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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二章

鄭微握著電話發了會呆,這是她第三次把電話打到林靜的宿舍,有一次沒人接聽,另外兩次都是個陌生男孩子的聲音,說的都是同樣的話,「你找誰……哦,不好意思,林靜不在,他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說不准……你是哪位……好吧,你的電話我記下了,他回來之後我會轉告……」

  舍友朱小北走了過來,拍拍鄭微的背,「同志,你的電話究竟是要拿起還是放下,麻煩給個明顯的暗示,我要打個電話回家。」

  鄭微煩惱地把電話塞到朱小北手裡,「打吧打吧,愛打多久打多久。」她故意裝作看不見睡在她對面床的何綠芽和磕瓜子的卓美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一個人躺回自己的床上,看著蚊帳頂發呆。開學已經一個星期了,她到現在還沒有跟林靜聯繫上,打電話到他宿舍總是不在,給他留了自己的電話,也不見他回復,到底是怎麼了,明明離開家的前一段時間她還跟他通過電話,他在那一頭笑著答應得好好的,等她到了G市,就會帶她到處去玩,吃便G市的小吃。可是現在她還沒忘記兩人的約定,林靜卻蹤影全無。難道是她打錯了電話?不可能,那個電話她倒著也能背出來,何況那邊接電話的舍友明明也是認得林靜的,只是說他不在。不在不在,老是不在,還說是個模範好學生,不知道跑到哪鬼混去了,鄭微氣鼓鼓地想,等到見了面,非把他數落一回不可。

  「幹嗎?鄭微,還是沒聯繫上你的林哥哥呀?」一直躺在床上看書的另一個舍友黎維娟笑著打趣她,鄭微「嗯」了一聲,便不予理會,翻過身去。

  為期一周的新生入學教育剛結束,402的六個女孩子基本上都已經混熟,她們都是同一年級的新生,不過並不都在同一個系和班。正在打電話的朱小北是個東北女孩,學機械自動化的,剪了個比男生還短的頭髮,一口饒舌的普通話,從來不穿裙子,性格大大咧咧地,在宿舍裡跟鄭微算是脾氣比較相近;住在鄭微對面床的是卓美,本市姑娘,計算機專業,惟一的愛好就是吃和睡,目標是過著豬一樣的生活--在鄭微看來,她已經離她的目標很近了;卓美的上鋪就是剛才說話的黎維娟,河南開封人,管理學院的,G大一向以工科著名,經濟類學科和文史類學科都是這幾年剛開辦的,畢竟不是主流,招生人數也不多,所以黎維娟是她們宿舍裡惟一的非工科生,她性格比較一板一眼,平時做事說話一套一套的,鄭微不太喜歡她,覺得她是假正經,跟自己合不來,不過黎維娟倒是挺喜歡跟鄭微搭訕的,有事沒事也跟她開兩句玩笑;至於朱小北的上鋪何綠芽,附近郊縣的女孩子,跟小北同班,也是學機械的,是個老實本分的姑娘,大家贊同的事她不會反對,別人開心她也開心;最後剩下來的就是鄭微的上鋪,都說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這不,鄭微剛想到這個人,她就正好推門進來了。

  朱小北剛講完電話,朝著回來的人笑笑,「美女,去哪轉悠了一晚上。」

  「出去走走,散散步。」

  鄭微的臉朝著牆,心想,月黑風高的晚上去散步,長成這樣還整天在學校裡四處閒逛,不是成心招蜂引蝶是什麼?不能怪鄭微對她的上鋪有成見,自古文人相輕,美人更是如此,雖然她不是什麼大美人,但是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不錯,在這樣的和尚學校裡更是一枝梨花壓海棠了,所以入學第一天,她辦完手續站在樹蔭下乘涼,聽見有人在她不遠處驚呼「哇,美女!」她不禁芳心暗喜,這些小男生,也太沒見過世面了,正待轉過頭去讓他們看看她無敵美少女的正面,卻發現別人的眼神越過了她,直直射向從她身後走來的一個女孩子,怎麼說呢,就算她一樣自視甚高,也不得不承認,男生此刻完全看不見她是有道理的,美女,絕對的美女!五官細緻,身材高挑,氣質出眾,看人家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的,連走路都有種輕盈的韻律,無怪乎剛才還朝她傻笑的老張也立刻叛變了,眼睛雷達一樣地掃射著佳人,相對之下,鄭微低頭看了看自己只比老張明顯一點的曲線,心情開始強烈地不好。如果說這是個不怎麼美麗的小插曲的話,那麼,當下午的時候鄭微發現路遇的大美女走進了402,跟大家打了招呼之後,居然,居然姿勢美妙地爬到了她的上鋪的時候,她覺得簡直是場惡夢。

