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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點鴛鴦(4)

她怔住,萬萬沒想到裴樞身邊竟然有女人。

她忍不住摸了摸袖子裡那東西,那這計劃……

心中一喜,她覺得自己有了放棄的理由,可是剛剛轉身,又停了下來。

就這麼回去,王后也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商悅悅進退兩難,越想越痛苦,不禁向後一步,縮在牆角陰影裡,抱住了頭。

她的肩頭無聲聳動,有低低的哽咽聲,斷斷續續傳出。

午夜冷風下,牆角陰影處的哭泣,無聲卻斷腸。

忽然有條身影,悄沒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側,也往牆角一蹲,雙手將頭一抱,低頭嗚嗚哭泣。

商悅悅哭了一陣,忽覺自己的哭聲裡有雜音,一抬頭,就發現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以一模一樣姿勢哭泣的人。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叫,忽然想起自己這樣蹲牆角哭泣,叫起來被人發現,明日又是大麻煩,急忙忍住。再看身邊人哭得肩頭一聳一聳,渾然忘我,又身形瘦小,毫無威懾力的模樣,緊張的心情頓時緩解,心想這大概是哪個宮室被欺負的宮女,半夜在這裡哭泣來了,這種事她雖沒親眼見過,但在宮中也常聽說,心中頓起憐憫之心,伸手輕輕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也是個受了欺負的傷心人麼?」

那人不抬頭,抱著肩膀,嗚嗚嗚哭道:「嗯。」

「你遇上什麼為難事了麼?」商悅悅輕聲問,心裡想著如果有人比自己更苦,也算個安慰。

「嗚嗚嗚未婚先孕了。」那人哭道,聲音幼細,聽不出男女。

商悅悅「啊」一聲,心想這事可真羞人,可真……難辦。有點慘。

「那……怎麼辦?」

「嗚嗚嗚爹娘要逐出門,姐妹們要殺了這個賤人。」那人繼續哭。

商悅悅又「啊」一聲,想這姑娘命也和自己一樣苦啊。

「嗚嗚嗚那男人還不負責,他心裡有人,給了我肚子一拳,差點打掉了我的孩兒,從此一去不回了。」那人嗚嗚嗚地哭。

商悅悅也要哭了,她開始覺得這姑娘比自己慘了。

「嗚嗚嗚頂著壓力,懷胎十月好容易生下那孩子,等那男人回來,等了很多年。」那人嗚嗚嗚地哭。

商悅悅有點糊塗了,這孩子到底是正在懷孕中,還是已經生下來了?聽這聲音,年紀不大啊。

「嗚嗚嗚吃了這麼多苦,那男人一回來就什麼都不計較了,馬上就爬上他的床了。不要臉,沒骨氣,嗚嗚嗚。」那人越哭越傷心。

商悅悅聽見「爬上他的床」,心中一跳,臉騰地一下紅了,聽見「不要臉,沒骨氣」幾個字,頓時覺得如在罵她,漲紅著臉一甩手道:「你怎麼說話呢?」

「嗚嗚嗚那個孩子伸張正義,還被欺負。被吊打,被水澆,被欺騙,被迷倒。」那人不理會她,專心哭自己的,越哭越淒慘。

「那孩子是誰?」商悅悅迷糊地問。她已經忘記自己的痛苦和悲憤了,聽起來這個故事比自己淒慘多了。

人總是善於從他人的噩運中,尋找心理安慰。

「嗚嗚嗚他遭受了這麼大冤屈,還被脫光衣服,吊在樹上,讓一個鎮子的人都來看他,一個鎮子的人啊,還有女的啊,好多女的啊!」那人越哭越悲憤。

商悅悅紅著臉道:「是挺過分的……」

「嗚嗚嗚那些人還假扮正主,污蔑正主的名聲。他想要伸張正義,卻奈何不了惡霸手段,還沒開口,就被擄走滅口,千辛萬苦才逃了出來……」他哭得鬼似的,鼻涕一把一把向地上甩。

商悅悅稍稍退後,避開他的鼻涕,小心翼翼地道:「那……那你打算怎樣?」

「打算怎樣?」那人不抬頭,霍然一舉手,手中一包黑色的粉末,他猙獰地、兇惡地、咬牙切齒地道,「打不過他們,罵不過他們,但我還可以用我的血肉之軀,來控訴他們的惡行!」

「這……這是什麼……」商悅悅聞見一股硫磺氣味。

「可以引起燃燒和爆炸的東西。」那傢伙不哭了,惡狠狠地道,「我要和那些惡霸同歸於盡,我死在他們面前,看他們要不要承擔責任……」

商悅悅一呆。

一句話如閃電劈過腦海,她混沌的腦袋,忽然被劈出一道靈感之路。

除了身體可以讓人負責,還有死亡,也可以!

如果她為裴樞死,裴樞這種性子,也一定會對她負責,會對王后和弟弟負責。

被迫要做那種寡廉鮮恥的事,她心中早已恨不得死了好,她已經打定主意,只要裴樞開口同意負責,她就自盡。

既然都是死,為什麼不選擇可以保留自己清白和名聲的死法?

這樣她還可以獲得他人最後的尊敬。

「嗚嗚嗚就這樣了,我要去死了,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那傢伙依舊沒有抬頭,蹲在那高舉著手,手中裝滿火藥的黑布袋子晃悠晃悠。

商悅悅忽然一咬牙,抓起一塊板磚,狠狠砸在這人後頸上。

那人一聲沒吭,應聲而倒,商悅悅顫抖著手,抓起那黑布袋子,塞進了自己袖囊。

那人倒在地下,在陰影中蜷縮成一團,手臂依舊擋在臉前。

商悅悅心慌意亂,此時也來不及仔細觀察,對著那人拜了拜,低聲道:「別怪我傷了你,其實我這也是救你,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以後會感激我的……」她慢慢紅了眼,捏緊那個袋子,「因為真正必須要去死的是我……我……我要借你這個東西用一用,對不住,這輩子不能還你了……」

她又躬了躬,匆匆走開。

陰影裡,蜷縮成一團的人,一動不動。

月光透過花牆的縫隙,照亮他半邊臉,那眼睛,慢慢睜開。

「真是好誘哄的丫頭啊……」他喃喃道,「一說,她就懂了,下手很乾脆呢。」

他慢慢坐起身,摸了摸後頸,撇撇嘴。

「看她失魂落魄,肯定有心事,又往裴樞這來,肯定心事和他有關。過來一詐,就詐出來了,喲呵,看樣子事情還不小呢,這姑娘打算幹嘛?燒死裴樞?自焚死在裴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