇帝道:「不能生育。」

燕綏一臉「我就知道這樣,還能有點新花樣嗎」表情。

「朕當時沒說話,其實朕有點想笑。」皇帝搖搖頭,「是個很好的理由。她也以為這句話祭出來就落定了。卻不知道朕並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拒絕她的。」

燕綏唇角笑容譏誚。

小蛋糕兒聰明是聰明,黑心是黑心,但畢竟,不瞭解皇家啊。

不能生育算什麼,前朝有位皇帝的皇后不僅不能生育而且還瞎了一隻眼呢。

但架不住人家家世好,對皇權有助益。

主母生不生確實重要,但妾侍是幹什麼吃的?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妾生了放在主母名下也可以的。

歸根結底,這世上本就沒有一定之規,有的只是利益權衡。

「朕今日便和你說幾句心裡話。朕其實很喜歡這丫頭,覺得她會是能臣。朕也讓欽天監給測算過,欽天監說她命盤如雲遮月,難以理清來處去處,但確實有能臣之相。這種來歷不明的人,不宜與皇家走近,但卻可以為朝堂出力。朕願意給她機會,走上朝堂更高處,朕看得出來,她也有這個野心。但她這個機會,是要你來成全的。」

時辰已晚,夜市將要收攤,笑鬧的孩子們被大人們勸走,燈火一盞盞寂滅,這夜,眼瞧著便冷清下來了。

燕綏眸瞳裡原本倒映的無數燈火,化為這天際的流星。

皇帝一直沒有看他,只凝視這忙碌的散場,這世上,哪有永遠不散的宴席呢。

皇族想要權力高位,還想要美滿情感,那真是太過貪心。

貪心,會遭天譴的。

他也年輕過,也有過真心喜歡過的女子,也記得當年桃李芳穠,那人回眸一笑花便慚謝。

他不知道燕綏會是個什麼反應,這個兒子本就性情古怪,行事偏邪,但好在無論如何,他不會傷害自己。

半晌燕綏才道:「父皇,我們來定個約定吧。」

皇帝轉頭看他,在他眸中並沒有看見激動憤怒之色,那眸色沉沉靄靄,不見真相。

「您愛指婚便指婚,唐羨之敢要就去要。文臻想答應就答應不想答應就不答應。她的仕途她自己努力,您不用特意給她機會,只要承諾不故意壓制就行。所有的一切,都由心而行。」燕綏道,「而我,承諾不立刻殺唐羨之。並在您需要他死的時候,讓他死。」

皇帝瞇起眼睛,「老三,你是在告訴朕,你原本打算立即殺了唐羨之?你想過沒有,現在殺了唐羨之,唐家會立即和朝廷開戰?」

燕綏微笑,一臉我當然想過但這是你逼我的啊。

「你為了文臻,連大局都不顧了?」

燕綏還是微笑,一臉我什麼時候顧過大局?

父皇當然是在乎的,父皇的天下自然也是在乎的,東堂的百姓是燕家的,要欺負也只能是我欺負,別人不能。

他顧的一直不是大局,而是愛憎。

皇家無情,但是這無情不允許用在他身上,他給了燕家他有限的情感,不接受任何辜負。

不要和他說什麼君命父命為臣之忠,他首先要對得起自己作為人的權力。

這麼想的時候忽然有點恍惚,好像這也是文臻的論調呢,以前沒有想過這麼清楚,好像是被她給蠱惑了。

他和她都天性涼薄,學不來忍辱負重犧牲自我。

他願為父皇的江山衝鋒在前,願做父皇手中的槍射穿這門閥藩籬,願領受人間誤解扮演著魔王角色震懾魑魅魍魎。

那是因為他不在乎。

當他有了在乎的那一切,他不允許他為之付出過的人不在乎。

皇帝深深的凝視他。

這位溫和慈愛,以寬仁聞名朝野,被稱為東堂百年來最仁厚之主,甚至被人暗中嘲笑是否太過懦弱的皇帝,便是此刻,聽這大逆不道之言,也沒有露出怒色,他只是深深凝注,眼神一番翻覆如無人得見的深海之底,浪湧潮急,都在細微之處。這一番顛倒湧動之後,他的眼神轉為饒有興致,似乎對兒子難得的執著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半晌他才道:「你依舊如此狡猾。拿一件本來就要做的事,來逼你爹放手。算起來還是你爹虧。」

