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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丹妮莉絲

彌林的規模猶如阿斯塔波和淵凱相加,跟它的姐妹城一樣,它由磚塊築成,然而阿斯塔波是紅色,淵凱是黃色,彌林卻有多種顏色。它的城牆比淵凱高,且修繕更好,佈滿各種碉堡,每個轉角都有高大的防禦塔作掩護。牆壘之後,某巨型金字塔直指天空,那是座八百尺高的龐然大物,頂端有一聳立的鷹身女妖青銅像。

「鷹身女妖是懦弱東西,」達裡奧·納·哈里斯看到後評論,「女人的心和小雞的腿。難怪她的子孫們都躲在城牆後面。」

但護城英雄並未躲藏。他從城門裡出來,身穿黃銅與黑玉的鱗甲,胯騎白色戰馬,馬鎧的顏色乃是粉白條紋,正跟英雄肩頭的絲披風匹配。他擎一根十四尺粉白螺旋長槍,上油的頭髮打造梳理成兩個巨大彎曲的羊角,在彩磚城牆下來回馳騁,發出挑戰,要求攻城者派一名勇士上前跟他決一雌雄。

她的血盟衛們熱血沸騰,想要上去會他,甚至為這機會彼此爭鬥。「吾血之血,」丹妮告訴他們,「你們的崗位在這裡,在我身邊。此人是只嗡嗡叫的蒼蠅,無需理會,他很快就會離開。」阿戈、喬戈和拉卡洛雖勇敢,畢竟年輕,且十分珍貴,不能拿去冒險。他們能聚合她的卡拉薩,也是她最好的斥候。

「很明智,」同在大帳跟前觀望的喬拉爵士說,「就讓那蠢貨來回奔跑叫囂,直跑到馬瘸腿吧。對我們沒害處。」

「大大有害,」白鬍子阿斯坦強調。「兩軍相遇,並非單靠劍與矛,爵士先生,還有士氣,總有一邊會先崩潰逃竄,而另一邊支撐到最後。此人在自己人心中築起勇氣,朝我軍部隊播下懷疑的種子。」

喬拉爵士嗤之以鼻。「若我們派出的人戰敗,會播下什麼樣的種子呢?」

「懼怕戰鬥便無法獲勝,爵士。」

「我根本沒討論戰鬥的問題。聽著,就算那蠢貨失敗,彌林的城門也不會打開,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拿一條性命去冒險?」

「依我的觀點,這是為了榮譽。」

「夠了。」丹妮的麻煩業已夠多,無暇聽他們爭執,而彌林的手段遠不止一個粉白相間、高聲辱罵的護城英雄,她也不能分心。淵凱一役後,隊伍達到八萬多人,但其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是戰士,其餘的……嗯,喬拉爵土稱之為會走路的嘴巴,而此刻饑饉的前景深深籠罩。

彌林的「偉主大人們」在丹妮進軍之前就全面撤退,堅壁清野,收割所有可以收割的糧食,無法收割的就燒掉,焦黑的農田與投毒的水井隨處可見。最糟的是,沿淵凱而來的海岸大道,每個里程柱上都釘了一名童奴,他們是被活生生釘上去的,腸子掛在外面,伸直一條手臂,指向彌林的方向。達裡奧擔任先鋒,他要部隊在丹妮看見之前就將那些孩子放下來,但她聽說後取消了命令。「我要看著他們,」她道,「看清楚每一個,看清楚他們的臉,並計點數目。我要記住他們。」

等來到坐落在河邊鹽鹼海岸上的彌林,她數到一百六十三。我定要奪下這座城市,丹妮再度向自己發誓。

粉白相間的護城英雄辱罵了一個鐘頭,嘲笑圍城者們不是男人,嘲笑對方的母親、妻子和神靈。彌林的守軍則在城上喝彩助威。「他名叫歐茲納克·佐·帕爾,」召開軍事會議後,布朗·本·普稜告訴她。此人是次子團的新任團長,由傭兵同伴們選舉產生。「我加入次子團之前曾是他叔叔的貼身護衛。這批偉主大人!統統是肥蛆蟲,女的還不錯——假如你沒以不合適的方式去看不合適的主兒的話,那會當即賠上性命。我有個叫斯卡波的朋友,被這歐茲納克活生生挖出了肝臟,他聲稱斯卡波用眼睛強暴某位女士,而此行是為維護對方的榮譽。我問你,眼睛怎能強暴人呢?反正他叔叔在彌林城中最為富有,而他父親指揮著城防衛隊,所以我在也被他害死之前,像老鼠一樣逃跑了。」

他們看著歐茲納克·佐·帕爾翻下白色戰馬,脫掉外袍,拉出那玩意兒,大致朝燒焦的橄欖樹林——也就是丹妮的金帳所在地——撒尿。見他得意洋洋,達裡奧·納·哈里斯手提亞拉克彎刀跳上戰馬。「要我把那東西割下來塞進他嘴裡嗎,陛下?」他的金牙在分叉的藍鬍子中間閃閃發亮。

