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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飛來橫禍

孫姑姑:「……」

半晌她才眼神古怪地道:「你倒是對宮中貴人們打聽得清楚。」

「怎麼敢探聽貴人們的隱私。」文臻笑道,「實是我家老祖宗原先御膳房伺候,食與醫不可分,他也略知道一些諸位貴人的飲食喜好禁忌,我這次進宮,他便提點我了一些。」

孫姑姑神色這才和緩一些,此時尚宮局尚宮親自迎了出來,這位黃尚宮容長臉兒,眉毛微微耷拉,顯得眼光總是向下,透著一股謹慎勁兒,唯有偶爾掀起眼皮,才可以看見那般眼神冷肅如電光一閃。

她對孫姑姑保持有距離的禮貌,對文臻的態度看不出冷熱,文臻的一張甜蜜臉兒笑瞇瞇對人的時候,多半很有親和力,但這位黃尚宮硬生生眉毛也不動一絲。

看著軟和,其實冷硬著呢,文臻想。

兩位宮人做了交接,黃尚宮帶著文臻進了尚宮局,先問了問她的禮儀規矩學得怎樣了。這個文臻在跟隨定王和聞家一路上京時,已由聞家請來的嬤嬤教過,雖然不能做到像聞近純那樣精通講究,倒也中規中矩,黃尚宮便給了她一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書,要她在三日內背完,又給她指了一間靠近正門的屋子,撥給她兩個小宮女,說明三日後要來抽考她規矩,到時候再確定她的職司,便走了。

那本書便是女官入宮規矩指南,分能做和不能做兩大類,其中不能做的內容佔據了百分之九十五篇幅,能做的只有寥寥幾張。

文臻著重先挑女官的陞遷黜降條文來看,這是她最關心的點,果然,女官服役時有恩賞,陞遷至四品,則可賜宮外住宅,可每月探視家人,可推舉家族一名子弟捐官入朝。

本朝君主為人寬厚,對宮人多有恩賞,宮女人數不多,三年一放,女官就更不要說了,相對清閒和清淨,有一定地位,體系獨立一般也不至於捲入後宮爭鬥,很多期滿後嫁給重臣皇族的,也有轉為宮妃的,還有不願嫁人轉到各皇族王府去做教習或女官的,最奇妙的是一位,出宮後參加武舉,居然還中舉了,不過最終也沒去做將軍,後來如何,卻是不得而知了。

女官出宮後地位很高,各方面都有便利,出路也多,難怪聞家女子們當初爭破頭。

伺候她的宮女秉持宮廷教條,絕不多言,見她沒有吩咐就自己退下,文臻便自己背書,這尚宮局是單獨的一個不小的院子,位置略有些偏,周邊多是花圃,殿宇不多。

一邊背書一邊開始熬湯,她是司膳女官司,雖然還未定品級,但直接伺候皇帝身份不同,所以她的屋子還配備了一個小小的廚房,裡頭各色菜蔬每日換新,和大廚房同步。

文臻開始熬高湯,她跟著聞至味惡補了幾日,知道了一些御廚的做法習慣,確認了在東堂,目前沒有高湯這個說法,聞家老袓是個有天分的人,最早在御膳中使用了高湯,是以很快出頭,到了先帝時期,一次也不知怎的吃壞了肚子,事後嚴查,並無人下毒,便懷疑那廚子用的高湯變質,那廚子因此丟了性命,從此御廚房直到聞至味告老出宮,都一直沒用過高湯。

聞家原先用的高湯配方,單純以肉打底,在文臻看來卻不夠講究,她熬的這鍋湯,有蹄膀、老母雞、鴨、鴿、活魚、瑤柱、菌菇、海參、對蝦……加上作料小火慢燉,一鍋湯從晨間燉到傍晚,撈去所有食材,只留下清湯,以潔淨紗布過濾,再把雞肉脯斬成肉茸,用蔥姜酒浸泡之後,紗布包好放入清湯,旺火加熱再小火,等所有渾濁懸浮物被雞茸吸附後,再重複兩次這種操作,這在術語上叫吊湯,一吊便為精製,二吊三吊則更為講究,到最後湯色清澈如開水,才叫完美。

文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傳召展示廚藝,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她的衣服總愛縫很多暗袋,藏著各種小瓶裝的調料。

湯好了文臻自己試了試一道開水白菜,果然滋味鮮美,文臻剛吃完飯正準備繼續用功,那兩個小宮女又來了,兩人一個叫點金,一個叫抹銀,面貌身形頗有相似,一問才知道,兩人是堂姐妹,同時被選入宮。

看起來比較伶俐的點金道:「黃姑姑請聞女官今日負責值戍,以及重華殿那邊的膳食。」

文臻聽得莫名其妙,問了點金才知道,尚宮局女官每旬有輪休,休息的時候就要回到尚宮局,回來之後也還要參與尚宮局的值夜,主要就是負責當晚的燈火門戶等安全事宜,至於重華殿那邊,其實可以算是皇廟,裡頭現下有幾位清修的太妃和皇族中人,因為是持齋,向來不從御膳房走菜,由專門的小廚房負責,由尚宮局旗下的尚食監女官們送飯。