「不。」燕綏搖頭,「原本是這樣的。但從現在開始,這就不是我一定要做的事了。」

從現在開始,我會怎麼做,取決於你對文臻的態度,對我們的態度。

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又看他一眼,歎息一聲,道:「好。」

頓了頓,他又道:「唐羨之得了指婚,便和朕告了假,朕允許他在龍翔衛的監督下出行,但也答應了他不會和別人提起此事。」

燕綏不在意地道:「我想知道的,總會知道的。」

「那麼,多加小心。」皇帝道,「稍後朕可能有信給你。」

他似乎有點意興闌珊,揮了揮手,讓後方等候的龍輦上前來送他回殿。

燕綏沒有動,原地微微一躬相送。

皇帝坐上輦,居高臨下看著他,他背對月色,背影一片黑色朦朧,道:「兒子,最後送你一句,我們皇族富有天下,便與這紅塵許多牽絆無緣,強求則折福啊。」

燕綏沒有抬頭,似乎笑了一下,等那龍輦轉身,他也轉身。

夜市已經散場,偌大廣場空寂無人。

他一開始的步伐還是不急不忙的,漸漸越走越快。

月色湯湯。

照亮他行走的足跡。

那一片直線,原本毫無痕跡,漸漸便多了點印子,那印越來越深,越來越深,到最後就是一個個完整的腳印,在廣場的末端的腳印,竟然四面都裂了。

廣場所用的石料,都是從蒼南州附近運來的青陽玉石,名字裡有玉,但其實是一種石料,以堅硬聞名。

這廣場的腳印從此便留了下來,被一個腦子靈活的皇孫拿來,用繩子一圍,變成了孩子們用來測試誰蹦得更准的並以此獲得獎勵的道具……

這是後話了,最起碼此刻月下,空無一人的廣場上,留下的那串腳印,迤邐至廣場邊緣,最後消失不見。

燕綏掠過皇宮的重重屋脊,在宮門前被攔下——宮門已經上鑰,除非十萬火急重大軍情,否則決不能開。

皇帝召見燕綏的時辰,本就是宮門快要下鑰前。

然而燕綏停也沒停,並在接近宮門,宮門前的羽林衛緊張地開始拔出武器時,也緩緩伸手摸向腰後。

不過很快後面就傳來了腳步聲,一個侍衛氣喘吁吁地一邊狂奔一邊高呼:「陛下有令,給宜王殿下打開宮門!給宜王殿下打開宮門——」

及時拯救了看守宮門的羽林衛們的性命。

燕綏如流星射過山高的宮牆。

一眾羽林衛仰頭看著他們恣肆的宜王殿下再破鐵規。

「殿下這是去哪裡?這麼著急模樣,莫非邊關有緊急軍情?」

「你個毛頭蛋子你懂什麼,緊急軍情是要有邊關軍馬來報的!」

「那就比緊急軍情還要緊的事!剛才我手停在背後的刀上,正對上殿下目光,啊呀呀,那種感覺……說不出,就覺得尿都快嚇出來了!」

「尿嚇出來算什麼,命沒了才是要緊事,趕緊回去燒香吧!告訴你們,方才啊,咱們真是逃了一命!陛下仁慈!」

……

出了宮的燕綏,正遇上前來找他的德高望重——在碼頭的侏儒暗衛已經察覺不對勁,船上鐵罐繩索被割斷後便即回頭,正逢上過來碼頭探聽消息的其餘暗衛,當下消息一層層上報,就在燕綏進宮後不多久德高望重得了消息,驚得當即一跟頭踢翻還想阻攔的工於心計,下令先把他關個禁閉,然後直接到皇宮門口等候。

