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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我為調戲生(2)

「也沒什麼。」他笑道,「你也辛苦。」

「想哭嗎?」她轉頭凝視著他眸子,「不要硬撐著。你和詢如不同,她是真正的不在乎,已經看破。可你對她的那一份心情,卻特別柔軟。」

耶律祁神情微微唏噓——這是他所喜歡的女子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擁有最細膩的體貼,和獨屬於她的溫柔。

她總是這麼好,這麼好,讓他想放,也放不掉。

「你或許肯借肩頭給我哭?」他戲謔地看她。

景橫波立即挺挺胸,坦然地遞過肩頭,道:「來吧。」

耶律祁在笑,眼神卻微微黯淡下去。

如此大方坦然,也是一種疏離。他更期待的,是看見她的嬌羞。

她的嬌羞啊……這一生,能等得到嗎?

景橫波也只是玩笑,算定他看似溫柔自有風骨,不會真的靠過來,正要收回肩膀,他忽然伸手,輕輕兜起她的發,將發上沾染的一絲落葉拈去,道:「回頭給你洗個頭,你看看你頭髮亂的。」

他靠得很近,呼吸絲緞般拂在她頰側,這個美麗男子,只有在遇見她時才驚人柔軟,似一柄可剛可柔的銀亮軟劍。

她卻身子一僵。

洗頭……

內腑深處驚動又驚痛,恍惚裡又是那一日春陽花陰下,又見躺著的女子和坐著的男子,她的黑髮在銅盆裡擺盪,他坐在她頭側,輕輕搓洗她的長髮,光影如紗,披人一身淡金紅的朝霞,水聲微微,笑意淺淺,花開淡淡,風過輕輕。

低低呢喃聲,也如夢境迴旋婉轉,重來。

「宮胤……洗頭很舒湖的……」

「宮胤,以後我要給你洗……」

「宮胤……我要給你生猴子……」

還有他一聲聲,敲破她生暈的夢境。

「換水。」

她唇角笑意剛綻,立即被這日湖上的涼風吹散。

往昔多甜蜜,如今便多蒼涼。

再多心事,再多苦楚,抵不得這人間命運,她曾想做大荒的掌舵人,最終卻被逐得遠離那些甜蜜和溫暖,流浪四方。

便縱有萬千苦衷,她依舊怨。

那些花兒或許是很美很好的,那條道兒或許最終能抵達完美的,可都不是她想要的。

耶律祁敏感地察覺了她神情的變化,心底微微一聲歎息。

再無孔不入的溫柔,也填補不了心事的千瘡百孔。

耶律詢如抱著紫微上人的頭髮,賴在他的裙擺上。

「你還是喜歡穿裙子,還是紫色的裙子吧?拜你所賜,我到現在還記得紫色,別的顏色,都忘記得差不多了。」她摸著他滑溜溜的紫裙子,撇嘴,覺得這傢伙的衣裳比她還講究。

「這麼多年,你有沒有經常看日出?看日出很傷眼睛的,我後來看了很多次日出,再不會被傷眼睛了,你羨慕不?」她攥著他的發,想著很多很多年前,她想摸他的頭髮,結果被那傢伙一把扔下懸崖。現在她想摸就摸,這傢伙似乎忍得很辛苦,呵呵忍著吧,她都忍了那麼多年了。

「你是七殺的師傅,你是紫微上人。原來你是個老頭子,你多大了?我今年二十三,你不會八十三吧?」她推算著,原來初遇他那年,他已經很老了,哎,當時如果知道他那麼老,會不會忘記他?

不會。

也許初見第一眼,是被那張臉吸引,但山巔看了整整一日日出雲海,她和他共享了一日沉默,十三歲的她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人生裡最重要的一個道理。

忍耐和等待。

她在他身側,從心頭小鹿亂撞到漸漸平靜到最後心無旁騖,到和他心靈相通,最終看見頭頂浩浩長天漫漫銀河盡處,屬於宇宙和命運的,最宏大的真相。

從一個日出等到另一個日出,那最後一霎的灩灩金光千萬里,告訴了她,只要永遠堅持,永不絕望,總能看見雲層盡頭,燦爛金輪。

她的手指撫摸著紫色的錦緞,手上都是傷,坑坑窪窪的肌膚,摩擦得絲緞起毛,刷拉拉的響。

紫微上人始終沒有回頭,他漸漸也平靜下來,湖水倒映他纖細身影,依稀還是當年,腳下空空,萬丈雲海。而她坐在身側,如此安靜。

「這麼多年我很想你,你想沒想過我?我覺得吧,你一定記得我。你知不知道,我話很多的,我娘一直說我是個話兒精。但那一年那一日夜,我忍住了沒講話,就是不說,就是不說,我覺得不說話,你一定能記住我。人在世上,遇見誰,都要說話,難得有一個人和你共度一天卻一句話沒說,換誰都會記得,對不對?」

他不說話,她吃吃笑著,慢慢爬上他的肩頭,去摸他的臉,陶醉地道:「皮膚還是這麼好,不過以後不要對著太陽了,會有斑的……哎,可是你知不知道,後來我呀,對著牆壁,和你說了一輩子話,一輩子……」

紫微上人又想逃了,她卻手飛快地向下一探,伸進了他的衣領,狠狠一抓,也不知道揪住了哪裡,紫微上人頓時渾身都僵了。

湖水倒映著他的表情,大抵很想死的樣子。

耶律詢如一臉滿意,心事達成模樣,笑得開心。

「多謝你因為我快死了,忍耐我;但我不會因此不好意思收手的。」她豪言壯語地道,「我要在調戲你的時候死去,下輩子再為調戲你而生。」

遠處景橫波聽見這一句,覺得一定要把這句錄下來,以後問問太史闌,這麼牛逼的話,她說得出不?

耶律詢如聲音漸低。

「你還唱那狐狸歌嗎?那首歌我後來想了很多年,覺得根本不是童謠呢,有機會我把我的想法說給你聽,不過你得再唱一次給我聽……」

她的身子漸漸軟了下去,手一鬆,墨錦般的長髮滑脫。

耶律祁和景橫波霍然站起。

紫微上人唰地跳起,頭也不回,咻地越過湖面,不見了。

他飛揚的長長紫色衣袂掠過清湖,美若仙子,但逃跑的姿勢,很不好看。

狼奔豕突,落荒而逃之類的詞很適合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