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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打情罵俏?

門口,「被賣了」的燕綏微微低頭,看著坐在人群中央不動如山的林飛白。

兩人目光相撞,燭影搖紅裡似哧哧迸濺火花。

片刻後,林飛白面無表情招招手。那手勢不像在召喚小倌,倒像喚人決鬥。

眾人沒來由覺得緊張,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然而什麼事都沒有,燕綏眼角一彎,竟然就那麼過去了。

林飛白對他拍拍身邊坐墊,燕綏也就坐了。

林飛白指指酒壺,示意燕綏倒酒,燕綏拿起酒壺——

文臻覺得現在是個好時機,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深井冰身上,連易人離都忽然莫名其妙縮回去不見了,沒人注意到門口,她正好可以扁扁地,扁扁地,游出去。

她扁扁地游到門口,抬腳——

燕綏忽然頭也不抬地道:「酒壺空的,換酒。」

眾人唰地轉頭。

就看見一腳前一腳後快要逃出的文臻。

被這一句話釘死在門口。

文臻這一瞬間,腦海裡滔滔滾過無數念頭。

有怒罵林飛白的,有詛咒燕綏的,有吐槽易人離的,有思考對策的,但最多的始終飛來飛去的一個念頭就是「他們都知道我在的吧都知道的吧?他們兩個都是在耍我吧都是在耍我吧?!」

然後她應道:「好,這就去。」

一腳跨出門外,光線昏暗,守在門外的孫掌櫃第一眼竟然沒認出她來,還抬手拍了她一下後腦勺,怒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快去!」

「是是是。」文臻點頭哈腰,腳步飛快。

奇哉怪也。

後頭兩個瘟神,居然沒有追出來?

文臻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這又能怎樣呢。

她後背黏著的那個笑得陰惻惻的傢伙還沒撕下來呢!

「易人離,易小離,易小哥,易哥哥……你聽我說,我不是要賣你,我只是騙一下老闆,拿到錢從後門繞出來,再喊你一起逃掉,沒事先告訴你是怕你演技不過關……」

「我瞧你現在演戲演得挺過關。」易人離幽幽地對她後頸吹氣,吹得她汗毛一陣陣起立爆炸。

「是真的。你說我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正需要人保護的時候,我怎麼可能拋下你?我就不怕遇上強梁?」文臻掏出銀票,嗓子軟綿綿,「來來來,錢給你,出門在外錢最大,這下你相信我了吧?」

一隻手伸過來,把銀票笑納了,但是後背的跗骨感並沒有消除。

「我被你騙怕了,一百兩銀子不足以讓我相信你,」易人離在她身後呵呵冷笑,「我覺得跟你離開聞家是個錯誤的決定,你這樣的人,就應該被關進深宅大院裡,才能少出些蛾子,所以我決定還是送你回聞家。」

「易哥哥,好哥哥,你確定要回聞家嗎?咱們走之前可是在聞家放了一把火哦。」

「……咱們?什麼咱們?那是你,不關我事!」

「我一個纖纖弱女我沒有人幫忙能幹得出打人放火這種事嗎?易哥哥你太瞧得起我啦。」

「……你威脅我?」

「呃,好像是這樣?易哥哥你覺得呢?」

背後也呃的一聲,易人離好像也被這段無恥無賴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對話給嗆著了。

好半晌。他才呼出一口長氣,有點疲倦地道:「行了,你厲害,我不送你回聞家。可以,但你得幫我做一件事,作為對剛才騙我的賠禮。」

「好的易哥哥,沒問題易哥哥,什麼事兒易哥哥?」

易人離伸出手指,右手摸出一把小刀,輕輕一劃,指尖破裂,鮮血滴入文臻手中的酒壺。

「你不是還要送酒回剛才那個屋子嗎,讓那個主客喝下這酒,我就原諒你。」

「你還是送我回聞家吧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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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外文臻和易人離在討價還價,屋子內燕綏和林飛白「相談甚歡」。

今日這屋子裡的,都是蒙田當地的衙內,以蒙田所屬的定州刺史之子為首,包括長史、治中、以及幾個主要郡郡守的後代,可謂軍政憲三司齊全,囊括了距離天京最近的定州上下權力層最頂端的那一群官二代。

這群官二代能接待到林飛白也是之前毫無預料的事,只知道這位因為有事前往蒙田拜訪聞家,正好當今陛下唯一的親弟弟,皇叔燕時信也在蒙田附近參禪,說是因為蒙田發現了一處古崖石刻,酷愛一切古跡書法的燕時信為此甚至搭了個茅屋日夜觀摩,還邀請林飛白也去欣賞一番,這位皇叔身份高貴,為人卻出名的恬淡,是一位在家居士,不愛繁華,不住宮府,不喜金銀,不慕女色,日常就是養花寫字品茶參禪,哪裡清淨去哪裡,什麼閒適做什麼。

林飛白於是在蒙田又耽擱了兩日,這群公子哥兒得家中長輩授意蜂擁而來再三邀請,今晚終於請到了人,這些人平素對林飛白也所知甚少,倒是對他那個名動東堂的老子耳熟能詳,都知道神將林擎除了會打仗之外,還擅絲竹,懂蹴鞠,精馬球,愛茶棋,是個真真正正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靈機一觸百類皆通的聰明人,眾人想來,有其父必有其子,這麼一個風流人物,生的兒子想必也是個梁園風月攀花折柳的主,蒙田當地格調最高最富盛名的試嵐樓,自然是要請林侯親自來瞭解一下的。

