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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4章 我已歸來,不死不休!(1)

如她這一生,只做一件事,只愛一個人。哪怕那是南轅北轍的道路,她在其間留下靈魂,人在前行。

「慕容,慕容……」她伏在他胸前,低低喃語,這是她多年未曾給過他的溫柔,「我終於可以下山,我終於可以做一回我自己。是非成敗,哪怕只有一日,當年的詛咒都可以在這一代破解……以後,以後就再沒有詛咒了……」

不知道她撞上了什麼東西,簾子內發出一陣空木般的邦邦之響。

她似乎終於漸漸冷靜,從簾子裡慢慢退了出來。

臉上淚痕已干,哭過的眼下肌膚緊繃,她慢慢挽髮,姿態凝然端莊,如美玉之雕。

有人間姿態,無人間心腸。

「原本擔心宗主六年出關之期將至,還在愁著借口,愁著如何應付那個歷練的小子,現在,」她慢慢一笑,「你還是慢慢繼續修煉吧,這雪山是你的,這天下,是我的。」

簾子低垂,空氣中有種淡淡腐朽的氣息。

她轉身,推門,一招手,一隻雪鶴騰空飛起,在蒼藍的天空中轉過流麗的軌跡。

鶴鳴清音,山間素雪紛落,無數白色人影,直瀉而下。

她仰著頭,衣袖飄揚,雪白的寬大裙裾,在碧草之上,遠遠逶迤開去。

人影如雪崩,覆蓋了整個山谷,這是她耗盡數十年心血,為自己培養的深雪死士之軍。

不求成功,只圖破誓,不求皇位百年,只求下世自由。

她信她能做到。

「帶上那家人中的一個。」她道,「下山。」

雪色人影在山道上紛飛瀉落的此刻,慕容箴正在離雪山百里之處喘息。

他現在看起來很有些狼狽,身邊原本二十餘位隨從,現在只剩了五六位,這五六位還個個帶傷,雪白的衣衫看不出原本顏色。雪山的衣裳都是特製,只要稍稍以藥水處理,就可以保持清潔雪白,以此來維持雪山近乎神聖的形象,現在他們能將衣服穿成這麼髒,說明他們一直不得喘息,連停下來稍稍處理衣裳的時辰都沒有。

慕容箴看上去好一點,這「好一點」,其實也不過是為了維持尊嚴,打腫臉充胖子的後果。為了外面不傷,他不惜受了內傷,現在每走一步路,內腑都似被火燒一次。

慕容箴回頭看看空茫茫的沼澤,一句生平從未出口的髒話,險些罵出口。

真沒見過這樣的人!

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他確定宮胤已經拔針,不拔針也一定已經碎針,無論如何這是重創,但這人竟然還能帶著他們輾轉千里,在這大荒沼澤和沼澤之間不斷遊走戰鬥。

宮胤還有幫手,這些幫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聯絡的,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冒出來,在這追殺的一路,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在追殺宮胤,然而到現在,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人,他終於開始懷疑——到底誰在追殺誰?

三天前,自己就曾遭受一場要命的襲擊,如果對方手再狠一點,人再多一點,也許他就要全軍覆沒。然而最終他帶著寥寥幾人逃生,這讓他慶幸又疑惑——當真有這麼巧合?

身後有劇烈的喘息聲傳來,他回頭,看著屬下們傷痕斑斑的臉,和他們祈求的眼神。

越過屬下們的肩頭,視線盡頭,雪山皚皚白頂在望。

再回首,地平線盡頭,似乎又刮起了一道迷離的雪霧,宮胤就在不遠處。

看這雪山,看著這方向,看著那若即若離的雪霧,他眼眸如針瞇起。

宮胤,似乎是想把他逼回雪山呢……

怎麼,想在雪山拿回自己失去的東西嗎?

山上好歹還有許平然在,那個女人,從來只有她攫取,未曾有過她讓步。

想去找死嗎?

兩虎欲待相爭,何不提供場地?

他冷冷一笑,轉身。

「回山!」

大荒歷三七二年八月十二,國師宮胤通告天下,即日就大荒帝王位,改元天授,原明城女王自願遜位,並被新帝立為皇后。

然而玉照宮錦繡紅毯未收,金粉煙花未散,大殿盛宴膏腴香氣尚未被風吹走,次日,一個驚爆消息便飛馬馳遍帝歌——玳瑁女王不上賀表,不尊新帝,不受賜死之令,悍然撕毀詔書,宣佈揮師二十萬,直上帝歌!

消息震撼帝歌朝野,有很多臣子,在腦海中拚命調取已經離去兩年多的女王形象,只隱約記得一張鮮妍容貌,但更多人卻對大荒三七零年,帝歌城牆下那個蒼白女子影像深刻。記得她在帝歌城下控斧斬旗,當著上萬人的面,砍爛了帝歌象徵,記得她在燕殺軍中愴然大笑,雖蒼白衰弱而不折勇氣,記得她臨別一呼:「這面旗,遲早有一天我會來補好。有種你們就換了,誰換,將來我殺誰全家!」

一個失敗退走女子臨別一語,似乎無力,但兩年多來,也不知道是掌權者的健忘,還是真的有人畏懼那個誓言,那被砍了一個大叉的帝歌王旗,真的沒有被換過。

那面畫了叉的旗,從此在帝歌城頭寂寞飄揚,似乎在等著她的回來。

而她,終於回來。

大荒歷三七二年八月十四,天授帝朝堂暴怒,當即下令自玳瑁往帝歌沿途諸部族立即調兵攔截,令亢龍新帥宣白寧率亢龍十萬軍北上討伐逆軍。先後封了六位監軍,前往沿途部族屬國軍中,督促各國各族執行帝歌命令。

然而,出乎新帝意料的是,所涉諸國對於這次大逆不道的反叛,態度曖昧。

襄國女攝政王正於此時告病,拖延履行帝歌方向要求襄國出兵襄助的命令。

黃金部自顧不暇,境內天灰谷忽然發生毒氣洩漏,周邊城縣百姓遷徙,黃金部現有軍隊一部分幫助百姓疏散,一部分加緊拱衛王城,將黃金部王宮圍了個水洩不通——金召龍聽說此次玳瑁橫戟軍主帥是裴樞後,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和帝歌的安危比起來,當然是他自己的小命更要緊。

斬羽部戰辛倒是很積極地接了令,並開始調動軍隊,磨刀霍霍,大有景橫波軍隊敢經過,必定刮她一層皮的姿態,只是斬羽部本身軍事實力一般,斬羽部的軍隊,也不大聽從來自帝歌的監軍的命令,似乎自有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