他在來的路上,還聽見一個更糟糕的消息,拚命打馬往皇宮趕,心知這個時辰皇帝召殿下進宮絕不是好事,保不準就要告訴他那個爆炸般的消息,心中萬分擔心趕去看見皇宮被炸了,又擔心殿下被皇宮給炸了。

好在趕到之後倒也沒像他胡思亂想得那麼可怕,宮門前安安靜靜,德高望重心中焦灼,擔憂殿下今夜要被留在宮中,又擔憂宮中必然留不住殿下遲早惹事,急得轉來轉去,地皮都磨掉了一層。

好容易等到燕綏從平安無事的皇宮出來,他長舒一口氣,也不知道是為殿下慶幸還是為皇宮慶幸。

快馬已經備好,連同前來報信的侏儒暗衛都在,一邊往碼頭趕,一邊說清事情來龍去脈,而侏儒暗衛則以備殿下需要更詳細地詢問。德高望重能成為護衛總領,自然是有他的長處的。

到碼頭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那艘載過文臻的船停在岸邊,燕綏上船親自查看了底艙,底艙是雙層的,困住文臻的那層去掉之後就是一個大空間,連接那個鐵罐子的繩索還在,燕綏查看了一下斷口,這繩索是鐵木籐加金絲編織而成,堅韌堅硬,難以割斷,繩索的斷口十分齊整,顯然是一次性完成,遠距離下還能一刀斷繩,對方顯然是個高手。

德高望重心驚膽戰地低頭,不敢看燕綏看著繩子斷口的眼色,四周空氣彷彿忽然繃緊,似殺氣迸裂,割得人心頭亂顫。

船向當日鐵罐流失的地方駛去。德高望重在一邊道:「屬下已經先拿了殿下令牌,暫時封鎖了這處碼頭,不允許任何船隻停靠,所有來船要在江上進行搜查。並排查了鐵罐遺失之處,當時在江面上的船隻,其中有三艘現在正在碼頭側,已經經過檢查,另有三艘則是往烏海海口方向去的,已經駛出了天京範圍,屬下已派船去追。就是耽擱的時辰有點長,怕追不上。」

「離開的三艘能否查到資料?」

「已經讓人去調碼頭出船記錄,但凡在碼頭出船,都會有記載。」

前方河流收束,見雙側高崖壁立千仞,一個侏儒道:「就是這裡。」

不用燕綏吩咐,德高望重已經令護衛去崖壁上尋找線索,但是這個可能性很渺茫,敢做這種事的人,是不會留下痕跡的。

這處河道變窄,水流湍急,礁石增多,是個危險的關口。侏儒指著具體地點給燕綏看,稱他們當時怕拖著東西的船容易出問題,而且工於心計也交代了船行要穩,不能把罐子砸壞或者弄倒,因此他們當時全神貫注地操縱船隻,等到發覺繩子一震不對勁的時候,鐵罐子已經和船身份離並衝向下游,他們急忙去追,但是船怎麼能追得上一個順水流去的罐子,在江面上梭巡了一陣沒有找到,只得悻悻回航。

燕綏手下,各有職司。這些侏儒並不是在府中秘密巡邏的那一隊,是能力稍差相對外圍的,才會被派到這江上,等待不知猴年馬月主子用一回船,因此不認識文臻,也不知道她和燕綏的關係,純粹聽工於心計指揮。

燕綏立在船頭,定定看那江水奔騰,江風拂動他的衣袂,也是和崖壁一般鐵的色澤,天際一線魚肚白如眼縫漸漸睜開,將他默然凝視。

而他亦默然凝視這水深百尺。

德高望重正想說什麼,忽見他跨前一步。

一步入江水。

德高望重大驚,低頭看去,燕綏立在濤頭,腳下踩著不知道什麼魚的腦袋,那條倒霉的大魚受了驚,想要逃走,卻被燕綏穩穩壓著。不得不分波逐浪,在江水中來去。

說起來是很詩意優美的,事實上江風凜冽,剎那間燕綏衣袍盡濕。

德高望重急忙催促船上放下小船,一邊想著殿下這跳下去是要找什麼?總不能是找文姑娘的……屍體吧?

