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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他踩了你幾次?

皇帝有命,當夜出宮。

文臻知道事情緊急,立即匆匆回到自己的住處,打包行李。

墨鏡她當場留給了皇帝,皇帝怕日光,她早就有心將這墨鏡獻上,只是苦於沒有合適的機會。

至於剩下的東西,口紅她用過的肯定不能送人,還有化妝鏡和防曬霜,獻給兩位女大佬。

在文臻誠懇而細緻地介紹了兩樣東西,尤其是防曬霜的用途,一直講到兩人都盯著防曬霜目光灼灼之後,德妃便一臉看不上地建議皇后拿防曬霜,因為如此可以盡量避免皇后娘娘老去。

被她一口一個老字激得臉色發青的皇后,這次卻並沒有上當,當真笑吟吟拿了防曬霜,並溫柔地建議德妃拿化妝鏡,好把自己的美貌看得更清楚些,免得夏天曬黑了就看不到了。

兩人須臾間又不動聲色互嘲三波,皇帝一臉便秘色匆匆遠遁。

文臻發現東堂皇室有件事很有趣,那就是哪怕皇后母儀天下,德妃寵愛無雙,皇帝看似對這兩人束手無策,但這兩人在朝堂和群臣之前,都從來沒有一句多話的。

而皇后也未必真的喜歡拈酸吃醋,最起碼文臻就沒看見過她對德妃的受寵,有過任何阻止或言語上的非議,賢後的名聲不會白來的。

在文臻看來,這更像皇后為了表示對皇帝的戀慕,而特意玩的小情趣。

德妃最終一臉無所謂地拿了化妝鏡走了,好像對她來說,文臻出宮,就是目的達成,至於怎麼出宮的,她不關心。

這宮中人人讚文臻好,她每次都不置可否。全東堂皇宮,沒有一個人能摸清她到底對文臻是什麼看法,文臻一進宮就刁難的人是她,文臻幾次遇見麻煩出面幫腔的人也是她,但幫了腔卻總令人覺得是反效果,也看不出是她一貫的不在意呢還是故意為之……總之,就和德妃娘娘和三皇子的關係一樣,眼看著德妃娘娘對文女官的態度,也成了一個新的謎。

文臻也一臉滿意地走了,她不想去猜謎,德妃喜歡不喜歡她她不關心,她又不打算做她的兒媳婦。

只要看不見這個妖妃,天空都是晴朗的喲。

但是德妃的滿意很快就變成了不滿意。

因為她聽說,文臻收拾好行李,居然是跟著燕綏走的,且去的方向就是宜王府。

德妃娘娘柳眉倒豎,剛要發作,就看見纖毫畢現的化妝鏡裡自己的臉,因為這一抹怒氣,眉心裡明顯聚出細細的川字紋。

嚇得她趕緊輕輕放下鏡子去撫臉。

好容易把皺紋熨平了,怒氣也沒了,也終於想明白文臻先前為啥那麼分外努力地暗示防曬霜的好了。

不就是引誘她和皇后娘娘都看上防曬霜,卻又摸準了她性子彆扭一定會講反話,讓她上皇后當不得不拿鏡子麼!

再用這鏡子逼她從此不能隨便發火麼!

半晌!

一聲怒哼衝出德勝宮。

「奸佞!」

……

文臻回去打包行李的時候,手腳很慢,好幾次險些一頭栽倒炕上。

她靠著自己的包袱皮喘氣,摸了摸額頭,很燙。

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再加上和燕絕的生死纏鬥,操持大宴的辛勞,洗脫冤情的鬥智鬥勇,徹底耗乾了她的精神,早在最後辯白階段,她就開始發燒,只是勉力撐著,不想被看出來罷了。