「我要他的城市,不要他微不足道的玩意兒。」然而她開始生氣了。若再不理不睬,便會被子民視為軟弱。然而派誰去呢?達裡奧跟血盟衛一樣重要。沒有這衣裝華麗的泰洛西人,便無法掌握暴鴉團,他們中許多人曾是普蘭達·那·紀森和光頭薩洛的追隨者。

彌林高高的城牆上,嘲笑聲愈發響亮,數百名守軍也學護城英雄的樣,自牆壘間往下撒尿,以示藐視。他們侮辱奴隸,來誇耀勇氣,她心想,若城外是多斯拉克卡拉薩,無論如何也不敢這麼做。

「必須應戰。」阿斯坦再次強調。

「對。」丹妮說,此時英雄將那玩意兒收了起來。「傳壯漢貝沃斯。」

高大的棕膚太監坐在大帳陰影下吃臘腸。聽罷傳令,他三口吃完,油手在褲子上擦擦,便讓白鬍子阿斯坦去取武器。年邁的侍從每晚打磨主人的亞拉克彎刀,並用鮮紅的油擦拭。

等刀拿來,壯漢貝沃斯順著鋒口斜睨一眼,咕噥一聲,將其插回皮革鞘中,然後把劍帶繫於寬大的腰間。阿斯坦將盾牌也拿來,這是個鐵製小圓盤,跟餡餅盤子差不多大,太監用左手抓著,而非按維斯特洛戰士的習慣綁於前臂。「準備洋蔥和肝臟,白鬍子,」貝沃斯說,「不是現在吃,待會兒再吃。殺人讓壯漢貝沃斯肚餓。」他不待回答,便拖著沉重的步伐從橄欖樹林裡出來,朝歐茲納克·佐·帕爾而去。

「幹嗎派他,卡麗熙?」拉卡洛發問,「這傢伙又胖又笨。」

「壯漢貝沃斯曾是此地鬥技場的奴隸。若出身名門的歐茲納克敗在這樣一個人手上,會讓偉主大人們大大蒙羞,即便得勝……對地位相差如此懸殊的他們而言,也毫無價值,彌林人不能引以為豪。」此外,跟喬拉爵士、達裡奧、布朗·本和三名血盟衛不同,太監並無帶領部隊、擬訂計劃或提供諫言的能力。他除了大吃大喝、自吹自擂和沖阿斯坦大叫,什麼也不幹。貝沃斯是最容易捨棄的棋子。到了掂量掂量伊利裡歐總督給她派來的保護者的時候了。

貝沃斯踏著沉重緩慢的步伐朝前走去,激起攻城隊伍一陣歡呼,而彌林的城牆和高塔上則傳來叫囂嘲笑。歐茲納克·佐·帕爾重新上馬,挺起那柄螺旋長槍。戰馬不耐煩地搖晃腦袋,以蹄子扒沙地。雖然太監身形巨大,但與人馬相較卻顯得渺小。「若有騎士精神就該下馬。」阿斯坦說。

歐茲納克·佐·帕爾端平長槍發起衝鋒。

貝沃斯停下腳步,兩腿叉開,一手拿小圓盾,一手握持阿斯坦精心護理的那把亞拉克彎刀。黃絲肚兜遮不住碩大的棕色肚皮和松垂的胸膛,除了小得離譜的鑲釘皮背心,他沒穿甲冑,甚至連乳頭都暴露在外。「我們該給他鎖甲。」丹妮突然感到很不安。

「沒必要,鎖甲只會減慢速度,」喬拉爵士說。「鬥技場裡是不穿鎧甲的,觀眾要看流血。」

白色戰馬蹄間泛起塵埃,載著歐茲納克雷鳴般地朝壯漢貝沃斯奔來,斑紋披風迎風飛舞,整個彌林城尖叫吶喊。攻城方的助威聲相比之下顯得稀稀落落,因為主力的無垢者們保持陣形沉默站立,跟石頭一樣毫無表情。貝沃斯也彷彿是塊石頭,硬邦邦地擋住馬的前進路徑,繃緊寬闊的背。歐茲納克的長槍瞄準他胸膛中央,明亮的鐵尖頭在陽光下閃爍。他會被刺個透心涼,她心想……就在千鈞一髮之時,太監往側面一轉身,眨眼間便將騎手讓過。護城英雄圈轉馬匹,抬起長槍,眼見貝沃斯毫無反擊,城牆上的彌林人呼喊得更為響亮。「他幹什麼呢?」丹妮問。

