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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成太尉死了(2)

人群一分,幾個一身重孝的人走出來,抬出擔架,擔架上是成太尉的屍首,隱約可以看出臉色發黑,軀體僵硬。

擔架邊是一個老者,沉聲道:「草民是帝歌人氏姜月柏,從醫五十年,帝歌大多數百姓都識得草民,當知草民一生,從不虛言假飾。」

一眾人都點頭,宮胤在景橫波身邊道:「帝歌第一名醫。性情剛正,懸壺濟世。一生活人無數,從不收貧苦百姓診金。」

景橫波心中一沉。

連宮胤都知道這人名聲,可見其人信譽度。

「草民只說自己知道的。」姜月柏平靜地道,「太尉胸前有輕微刺傷,但並未危及生命,令他身死的……」他舉起身邊成太尉的手背,「是這道抓痕。」他頓了頓,道:「抓痕有劇毒。一個時辰後發作,藥石罔效。」

景橫波看不清成太尉手上傷口,但知道一定有。

她怔怔地抬起手,此時才看見,自己兩手指甲裡還殘留一點點皮屑和血跡,她記得自己衝進人群拉開成太尉的時候,確實是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自己指甲長而堅硬,情急之下抓破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心中一片混亂——怎麼會這樣?

姜月柏說完就不再開口,退了下去,屍首身邊,一個少年悲憤地道:「家母早逝,家父多年未續娶,更無近身侍妾,這抓痕,除了你女王陛下,再無他人!」

「我若想要殺成太尉,大可在西歌坊就不救他!」景橫波冷然道,「何必費這事!」

「因為你要迷惑眾人!」忽然一大群人湧入,當先一人大聲道,「你當著帝歌百姓的面救成太尉,就是為了殺他的時候以此脫罪!」

燈光照下,那人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赫然竟是趙士值!

他身後,是一大群以他為風向標,視他為師的文官!

「放屁!我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成太尉反對了對你有利的協議!」又一個聲音冷冷接口,「當日帝歌山口我等六國八部首領遇襲,曾經被迫和挾持者簽署了一道協議。其中浮水部的協議,就是將來將浮水沼澤的一部分出產轉讓女王名下,當時簽協議的是浮水司空,但成太尉發現之後堅決不贊同,你知道後,恨他阻擾,故意安排了所謂畫像的計劃,誘他前來畫像,又安排刺客來刺殺他,再裝作自己奮不顧身相救,博得他的信任和百姓愛戴,再悄悄在指甲中下毒,殺了他!」

燈光下來人聲音清亮,身形玲瓏浮凸,是緋羅。

她身後靜悄悄跟著六國八部的在京官員們,人人臉色鐵青。

「這個協議我不知道!如果僅僅為了這個協議不能滿足就殺人,難道我沒長腦子?難道我不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難道我想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你行事恣肆放縱,何曾理會過規矩道德?」又是一聲霹靂大吼,伴隨著鐵片甲葉的叮噹摩擦聲響,和獨屬於士兵的整齊快速小跑步伐,一騎黑馬,忽然從黑暗中飆射而出,人未到聲先至,響徹廣場,「我兒當初和你無冤無仇,你都能在琉璃坊鬧市,當著無數人的面,指揮著火馬車撞死我兒!我亢龍為第一強軍,國師嫡系,國師待你不同尋常,你都能不顧後果,下這樣的狠手,一個阻擾你獲益的浮水太尉,你又怎麼會顧忌後果,不敢殺人?你如此心性狠毒,行事跋扈,你何曾顧忌過什麼!」

燈光下他鬚髮怒張,戟指顫抖,滿頭黑髮已全白。他身後士兵黑壓壓如潮水,無聲無息湧入廣場,青黑色的甲片,在幽黃一團的燈光下閃耀如冷眼。

「是極!桑大祭司對你尊敬愛戴,你卻一進宮便將矛頭直指於她,為奪權無故毀祭司高塔,殺祭司護衛,覆桑家滿門!你尚未登基,便已野心勃勃,傷大臣,敗豪門,奪大權,你要的根本不僅僅是女王之位!你要的是傾覆這百年規矩,傾覆這穩定朝局,傾覆我大荒數百年鐵律和天下!」

「有句話說對了。你確實是身負使命前來大荒的使者,但不是神的使者,是魔的使者!你的到來也不是為了拯救大荒,是為了顛覆大荒!」

「你入宮至今,沒有遵守過一條規矩,沒有學過一條儀典,沒有見過一次教引嬤嬤,還多次羞辱我禮司派去的官員。你這樣的女王,如何能安於其位,維持我大荒朝局平穩?你如不死,我等必將眼見你禍亂朝廷,遺禍黎民!」這回顫巍巍走出的,是終於把病養好的禮相。他身後,整個禮司的官員都在。人人面色漲紅,神情激越——自從迎駕景橫波之後,五司第一的禮司便陷入了有史以來最沒地位最受氣的狀態,人人憋氣至今,此刻環顧左右,頓覺心神暢快。

「妖女必死!」不知道是誰先吼出了第一聲。

「妖女必死!」

「妖女必死!」

吼聲一陣接著一陣,在廣場上響起,此起彼伏,似浪潮捲過整個帝歌。

天色幽冥,沉雲浮動,暗淡的星光在極遠之地明滅,籠罩著開國女皇巍巍神像,而女皇低垂的眼皮,則深冷地籠罩著底下浩蕩的人群。

景橫波清楚地看見廣場上一團一團都是人,有兵、有六國八部、有文臣、有武將、有禮司、有士子,有這幾乎集合了大荒上層建築的所有組成成分。

除最沒地位的大荒百姓之外,所有。

景橫波冷笑一聲。

湊得好齊。

一個人能令這麼多人反對,也算她牛逼。

此時她知道不必解釋了,解釋也無用,果然如宮胤所說,安排好的陷阱,必然天衣無縫。這群人早已聯合起來,費盡心思,等的不就是今日?

當日協議之事,她雖然搶到了一張,但關注的只是最後一行取消迎駕大典的事情,前面六國八部那麼多條,哪裡會一一細看。之後此事涉及到宮胤的朝政安排,她也無意多問,並不知道宮胤有讓浮水部安排產出轉讓給她的事。

但此時要說不知,誰信?

何況還有那些陰錯陽差結下的,難解的死結。

只要她不願做傀儡,只要她想做自己,只要她想掙扎著活下去,她就注定和這些人,永遠站在楚河漢界的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