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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家人(2)

魚線一提。

一樣東西穿破屋頂,悠悠顫顫地飛上了天。

眾人頭一抬,都覺眼前一黑,彷彿晴天一個霹靂,忽然劈了下來。

魚線盡頭,釣著的,竟然是個人。

那人盤坐姿勢,微微垂頭,身軀似乎微胖,露出的肌膚灰白帶鱗,看上去斑斑駁駁,一頭灰白長髮垂下擋住了面目,明明此刻日頭還沒降落,山谷中光線溫暖明亮,但那般姿態依舊令人感覺說不出的不對勁,滿滿陰森之氣,只看著那身影,心似乎便涼了涼。

那人在魚線盡頭感覺比那魚還輕得多,一顫一顫地悠悠晃著。

雪山長老們的張著嘴,震驚太過連驚呼都發不出了。

那木屋是宗主夫婦居處和宗主閉關之所,這麼多年從來沒人,也不可能有人進去過。

難道宮胤這一竿子一釣,竟然把宗主給釣出來了?

怎麼可能?

再看看那「人」在魚線盡頭姿態僵木,輕若無物的模樣,眾人又倒吸一口涼氣。

都是行家,此刻心間都掠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這不像是活人!

更像一具……乾屍。

宗主怎麼可能是乾屍?

宗主哪裡去了?

這麼長時間,一直是這乾屍在這裡?

還沒冷汗涔涔地想清楚,宮胤手一揚,那被釣住的「人」便飛了起來,眾人正直著脖子睜大眼等著瞧那「人」飛到面前看個究竟,卻見宮胤根本就沒有收桿,又是「嘩啦」一聲水響,他竟然將那「人」再次投入了水中。

眾人面面相覷——難道這回他要用乾屍來釣魚?他到底要做什麼?

一時又不知該阻攔還是放任,釣魚管不了,但用宗主木屋裡釣出來的人來釣魚,似乎也不大對勁?

那「人」沉入水中,頓時湖中水波激湧,這平日沉靜的湖,此刻卻很多魚湧了上來,攢得一團一團,紛紛擠咬,眾人遠遠就看見各色魚尾揚波激浪,擠擠挨挨,似乎正在搶食。水面上很快就漂了一層白屑狀的東西。

這一幕看得人毛骨悚然,慕容箴呆了半晌,忽然厲聲道:「你們還干瞧著做甚!攔下他!」身影一閃,抬手就去抓宮胤肩膀。

宮胤身子一閃讓開,換個方向,繼續投鉤,慕容箴卻忽然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宮胤始終沒回頭的背影。

好一會兒他眼底綻出驚喜之色,忽然仰天大笑,笑聲狂放得意,驚得湖中魚又一陣翻湧。

雪山諸人都愕然看他,不知道他發了什麼失心瘋,慕容箴痛快地笑了一陣,霍然一指宮胤,「我說你怎麼這麼膽大,原來不過是故弄玄虛!宮胤!你的真氣,是不是已經散了!」

他雖是問句,語氣卻肯定,剛才他出手時,明顯感覺到宮胤原先體內寒冰銳劍般的氣息已經消散。雪山一系的內功特殊,無論有無收斂內氣,體內冰雪寒氣永不消融,他這種雪山長老都能感應到,一旦寒氣無蹤,要麼是這人大限將至,要麼是面臨散功之境。

眾人都一驚,自從看見宮胤,雖沒出手,但這人氣度風華,行事手段,都給人出眾莫測之感,雖未出一指,卻生生震得所有人云裡霧裡跟著他的步調,不敢也不能輕舉妄動,難道這都是他故佈疑陣?

「殺了他!」慕容箴冰劍劍光一閃。

宮胤又是原地一閃,又換了一個方向,偏頭淡淡和他道:「慕容箴,你是想謀權篡位嗎?」

「什麼?」慕容箴一呆。

殺他一個雪山之敵,和謀權篡位有什麼關係?

宮胤下巴點了點湖中,平靜地道:「如你此刻攔阻我,耽誤了大事,你就是居心叵測,意圖雪山大位。」

「還在危言聳聽,拖延時間?」慕容箴冷笑,「我倒不明白了,我殺你一個叛出雪山驚擾宗主的狂徒,有功無過,和謀權篡位有什麼關係?」

「你若問心無愧,那麼,再等一刻鐘。」宮胤一直盯著湖水,湖水簇簇翻滾,那些魚似乎鬧騰得很厲害,似乎少了不少,水面上那層噁心的白屑已經不見了,換了一層淡紅色肉沫一樣的東西,更加噁心幾分。

「拖延時間等誰當你的救兵?」慕容箴呵呵一聲,「還是下地獄去等吧!」

寒風一銳,冰劍倒掛如匹練,一線明光,直刺宮胤後心。

「鏗。」一聲輕響,三四柄冰劍橫空出世,將慕容箴冰劍抬住,反擊之力撞得慕容箴倒翻而起,半空一旋方才落地,落地時臉色已經微微漲紅,怒道,「長老們!」

「此事似有蹊蹺,再看一刻鐘何妨。」一個麻衣老者收劍,漠然道。

「既然你說他已散功,早晚都是我雪山囚徒,何必急在一時。」另一個中年人淡淡擦劍。

「他行事詭異,至今不知因果。貿然殺之,我等事後無法向夫人交代,還是等水落石出的好。」另一個長老上前一步。

慕容箴立在原地,衣袖下拳頭緊緊一握,腮幫之側青筋一脹,狠狠咬牙。

留守長老,多半也是許平然親信,他雖是宗主之弟,但和許平然向來不合,這些人自然不會聽他的。

宮胤想必就是算著了這點,所以敢大搖大擺走來這裡,他想利用宮胤和許平然火拚,結果卻被宮胤利用他和許平然的不合,在這雪山為所欲為。

「你等今日輕敵大意!」他怒聲道,「小心明日死無葬身之地!」

「慕容長老是在威脅我們麼?」一個資格較老的長老冷聲答。

「此人行事冷酷,狡詐多智,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他逼近一步。

「慕容長老當這雪山諸眾,都是死人廢物嗎?」一個年輕長老反唇相譏,「或者您曾是人家手下敗將,因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

兩派激烈爭吵,宮胤理也不理,彷彿身後的爭論和自己無關,手中魚竿輕輕一提,水面上淡紅肉沫也不見了,換了一層微黑的水,而魚顯得更少了。

日光映在他眉睫,他臉色蒼白如霜,眼底卻依舊閃亮,瞳仁晶瑩烏澈如黑瑪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