「炫耀。」喬拉爵士說。

歐茲納克引馬繞貝沃斯轉了一大圈,然後猛踢馬刺,再次衝鋒。貝沃斯又是靜靜等待,關鍵時刻一轉身,並將長槍頭撥開。這回當那英雄越過時,她聽見太監隆隆的笑聲在原野上迴盪,「這槍太長,」喬拉爵士說,「貝沃斯只需避開尖頭就行。那蠢貨應該直接朝他騎去,不要想瀟灑地將人挑起來。」

歐茲納克·佐·帕爾第三次發起衝鋒,丹妮清楚地看到,他是朝貝沃斯旁邊而去的,好比維斯特洛騎士在長槍比武中的姿勢,非如多斯拉克人那樣正面撞向敵手。

考慮到平整寬闊的地表使得戰馬可以提升速度,卻也讓太監能輕易地躲開笨重的十四尺長槍,彌林那位粉白相間的護城英雄試圖預估對手的行動,在最後一刻將長槍偏向,以趕上壯漢貝沃斯的躲閃。

太監早有防備,這次他向下蹲,而非轉向側面。長槍無害地從頭頂掠過,貝沃斯陡地一個翻滾,鋒利的亞拉克彎刀劃出一道銀色弧圈,砍人馬腿。戰馬尖聲嘶鳴,接著倒了下去,英雄從鞍上滾落。

突然的沉默席捲彌林的磚頭城牆。歡呼雀躍的變成丹妮的部下。

歐茲納克跳離戰馬,在壯漢貝沃斯來襲之前拔出長劍。金鐵相交,鳴響連連,如同暴風驟雨,快得丹妮看不清招式。沒過多久,貝沃斯雙乳下便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覆滿胸膛,而歐茲納克的羊角之間嵌了一柄亞拉克彎刀。太監用力拔刀出來,又三下猛砍,將英雄的首級與身體分離。他把腦袋高高提起,給彌林人參觀,然後甩向城門,任其在沙地上彈跳滾動。

「彌林的英雄不過如此。」達裡奧哈哈大笑。

「沒有意義的勝利,」喬拉爵士警告,「一次殺一名守衛並不能贏得城市。」

「沒有意義,」丹妮贊同,「但我很高興能宰了這傢伙。」

城上的守軍開始朝貝沃斯發射十字弓,但距離太遠,飛矢無害地掠過地面。太監轉身背對鋼矢之雨,脫掉褲子,蹲下朝城市的方向拉了一堆屎,然後用歐茲納克的斑紋披風把屁股擦於,並停留下來搜刮屍體,在蹣跚地走回橄欖樹林前讓那匹瀕死的馬脫離了痛苦。

到達營地時,攻城者們予以熱烈歡迎。她的多斯拉克人尖聲呼叫,而無垢者用長矛擊盾,陣陣鏗鏘。「幹得好,」喬拉爵士讚道,布朗·本扔給太監一個熟李子,「甜美的果子慶賀甜美的勝利。」甚至她的多斯拉克女僕們也說出溢美之辭。「我們要給你編辮子,並在上面繫鈴鐺,壯漢貝沃斯,」姬琪道,「可惜你沒有頭髮。」

「壯漢貝沃斯不要叮噹響的鈴鐺。」太監四大口吞下布朗·本的李子,扔開果核。「壯漢貝沃斯要洋蔥和肝臟。」

「沒問題,」丹妮道,「壯漢貝沃斯負傷了。」血從他乳房下的割口流出,染紅了肚子。

「那不算什麼。我殺人之前,都會給對方一次機會,先砍我一下。」他拍拍血淋淋的肚皮。「數一數傷疤,你就知道壯漢貝沃斯殺了多少人。」

但丹妮就因為類似傷勢而失去了卓戈卡奧,她不願聽任不管,忙派彌桑黛找來一個以妙手回春聞名的淵凱自由人前來診治。貝沃斯吼叫抱怨,丹妮責罵他為光頭大嬰兒,直到對方肯乖乖地讓醫師用醋給傷口止血,縫合起來,並用浸烈酒的布條包紮。她這才帶著將領軍官們進帳開會。

「我必須拿下此城,」她盤腿坐在一堆墊子上,三條龍圍繞在旁。伊麗和姬琪給大家倒酒。「它的穀倉撐得滿溢,它的金字塔平台上結滿無花果、椰棗和橄欖,它的地窖裡是桶桶鹹魚和燻肉。」

「它還有大箱大箱的金子、銀子和寶石,」達裡奧提醒他們,「我們別忘記那些寶石。」

「我仔細檢查過陸地這面的城牆,沒有任何薄弱點,」喬拉·莫爾蒙爵士道。「若時間充沛,也許能挖通某個塔樓,獲得突破口,但期間我們吃什麼呢?補給已差不多耗光了。」

「陸地這面的城牆沒有薄弱點?」丹妮問。彌林矗立在沙石角岬上,褐色的斯卡札丹河在此緩緩注入奴隸灣。北城牆沿河岸伸展,西城牆則靠海灣。「意味著該從河上或海上進攻?」

「以三條船進攻?當然,差遣格羅萊船長打探勢在必行,但除非河邊城牆崩潰龜裂,否則一樣是送死。」

「建造攻城塔怎麼樣?我哥韋賽裡斯講過類似的故事,可以造塔攻城呀。」

「塔是木造的,陛下,」喬拉爵士說。「奴隸商人們燒掉了方圓二十里格之內每一棵樹。沒有木頭,就不可能有砸碉堡的投石機、攀城牆的梯子,也沒有攻城塔、龜盾和攻城錘。固然可用斧子攻門,但是……」