身邊已經沒有了侍女,她懶洋洋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

隱約院門響動,有人進來,她知道,卻掙扎不得,心裡模模糊糊想著,可不要什麼風波都過來了,眼看曙光就在前方,結果被人乘虛而入給了結了,那才叫冤。

有人站在她的床頭,似乎在垂下頭來看她,她睜不開眼,手指悄悄地勾住了枕頭。

那人忽然道:「就你這反應,哪怕這屋子裡十三道毒一起啟動呢,也早死成鍋貼了。」

文臻一聽這聲音,頓覺安心,懶洋洋笑一下,手一張,道:「你摸摸。」

她的意思是要他摸摸她掌心熱度,以表示自己發燒了,好歹換一句不走心的「多喝熱水」什麼的,以撫慰自己此刻受傷又脆弱的小心靈。

燕綏垂頭看著她——她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懶洋洋癱了半個身子在床邊,那垂下的纖白的手指總讓人想起「橫陳」這樣有些柔膩的字眼,髮髻不知何時已經散開,烏黑的長髮瀉了一床,幾縷搭在雪白的額頭,而眸子半睜半閉,懶怠裡隱約風情流散,而頰因微熱而粉,暈開一片桃花色。

領口也無意中散開半邊,燕綏的角度看不見什麼,他的腿微微彎了彎,似乎下意識要蹲下來,彎到半途止住,凜然咳嗽一聲。

那句「你摸摸」因這般的姿態,在這星光迷離的夜裡便顯得意蘊悠長,仿若邀請,燕綏向來要比別人多幾個溝回的腦回路,自動跳過文臻只微微攤開的手指,落到了其餘那些屬於少女的美好之處,好一會才又微帶惱怒地咳一聲,道:「你們女人都是這麼不安分的嗎?」

文臻:「……???」

「這種地方……」燕綏說。

文臻:……???

等等,什麼這種地方?叫你摸個掌心你半天不摸也罷了,忽然霸道總裁附身是要鬧哪樣?思路跑到南齊去了嗎?

一隻手伸過來,穿過她的後頸,另一隻手抄起她的膝窩,她騰空而起,下一瞬下意識抱住了燕綏的脖子。

抱住他脖子的那一瞬,文臻忍不住「咭」地一笑,道:「哎喲你脖子怎麼比我還燙。」

身下的肌膚滾熱,拂過自己臉頰的呼吸也熱,她本就高熱難受,更加不爽地揪了揪他的脖子。

不過是個下意識的小發洩,然而她此刻高熱綿軟,眼眸含水,嗓音也微啞,氣力不繼拖著斷斷續續的長音和鼻音,聽起來不像是抱怨倒像是誘惑,而手指揪著他衣襟毫無力氣,指甲在燕綏肌膚上無意地劃啊劃,更像某種不可描述的邀請。

頭頂人的呼吸似乎有些緊,脊背也比平日更直,步伐快得像乘風,袍角掠起連綿的殘影,似乎下一刻就要奔入浪漫的月中去。

晚風滌蕩清涼,文臻稍稍好受了些,在他懷裡歎息一聲,道:「燕綏,我這是終於出宮了嗎?」

燕綏嗯了一聲,聲音微啞。

「到底是什麼事兒啊,你父皇拋了個那麼大的誘餌給我。」

「現在不適宜討論別的男人的事。」某人語調有點發硬地答。

文臻發糊的腦漿轉了三圈也沒明白什麼時候自己和他討論別人了,這話說得怎麼聽來這麼彆扭呢?

她隱約感覺燕綏路線好像有點不對,抬起頭來卻見前方燈火連綿,好像竟然是重臣偶爾留下辦公休憩的外廷謹深殿。

這大半夜的他直接走宮門出宮,繞到這裡來幹嘛?