今晚本來值班和送飯的女官身體不舒服臨時告假,黃尚宮便點了文臻。

聽著是很正常的事兒,文臻卻不敢這麼認為,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呢,再說她剛來就讓她上差,怎麼都透著一股不對勁。看那兩個小宮女,神情也頗有些不自然,似乎隱隱在畏懼什麼。

她按照點金教的程序,領了腰牌,去尚宮局附近的小廚房領了飯,兩個小宮女拎著食盒,一路順著一條比較隱蔽的小道,前往重華殿。

一行三人在扶疏花木間穿行,遠處有人經過,遠遠看一眼花木間穿梭而過的嬌小身影,便停住了腳步。

他身後太監等了半晌,不明所以,遲疑地探問:「殿下?」

......

重華殿前,自有宮女接著文臻等人,當先一個清瘦的年紀不小的宮女打開食盒,看一眼,不著痕跡地眉頭皺一皺。

別說她皺眉,文臻都想皺眉,打開盒子,一股油氣沖天而起,這種大葷飲食,適合清修的人嗎?

她就著夜色打量了一下重華殿,半新不舊的殿宇,深黑的簷角斜斜地曳在蒼青的夜空裡,簷下的銅鈴斑駁,風過不響,仔細一看,裡頭已經沒有了鈴鐺。

重華殿的宮女讓她門口等著,她去把中午的食具給她帶回去。

文臻便站在門口,離門口還有段距離,她雖然隨性,卻謹慎,奉行林妹妹教條「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走一步路。」絕無任何好奇心,頭都不往門口伸一下。

然後她忽然聽見了一段樂聲。

一開始她沒反應過來是樂聲,這宮中莊嚴肅穆,氣氛低沉,太后和皇帝聽說都喜靜,皇后自然也夫唱婦隨,德妃是個不拘卻難搞的性子,底下嬪妃在這幾尊大神之下活得戰戰兢兢,誰也不敢吹拉彈唱絲竹舞樂,到哪都靜悄悄的。

按說這宮裡出現樂聲應該感覺很突兀了,但文臻卻在這樂聲響起好一陣才察覺,只因這音律過於順耳,如風如水如潤物春雨如烈日雪花,撲入胸臆便化作無形,心間便似被雲熨過被花吻過,渾身的血液都流淌舒緩,潺潺地要流入那一片春光中去。

文臻不通音律,都聽不出是簫是笛,但這不妨礙她欣賞一切美的事物。幾乎剎那,她便沉浸其中,下意識順著樂聲來源走了幾步,靠近了這院子的門口。

裡頭忽然啪嚓一聲脆響,像是什麼東西碎了。

兩個原本就站得遠的小宮女,原本也露出一臉迷醉之色,聽見這聲脆響,霍然驚醒,猛地後退,幾乎已經到了幾丈外,文臻心中一跳,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到門口正中,也立即向後退。

但是已經遲了。

像呼嘯的風,又或者出膛的炮彈,深紅宮門深處忽然捲出一道灰黑的光影,眨眼間就到了近前,那一卷灰黑的風裡伸出一隻乾枯黑瘦的手,指甲尖利泛青,猛抓向文臻的咽喉。

那人速度驚人,文臻只來得及抬起手臂,嗤啦一聲——

此時才聽見那人聲音粗嘎,呵呵發笑,「來毒死我了麼?啊?終於來毒死我了嗎?好好好,來啊,來啊!」

「齊氏,放下!」腳步急響,宮女們和護衛們像現代那一世影視劇中的警察一樣,終於最後出現。

「快請太醫,娘娘又犯病了!」

「鬆手,鬆手!這不是您的仇人,快鬆手!」

雜亂的呼喊聲裡,點金抹銀兩個小宮女,害怕地閉上眼睛。

這樣類似的場景,她們之前也見過,一位才能出眾的女官,生生被這個瘋女人捏碎了咽喉……

聞女官想必也是差不多下場吧……兩人這麼想著,趕緊再往後退幾步,把裙子往上提了提。

上次那個女官死的時候,鮮血噴了幾丈遠,可不要弄髒了她們的裙子。

點金和抹銀對視一眼,眼神有點惋惜,更多的是漠然。

惋惜的是進宮的女官,多半也是從沒有硝煙的鬥爭場中廝殺出來的,很難有真正溫婉和善的性子,這也讓她們伺候起來分外吃力。

好容易遇見一個看起來不錯的,誰知道馬上就要葬送了。

誰叫她還沒進宮就得罪人了呢。司空家特地輾轉托人進來囑咐。貴人們啊,輕飄飄一句話,就是一條人命呢。

兩個小宮女低頭想著心事,也有心避開馬上就要到來的血濺三尺的恐怖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