  那天晚上洗澡的時候,鄭微對著浴室裡的鏡子不斷地做心理建設--白雪公主的後母也漂亮,但王子都是喜歡青春可愛的小公主,書裡說白雪公主的頭髮像炭一樣黑,皮膚像雪一樣白,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這不就是她小鄭微嗎?安徒生不也沒說白雪公主前凸後翹嗎?鏡子鏡子,誰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

  白雪公主的後媽大名叫阮莞,多拗口的名字呀,雖然這個叫阮莞的人不但沒有像鄭微期待的那樣胸大無腦,反而是以高分考入G大建築工程學院土木系(很不幸,她居然跟鄭微同班),脾氣也不像鄭微假想的那樣惡毒,幾天相處,誰都可以看出她是個隨和易處的人,但是,鄭微還是沒有辦法喜歡上她。

  鄭微心裡小小的心思當然不影響XX級土木(二班)男生的歡欣雀躍,人人都說G大多恐龍,土木則全是暴龍,沒想到傳說新生報道當天最搶眼的兩個女孩子,一個是氣質大美女,一個青春小美女,竟然全部花落他們土木(二班),成為他們班上僅有的7個女生中的兩個,什麼叫奇跡,這就是奇跡!這不但是他們XX土木(二班)全體男生的福音,也是他們土木之光,一向低眉順眼地向別系女生示好的土木系終於揚眉吐氣了。

  說起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漂亮的女生也喜歡扎堆,這用朱小北的話來說,就是美女也有氣場,402就是擁有這個氣場的風水寶地。跑開阮莞和鄭微不提,餘下的四人雖然談不上多搶眼,但一個兩個長得倒也都不錯,何綠芽小鼻子小眼的還挺娟秀,卓美輪廓立體,頗有點南洋女孩的味道,朱小北雖然中性打扮,但五官端正大氣,就連最樸素的黎維娟也並不難看,這在G大即使不是絕後,應該也該差不多是空前的,對面樓的男生宿舍也經常有人尖著嗓子叫:「402,看過來……「

  哪個年輕的女孩不喜歡男孩子的追捧,首先是卓美提議,「要不我們宿舍六個就叫『六朵金花』吧。」

  朱小北首先反對,「什麼花花草草的,特俗,要我就叫『六大金剛』,有氣勢!」

  「別吵別吵,叫『六大美少女』!」這是鄭微的提議,引來噓聲一片。

  何綠芽是個沒主義的,黎維娟又不屑於參與她們這種無聊的事,最後是說話慢條斯理的阮莞一錘定音,「叫『六大天後』吧!」

  鄭微和小北咯咯地笑,「靠,六大天後,比四大天王還多出兩個,夠牛,就這麼定了。」

  晚上熄燈之後,「六大天後」也像所有宿舍的女孩子一樣喜歡開臥談會,天南地北的海侃,鄭微和朱小北是引導話題的絕對主力,經常可以從領導人秘史開始開始討論,然後以飯堂的肉包子的話題結束,阮莞有時也插兩句,她話不多,不過說出來通常精闢,何綠芽就跟著笑,卓美睡覺是雷也打不動的,只有黎維娟偶爾說句「太晚了,睡吧,別說話了。」