「你有沒看到城門上那些青銅腦袋?」布朗·本·普稜詰問,「一排排張嘴的鷹身女妖頭?彌林人從它們嘴裡噴出沸油,烹煮下方的戰土。」

達裡奧·納·哈里斯朝灰蟲子微笑,「也許該由無垢者來揮斧。聽說沸油對你們而言跟洗熱水澡差不多。」

「這不對。」灰蟲子沒有回以笑容。「小人們不像常人那樣感受灼痛,但熱油足以致盲,甚至要命。然而無垢者不怕死亡,給小人們提供攻城錘,我們要麼撞倒城門,要麼為此而死。」

「你們統統會死,」布朗·本道。他於淵凱接過次子團的指揮權時,聲稱自己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但不會誇口在所有場合都行事英勇。所謂「有年長的傭兵,有膽大的傭兵,但沒有既年長,又膽大的傭兵。」她對此深以為然。

丹妮歎口氣,「我不要白白犧牲無垢者們的性命,灰蟲子。也許可用飢餓迫使城裡人投降。」

喬拉爵士有些悶悶不樂。「我們會比他們先餓死。陛下。這裡沒有食物,沒有餵馬和騾子的飼料,連河裡的水也有問題。彌林人把糞便排進斯卡札丹河,自己從深井汲取飲水。已有報告稱營地裡爆發了疫病,包括高燒、棕腿疾和三例血瘟。若繼續逗留,還會發生更多狀況,別忘了,奴隸們因為一路行軍而變得身體虛弱。」

「他們是自由民,」丹妮糾正,「不再是奴隸了。」

「奴隸也好,自由民也罷,反正人在挨餓,很快就會生病。城裡的供給相對充足,且能經由水路增補。您那三條船無法封鎖河流與海洋。」

「你有什麼建議,喬拉爵士。」

「您不會喜歡的。」

「我還是想聽聽。」

「遵命。要我說的話,就放棄這座城市。您無法解放世上每一個奴隸,卡麗熙,您的目標是維斯特洛。」

「我沒忘記維斯特洛。」丹妮時時夢到它,夢到這片從未見過的傳奇之地。「但若彌林老舊的磚牆就能輕易讓我放棄,又如何能對付維斯特洛巨大的石頭城堡呢?」

「學伊耿的樣,」喬拉說,「用血火征服。等我們到達七大王國,您的龍將會長大,況且也會有資源營建攻城塔和投石機,這裡所缺乏的條件,維斯特洛都具備……但我警告您,穿越長夏之地的道路漫長而嚴酷,充滿未知的艱險。您在阿斯塔波停留是為買下軍隊,不是為發動戰爭。把好容易積攢下來的實力留給七大王國吧,女王陛下,把彌林留給彌林人,向西方的潘托斯迸發。」

「承認失敗?」丹妮惱怒地說。

「懦夫才躲在高牆後,失敗者是他們,卡麗熙。」喬戈寇道。

其他血盟衛紛紛同意。「吾血之血,」拉卡洛說,「大家都知道,當懦夫燒掉食物和草料,並躲藏起來時,偉大的卡奧就去尋找真正勇敢的敵手。」

「大家都知道。」姬琪一邊倒酒一邊贊成。

「我可不知道。」丹妮非常重視喬拉爵士的意見,但這樣原封不動地放棄彌林超出了忍受範圍。她無法忘記柱子上的兒童,鳥兒撕扯著他們的腸子,枯瘦的手臂順著海岸大道指向前方。「喬拉爵士,你說我們補給將盡,若向西方進發,又怎能養活自由民們呢?」

「很抱歉,這做不到,卡麗熙。他們要麼自己養活自己,要麼餓死。沒錯,行軍途中許許多多的人將會死去,很殘酷,但沒有辦法。我們迫切需要擺脫這片焦土。」

穿越紅色荒原時,丹妮沿途留下一串屍體,同樣的景像她再不想見到。「不,」她說,「我不會讓我的子民去送死。」他們是我的孩子。「一定有辦法進城。」

「我有一個辦法。」布朗·本·普稜捋著灰白相間的斑駁鬍鬚,「下水道。」

「下水道?什麼意思?」

「巨大的磚砌下水道連接斯卡札丹河,用來排出城裡的廢水。對某些人而言,這也許是進出城市的唯一通道。斯卡波丟掉性命之後,我就是這樣逃出彌林的。」布朗·本扮個鬼臉。「那味道從不離人,我時時晚上夢到。」

