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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好戲(1)

這樣的柔和,依舊是不同的……

當初的柔和裡,依舊含著難言的堅定和清冽,像走在春的草原上,一抬頭依舊能看見遠處的皚皚雪山。

不是此刻春風柔水,由內及外的暖。

似是感覺到她的沉默含有別的意味,他的手慢慢縮回,那落下的位置,似要撫她的臉。

她及時將臉一偏。

他的指尖卻遠遠滑了下去,似乎並沒有接近她的打算。

她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

此時人群已經奔來,裴樞跑在最前頭,眉毛揚得高高的,滿臉驚訝,詫聲道:「怎麼會……」

景橫波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裴樞,太凶暴了!

這樣行事放縱,隨心所欲,遲早惹出大禍。

有心整治他,她眉毛一揚,截斷他的話,大聲道:「我決定了,邀請穆先生陪我進上元!」

穆先生似乎有點詫異,隨即微微一笑,沒有反對的意思。

裴樞臉色大變,看一眼穆先生,似乎想通了什麼,抬手指他,怒道:「好啊,原來是你故意……」

「裴樞你有完沒完?」景橫波這下真生氣了,裴樞這性子太不講理了,有錯不認,還要栽贓麼?

「我們走,進去商量一下進上元的方案。」她故作親熱地攙住穆先生,護衛將輪椅送了來,她親自扶他上輪椅,見輪椅有所損壞,又命護衛找人來修。

從頭到尾,她沒理裴樞,穆先生自然也不理,兩人言笑晏晏進門去,將裴樞晾在一邊。

少帥呆立在門口,一陣風過,衣襟瑟瑟,淒涼……

入夜,街邊酒館燈光寥落,酒客們漸漸離去,最後只有一人,對月獨飲。

他一邊飲,一邊自言自語。

「怎麼可能,我那一推,用了巧勁,他的輪椅,頂多出門就停,怎麼會一路在街上滑出去?」

「一定是這小子使壞,故意趁勢讓輪椅後滑出事故,好栽我贓!」

「砰。」他恨恨擂一下桌子,嘎吱一聲,桌子又裂了一條縫隙,他煩躁地道:「換一張!」

店家不敢羅皂,趕緊換桌,反正這酒客豪闊,一進門就扔出了一錠銀子,便是把這小店的所有桌子都砸壞,也抵得夠。

再劣的酒,再好的酒量,都敵不過十分愁腸,裴樞已經快要醉了。

他覺得很鬱悶,鬱悶的不是景橫波的不假辭色,而是這種憋屈的被誤會。

滿地都是酒罈,堆得人無處下腳,都是他一人幹掉的,可惜幹掉再多,似乎都不能澆熄心中烈火。

「女人嘛……都是衣裳,想穿就穿,想換就換,幹嘛為一件衣裳……」他打個呃,「上心呢……」

手一傾,半壺酒倒在袍子上,小二趕緊過來收拾,聽得那句衣裳不衣裳,以為他要換衣裳,急忙慇勤地問,「客官可是要換衣裳?小的為您去成衣店買……」

「換……換……換你娘的蛋!」裴樞霍然抬頭,眼睛血紅,暴怒地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領,「爺這輩子好不容易看中一個,你叫我換,你敢叫我換?嗯?你敢叫我換!」

「爺……爺……」小二魂飛魄散,在他手上掙扎,「是是是,您想換就換,不想換就不換……」

「不換!滾!」裴樞一撒手,那小二炮彈般被扔到後堂,老闆趕緊接住,一把扯了趕緊躲入後堂,再也不出來了。

裴樞以手撐著頭,髮髻亂了,黑亮的長髮垂下來,看起來不覺散漫溫順,反更多幾分凌厲殺氣。

有些夜客,看看他這造型,都不敢進店來。

卻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了。

「想要,為什麼不去搶呢?」他柔聲和那個酒氣熏天的人說。

裴樞一動不動,似乎都沒興趣抬頭看他,垂下的另一隻手卻按在腰間,那裡有劍。

坐在他身邊的人,卻似乎根本不在意,從容地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人與人的關係,說到底就是需要和被需要的關係。你需要她,她不需要你,你讓她需要你,仰賴你,從此離不開你,自然就好了。到時候,便是你不要她,她也捨不得你了……」

他目光一閃,霍然抬頭,「你這話有理,你是誰……」

眼前卻無人。

如果不是一邊凳子猶自有餘溫,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剛才不過一夢。

裴樞站起身,托著頭,看一眼景橫波的客棧方向。

現在,她不需要他。

他又轉頭,看一眼,遠處上元城方向。巍巍雄城,於夜色中蹲伏等待。

她要去的地方。她會需要他的。

夜風裡卷掠過黑色的衣袂。

他直奔上元城。

「這是甜食?」

滿堂錦繡的凝雪閣內,錦衣人端然高坐,面對著滿桌的甜點心,臉上表情,似乎很驚訝。

黃內侍是明晏安的貼身內侍之一,被派來伺候錦衣人,當然也有監視並觀察的意思,現在這個善於觀人的老太監,從錦衣人臉上,明明觀察到「這是人吃的甜食?」這句話。

他正心裡慶幸,想這傢伙雖然驕傲過頭,但好歹還曉得給人留三分面子,沒說出來心裡話。

下一刻他就聽見錦衣人道:「這是人吃的甜食?」

黃內侍一口老血險些噴出喉嚨,他默默看過桌案上的點心:翡翠蒸糕、赤血糯、桂花糖糕、白果鬆糕、赤豆茯苓卷、香薷飲、玫瑰酥……青紅白黃,小巧精緻,桌案上擺開花團錦簇,香氣更是濃郁直撲人鼻,這都是御廚中專門負責點心的廚子拿手之作,也是宮中最好的點心,他深得明晏安寵信,也只吃過其中一兩種,至今想起來,還記得那般香滑輕軟,唇齒留香……

到這個傢伙眼裡,就變成了豬食!

更要命的是,他還能看出,這人不是故意做作,是真的覺得這些東西,無法下口。

黃內侍默默嚥下一口血,想著今日玳瑁王宮,可被這麼輕描淡寫,踐踏到了塵埃裡。

四面宮人臉色都不好看,有人似乎想發作,黃內侍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擺了擺,示意不可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