燕綏帶著她閃電般穿越屋脊,越過一隊又一隊護衛頭頂,最後停在一處屋脊之上。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這裡,但忍不住便要想起自己和他的初遇,也是在屋頂之上,那一晚的月亮金黃,勾著他一抹飄飛的衣角。

即使當時對他心裡罵了一萬句草泥馬,但後來,文臻還是不得不承認,那一幕其實一直鏤刻在她心底,久久不忘,對景時便自動刷屏。

然後便想到那不愉快的倒吊,正想等病好了也吊他一次,忽然聽見底下嘩啦一聲。

燕綏把她放了下來,她探頭去看。

就看見是個獨立小院,院子四周橫七豎八倒著很多拿武器的護衛,看樣子像是瞬間被人放倒的。

院子裡有口井,一個人頭下腳上,腳上繫著繩子,被幾個大漢拽著往井下放。

「嘩啦」一聲,是腦袋入水的聲音。隨即那人一陣拚命掙扎扭動,但那幾個大漢手如鐵石般,緊緊壓住了那人。

文臻瞪大了眼睛,看見旁邊一個高個子,拿著個西洋懷表,似乎在計時,在那個被倒吊入水的人掙扎漸弱的時候,道一聲,「起!」

又是「嘩啦」一聲,那倒霉傢伙被拎上來,臉上的水嘩啦啦倒流,發出一陣沉悶的痛苦至極卻又被壓在咽喉內的咳嗽。

過一會,「降!」

「嘩啦。」

再過一會,「起!」

「嘩啦。」

週而復始,機械漠然。

文臻的嘴無意識張開了,她已經看清楚了。

看清楚拿著表算時間的是德高望重,把人往井裡塞的是容光煥發和言出法隨。

看清楚那人嘴裡塞布,腳上有一層層包紮的繃帶。

那腳上的繃帶,是她所賜。

因為腳上受傷不宜挪動因此在外廷臨時住下養傷的定王燕絕。

在這深夜,自己住處的井裡,遭受著她早上遭受過的一切。

不,還要痛苦幾分。

他是倒吊。

文臻心底一片混亂,連燒都要嚇退了,好半晌才機械地轉向燕綏,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話。

他是怎麼知道的?

他特意帶她來繞這一圈,是要她親眼看見欺負她的人被以牙還牙?

一時心中又驚又詫又有些隱秘的興奮和迷茫,眼前的一幕衝擊太大,並不是因為解氣,而是完全沒想到燕綏竟然會這麼做。

她也不敢想燕綏這麼做,是因為他自身性子使然,還是為了她。

她跟自己說,或許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所以燕絕才會畏他如虎,所以傳說裡有他一夜誅盡百人,鮮血流過百丈長街。

燕綏一直漠然站在屋頂上,衣袂被月亮勾起飄在藏藍的天穹上,仿若還是那天初見,又仿若一瞬已經走過了千萬年。

他是那種千萬年便如一日的人,金剛琉璃心上只能映一人笑顏。

哪怕那笑顏在萬千刻面上流轉成億萬,於他不過是淡淡一瞥。

便是萬語千言。

文臻聽他淡淡問:「他踩了你幾次?」

她恍然而醒,立即道:「夠了!比這次數少多了!」

燕綏這才揮手,底下那幾個成語護衛將燕絕吊上來,燕絕渾身濕透,臉上蒙著布,一落地就猛咳著蜷縮成一團。

成語護衛們不急不忙,從旁邊拎出一個被五花大綁正昏迷著的人來,扒了他的衣服,去掉他的捆綁,在他腰帶裡塞了一根長針,一隻手裡塞了一根木棍。

月光照上他的臉。

是唐瑛。

文臻有點意外又不意外,只有點感慨地想,咱們三殿下的肚腸,真的比雞還小啊。

一邊一直站著不動的工於心計上前一步,抓著那人的手拿著木棍,砰一下揍在燕絕的背上。

這一下揍得極其巧妙,燕絕噗一聲吐出一肚子的水,但竟然沒有醒來。

工於心計幹完技術活,仰頭對上面瞪了一眼。

文臻清晰地接收到那道責難的目光,愛莫能助地攤手。

怪我咯?