喬拉爵士看上去將信將疑。「在我看來,似乎出來比進去容易。照你的說法,這些下水道通往河裡?不就意味著排泄口在城牆底部?」

「而且由鐵柵欄封著,」布朗·本承認,「但有些已經銹穿,不然我早淹死在糞便裡了。進去之後,需要忍污耐垢,爬很長一段,穿越漆黑的磚塊迷宮,有可能永遠出不來。污水從不低於腰部,根據我從牆上看到的痕跡,甚至可能高於頭頂。那下面有些東西,有世上最大的老鼠和更糟糕的……噁心極了。」

達裡奧·納·哈里斯縱聲大笑。「跟你爬出來時一樣噁心?算了吧,倘若有人蠢到去嘗試,等他鑽出來,只怕彌林城內所有的奴隸商人都會聞臭而至。」

布朗·本聳聳肩。「陛下詢問有無辦法進城,我照實稟報而已……本·普稜可不想再下這些陰溝,就算給我七大王國所有的金子也不去。其他人若想試試,那麼,歡迎。」

阿戈、喬戈和灰蟲子同時想發言,丹妮舉手阻止,「下水道聽起來沒什麼希望。」她知道只要發令,灰蟲子便會帶領無垢者下到陰溝裡,她的血盟衛也不遲疑。但他們都不適合這項任務。多斯拉克是騎馬民族,而無垢者的優點在於戰場紀律。面對如此渺茫的機會,我能把自己人派到黑暗中去送死嗎?「我考慮考慮,都退下吧。」

軍官們躬身離去,女僕和龍留了下來。布朗·本離開時,韋賽利昂展開蒼白的翅膀,在他頭頂慵懶地拍打,翅翼掃到傭兵的臉。白龍笨拙地一隻腳落在他頭上,另一隻踩在他肩膀,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再次飛離。「他喜歡你哦,本。」丹妮道。

「很有可能。」布朗·本哈哈大笑。「要知道,本人有一點真龍血脈。」

「你?」丹妮很是吃驚。普稜是個老傭兵,好脾氣的混血兒,有張棕色寬臉、斷裂的鼻子、濃密灰髮和多斯拉克母親遺傳的一雙黑色杏仁大眼,聲稱自己同時具有布拉佛斯、盛夏群島、伊班、科霍爾、多斯拉克、多恩及維斯特洛的血統,但這是她頭一次聽說其中還包括坦格利安血脈。丹妮探詢似地看著他,「怎麼可能?」

「嗯,」布朗·本說,「曾有位生活在日落國度的普稜先祖跟龍公主結親。這是奶奶告訴我的故事,她活在伊耿國王時代。」

「哪位伊耿國王?」丹妮問,「曾有五位伊耿統治維斯特洛。」她哥哥的兒子應是第六位,但篡奪者的手下將他撞死於牆上。

「五位,那麼多?噢,真夠亂的。我不知是第幾位,女王陛下,但這老普稜是大領主,當時傳得沸沸揚揚……嗯——請陛下原諒——他那玩意兒有六尺之長。」

丹妮笑起來,髮辮裡三個鈴鐺清脆地碰響。「你是說六寸吧。」

「六尺,」布朗·本肯定地回答,「若是六寸,別人還關注什麼呢?陛下。」

丹妮像小女孩似的咯咯嬌笑。「這一奇觀是你奶奶親眼見到的?」

「那可不對。老太太一半是伊班人,一半是科霍爾人,沒到過維斯特洛,這一定是我祖父告訴她的——而我出生前他就被多斯拉克人殺了。」

「你祖父又是從哪裡得知的呢?」

「我猜是吃奶時聽說的故事之一吧。」布朗·本聳聳肩,「關於不知哪一世的伊耿國王和老普稜大人的那玩意兒,恐怕我就知道這些。陛下,我得去照料次子團了。」

「去吧。」丹妮吩咐。

布朗·本離去之後,她躺回墊子上。「倘若你已長大,」她一邊對卓耿說話,一邊撓他雙角之間,「我就能騎你飛越城牆,把那只鷹身女妖溶成廢銅渣滓。」但還需好多年,她的龍才能長大到可騎乘的地步。他們長成後,誰將來騎呢?龍有三個頭,而我只是一個。她想到達裡奧。若真有哪個男人能用眼睛強暴女人……

