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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1章 一霎咫尺,一霎天涯(1)

只一照面,最前面一排文臣,便成了一攤碎骨血肉,剩下的人因為衝撞,也多有傷損,葛蓮在人群中微笑,半邊臉血跡斑斑,半邊臉如月潔白。

月下血跡殷殷,慘景驚動宮城守軍,鑼聲急響,步聲雜沓,宮內已經有了大批動靜。

「攻!」

葛蓮的聲音在一片慘呼中依舊清晰,她染一身血,凝視著剩下的那些人,微笑如獰笑。

剩下的人,依舊沒有逃。

他們挪動著,爬著,和先前在樓梯上爬著去撞鐘的柳元一樣,艱難地再次聚攏在一起,再次擋在了宮門前。

葛蓮臉色有一瞬的白。

鐘樓上是一個人的氣節,宮門前是一群人的氣節,一個人的氣節喚醒了一群人的氣節,這一刻的風骨不屈,是擺盪大地的風,浩浩掠過所有人心頭。

烈馬難勒,又一批騎士無法控制地衝了過來。

死亡越來越近,那群受傷跪坐卻依舊脊背筆直的文臣,睜大被迷住的眼睛,靜靜地等待。

不知誰喉嚨恢復了一些,忽然有人嘶啞地大喊一聲,「願天祐我大王,天祐我落雲!」

「咚。」一個響頭,對著宮門重重磕下。

一靜之後,眾人嘶啞的喊聲齊齊響起。

「天祐落雲!」

「咚。」

宮門之前,或蒼老或烏黑的頭顱,沾血的頭顱,重重磕上青石地。

染一地殷殷血,那是留名青史之血,大荒歷史上未曾有之群臣共赴死之血。

「臣等拜別!」

浩然之呼,震天際霾雲裂一線,霾雲殘月,映照領頭將士驚駭的臉,到此刻他們終於察覺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

「轟。」

人群如血色的潮,被黑色的蹄和巨大的馬身,高高撞起,飛在半空,再重重撞上深紅的宮門,轟然悶響裡翻開血肉的浪。

最後一刻群體沉默的死亡。

最後一刻鮮血浸透了王國。

這一刻葛蓮大笑,狀若瘋狂。

「殺吧,殺吧,一戰滅全朝,你們不反,也得反了!」

這一刻宮門被撞開,一大群人首先撲出,人群中有一人看見這一幕,驀然呆住。

「我的望氣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死氣!他們真的全是死氣!天啊!」

「你們都給我陪葬!陪葬!」葛芍在地下鼎爐邊轉著圈,打著滾,披髮狂笑,對著虛空指指點點,點著那些在這裡或者不在這裡的敵人們,「葛蓮!大王!女王!還有你們!你們這些趨炎附勢爬高踩低見利忘義之徒,在這巍巍宮廷裡呆得舒服嗎?讓你們馬上就葬在這裡,屍骨和皇宮泥土混在一起,被萬人踐踏好不好哈哈哈……」

景橫波圍著鼎爐轉,尋找著縫隙,狠狠瞪她一眼,所有將死之人都是瘋子,她大概是被葛蓮逼瘋的吧,口口聲聲忘不了葛蓮,真是相愛相殺的一對。

她早就知道這一對利慾熏心城府深沉的姐妹,看似好得穿一條褲子,其實只要有利益衝突,遲早分崩離柝,自相殘殺。

所謂姐妹情深,不過自我麻醉,豈不聞防火防盜防閨蜜?

她忽然目光一凝,發現有一處風門,沒有扣嚴,隱隱翹起一角。裡頭的火已經減弱,更多是用小火在燜烤,以便向上散發煙氣。

她盯著那門,看看葛芍,猛地咬了咬牙。

葛芍還在又笑又罵,聲音漸漸嘶啞,忽覺身邊風過,景橫波已經抓住了她胳膊。

葛芍瞪著她,想甩甩不開,低頭去咬,被景橫波拎著頭髮狠狠拽起腦袋,也不由她說話,拖著就往鼎爐前走。葛芍掙扎,雙手亂揮亂扯景橫波衣裳,奈何被拽得頭皮劇痛,啊啊慘叫。

景橫波一直拖著她到那沒關嚴實的風門前,抓著她的手,往上一舉,猛地抓住了風門的邊緣。

「啊啊啊啊啊……」葛芍的慘叫撕心裂肺,一股骨肉燒焦的氣味衝鼻而來,景橫波個子比她高,踮著腳抓著她的手狠狠一拉風門邊,卡擦一聲風門拉開,與此同時景橫波猛地偏臉,躲到巨鼎一側,風門裡的熱浪撲過來,葛芍的頭髮眉毛頓時沒了,滾燙的黑灰撲了滿臉,她張開嘴,要慘叫,卻吸進一肚子的灰屑,她顫巍巍地抬手還想摀住鼻子,手一抬已成白骨,皮肉被燙得整塊整塊掉下來。

景橫波咬著牙,她已經做的事很殘忍,她要做的事更殘忍,但她不得不為。

無數人的性命,總重過這個女人的一條賤命。

風門一開,熱浪滾滾,整個室內溫度頓時上升十幾度,一些碎屑煙灰撲出來,空氣污濁得令人難以忍受,景橫波呼吸急促大汗滾滾,幾乎看不清面前景物。外頭耶律祁在焦灼地拍門,要她開門,景橫波哪裡敢開門放他進來,這裡情況這麼糟糕,耶律祁中毒已深,不能再雪上加霜。

她手一揮,虛空抓住了癱倒在地不住顫抖的葛芍,閃電般往風門裡一塞!

鼎爐裡頭隱約一聲不似人聲的悶嚎。

嚎叫只半聲,戛然而止。

裡頭溫度太高,一觸即死!

妄想讓人陪葬於王宮泥土中的人,首先死於王宮泥土之下。

葛芍不算太瘦弱,偌大的人體死死塞住了爐膛,甚至連風門都堵住。爐膛裡的暗火,頓時被壓滅。

咕嘟咕嘟的聲音立即小了許多,景橫波抬頭看看那管子,她不知道那氣體是什麼,不知道氣體散出去多少,但時間上算,還來得及。

希望宮胤他們,能早點發現。

四周灰濛濛一片,她勉強憑著記憶閃出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