  鄭微第三次沒打通電話的這個晚上,討論仍然繼續,居然是黎維娟開的頭,她說:「大家都來坦白一下,誰有男朋友,誰沒有男朋友?反正我是沒有的。」

  何綠芽說,「我媽不讓我大學談戀愛,我也不打算讀書的時候談。」

  卓美說她高中的時候有過一個初戀,不過男的沒考上大學,還在補習,暑假的時候就散了。

  小北說,「我到是想找個男朋友,不過得要有身高,有身價,有情趣,有頭腦的四有新人才行。」

  「啊?都是光棍呀?阮莞,你呢?「黎維娟說。

  「我有男朋友。」阮莞再次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大家嘰嘰喳喳地吵成一團,紛紛對她的神秘男友刨根問底,阮莞只簡單地說對方是她的高中同學,在一起兩年了,現在在浙江讀大學,感情不錯。

  「那我們學校多少男生要心碎呀。」黎維娟說道,忽然發現一向積極熱烈參與討論的鄭微一整晚悶聲不吭,便說,「鄭微,你呢,你屬於我們單身陣營還是有主。」

  鄭微躺在床上悶悶地說,「我什麼陣營都不是?」

  「怪了,要就單身,要就沒男朋友,你什麼都不是算什麼?」小北是個急性子,立刻表達了她的疑惑。

  「笨北!」鄭微的聲音即使鬱鬱不樂,依然脆生生的,「我現在是單身,但馬上就要有男朋友了!」

  黎維娟笑了,「又在說你那個在政法大學讀研的林哥哥了吧,老聽你提,都沒見他跟你聯繫過,他到底存不存在呀?」

  鄭微一聽急了,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幹嘛不存在呀,等我找到他,向他表白,我就有男朋友了,到時看你們信不信!」

  「啊?你表白呀,那不成了女追男了?」何綠芽驚訝得不行。

  「這又什麼,我最不喜歡玩暗戀那一套了,我喜歡他我就要告訴他!」鄭微說。

  「都一起長大了,幹嘛你非得現在才向他表白?」黎維娟依然持懷疑態度。

  「以前他說我年紀小,不懂事,可是現在我上大學了,是個大人了,他再也找不到理由搪塞我了。」

  阮莞第一次發問,「你怎麼知道表白他就會接受?」

  鄭微「哼」了一聲道:「我是誰,我是天下無敵的玉面小飛龍,有什麼我得不到?」

  大家都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只有鄭微自己沒笑,她慢慢躺回床上,想起高三那年的寒假,林靜也回家過年,大年初五的下午,他領著她去逛廟會,回來的路上,瘋了一天的她在公車上昏昏欲睡,不知不覺間頭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沒有動彈,叫了幾聲,「小飛龍,小飛龍,睡著了?」

  她故意不出聲,正想忽然開口嚇他一跳,卻感覺到不知是什麼,溫溫地帶著濕意,輕輕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睫毛抖了抖,眼睛閉得更緊,耳根卻開始慢慢地發熱,熱到心裡。

  下車之前林靜搖醒了她,兩人一路回家的途中誰都沒有說話,就連向來話多的鄭微也不言語,他不提,她也不提。走到她家那個單元樓下的時候,她對他說:「林靜,我到你的那個城市去念大學好不好?」

  林靜作思考狀,「G市有名的大學只有兩所,你學理科的,由沒耐心,肯定不能去政法大學,剩下的就只有G大,分數也不低哦。」鄭微學習不甚用功,但好在有點小聰明,所以成績不差,就是不穩定。

  「你等著吧,我說考的上就考的上,等到到G大報道的時候,我會去找你哦,到時你不准耍賴!」她看著他,一雙大眼睛亮閃閃的。

  「好,我等著你。」林靜微笑點頭。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不需要說出口,但她知道。

  過了幾天,林靜就去了學校,之後雖然通過電話,但她一直沒有再親眼見過他。

  現在,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考上了G大,來到了有他的城市,但是知道現在都沒能聯繫上他。

  他說過會等她。林靜說話算話,他一定會等她的,也許不過是他最近比較忙,糊塗的舍友又忘記了轉告,總之很快--也許就是明天,林靜就會打電話給她,到時……

  想到這裡,陷入夢鄉之前的鄭微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