丹妮有些心虛。軍官們前來開會時,她發現自己偷眼看那泰洛西人,記起他微笑時閃爍的金牙。除此之外,還有他的眼睛。那雙明亮的藍眼睛。從淵凱一路過來,達裡奧每晚匯報時都會帶來一朵花或一根植物的枝條……他說是為幫助她瞭解這片土地。噢,都有蜂柳、黑薔薇、野薄荷、仕女蕾絲、匕首葉、金雀花、刺棘木、金鷹妖……他還試圖讓我免於目睹那些死去的兒童。他不該那麼做,但確是出自好心。達裡奧·納·哈里斯能讓她歡笑,騎士喬拉從來沒有。

她試圖想像,若允許達裡奧吻自己會是什麼樣,就像喬拉爵士在船上那樣的吻。這想法既讓她興奮,又令她不安。風險太大了。不用別人提醒,她也清楚泰洛西傭兵並不簡單,在微笑與俏皮話背後,他危險乃至於殘忍。薩洛跟普蘭達早上還是他的同伴,夜裡就被他割下人頭獻出。可是,卓戈卡奧也很殘忍,而且是全天下最危險的人。但她還是愛上了他。我能愛上達裡奧嗎?若與他同床,意味著什麼呢?那會讓他成為三個龍頭之一嗎?她知道喬拉爵士會生氣,然而他不是說我可以有兩個丈夫嗎?也許我跟他們兩個結婚,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但這些是愚蠢的念頭。她有一座堅城需要攻克,終日夢想親吻和傭兵明亮的藍眼睛並不能幫自己突破彌林的牆壘。我是真龍傳人,丹妮捉醒自己,思緒卻不斷迴旋,好似老鼠追逐尾巴。突然之間,她再也無法忍受大帳裡封閉的空間。我想要微風拂面的感覺,我想聞到海洋的氣息。「彌桑黛,」她喊,「給銀馬上鞍,並備好你自己的坐騎。」

小文書鞠了一躬。「遵命,陛下。要不要傳喚血盟衛?」

「我不打算離開營地,帶上阿斯坦就行。」在孩子們中間,無須刻意防範。而老侍從既不會像貝沃斯那樣多嘴,又不會如達裡奧那般看她。

大帳所在的燒焦橄欖樹林鄰著海邊,位於多斯拉克人營地和無垢者營地之間。坐騎鞍備妥當後,丹妮和同伴們沿海岸線出發,背對城市而行。既便如此,她也能感覺彌林在身後發出嘲笑。回頭看去,它就矗立在那兒,午後的太陽在大金字塔頂的青銅鷹身女妖像上反射出耀眼光芒,很快奴隸商人們就會穿上帶流蘇的托卡長袍,斜倚著椅子,享用羊羔、橄欖、狗胎、蜂蜜睡鼠諸如此類的佳餚,然而城外,她的孩子們卻在挨餓。突如其來的暴怒充斥全身。我一定會打敗你們,她發誓。

騎過太監營地周圍的尖樁和壕溝時,丹妮聽見灰蟲子和他的士官們正操練一隊士兵掌握短劍、盾牌和沉重的長矛,另一隊人裹著白色的纏腰布在海裡洗澡。她注意到太監們非常愛清潔,和傭兵大不一樣——她手下某些人聞起來好像自她父親失去鐵王座之後,就沒洗澡或換衣服似的。與之相對,無垢者們即便經過一整天行軍,仍堅持每晚都洗,當無水可用時,就按多斯拉克人的方法用沙子來清。

見她經過,太監們紛紛跪下,並捏緊拳頭置於胸前,以示敬意。丹妮一一回禮。此刻正是漲潮時分,海浪在銀馬腳邊泛起陣陣泡沫。她看到自己的船停於外海,「貝勒裡恩號」離得最近,這艘大商船曾叫『賽杜里昂號』,她把帆收了起來。遠處是划槳船『米拉西斯號』和『瓦格哈爾號』,以前分別叫『戲謔約索號』和『夏日之陽號』。他們實際上屬於伊利裡歐總督,根本不是她的,然而她不假思索便給她們取了新名字,龍的名字,而且不止於此:在毀滅來臨之前的古瓦雷利亞,貝勒裡恩、米拉克斯和瓦格哈爾都是神祇。

整齊的木樁壕溝及太監們操練洗澡的區域以南,就是自由民的營地,一個遠為嘈雜混亂之所。丹妮已盡可能地用取自阿斯塔波和淵凱的武器將前奴隸們武裝起來,喬拉爵土則把能作戰的人員整編為四個大隊,然而此時她絲毫沒發現操練的跡象。一個燃燒浮木的火堆旁,上百人圍聚在一起燒烤馬屍。她聞到肉的味道,聽到男孩轉動馬身時脂肪發出的嘶嘶聲,不由得皺起眉頭。

孩子們跟在馬匹後面奔跑,歡呼雀躍。這裡沒有敬禮,自由民們用各種稀奇古怪的語言從四面八方向她呼喊。有的向她致敬,稱她為「母親」,有的請求恩賞與幫助;有的向陌生神祇祈禱,為她祝福,有的卻要她祝福他們。她左顧右盼,朝他們微笑,觸碰舉起的手,並任由下跪的人摸她的馬鐙和腿。許多自由民相信觸碰她會帶來好運。如果有助於給他們勇氣,就讓他們碰吧,她心想,前路充滿未知的艱險……

