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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3章 空手奪易國(1)

紫微上人不說話,抬起衣袖慢慢覆在自己臉上,只露出尖尖的雪白的下巴,唇角緊緊抿成一線。

景橫波一看他這動作,心就涼了。

老不死擅長醫術,如果他都束手無策,耶律詢如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耶律詢如的身體,本就千瘡百孔,哪裡經得起任何稍微重點的傷害。

床上耶律詢如精神還好,看她揪住紫微上人,還在幸災樂禍地笑,一邊笑一邊喘氣,道:「呵呵呵,罵得好,叫他玩……不過波波,罵完也就算了,別動真格的,你知道的,我本就活不長,能精精神神地渡過最近這一段日子,我覺得很值啦……」

景橫波背對她,不理她,怔怔地看著紫微上人,輕聲道:「……你為何不保護好她?」

紫微上人勾著腦袋,犯錯小孩似的,長長的頭髮披下來,沾著詢如的血。

「我不信你不知道詢如對你的心意,」景橫波輕聲道,「我不信你不知道她一直在為你做什麼。你遊戲眾生,你嬉笑放縱,其實越遊戲越放縱,越說明你放不開。你自己放不開要玩也就算了,可詢如玩得起嗎?你被一首見鬼的狐狸歌搞得半瘋誰也管不著你,可是對一個本就壽命不長,是拿有限的生命來愛你的女人,你不能靠譜些嗎?」

紫微上人臉色慘白,忽然轉過身,面對著牆壁,不動了。

他長髮和長長的袖子垂著,對著牆壁一動不動,乍一看像只伽椰子。

景橫波瞪著他背影,只覺得一口血梗在喉間,完全的沒有辦法,只得求助地回頭看宮胤。

宮胤一直默不作聲,他對耶律詢如沒什麼好感,但卻不忍景橫波傷心,一直在皺眉思索,此刻他忽然向著宮門,抬了抬下巴。

景橫波順那方向望去,看見門口忽然多了一個人。

第一眼以為是另一個宮胤,隨即她反應過來,是那個假宮胤。

他出現在宮門口,週身散發幽幽寒氣,氣質還真有幾分宮胤的味道。

景橫波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用問,耶律詢如是被他擄走的,受傷也必定和他有關。她正要奔過去,身後耶律詢如卻在咳嗽,聲聲喚她:「快來聽遺言……」

景橫波無奈轉身,瞪著她道:「你還要護著他!你什麼時候這麼聖母了!」

「死都死了……還和俗人計較什麼……」耶律詢如懶懶道,「做錯事的人,比承受錯誤的那個人還不好受,你殺了他,還是解脫他呢……」

景橫波恨恨哼一聲,看著對面男子緩緩走近,擦去易容,恍然道:「三公子!」

當初耶律家黃金部大宅見過一次,她對這人留下很深印象,現在也就立刻明白了詢如為什麼要維護這人,很明顯這兩人有舊情來著。

耶律曇默不作聲,看了一眼耶律詢如,忽然走進內室,宮胤也不阻攔。過了一會,耶律曇拿出來一個罐子,宮胤的眼神,這才出現了變化。

景橫波也道:「這莫非就是……」

她住了口,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宮胤說要找這罐泥,但並沒有和她說清楚為什麼要找這罐泥,她原以為是一些重要寶物之類,但現在她已經聞見了罐子裡的氣味,明明就是易山山腹沼澤裡的那些古怪的泥。

現在問題來了,耶律曇知道這些泥,宮胤在找這些泥,這些泥在易山山腹內,改造著一群科學怪人樣的東西,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她正思索著,耶律曇已經拿著罐子,道:「我有辦法,可以試試。」

他返身去抱耶律詢如。紫微上人立即奔過來阻攔,景橫波也道:「你幹什麼?你想把這罐泥用在她身上?不能!」

她打個寒戰,想起那些山腹怪人的模樣,那些人是用了易山沼澤的泥之後,出現了各種奇怪反應,如果詢如也變成那樣……她直覺地不能接受。

耶律曇敏銳地看著她,「為什麼不能?你見過這種泥?在哪裡?誰在使用?給誰使用?」

他這種冷淡的人,卻接連問了一堆問題,掩不住的神情急迫。

景橫波呵呵一笑,才不打算回答他,山腹裡的事太重要,她還沒來得及和宮胤講。

她轉頭看宮胤,宮胤正凝視著那罐子裡的沼澤,道:「這是藥泥,裡面有一些……很怪異的東西。」

他目光一抬,和耶律曇目光碰個正著。

一人深思,一人警惕。

兩個人都瞭解雪山,都知道這罐子裡的東西,含著一些雪山生長的,極其霸道的藥物,能夠挽回人的性命,但也可能造成不可逆轉並難以預測的後果。

兩人目光這一碰間,都在想——「這罐泥,不是他的手筆?那是誰?」

景橫波已經聽懂了宮胤的意思,一時猶豫難決——想挽救詢如性命,就有可能冒著她發生變異的危險,該怎麼選擇?

紫微上人和耶律曇還在僵持,景橫波低頭在耶律詢如耳邊輕輕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活著,但可能……變成怪物,你怎麼選?」

她想,以詢如的性子,一定會選擇第一種。

耶律詢如默然良久,轉了轉臉,「看」向擋住耶律曇的紫微上人方向。

這一刻她的眼神柔和溫潤,似一段星光,在天際溫柔朦朧閃爍。景橫波覺得她的眼睛真的很美,一點也不像一個瞎子。

良久她道:「死……其實一直是我期盼的事,活著太累了。」

景橫波憐惜地撫撫她的臉,隨即聽見她道:「但我……想再堅持一段時間。」

景橫波的手頓住,「為什麼?」

她心裡不知道是難過還是歡喜,怔怔地想哭。

耶律詢如握了握她的手,輕聲在她耳邊道:「你看老不死,最近是不是有點改變了?」

景橫波嗯了一聲,心想是變了。仙子以前在天上不著調地飛,現在在地上不著調地跑了。

「他好像有點喜歡上我了哎。」耶律詢如惆悵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景橫波哭笑不得——這不是你要的嗎?

「老不死是個可憐人,一輩子活在自責的情緒裡。」耶律詢如低低道,「一直唱著狐狸歌,其實那歌裡,他對自己的責怪,比對他人的怨恨多。如今他好不容易快要忘記那歌,這時候我再死掉,再因為他死掉,他這輩子,就真的再也走不出來了……我本來只想將他從舊日的殘酷裡救出來,如果因為我,給他再添一道殘酷的傷,那我之前做的那些……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