我也不知道你家主子這麼喪(大)心(快)病(人)狂(心)啊。

幾個護衛幹完活就走,扔下昏迷的唐瑛和燕絕。屋頂上,燕綏也再次抄起文臻,轉向宮外。

文臻發現他竟然是回到宜王府,有些不安。她是接聖旨出宮的,到現在也不知道皇帝給她佈置了什麼任務,就這麼跟著燕綏回家,會不會觸怒陛下?

一路過去,又發覺宜王府竟然不一樣了。

第一進還是唐家兄妹住著,居然被擴充過了,成了獨立的唐家小院一樣。後面的主院,也擴大了,多出了很多對稱的屋子。

燕綏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還不夠?

經過主院前一進的院子時,院子裡竟然是燈火通明,主屋似乎住了人,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文臻第一次看見燕綏的府裡竟然有這麼多婢僕。

而且那進院子也有很多她沒見過的精悍的護衛站崗,整個圍著院子的牆壁下,每隔半丈就站著一個人,那些護衛比燕綏的成語隊伍看起來還要更加高大精悍,有的人身帶殘缺,眇目失臂,卻氣質凶厲,黑暗裡沉沉立著,掩不住滿身的血氣和殺氣。有的人面貌平常,似乎匯入人群便無法尋覓,只偶爾掀起眼皮看人,便有電般光芒一閃;有的人面容落拓,滿身江湖氣息,有的人形容精明,更似民間商賈……但無論是什麼人,都身軀筆直,眼神警惕,且時不時望向主屋,露幾分焦灼之色。

看見燕綏帶文臻過來,雖然這些人神情不變,但文臻忽然便覺得,滿院的殺氣和眸光,都呼啦一下集中到了燕綏身上。

這感覺便如萬劍臨身,驚得她渾身一炸,再看燕綏,卻連眉毛都沒動一絲。

身後德容言工也沒反應,容光煥發還輕輕嗤了一聲,顯然很是瞧不上的樣子。

這架勢瞧來真是莫名熟悉。

文臻腦中電光一閃,道:「林飛白回來了?」

燕綏有點詫異地看她一眼,哼了一聲。文臻聽著他那一聲似乎不大高興,心想難怪他不高興,好不容易趕走的人居然這麼快又回來了,居然還住在他的院子裡,這是怎麼了,他這府裡風水特別好嗎?怎麼敵人一個兩個,全部都往他這塞?

她自以為自己已經理解了燕綏的痛點,便撫慰地拍拍他。

燕綏表情略鬆。

這丫頭雖然惦記你照顧他,連一個走了好幾個月的林飛白都一口報了出來,好歹對他還是最好的。

可堪*******臻心想你這眼神裡隱藏的欣慰是個什麼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主屋裡砰然一響,似乎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碎了,接著一陣驚呼,好幾個人大叫「侯爺!公子!不好了!攔住他!」隨即屋門猛地被撞開,一條白色人影衝了出來,嗷地往前猛撞,而前頭正是抱著文臻的燕綏。

燕綏卻在碎裂聲響起的時候便掠了出去,正迎上那條人影,五指彈出如散花,按在那人肩上,一旋一送,那人偌大的身軀便被凌空送回,砰一聲又回到了屋子裡的床上。

那些跟著大叫著衝出來的人,再大叫著衝回去,七手八腳,將床上想要再次蹦起的人按住。

只這麼驚鴻一瞥,文臻已經震驚地發現,那人竟然是林飛白!

哪怕他只穿著中衣,赤著腳,頭髮散亂眼眸血紅,但那張峻刻的臉依舊如此鮮明。

文臻也發覺,這個院子裡沒有女人,留下的全是身高馬大的男人。

林飛白這是怎麼了?

他被燕綏設計遠去山**,雖然不是直接去他父親那裡,但也算在他父親的照拂之下,文臻以為他定然也是要經過一段時間歷練,便掌兵馳騁邊關,怎麼會這麼狼狽地被送回來?

