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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心事(5)

馬車前方不遠處,宮胤似有意似無意回頭看了她一眼,一眼看見這傢伙,正在窗前顫抖。

他停一停,轉開眼,垂下眼簾。

眼神微冷。

改不掉的臭毛病!

景橫波哆嗦了一陣,眼光才戀戀不捨從那批年輕漂亮顯眼的白色隊伍中拔出來,落到另一半的隊伍上。

另一半的軍隊,全黑。

黑衣黑甲,色澤凝重。但這回的軍隊,就不如身邊的白色軍隊精緻華貴。雖然衣甲周全,但很多人甲冑斑駁,都是刀劍斬痕,似乎都是身經百戰的紀念品。站得越往前的將官,身上甲冑越舊,刀痕越多,站在最前面的那位,乾脆就赤膊披了個半身甲,甲冑倒沒什麼痕跡,但耳朵卻缺了半隻。

那些或新或舊,層層疊疊的刀痕上,散發出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殺氣,整個隊伍的沉默,截然不同於白色隊伍的沉默,後者給人的感覺是安靜和紀律,這支隊伍給人的感覺,卻是潛藏的野性,壓抑的殺心,在下一刻就要狂刀咆哮而起的血色野欲!

一白一黑,色澤分明。似兩面肅穆大旗,無聲地插在進入帝歌城的最後一條道路上。

又或者是蜿蜒沉降龍荒雪,皚皚覆滿山坡。

有那麼一瞬間,震驚、壓抑、不安、恐懼的情緒忽然升起,整支遠迎女王的護衛隊伍,呈現了少見的寂靜。

隨即彷彿被天雪忽然淋醒,轟地一聲,眾人發出壓抑不住的驚呼。

「玉照軍!玉照龍騎!」

「亢龍軍!亢龍永烈營!」

「天啊,宮大人麾下最強的兩軍!」

「還是兩軍最強的兩大營!」

「宮大人要做什麼?龍騎就連這次帝歌生亂都沒有出動。更不要說永烈營幾乎就是大荒皇牌,自從三年前帝歌宮變,永烈營出動一支小隊,當殿斬下叛亂的玳瑁王領人頭,將王領家族滅門之後,他們有多久沒出現了?就為了迎接這個女王?至於嗎?」

「噤聲!你忘了帝歌之變是禁忌!」

「哎呀……我給嚇忘記了!誰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看見永烈營和龍騎……」

紛紛揚揚的語聲傳入宮胤耳中,他只是漠然,眼眸卻又是悄然一轉,落在景橫波身上。

這女人有時膽大有時膽小,如今她見了殺氣名氣可止小兒夜哭的永烈營,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會不會和那些六國八部的人一樣,嚇尿了褲子?

他看見景橫波瞪得圓圓的眼睛,一雙天生媚眼都被撐開了,眼眸似一對瑪瑙珠子。

這叫什麼表情?驚嚇過度?

宮胤皺了皺眉,忽然想起她的身體不太好,這萬一嚇著……

他微微動了動身子,隨即停住,手指挽住韁繩,臉色微微一沉。

算了。

她想必更願意看見耶律祁的關切吧!

身子停住不動,眼神又掠了掠,正在此刻,景橫波擦一把鼻子,猛地一拍窗欄。

「我靠!猛男!好多猛男!酷!斃!了!」

「……」

蒙虎不安地看著忽然凝定如雕像的宮胤,悄悄向一邊挪開了一步。

景橫波喘了一陣,咕咚一聲從窗邊翻了下去,緊緊摀住鼻子,「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再看真的流鼻血了,我那個去,早知道這個女王麾下這麼多帥哥軍隊,我還跑毛跑啊……」

「那不是你的軍隊。」翠姐潑冷水,「你沒聽見嗎?這是宮國師麾下兩大強軍,也不知道今天調過來守在這山口,是打算做什麼。」

「打算做什麼?」景橫波不以為然地道,「這是進入帝歌的最後一個山口,之後就是平原坦途,是帝歌城抵禦外敵的天然屏障,宮胤是怕有人在這裡伏擊他吧?乾脆提前調來了軍隊,將這裡滿坑滿谷地守住了。」

翠姐想了想,同意地點點頭。

「不過我覺得宮胤可能還有別的打算。」景橫波扒在車邊,「我要不要下去陪他呢?」

「外面風大,再說國師也不喜歡你隨意下車,要麼我去問問吧。」靜筠放下繡花繃子下車,景橫波撇撇嘴,罵一聲獨裁,無聊地躺倒。

靜筠輕輕走到宮胤身側。

宮胤看見她過來,有些不想問,想了想,還是很隨意地道:「陛下在車內?」

「是。」靜筠微笑點頭,「陛下精神很好。」

宮胤的臉色微微一沉——當然很好,看見猛男了嘛。

「國師真是行事謹慎。」靜筠微笑道,「這裡是進入帝歌的最後一個山口吧?之後就是平原坦途,此山一定是帝歌城抵禦外敵的天然屏障,您提前調來了軍隊,守住了這裡所以可以伏擊的位置,想必也就沒人能再在這裡玩什麼花招了。」

宮胤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雖說稍通軍事的人都能看出並做到這一點,但你一介女子,能想到這一步,很是不錯。」他隨意讚了一句,又似乎更隨意地道,「陛下怎麼看?等會我們還有事要處理,你問問她要不要下車來到我身側?」

「陛下看完軍隊就躺下了。」靜筠輕笑,「她說很累,讓我們都不要擾她呢。」

宮胤微微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前些日子,利用了你,抱歉。」

他說得生硬,靜筠的臉上卻立即綻開了光,展顏笑道:「小女子怎敢當國師歉意。橫波本來就是我的恩人和朋友,別說為她擋幾次災,就算為她死,小女子也心甘情願。」

最後四個字咬得堅決清晰,宮胤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夏末的風中,少女正微笑著仰起臉。臉蛋小小白白,下巴圓潤,似一朵在碧池中沉睡的溫婉的蓮,因久病而微顯蒼白的膚色,染上淡淡的酡紅,平添幾分嬌艷。當然這樣的艷並不顯眼,遠不如景橫波容色奪人,卻勝在水鄉女子獨有的軟和柔,讓人覺得那樣的荏弱也是美的,美在隱忍,因待人呵護而不得,因此怯怯在人間開放。

靜筠心中卻有些著惱。

她施過了胭脂,調整了最好的角度,說出了最動聽的話,選擇了最好的時機,卻在此刻,發現一切都是空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