丹妮停下來跟一位想讓龍之母為自己嬰兒命名的孕婦說話,忽有人抓住她的左手腕。她回身瞥見一個衣衫襤褸的高大男子,剃個光頭,臉頰被太陽曬得黝黑。「別太使勁哦。」她還不及說完,便被對方拽下坐騎。地面迎面撲來,撞得窒息,銀馬嘶鳴著向後退去。丹妮頭暈眼花,翻了個身,用胳膊肘撐起來……

……看見一柄明晃晃的鋼劍。

「背信棄義的母豬,」他說,「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讓人們親吻你的腿。」他腦袋光得像南瓜,正在蛻皮的鼻子紅紅的,但她認得聲音和那雙淡綠色眼睛,「先割你的奶頭。」丹妮隱約意識到彌桑黛大聲呼救。一個自由民衝上前,但只跨了一步,劍光閃爍,他便跪倒在地,血從臉上流淌下來。梅羅在馬褲上擦擦劍,「下一個是誰?」

「我。」白鬍子阿斯坦跳下坐騎,站到她前面,手握長長的硬木枴杖,鹹澀的海風掀動雪白的頭髮。

「老爹,」梅羅說,「快滾吧,免得我把你的枴杖折成兩截,捅你的——」

老人以枴杖一端佯攻,然後收回來,另一端猛然出擊,快得讓丹妮無法相信。

「泰坦私生子」搖搖晃晃地退到海中,打爛的嘴裡吐出鮮血和幾顆碎牙。白鬍子把丹妮擋在身後,梅羅劈向他的臉,老人急速退後,靈貓般迅捷。這回枴杖狠狠擊中梅羅的肋骨,使得他步履蹣跚。阿斯坦發起反擊,踩著水花側移,架住一擊迴旋砍,閃過第二下,又截下劈向中路的第三招。他們動作如此之快,她幾乎看不清楚。彌桑黛把丹妮拉起來,只聽「咯嚓」一聲響,她以為阿斯坦的枴杖就斷了,結果發現梅羅小腿上伸出參差不齊的骨頭。「泰坦私生子」倒下時奮力扭動,往前一探,直刺老人胸口。白鬍子輕蔑地將兵器撥開,並用枴杖另一端猛擊大個子的太陽穴。梅羅癱倒在地,海浪向他湧來,而他嘴裡湧出血泡。不一會兒,自由民們也蜂擁而至,用尖刀、石塊和憤怒的拳頭淹沒了他。

丹妮轉過頭去,陣陣噁心。她現在比事發時更害怕。他差點殺了我。

「陛下,」阿斯坦跪倒,「我老不中用,實在羞愧,不該讓他有機會靠近您的。都是我的過失,少了鬍子和頭髮,居然沒認出他來。」

「沒關係,我也沒認出來。」丹妮深呼吸,以止住顫抖。到處都有敵人。「請帶我回帳吧。」

莫爾蒙到達時,她裹著獅皮,喝香料葡萄酒。「我去看了河邊城牆,」喬拉爵士開始說,「它比陸地這面高幾尺,而且同樣堅固。彌林人還在城垛下安置了十幾條火船——」

她打斷他的話頭,「你該警告我『泰坦私生子』逃脫了。」

他皺起眉頭。「沒必要驚嚇您,陛下。我已懸賞他的人頭——」

「把錢付給白鬍子。離開淵凱後梅羅一路跟蹤。他剃掉了鬍子,混跡於自由民中,等待復仇的機會。阿斯坦殺了他。」

喬拉爵士盯著老人看了良久。「一個侍從拿一根棍子殺了布拉佛斯的梅羅,對嗎?」

「一根棍子,」丹妮確認,「但他不再是侍從了。喬拉爵士,我要你賜封阿斯坦為騎土。」

「不。」

厲聲否定本已夠讓人吃驚。更奇怪的是,那同時來自於兩個人。

喬拉爵士拔出劍來。「『泰坦私生子』乃出名的凶險殺手。你到底是誰,老傢伙?」

「一個比你出色的騎士,爵士。」阿斯坦冷冷地道。

騎士?丹妮糊塗了。「你說自己是個侍從。」

「曾經是,陛下。」他單膝跪下。「我年輕時曾為後來的史文伯爵做侍從,如今遵照伊利裡歐的命令,也為壯漢貝沃斯服務,但在這之間的歲月,我是一名維斯特洛騎士。我並沒向您撒謊,女王陛下,然而保留了部分事實,以及與此相關的過錯。我懇求您的寬恕。」

