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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景肥婆(1)

好半晌,她輕輕一笑,「三公子。恩怨分明四個字懂不懂?你曾害我中毒,也曾救我性命,我數數啊……」她掰著手指,「一二三……那十年間,你大概救過我三次。我這人,先報恩,後報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不過,」她頓一頓,「救你也不能白救。你先前是要對景橫波不利吧?我今兒騙了她,得對她有所補償。所以你答應我,以後不能再對她下手。」

耶律曇不答。耶律詢如淡淡道:「否則咱們便是仇人。」

耶律曇沉默良久,道:「我不能答應你放棄殺她。但我可以答應你,如果她不死,將來有需要,我可以不計任何得失,幫她一次。」

耶律詢如仔細盤算一下,覺得耶律曇殺掉景橫波是不大可能的,能換上幫她一次也好。點頭道:「成交。」

耶律曇這才冷笑一聲,道:「你既救我,如何不救徹底?」

她轉頭「看」著他。

他迎著她目光。那些年,那些書房相伴的年月,她就是這樣安靜地在他身邊,一雙眸子沒有定數,卻澄澄澈澈。他看著她走來走去,如尋常人一樣鋪紙磨墨,如尋常人一樣「偷看」家族機密,好轉給她弟弟。他心知肚明,卻從不提起。她在他身邊,像個耳聰目明的人,而他,則寧願做個瞎子。

然後有一天,她終於還是離開,在風雪之夜,讓自己弟弟給他一刀之後,決然而去。

她欠他的何止三次救命之恩?有些債,是心深處不可抵達的天涯。

他是家族的希望,是家族的精英少年,自小離開父母,受家族傾力培養,看似受盡同族子弟艷羨,實則卻早早體味人生的寂寞和孤涼。

從六歲起,他就沒有和父母過過年,更不要說和同宗兄弟姐妹一起玩樂。一年只有宗廟祭祖的時候,才能和父母隔著人群遠遠見一面,父親難得有機會和他說話,也是滿口教訓,要他好好學武,好好培養根骨,將來為家族出力,這樣自己這一支才有出人頭地機會。

他人院子裡笑鬧玩樂,將年節喜慶灑落他寂寥庭院,他在青瓦白牆間默默抬頭,看見春光不能將這冰雪照透。

他早早被宗門選中,列為特殊培養,一開始修煉冰雪真氣,吃盡了苦頭。週身寒氣不能控制,凍死過不少僕役,有段時間,連眉毛頭髮都開始轉白。半夜裡在院子裡遊蕩,像一個白毛鬼。

那時候沒有人敢靠近他,一半敬,一半畏。

直到那年,犯錯的小姑娘,瞎了的小姑娘,被半懲罰地送進來,專門伺候他的筆墨。

那些瑟瑟發抖的夜裡,她曾將他擁抱,用體溫焐化他發間冰雪。

她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丫鬟,是他在那些苦熬深夜裡,曾經無聲而溫暖的相伴。

便要萎謝,也只能萎謝在他的雪域。

他垂下眼,道:「想要安全出去,我有一個法子。」

「一家三口」按照耶律詢如吩咐,在景橫波那兒碎碎念半個時辰,就回去休息,過會兒再去哀求,直到耶律詢如發出信號可以停止為止。

演戲也是很累的,那青樓紅牌季姑娘,進了屋就一屁股坐下,伸手抹汗,氣喘吁吁地道:「可累死我了……」

她忽然頓住,慢慢睜大眼,看見對面,那扮演她父母的老鴇和酸儒,都慢慢倒下。

一個人從兩人坐的椅子後面走出來,也不知道那麼高的個子,先前是怎麼沒被椅子擋住的,風塵裡打滾多年的季姑娘,盯著那人輕若飄雲飛雪般的步伐,再看看他行動間布衣改裝都不能掩蓋的風姿,確定這個人,一定是世間少見的出眾人物。

這一身風華,卻穿著布衣,肩膀上還搭個毛巾,滿身不協調造型的男子,走到她面前,季姑娘這才回過神來,顫聲道:「公子饒命……」

那人用布巾包住手指,一根手指將她拎了起來,淡淡道:「不殺你,別吵她就行。」

季姑娘一開始沒聽懂,看見他看向景橫波屋子方向,眼神柔和,忽有所悟,道:「您您您放心……我我我們沒惡意……」

那人沒有反應,用雪白毛巾墊著手,似乎根本不屑回答這樣無聊的話。

季姑娘識人多矣,見慣大人物做派,一看這人神情反應,就知道是條大魚,她混跡青樓多年,也厭倦了迎來送往的生涯,只是媽媽管得緊,平常都有奸細小丫鬟寸步不離跟著,今兒難得有重金買動了媽媽的心,放她單身出來演這一場戲,沒想到真的碰到出眾人物,心想此時不抓緊機會,更待何時。趕緊微微傾身,抱住他的手,用自己最動聽的聲調,婉婉道:「公子,此事另有蹊蹺,您聽小女子說……」

這一抱,故意將自己豐滿的胸,有意無意挨擦向他的手臂……

下一瞬她身子一輕,駭然看見四周景物在自己面前飛了起來,隨即發覺飛起來的是自己,咻一聲穿過了窗戶,撞向屋後的樹叢中。

被扔出的那一刻她只來得及伸手,顫聲一句,「為什麼……」

屋裡人不理她,將另外兩人也扔了出去,砰砰兩聲栽在季姑娘身上,季姑娘被壓得「吭」地一聲,閉過氣去。

他無動於衷,用布巾慢慢拭淨雙手,淡淡道:「因為我怕被閹。」

花叢裡「一家三口」羅漢似地疊著,一時爬不起來。

宮胤不會親自殺這種人,只不過小小懲戒,這三人躺個半天,自然就能起來,到時候自然不敢再去假扮他未婚妻,騷擾景橫波。

小人物的後續境況,他從來不放在心上,看也不看便走開。

他離開後。

窗外漸漸安靜。

忽然有步聲慢慢接近。

一雙靴子,停留在那「一家三口」面前。

那人蹲下,一掌拍死最上面的肥婆,將她花花綠綠的裙子剝下,扔開她的屍體,又拖著另外兩人離開。

景橫波好容易沒聽見那一家三口碎碎念,鬆了一口氣,躺了下來,剛想睡會放鬆頭腦,忽然猛地坐了起來,覺得似乎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兒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