文臻心中隱隱覺得不好,側頭看燕綏,他平靜地立在院中,整個人像瞬間被冰雪包裹,沒有動作和表情,卻讓人心中發寒。

隨即他道:「三綱五常是在邊關吃雪把腦子凍住了嗎?連個人都看不住?」

院子裡那群大漢怒視著他。

黑暗中一個男子走出來,他非常的高,比燕綏還高半個頭,令人覺得有些突兀。以至於文臻甚至覺得仰頭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的氣質卻並不突出,幽幽靜靜,如黑暗裡潺潺而過的水,聲音也如水聲低低,話語卻又冰般冷硬,「宜王殿下說的是,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留在這裡礙殿下的眼了。」說完招呼眾人,「套馬車,帶侯爺回府。」

一群人當即興奮地答應,急急忙忙去安排,有的人走過文臻身側,還怒瞪她一眼。

有人低聲罵道:「一對賤人!」

燕綏並不生氣,抱起文臻繼續往自己院子裡走,一邊道:「好走,不送。」

德高望重跟在他身後,道:「去,給他們開門,一天鬧三回要走,當我們願意收留?走,趕緊走,這樣最好。抗旨的是你們,還不用死在我們府裡晦氣。多謝多謝。」

那群忙忙碌碌的人停住了腳步。都在看那領頭的最高的男子,那男子立在暗處,背影一動不動,許久之後,無奈地揮揮手。

文臻看著他們一臉悲憤地將林飛白又送回了屋子,輕聲問燕綏,「林飛白怎麼了?」

「他在山**作戰太勇猛,受了重傷,後來得了一個山中老人獻藥,才救了一命,傷好了卻出現異常,人非常消瘦,臉青唇淤,不思飲食,時常有莫名疼痛,性情也大變,時而恍惚時而暴怒時而淡漠,也常常忘記重要軍務,漸漸便不能帶兵,只有用了那藥之後才能好一些,三綱五常跟他去邊境,發覺不對,懷疑他是中了算計,但是怎麼檢查也沒發現毒物,送去林擎那裡,林擎也沒辦法,只得將他送回天京。

文臻聽著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此時燒得迷糊,也無力思考,便道:「怎麼送你這來了?」

「是林擎的意思。」燕綏的語氣不大好,「他就給陛下寫了七個字的信:有事兄弟服其勞。」

文臻噗嗤一笑。

「還給我送了一大堆土特產,說把兒子托付給我他放心。」燕綏的語氣似乎更不好了。

文臻對那「土特產」十分好奇,心想神將送了什麼玩意兒惹得燕綏這麼不爽?

這些日子聽林擎的傳奇聽了一肚子,這個男人,能從戰俘至東堂軍方第一人,能讓皇帝面對他和自己小老婆的緋聞依舊信重,能令特立獨行的德妃念念不忘,能讓燕綏不得不收留他的兒子,文臻對他的好奇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不過那藥是不錯,林飛白的大綱令……哦就是剛才那個不講人話的高個子,他也獻給我一點,我還沒試。可以給你試試。」

燕綏徑直將文臻抱進他的房間,又命人去拿藥傳醫官,文臻按住他的手,從自己的小背包裡翻翻,翻出還沒過期的退燒藥,又給自己貼了個小林退燒貼——她準備離開研究所浪跡江湖,自然要備一些常備藥品,可惜數量太少。

她拿著藥,看燕綏,燕綏看她。

大眼瞪小眼兩秒後,她撫著額頭向後一倒,哀呼:「天啊,這位連個『多喝熱水』都做不到!」

這萬惡的舊社會,平白給她調教男人增加難度!

「誰說想不到,我不過是對你這個玩意比較好奇。」燕綏嘴硬地答一句,對外頭道,「叫你準備的水呢!」

文臻又想翻白眼了。

外頭,隨時等候吩咐的德高望重也翻了個白眼。

燕綏忽然道:「你這個貼得……」

「對對對我知道不整齊。」文臻沒好氣地撕下退熱貼,主動塞給燕好奇寶寶,「來來來,你來。」

心中決定絕不要和這個傢伙長期在一起,萬一被砍了一刀他非說不對稱再來一刀怎麼辦?