當然,這些人也就是本地地頭蛇,離天京最高層還差十八座金鑾殿的距離,連林飛白都不熟悉,更不要說傳說中的宜王燕綏了。

燕綏坐在林飛白身側,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坐下的時候袍角壓到了林飛白的袍角,林飛白想抽,抽不出,還想再抽,燕綏眉毛一挑,「這位公子,不用這麼急色吧?」

林飛白立即縮手。

眾人:哇呀看不出林侯這麼冷淡的人骨子裡居然這麼騷呢。

林飛白自然不可能白吃虧,眉毛沉沉地壓著眸子,道:「做小倌的,不懂伺候人?桌上的莓果還不奉上來?」

燕綏立即捧起盤子,拈了一顆鮮紅的莓果遞到他嘴邊,一邊唏噓地道:「你自小愛吃酸甜,想當年有回有人送一筐莓果,我娘當即就給了你,她倒是忘了,我也愛吃酸甜。」

林飛白面無表情地道:「然後我瀉肚子一個月。」

眾人:哇呀呀原來林將軍還和這位青梅竹馬來著!

「是哦,那想必你現在也不想再吃這玩意了。」燕綏手中的莓果轉了個彎送進自己嘴裡,略品了品,搖頭,「其實還真不大好吃。」說完順手把拿過一個莓果顯得不那麼對稱的盤子又重新擺了擺。

「有些人天生小肚雞腸。」林飛白譏誚地道,「得不到的就覺得是最好的,幾百年前的事整日裡牛一樣反芻著嚼來嚼去,也不覺得噁心。」

「說得也是。」燕綏擺來擺去都覺得不滿意,只好又拈一顆莓果吃了,「你小時候就不怕噁心,我娘心疼你,給你吃糖都怕你咯了牙,非要幫你嚼軟了再給你吃——嘖嘖,一直忘記問你,口水好吃嗎?」

眾人:我們在哪裡?我們在做什麼?我們聽見了什麼?我們是不是該避出去?

「閣下真是好記性,」林飛白嘴角一扯,這麼崖岸峻刻的人,笑起來居然三分邪氣,越發顯得眸子熠熠,光劍縱橫,「記得這麼多有的沒的,怎麼不記得我爹為了救你斷了腿?」

「那是救我嗎?」燕綏曼聲答,隨即發現新大陸一般指著他笑,「看,我娘對你那麼好,你說起來怎麼不見尊重,有的沒的?這話我娘聽見,可會傷心喲。」

「記住你的身份,」林飛白肅容道,「小倌。」

「恩客,」燕綏立即靠過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說這些煞風景的幹嘛,小時候你總愛纏著我……」

眾人:感覺屁股快要和座位分離了。

果然,林飛白唰地讓開五尺,眼刀嗖嗖地射過來,那眼神,彷彿下一刻不是春宵,而是決鬥。

眾人:哈哈哈這位小倌好生有趣哈哈哈林將軍我失陪一下去解個手。

眾人:呵呵王兄等我我和你一起我也要更衣。

眾人:哎呀我姨媽喊我回家吃飯各位恕罪我要失陪了。

……

一眨眼,一屋子人走個乾淨。

文臻捧著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屋子裡空蕩蕩的,剛才那一大堆人,也不知道哪去了。

她有點摸不著頭腦,就先沒進屋子,站在門邊,看了一眼室內。

屋子裡只有林飛白和那深井冰,深井冰在擺弄桌上一盤莓果,一邊擺弄一邊皺著眉吃,文臻覺得他那表情比吃屎還痛苦,奇怪的是這麼痛苦怎麼還在吃,自虐狂吧?

那個林飛白坐得離他有十萬八千里遠。燭火飄搖,光暈瀰散,映得人面半陰暗半昏黃,器物鍍一層半舊的黯色,換成常人八成有幾分詭異的場景,然而因這兩人形容優美,生生便多了歲月感,如古畫慢卷,畫中人眉目如花,時光因此停滯,塵香瀰漫。

文臻卻有種奇怪的感受。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兩人很不合,針尖麥芒的氣氛哪怕路人也能察覺,那為什麼還要湊在一起?

林飛白明明有急事的模樣,為什麼還不走?

深井冰已經走了,為什麼又回來?

文臻的目光落在手中酒上,易人離下毒的提議在她看來十分荒唐。當然,面對被送回聞家的威脅,她一向威武便能屈,痛快地就接了。

反正她只答應送酒,可沒答應下毒,下毒不成功的事不也很正常?

雖然她也很不想面對這兩個危險分子,但也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也不用掩飾了,早就被發現了吧?

她進去,酒往桌上一擱,正好燕綏一臉痛苦地吃下了最後一個莓果。

托盤底接觸桌面清脆一聲,兩人一起抬頭看她。

果然,都沒露出驚訝表情。

兩個裝逼犯。

林飛白看她一眼,一臉不出所料表情,冷哼一聲,拍拍袍子,讓了讓身子,給她和燕綏之間空出位置。

文臻:?

「半夜從聞家跑出來私會,果然挺配你,小倌。」

文臻:??

「這你想多了,她已經不要我了,方纔還把我給賣了。」燕綏皺著眉摸肚子,莓果吃多了,泛酸。

文臻:???

「打情罵俏請至別處,這裡不奉陪。」林飛白看都懶得看兩人一眼。

文臻:???

敢情林飛白以為她是和燕綏在此處私會,所以才攔她?

真特麼比竇娥還冤!

「咯登」一聲,她拎起酒壺,重重往桌上一擱。

永遠沉浸在唇槍舌劍中的兩個人,終於都轉過眼來看她。

文臻臉上是和動作截然不同的大大笑容,指指自己,指指酒壺,「兩位,我是來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