這麼想的時候他激靈靈顫了纏,心上湧起一股極大的恐懼。

如果真的出了那事……

工於心計活不了,船上侏儒活不了,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倒霉……

小船還沒到燕綏身邊,一直低著頭的燕綏似乎發現了什麼,忽然一頭扎入水底。

驚得德高望重帶著護衛也噗通噗通急忙下了水底。

他們下去是一團亂,以為他家殿下要自殺,亂糟糟找了一陣,才發現燕綏在向水底游動,而那裡,泥沙瀰漫,水湧激烈,似乎有不少水中生物在廝殺。

雖說動靜很大,但那是在水底,江面上萬萬看不見,德高望重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他家殿下是怎麼在江面上發現水底的廝殺的,難道是那條胖頭魚告訴他的嗎?

只是這江水頗深,水底如果有什麼,想撈上來也不容易。德高望重正在想用什麼辦法,就見燕綏抬了抬手,隨即水底一支飄搖的水草開始瘋狂生長,搖曳擺動,越長越長,將一團什麼東西給托了上來。

德高望重剛剛一喜,就見一條水蛇忽然瘋了一樣射過來,張嘴將水草咬斷,那東西墜落,然後又是一團泥沙滾滾的紛亂。

燕綏忽然箭一般射了下去。

他入水極快,瞬間衝破水的巨大阻力,抵達水底,腳踏江底的那一霎,那條倒霉的水蛇被扔垃圾一樣飆射出江面,隨即烏龜被甩開,大魚被扔走,各種各樣的水底生物像垃圾桶裡被翻出來的垃圾一樣四散彈開,翻垃圾桶的燕綏從泥沙裡撿起一樣東西,才緩緩向上升去。

他入水極快升起極慢,好半天才上了德高望重的小船,德高望重接著,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一抬頭就嚇了一跳。

淡淡日光下,燕綏的眼耳口鼻都緩緩滲出血來,瞧來甚為可怖。

德高望重隨即反應過來,殿下瞬間潛入那麼深的水,受傷了。

這還是燕綏內力經脈強大的結果,換成常人,怕就丟命了。

然而他並不明白殿下冒這種險下水意義何在,很明顯假如文姑娘真出了事,屍體也不可能在這裡,至於那個鐵罐子,在水下也沒發現。

燕綏竟然沒有接過德高望重的帕子,只直直盯著自己攤開的手掌,那上面是一對黑烏烏的珠子,看上去有點刺刺的。

這東西德高望重認得,是殿下師門在他離開山門時贈送的禮物之一,殿下師門久居海上,寶物多從海中來,這是鯨眼,但並不是真正的鯨魚眼睛,只是叫這個名字而已。取的是如鯨魚一般可鎮海間生物之意,本身有毒,入水無毒,遇水則大,可吸引並馭使水中大多數生物。

一般水族會被這東西吸引,瘋狂搶奪。德高望重是知道這東西送給文臻的,因為見她戴過鑲了鯨眼的耳墜。當時還想區別待遇就是區別待遇,當初殿下在師門,相鄰門派那位美艷女門主,曾開玩笑要以更重要的寶物和殿下交換這鯨眼,其實在德高望重看來那就是意圖變相交換信物,當然下場自然是慘兮兮的,殿下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殿下找的是鯨眼,根據水波湧動發現了它的所在,鯨眼遺失了,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不敢看燕綏臉色,雙手托著帕子躬身在等,也不敢退下。