燕綏拿了退燒貼在手中,感受了一下那凝膠的冰涼,微有些詫異,倒也沒真的像文臻想像得那樣撕開來研究,立即又端端正正給她貼上了,末了還端著她的臉左瞧右瞧瞧個沒完,似乎怎麼看都不完美對稱,嘩啦一下撕下再貼,再看,還是不對,嘩啦一下撕下再貼……

文臻額頭上的汗毛被捋掉了一層……

文臻氣若游絲地想,萬一她臉生得不對稱,這傢伙會不會立即拿刀給她修?這麼一想便激靈靈打個寒戰,心想對付強迫症的一個重要辦法,就是趕緊得轉移他的注意力,在他又一次貼好把著她的臉端詳時,她趕緊把嘴一撅。

燕綏手一頓。

眼光不由自主落到她撅起的唇上。

粉粉嘟嘟,一朵花初綻的形狀。

誘人目光,喚人採擷。

他頓時忘記了已經非常端正的退燒貼,忽然便感覺到了手中端著的臉頰肌膚滑嫩,感覺到她鼻尖微微的細汗晶瑩可愛,感覺到那烏髮香氣沁人,感覺到這唇充滿誘惑和邀請。

他下意識微微傾身……

門忽然奪奪一響,德高望重的聲音響得適時,「殿下,水。」

文臻一個微笑,花不見了,雪白的牙齒咧開,又變成一隻得意的小獸。

燕綏險些沒控制住手中的力道,給她的臉一邊捏一個指印。

他只得轉身,揮揮衣袖,門自動打開,門背後一個滑軌滑出一個托盤,德高望重將水往托盤上一放,托盤底下的支架便自動延長,一直延伸到床邊。

文臻想,因為懶而花費更多時間精力去研究設計這些東西,果然是個神經病。

再一看那水,竟然毫無熱氣,就差結冰了!

燕綏忽然伸手過來,貼住杯子,一會兒,杯子就冒出裊裊熱氣。

文臻倒沒想到他這次這麼靈光,趕緊道謝,接過水吃了藥,其間燕綏一直看著她的藥,卻沒有說話。

等她吃完藥,他忽然道:「你不是聞真真的姐妹。」

文臻眉一挑,「不相信我?」

「聞真真如果真有一個你這樣的姐妹,那晚絕不會在劉家門口投繯。」燕綏語氣肯定,「你這種每天都在欺君的人,怎麼會允許姐妹自棄。」

文臻嘻嘻一笑,「那你說我來自哪裡?」

「你來自一個非常強大,非常新鮮,所學所見所得都和東堂、和這大陸上每個國家都不同的地方。」燕綏道,「我去過很多國家,並沒有和你一樣的人。你隨身的物品,你的菜,你的很多想法,這裡沒有,也萬不能容。」

文臻這下真的驚訝了。

一個古人思路能這麼大膽開闊,實在也是前所未見。

「欺君都不當回事的人,這裡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想知道我來自哪裡嗎?」

「不想。」燕綏又一次讓她意外,「我只需要知道你回不去了。想回去也不行。」

文臻覺得和他說話真是考驗心臟,他這又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有種人真是天賦妖孽。

「好,我不回去。但是你說,我這樣的人,這裡不會有,這話未必是真。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你答應,我就不回去。」

