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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1章 素手忽翻,戟指向天!(1)

將消息一一看完,下發了新的命令,景橫波看紫蕊欲言又止,便抬頭笑看她。

她的笑容已經不同當初,在艷麗惑人的風采裡,多了幾分壓力和威重。

久居上位,自生高華。

紫蕊終於輕聲道:「少帥回來了。」

「好極。」景橫波喜笑顏開,「我還以為他生我氣了,可算回來了!」

「陛下……」紫蕊卻似乎還有話。

「嗯?」

「最近有些消息……」紫蕊輕輕咬著下唇,有些不安,「說少帥擅自調動騎兵,佈於邊境,橫戟軍本應向內陸收縮,他卻下令內陸諸營開拔,趕往邊境……聽說還斬了好幾個參將,還和封號校尉們鬧了一場……有人說,少帥這是有不臣之心……」

景橫波挑起了眉,紫蕊住口,垂下頭去。

「紫蕊。」好半晌景橫波才開口,語氣很平靜,甚至還帶著笑意,但卻一字字清晰,「這樣的話,下次我不希望聽見。」

紫蕊如被打了一鞭,猛地抬起頭來。

「這話別人可以說,你不可以。因為你是和我們,一起一路走過來的。」景橫波輕輕一笑,「裴樞為人如何,心性如何,我清楚,你也清楚。」她抬手,指了指簾子外濃淡山色,淺灰天空,「如果他願意,這玳瑁江山,早已可以和柴俞合謀,收入囊中。當初不要的東西,現在來搶?紫蕊,裴樞那樣的人,可以殺他,不可以辱他。」

血色從紫蕊臉上退去,她離開時腳步微微踉蹌,天光映著她臉上神情,七分愧悔,三分喜悅。

愧悔擅疑朋友,卻不悔這一問,作為女王的參贊女官,她有責任將一切動向上報。

喜悅的是,女王越發博大寬容,她目光深遠足可看遍天涯,她伸展的羽翼,已經足可承載這天地重壓。

兩個女子,各自有心事,都沒注意到,廊口簾後,有筆直人影,默然佇立。

天光映上他如玉肌膚筆挺鼻樑,鼻下紅唇一線,密密緊抿。

「……裴樞那樣的人,可以殺他,不可以辱他。」

「如果他願意,這玳瑁江山,早已可以收入囊中。」

「……他心性如何,你清楚,我也清楚。」

一生戎馬,半途爭奪,他在血腥和泥濘中走過,歷經背叛欺騙和爭奪,從未真正體驗過此刻——人間知己,心事如輝光映照。

不因非議和讒言所奪的信任,是滄海潮,在心的天涯生滅不休;是天邊虹,點亮所有深黑的眸。

士為知己,死而後已。

他輕輕地走了出去,準備再一次磨亮自己的長劍。

景橫波沒有看見那個人影,她想著裴樞回來了怎麼又不來找她?這小子又矯情上了?

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推著臨時輪椅,就骨碌碌地一路滾向他的寢殿。

為了她的方便,近期宮內所有門檻拆除,都換成了滑坡,裴樞的居處一向不要人伺候,門開著,看來人是回來了,景橫波一路直入他寢居,想著如果這傢伙敢賴在床上,就拎著他耳朵拖起來。這傢伙很快就是別人老公了,以後想闖他睡房都不能了,趁還有機會,趕緊多闖幾次。

床上帳子低垂,堆著被子,似有人睡,景橫波一把掀開被子,笑道:「還裝死……」隨即頓住。

被子被她掀到地下,卻沒有人,景橫波正要罵一聲起床不疊被子的懶貨,忽然看見裴樞的枕頭,因為她這大力一掀,翻了個面,露出枕下半截白底金邊的封皮。

這種封皮吸引了她的目光——這是帝歌靜庭詔書的固定制式。

她伸手,將那東西,抽了出來。

她抽出那詔書。

「國師登基及立明城女王為後書」

封皮上短短一排字落入她眼簾時,有一瞬間,她竟然沒有讀懂這句話的意思。

她的目光在「為後」兩個字上停留了很久,目光重而有力,似乎想將那兩個字壓出洞來。

身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她沒聽見,一個聲音在她身後急促地道:「你怎麼忽然跑了來……」語聲頓住,她也沒在意。聲音入了耳,卻不走心,她盯著那封皮,慢慢抓起,快速地翻了翻,彷彿想要多一些瞭解,但依舊沒有看進眼裡去,心裡知道就是這麼回事,看再詳細也是這樣,最驚人的消息,有那麼幾個字,也便夠了。

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詔書,她一讓,順手撇下這一本,將他被子枕頭大力一掀,又一封詔書被翻起,啪嗒一聲落在她腳下,背面朝上。

一雙靴子飛快地將詔書踩住,似乎很想就這麼毀屍滅跡,但又似乎有些猶豫,覺得這麼做毫無意義,景橫波的目光落在靴子上,並沒有說什麼,也沒伸手去搶,她抬頭看住了面前這張臉,輕聲道:「裴樞。」

裴樞烏黑的眼睛裡,有種很奇怪的神情,他伸手緩緩按住她的肩,「我在這。」

短短三個字,她心中一熱,有什麼東西尖銳地拱上來,眼圈頓時就紅了。

自己看起來很失態麼?以至於那麼魯莽暴烈的裴樞,也會在這樣的時候,說這麼一句最合適的暖心的話了。

她別過頭去,吸吸鼻子,仔仔細細想了想,再回頭時神情恢復如常,甚至還微微笑了笑,對他伸出手,指尖點了點地下被他踩住那本。

裴樞盯著她——景橫波的臉上沒有強顏歡笑的痕跡,算得上平靜,剛才眼睛的微紅已經消逝,此刻她的笑甚至依舊嫵媚,似春光裡被雨新洗的海棠。

他忽然覺得,現在的景橫波,有時連他都感覺不可捉摸。

如果說當初她是天際明媚長虹,抬頭便見,不容忽視,七色霓彩;如今她便是深海底的寶珠,需要冒險尋覓,無意偶得,驀然回首,奪目幽光。

越神秘,越美麗。

她的手掌攤開著,潔白掌心,等待姿勢,不再似以往大呼小叫巧取豪奪,她是含笑等待獵物和貢品的女王。

裴樞挑挑眉,腳尖一挑,第二封詔書飛上景橫波掌心。

「廢黑水女王並賜死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