半晌,帕子一動,燕綏接過帕子,緩緩擦了擦,隨手一扔。

德高望重這才敢抬頭,然而抬頭一看,又想呻吟了。

燕綏擦得完全不走心,根本就沒擦乾淨,現在臉上一道道血印子,看著更令人無語了。

德高望重一陣心慌——他的主子,是這世上最講究,最認真,最潔癖,最敏銳的人。他也習慣了這樣的主子,然而他面前好像換了一個人,這個人有點茫然,有點亂,有點髒,他臉上一塌糊塗他不知道,他袍子靴子濕透他不知道,或許這世上在此刻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大清楚,只有那兩顆鯨眼在視野裡不斷盤旋放大,攪成令人暈眩的漩渦。

「殿下!殿下!」

熟悉的喊叫聲從大船傳來,德高望重愕然看見不知何時工於心計竟然趕了來,一臉死灰趴在大船上。

燕綏看他一眼,好像終於回魂,將兩顆鯨眼收回手心,並沒說什麼,上了大船。

工於心計一臉意外地噗通一跪,「殿下!殿下!我……我無意害文姑娘……我……我只想把她送走……」說著便把自己的「計劃」說了。

德高望重越聽越想哭,這都干的什麼狗屁倒灶事兒!

真恨不得一腳窩心腳踢死算完。

工於心計之前屢次表達不喜歡文姑娘的事兒他知道,但一直沒放在心上,有時候還有點好笑。主奴有別,殿下喜歡什麼,他們看著也就是了,也沒啥置喙的權力,怎麼這人就鑽了牛角尖呢?

有一次開玩笑問他到底不喜歡文姑娘什麼,文姑娘性情討喜,又一手好廚藝,宜家宜室,再好不過,也就出身低一點,可殿下最不在意的就是這個了。

工於心計當時說什麼來著?哦說文姑娘表裡不一,看似乖巧討喜其實冷酷心黑,城府頗深,對殿下也看似順從實則距離明顯,明顯看來是殿下一頭熱,怕殿下用情太深,將來難免受傷。還叨咕那誰誰誰,誰誰誰,對殿下比這個文姑娘對他好多了,怎麼殿下偏偏要找最難搞的那個呢。

德高望重當時倒是詫異這個莽漢子看人竟然心思如此細膩,他也覺出文姑娘一些不同之處,但還沒這麼清晰的感覺,但這又如何?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關別人什麼事。再說文姑娘待殿下也沒工於心計說的這麼冷漠,他素日跟著殿下最多,早看出文姑娘待殿下是有心的。

德高望重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這傢伙這麼一根筋,就該當時把他扇醒!

燕綏聽完工於心計「思維縝密,毫無後患」的計劃,依舊沒有說話,日光已經升起,一線金光千萬里,他在最犀利光芒的末端,不辨神情顏容。

在眾人汗流浹背戰戰兢兢的守候裡,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燕綏忽然一揮手。

「噗通」一聲,工於心計倒栽入水,濺起水花丈高。

不等他下意識試圖打水游泳,燕綏又一揮手,船頭上一個箱子忽然打開,彈出一隻巨網,落水將他罩住。

巨網上綴著很多黑色物體,入水膨脹,頓時帶著工於心計往下沉,任工於心計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相反越掙扎,那東西膨脹越大,網越沉。

「她所受過的滋味,你自己也體會一下吧。下輩子記住,自作聰明自作主張的下場。」

燕綏的聲音毫無起伏,水裡,滿臉絕望的工於心計已經不掙扎了,狂吼一聲。

「行!我給她賠命!」

他迅速往水底沉落,竟然真的一聲不吭,閉上眼睛。

「噗通噗通。」甲板上跪下了德容言工們。

侏儒們仍舊面無表情在操船。

德高望重滿頭冷汗,用力磕頭,腦袋撞在甲板泥水裡泥星四處飛濺,「殿下,殿下,求您饒工於心計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