「說說看。」

「我還有三個和我一樣的朋友,散落在這裡,也許在東堂,也許在別處,你能幫我找她們嗎?」

「男的女的?」

殿下思路永遠如此清奇。

文臻翻白眼,「女的。」

「找到後你就和她們走?」

「不會的啦,只是完成一個心願啦。」

「那行。但不會幫你找,如果有機會碰見,那就告訴你。」

燕綏垂下眼,淡淡看著那個雙手捧心一臉可愛狀的丫頭。

很多時候,她說話用上「啊,啦,呀」之類的親暱的語氣助詞的時候,多半說的是假話。

那他自然也可以隨便說說。

文臻瞅著他,密密的睫毛下是一雙至清又至深的眸子,如月隱長天,水入冷淵。

一樣的真真假假的人啊。

她笑起來,抓了被子躺倒準備捂汗,也不去糾結誰的房間,知道糾結也沒用。

果然燕綏也在她身邊平平躺下,慶幸地道:「幸虧先鋪好了床單。」

文臻這才發現她這邊的床單好像和他那邊的不一樣。被子也不一樣。

等等什麼意思?

忽然她想到燕綏沒催她洗澡。

怕她發燒洗澡受涼所以沒有強迫她,但又不能忍受有人不洗澡睡他床上,就採用了這個辦法?

那他是怎麼知道她今晚會過來的?畢竟來他這裡和發燒都是臨時發生。

還是他一直就這樣準備著?

但問題來了,他為誰這樣一直準備著?他怎麼看都不像是會隨便讓人進他房間的人啊。

是準備給良工巧匠的嗎?

他追求成功了?

這麼想的時候,文臻覺得自己有點牙酸,有點不爽,想要轉個身屁股對著他。

接著聽見燕綏又道,「那邊還沒完全弄好,不然你也可以睡過去。」

那邊?什麼那邊?

文臻不想理他,裹緊被子躺屍,決定一定要出一身大汗,把他臭走為止。

因為發燒難受,她好久沒睡著,身邊人筆直躺著,呼吸始終如一,顯然也沒睡著。

文臻忽然想起,這種嚴重的強迫症,一般都會伴隨睡眠問題。

她想起一個六十秒極速睡眠法,便道:「殿下啊,你試試一個辦法。」

便教燕綏躺好,雙手在兩側,身體放鬆,不要想任何雜事,首先吸氣默數四下,再憋氣七下,再呼氣八下,呼吸的時候都閉口,吸氣要細,吸足了氣再呼,呼氣的時候要慢,要悠長,如此循環。

又命人去取一些果子來,水果香氣可以鎮定安神。

結果果子還沒取來,身邊人呼吸已經變得悠長,竟然真的在幾分鐘內睡著了。

文臻倒怔了一下,沒想到這麼有用,想到水果送來可不要打擾了他好不容易的快速睡眠,便起身開門去等。

德高望重送果子來的時候,她便道殿下已經睡了,德高望重用一種無比詫異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欣慰地道:「這是殿下幾年來睡得最快的一次了。」

文臻便說這腹式睡眠法的好處,德高望重卻道:「什麼呼吸法,都是騙人的,只不過因為姑娘你罷了。」

文臻又想這什麼意思,德高望重思路已經跳躍到另一個方面,「文姑娘,你記住了啊,我姓鍾,喜歡鍾文這樣的名字。現在時機也差不多啦。多謝多謝,果子你吃。」

說著把果子塞她手裡,一眨眼不見了。

文臻又想這哪跟哪,神經病的護衛也這麼蛇精病!

她怕驚醒了燕綏,在門外啃完了果子,洗了手,才回去睡覺,天亮的時候,在一身大汗中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把燕綏的被子給裹了過來,床單也混一起了,而旁邊的燕綏光禿禿睡著,居然還沒醒。

文臻感覺頭腦清爽,好像退燒了,頓時大喜,於是良心發現,輕手輕腳準備給某人蓋上被子,因為怕驚醒他,便張開被子,輕輕地往下罩。

燕綏忽然睜開了眼。

一眼就看見某女張著雙手,拉開一個被子,以一個想要投懷送抱或者想要悶死他的姿勢,出現在他的視野上方。

她笑得如此灼灼,亮一嘴小白牙。

看見這樣的笑容,春心就能被瞬間殺死,他立即確定這種姿勢屬於後一種。

他手一抬,砰一聲,文臻連同被子被按在了他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