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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3章 素手忽翻,戟指向天!(3)

聽見這個回答時,所有文臣,齊齊一個打跌。

「帝歌!」

玳瑁硝煙未散的風,吹不到雪山之巔。

在半山那座木屋邊,依舊綠草漫漫山花燦燦,一隻隻靈巧的雪狐,在綠草繁花中奔跑,身形似雪箭般靈巧,卻總射不過那木屋前碧湖的小小範圍。

山巔上凝結的冰雪,偶爾落在它們的黑鼻頭上,它們會仰起頭,看看那片寒冷之地,眼底似有懷念的神情。

那裡曾經是它們的家園,現在那裡,卻被無數的人類佔據,整日響著刀劍的厲風,打鬥的嘶叫,和瀕死的慘呼。

有人類在的地方,總有無窮無盡的苦難、奴役和不自由,雪狐烏黑的眼珠裡,藏著深深的恐懼。

令它們更加恐懼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今天卻不是那柔美的呼喚,卻是一陣近乎尖利的大笑聲。

雪狐們從未聽過女主人如此放肆地笑,驚得四散。躲入草叢,猶自惶然回首。

「砰。」一聲,木屋的門被推開,雪白的裙裾飄出來,又飄進去,在綠茵上開出爛漫的花朵。

「哈哈哈哈哈登基了!」

木屋女主人,也是雪山的女主人,緊緊攥著一封信箋,用力過度,手背上青筋畢露。

木屋內寂無聲息,似乎無人分享她近乎失態的喜悅。

而雪山的其餘人,非得召喚,進入不了這片世外桃源。

許平然抓著信,又讀三遍,手一鬆,信箋飛入空中消失不見。

她忽然一個轉身,已經撲入屋內,猛地撞在那張永遠垂著帳子的木床上,木床一陣吱吱嘎嘎搖晃,牆灰嘩啦啦落下一片。

她不管,掀開帳子,膝爬入床。

「慕容,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她抓著裡頭的人,壓抑著聲音低喊,眼睛裡烏光閃爍,「他登基了!他終於登基了!」

床上的人沒有聲息。

「他這兩年越發不聽掌控,神神秘秘,我一直擔心他另有心思,我不怕他另有心思,我只怕他不登基。」

她抱住他的肩,輕輕撫他的臉,手指微微顫抖,似要控制不住力量,帳簾內傳來低低的「噗噗」之聲,似乎什麼東西被戳破。

「哈哈哈當年龍應世家的那個詛咒,如今可要被自己人給破了,如何?如何?天道循環,血脈不絕,我開國女皇一脈精血,無限雄心,怎麼可能被那個驕矜輕狂的世家世代困死?」

「噗噗」之聲愈響,簾上金鉤叮噹搖晃。

「憑什麼女皇一日為你龍應之奴,便得終生為奴?憑什麼她靠自己力量奪了大荒天下,這天下就還算你龍家的?這浩蕩河山,憑什麼要她拱手讓人?就因為你們血脈高貴,你們以龍應為名,你們是她曾經的主人?可天下無生來王侯,誰的心間血,都曾一樣紅!」

「你們逼她不能傳位於子女,否則子嗣斷絕——我便要從你龍應世家血脈手中得位,讓你們自己破自己的誓!」

「慕容!慕容!」她用力搖撼著他的肩,「歷經十四代漫長蟄伏等待,我終於做到,我終於做到!」

她激烈顫抖,再無往日雍容高貴之態,直到髮髻搖散,烏髮從肩頭瀉落,與一縷白髮糾纏。

似烏木照上明月光,靜夜裡肅然清涼。

她格格笑著,仰起臉,木屋頂上不知何時生了裂縫,漏一縷淡金色陽光,光斑在她光潔的臉上遊走,耀亮滿臉橫流的淚水。

這是喜悅的淚,也是愴然的淚。

喜悅這苦心籌謀和等待終有結果,愴然為這結果她付出代價幾何。

那些少年婉轉如嬌鶯,那些青春無憂伴崑崙,那些月下柳梢劍蹁躚,那些雲外鴻雁傳消息。那些光潤芳華十六年,永遠遊移崑崙宮飄搖的雪白霧氣,霧氣裡走來城府深沉的大師兄,精明強幹的二師兄,擅長醫術的三師兄,厚道老實的五師兄,靈巧多話的六師兄,沉默陰沉的七師兄,活潑佻達的八師兄……還有……他。

多年後一襲紫衣飄蕩天涯,也飄蕩在她的思念和逃避裡,這一片四季如春的山谷盆地,永遠種著紫色的小花。

多年後她已記不清自己愛的是紫色的花還是紫色的他,已經記不清哪樣發生在前,或者都不過是愛,得不到的愛。

只記得那一日霧氣迷濛,她攜著慕容的手,立在樹林邊,看土坑將他半埋,慕容要上去將他補一劍,他邁出腳步的那刻,她拉住了他的手。

「他死定了。」她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慕容淡淡答。

她的聲音更淡,「那你不如先殺了我,再殺了你自己。」她笑得譏誚,「忘了嗎?九重天門少宗主,也是我崑崙宮最小的弟子呢。」

慕容輕輕笑起,攜了她的手走開去。

「不,」他大步離開,遙望蒼空盡頭,雪山皚皚之頂。

「崑崙宮,從此已經不存在了。」

崑崙宮從此不在,她的愛從此衰敗。

她轉身離去,沒有回頭,只反反覆覆唱著那首狐狸歌。

「大狐狸病了,二狐狸瞧,三狐狸買藥,四狐狸熬,五狐狸死了,六狐狸抬,七狐狸挖坑,八狐狸埋,九狐狸哭泣,十狐狸問你為何哭?九狐狸說老五一去不回來……」

「我不會問你為何哭。」慕容的聲音,飄在樹林外,「也沒什麼好哭的。崑崙宮與其說毀在我的臥底和你的內應,還不如說毀在他們自己的爭權奪利之心。如果不是大師兄嫉妒老四,想要殺了他和老五,奪了明月血和菩提心成就神功,奪取宮主之位,哪有咱們趁虛而入的機會?」

她不答,只低低哼著歌——他若能懂,終究會懂。

她做的,不打算掩飾。她背負著血脈的重任,十四代皇族的怨恨和期望,蟄伏在她的血液裡,永生不得解脫。

這一生,她不會是他的人,那便讓彼此斬得乾淨,慧劍之下,見血色萬丈,雄心如許。

那一年那一地染盡鮮血的紫色小花,開得真好,她采一朵,帶回雪山,從此在半山盆地,只開了那一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