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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5章 舊日風流(1)

景橫波端起藥湯便喝,也沒問裘錦風不給她切脈就開藥是不是不妥當。那傢伙有透視眼,切不切都一樣。只是藥喝完,碗底竟然能看見半隻蜈蚣油亮的黑殼,她一陣噁心,險些吐出來,硬生生勒住咽喉忍住,心裡知道八成是裘錦風的惡整,這貨心眼真是忒小。

喝藥時,日光投射在桌子上,一片金黃油亮,她怔了怔,認出這是上好的黃花梨木。

她放下碗,轉了一圈。屋子很小,僅一床一櫃一桌而已。但仔細看就看出了不對勁,三樣傢俱,都是名貴木料,做工精細,飾花鳥螺鈿,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百姓家的凡品。

這傢俱,就和她發現的那些「郡主王爺貴妃大將軍」的衣裳一樣,是一種超出此地實際的奢侈品。

景橫波心底升起濃濃的好奇,這個麻風病院一樣的地方,有很多疑點。一個不像病人行事神秘的主事人,一個簡陋卻裡頭裝飾華貴的院子,一群自稱身份高貴卻連食物都要搶的奇怪病人,還有那個性情古怪的裘錦風,還有這湖心島所在的落雲浮水之間的位置,這島的禁閉和神秘……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哪怕避開世人,躲在這與世隔絕的小島治病,麻煩,遲早還是會來。

景橫波已經住下了好幾天。

那些病人大白天很少出來,對她示威失敗後,就縮在了屋子裡。到了晚間,才出來群魔亂舞。

白天有人來送三餐和藥湯,她的專門放在一邊,待她自己去取,裘錦風並沒有對她進行望聞問切,便開出了藥。不過她是不吃那些粗陋食物的,有耶律祁供給。據耶律祁說,這島上林子茂密,不少野兔松雞,湖水裡更是魚蝦無數,時不時還可以去裘錦風院子廚房去偷米油鹽和臘肉。裘錦風本人武功不高,擅毒,擅醫,島外布有陣法,但對耶律祁無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廚房裡的米一少一整袋,還都是質量最好的精米。

裘錦風的藥似乎十分霸道,每天景橫波都能看見碗底的各種恐怖玩意。喝完後常常會陷入昏睡,睡夢中能感覺到體內的灼熱如熔爐,醒來一身大汗。每次醒來,都能看見桌上一盆熱水,搭著雪白的布巾,她只能抬頭對著竹樓笑笑。聽那邊傳來的清幽雅靜的笛聲。

耶律祁不怎麼見她,他削了一支竹笛,以竹笛為號,通知她吃飯或者拿東西。她時常從昏睡中醒來,就能看見自己的新禮物。有時候是窗口懸了一串手工風鈴,用新鮮的花兒和竹片製作,晶瑩的絲線錯落有致串起,花瓣粉紅粉黃嬌嫩鮮艷,竹片碧青雪白,風過相擊,沒有鈴鐺的清脆琳琅,卻有花的香氣和竹的清雅。那一隻竹片風鈴,裝飾了她的窗,連那些瘋子從她窗下走過,都會不自覺地仰起臉,定定地看許久。很久之後,眼底泛出些光彩,似淚光,似對過往人間生活的回想。

有時候是草編的各種玩意兒,花樣多到可以搭一座戲台,囊括這天下異獸和文武百官,其中有三個娃娃,一個騎在馬上揮舞著馬鞭,一個站在鍋台邊捲著袖子,一個坐在樹下釣魚。景橫波對著三個娃娃笑了一陣,都放在桌子上,心情好的時候,坐在桌邊對著娃娃發呆,嘀嘀咕咕說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將那個釣魚娃娃吊起來,對著發出一陣呵呵的冷笑。

有時候是一簇少見的野花,插著野花的瓶子卻在日光下閃爍著七色光彩,仔細一看瓶子就是普通瓷瓶,卻貼了一層晶亮的魚鱗,魚鱗用魚鰾熬出來的膠黏住,日光下七色紛呈,不同角度能變幻不同顏色,那一隻瓶子,用了上千魚鱗,她像看萬花筒似的,看那瓶子許久,想著那個人,一雙溫柔手指,不知花費多少時間,做這樣常人難及的細緻活兒,想著他收集著殺魚剩下的大小一致的魚鱗,雨天裡慢慢熬膠,一點點將魚鱗粘上陶土瓶子,日子都似因為這樣的巧思和心意,而化腐朽為神奇。

這世上沒有誰天生就會為他人傾盡巧思,支撐那份心意的背後是戀戀深情,他是人間煙火中的高貴公子,這一身煙火氣不染他紅塵濁氣,只襯那心意更加高貴。

景橫波卻有些擔心他的毒,司容明開的方子和那些靈藥,治標不治本,時日拖久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沒了效果。很多時候她心情矛盾,又怕宮胤尋來,怕他尋來後自己病還沒好令他染上,又希望他尋來,他尋來後或許耶律祁就有機會解毒。這種矛盾心情中,她每天起床,都會忍不住對天窗望望,然後吁一口氣,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失落。

不得不說裘錦風的治病之法,很古怪,但是很有效,她喝了幾天那古怪的藥,低燒就去了,臉上的痘痘也開始脫落,嘔吐暈眩感覺都在轉好。她尋思著,爭取機會和裘錦風修復關係,也好請他長期幫自己瞭解孩子的情況,只是這傢伙十分古怪,不聞不問,至今沒有親自來過。

這院子也一直很古怪,每天夜裡都能看見那些將軍貴妃郡主王爺鬼一樣的晃,似乎不需要睡覺,白天他們在樹蔭下呆著,似乎很怕陽光,經常按照等級排序,一個參拜一個,參拜完了就聚在一起嗚嗚哭。裡頭男男女女,都穿白袍,但她漸漸發現,這些人居然是每天換衣服的,每天換的都是不同的綾羅綢緞,都是白色,穿上一個週期,再換一次,但是從來不洗,所以每件看起來都差不多的髒。景橫波還發現,他們很多時候教養很差,但偶爾卻又能表現出不同尋常的風範,她曾親眼看見一個瘋子吃雞蛋,面前放著一隻金盃,將雞蛋放在金盃之中,用一枚完全和金盃不搭調的髒兮兮的鐵勺,極其斯文優雅地將雞蛋敲碎,然後舀了兩口吃了,便擱下了勺子。

這完全是貴族做派,有段日子,帝歌也流行這麼吃雞蛋,說捧著雞蛋剝皮實在是一件很丟分的事,讓侍女剝好又覺得髒,這吃法一度被認為是吃雞蛋最高貴優雅的吃法,尤其蛋煮成半流質,只舀兩口,視為貴族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