「你保留了哪些事實?」丹妮很不滿意,「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

他低下頭。「在魁爾斯,當您問起我的名字,我自稱阿斯坦。事實上,跟貝沃斯一路東行尋訪您的路上,我的確叫這個名字,但那並非我的真名。」

她的狐疑多於憤怒。正如喬拉警告的那樣,他欺騙了我,然而剛才也救了我。

喬拉爵士漲紅了臉。「梅羅剃掉鬍子,你卻留起了鬍子,對嗎?難怪看著這麼面熟……」

「你認識他?」丹妮迷惑地詢問被放逐的騎士。

「我見過他十幾次……大多數時候是遠遠看著他跟他的兄弟們站在一起,或馳騁於比武場中。七大王國裡每個人都知道『無畏的』巴利斯坦的名號。」他用劍尖抵住老人的脖子。「卡麗熙,跪在您面前的是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御林鐵衛的隊長,他背叛了您的家族,為篡位者勞勃·拜拉席恩效力。」

老騎士眼都不眨,「真是烏鴉還說八哥黑,就憑你,還敢講什麼背叛。」

「你來這兒是為什麼?」丹妮要他回答,「勞勃派你來刺殺我,又為何救我的性命?」他為篡奪者效力。他背叛了雷加的英名,他拋棄了韋賽裡斯,任由哥哥在流放中自生自滅。然而假如他要我死,只需袖手旁觀……「我要全部的真相,以你身為騎士的榮譽發誓,你究竟是篡奪者的人,還是我的?」

「是您的,如果您願意接受的話。」巴利斯坦爵士眼中含著淚水。「沒錯,我得到勞勃的寬恕,並在御林鐵衛和御前議會中為他效力,跟弒君者和其他壞蛋一起共事。他們玷污了我的白袍,沒有什麼可以為此開脫。若鐵王座上那邪惡的男孩不剝奪我的職務,也許我仍在君臨效力,承認這點讓我羞愧,但確是事實。當他取下『白牛』繫於我肩的披風,並於同一天派人來殺我時,我眼中的障膜彷彿突然揭開。我意識到必須尋找真正的國王,並為他而死——」

「我可以成全你。」喬拉爵士陰沉地道。

「安靜,」丹妮說,「我要聽他說完。」

「也許必須身為叛徒而死,」巴利斯坦爵士道,「可我至少是真實的。在獲得勞勃的寬恕之前,我在三叉戟河英勇作戰,你卻站在另一方,不是嗎,莫爾蒙?」他不待回答。「陛下,很抱歉我誤導了您,但這是唯一能防止蘭尼斯特家知道我投效您的方法。和您哥哥從前一樣,您也受到監視。多年以來,瓦裡斯伯爵把韋賽裡斯陛下的每一步行動都知會御前議會,我聽過上百次這樣的報告。而自您跟卓戈卡奧結婚以來,您身邊就一直有個線人出賣您的秘密,用情報換取八爪蜘蛛的金錢和承諾。」

他不會是指……「你搞錯了,」丹妮望向喬拉·莫爾蒙爵士,「告訴他,他搞錯了。沒有線人,喬拉爵士,告訴他。我們一起穿越過多斯拉克海和紅色荒原……」她的心撲騰得像籠中的小鳥。「告訴他,喬拉,告訴他,他是如何大錯特錯。」

「異鬼把你帶走吧,賽爾彌。」喬拉爵士將長劍扔到地毯上。「卡麗熙,那只是一開始,在我瞭解你之前……在我愛上你之前……」

「不要說那個字!」她退離他身邊。「你怎麼可以?篡奪者承諾你什麼?金錢,是金錢嗎?」不朽者曾說她還會遭到兩次背叛,一次為財,一次為愛。「告訴我,他們承諾你什麼?」

「瓦裡斯說……我也許可以回家。」他垂下腦袋。

我正要帶你回家!她的龍體會到她的震怒。韋賽利昂咆哮起來,灰煙從尖嘴中升起。卓耿用黑翼拍打空氣,雷加的腦袋向後彎曲,噴吐火焰。我真想說那個詞,燒死他們兩個。難道就沒人可以信任,沒人可以保護我嗎?「維斯特洛的騎士都跟你們兩個一樣虛偽嗎?滾出去,免得我的龍把你倆烤焦。烤焦的騙子是什麼味道?比布朗·本的下水道還臭?滾!」

巴利斯坦爵士僵硬而緩慢地起身。他的動作頭一次跟年齡相符。「我們要去哪裡,陛下?」

「去地獄,為勞勃國王效力。」丹妮感覺到臉頰上的熱淚。卓耿尖叫,尾巴來回抽動。「讓異鬼帶走你們兩個。」然而這話她說不出口。他們背叛了我,但也救過我。可他們是騙子。「你們去……」我的大熊,我勇猛強壯的大熊,沒了你,我還能做什麼?還有這老人,他是我哥哥的朋友。「你們去……去……」哪裡?

她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