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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不想恨你

  接連三天做了三趟飛機,對於江安瀾來說,已有點吃不消了。下飛機後,他在機場裡找了張僻靜點的座位,坐著休息了十來分鐘才站起來。

  姚遠醒來的時候,覺得額頭有點疼,這才想起來昨天吃完飯回家,堂姐的車跟邊上一輛突然打滑了的車擦撞了一下,失控撞上了道路中間的隔離帶,她的頭撞在車門上磕破了,而堂姐的左腿青了一大塊。還好,總算是有驚無險,就是折騰得很疲憊。昨晚等交警和保險公司過來處理完事故都已經快十點了,之後又趕到醫院去處理了傷口,弄完都是一點多了。回到姚遠的住處,兩人簡單洗漱完就休息了。

  姚遠那會兒躺在床上,回想起那輛車撞上來的那一刻,她想到了爸媽,也想到了他。很多情緒夾雜在一起時,咀嚼出來最多的是苦澀。

  她按了按包著額頭的紗布,不由歎了一聲,「最近還真是多災多難。」

  睡在另一側的姚欣然也醒了,「我看,咱們該去廟裡上炷香了。」

  姚遠問道:「現在幾點了?」

  姚欣然看手機,「才七點一刻,還早著……咦?走哪是哪?他昨晚都十二點了還跟我們發信息問我們怎麼樣了?這小伙子還挺有義氣的嘛。」姚欣然當下撥了電話過去,那邊一接通,她就笑道:「早啊,小走弟弟……我們?我們當然沒事情……哦,她手機摔壞了……真的?那是好事,可以啊,與有榮焉嘛。」姚欣然又隨便扯了兩句後,掛了電話。

  姚遠已經下床,在穿衣服,姚欣然坐起來對她說:「走哪是哪說,花開的花店今天開分店,讓我們去給她捧場,順便大家一起吃頓飯。」

  姚遠沉吟:「我不去了,你去吧。」

  「幹嗎不去?去,就當散下心也好嘛。」

  姚遠無奈道:「那我先去把手機修好吧。」

  「你這手機還修什麼修?屏幕都多了一條裂痕了,回頭直接去買一新的得了。」

  姚遠覺得現在沒手機一段時間,也無不可,便沒再說什麼了。

  收到走哪是哪發來的地址後,兩人就出門了。姚欣然是有意要讓堂妹多接觸接觸人群。她們到的時候,花店裡還很冷清,花開一見姚欣然和姚遠到場,馬上放下了手中的活走上來,「兩位美女來得早了點啊。君君,你這額頭怎麼了?」

  「破了點皮,沒事。」

  花開一臉心疼,「這麼漂亮的臉蛋破了相,也太不小心了吧?回頭姐介紹你一款藥膏,淡斑生肌很管用。」

  姚欣然左顧右盼,「花開,不是說到你這兒來集合嗎?人呢?」

  「集合時間是十點整,我這店開張吉時定在十點三十八分,現在才九點,幫主。」

  「暈,走哪是哪那傢伙說話就不能說清楚點?」姚欣然鄙視。

  姚遠說:「既然來了,那就幫忙做點事吧。」

  花開大姐大地伸出一隻手攬住了姚遠的肩,「我老說什麼來著,小君永遠這麼討喜。」

  姚遠笑了笑,不想讓別人看出其實她是有點心不在焉的。

  在幫忙的時候,陸續有人過來了,一些是花開現實裡的親朋好友,一些是遊戲裡的,如雄鷹一號、亞細亞,都是本市人。到十點的時候,走哪是哪也總算來了。

  走哪是哪看到姚遠他們就跑過來問:「大嫂,水幫主,你們還好吧?」

  姚欣然一巴掌拍在這小子的後腦勺上,「不是再三說了沒事了嗎?你是不是特別希望看到我們打石膏、帶護脖器啊?」

  走哪是哪慌忙喊冤,「沒啊,哪能啊,我只是關心你們嘛。我昨晚是真被嚇到了,一早還跟我們副幫主發了微信說大嫂出車禍了,幫主肯定要急死了……」走哪是哪看著姚欣然越來越恐怖的臉色,小聲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姚欣然拎住他後頸的衣領就往外拉,「走,陪姐姐去弄外面的橫幅去。」

  他知道了?

  姚遠皺著眉想,他應該會擔心吧?她實在不想讓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要來掛心自己。

  一旁的亞細亞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臂,「君姐姐,從馬路對面走過來的那人,是不是你家君臨天下啊?是吧?沒錯吧?這種人被人認錯的機會很少吧?」

  雄鷹一號疑惑說:「幫主過來不會是因為我錯發的那條信息吧?」

  姚遠望向他,雄鷹一號乾笑道:「幫主剛在遊戲裡認識大嫂您的時候就給我們佈置任務了,看到您在哪兒就給他消息,我一時把遊戲跟現實錯亂了。」

  姚遠心裡五味雜陳。

  江安瀾走進花店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向他行注目禮,連完全不認識他的那幾個花開的親朋好友也不禁多看了幾眼這酷哥,只有姚遠一人站在最邊上的位置,神情安寧。

  還是雄鷹一號先走近江安瀾:「老大好神速,你人本來就在咱們市嗎?」

  江安瀾點了下頭,就直直地走到姚遠面前,看向她額頭上的紗布,「就額頭受了點傷嗎?」

  姚遠低低地嗯了聲。

  確定她沒事,江安瀾暗暗吐了口氣,隨後柔聲道:「可以跟我出去單獨談談嗎?」

  姚遠沉默不語,因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其實算起來他們也才一天一夜沒見,卻有種隔世之感。

  周圍有嘀嘀咕咕的聲音冒出來,姚遠覺得不自在,然後就聽到江安瀾對著那些人說:「要不你們出去?」他的語氣很平常,不至於霸道但也是……真心不客氣。姚遠臉皮從來就不厚,輕聲丟了句:「我們去外面。」就先行走出了花店。

  江安瀾跟出來,外面冷,他拉住她的手說:「我們去前面的咖啡館坐著說?」

  姚遠輕輕地掙脫開他的手,「這邊說吧。」

  江安瀾的臉色不是很好,甚至有些蒼白,他說:「你是不是連我也恨了?」

  姚遠不說話。

  江安瀾繼續問:「是不是怪我對你隱瞞?那就怪吧,畢竟在這點上我確實有錯,沒有在知道後的第一時間就跟你開誠佈公地說明。但是,姚遠,我對你的感情不摻雜任何的假意。」

  「……」

  「其實你想報復江家,你跟我在一起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你只要跟我在一起,然後對我壞一點……當然,前提是你得跟我在一起。」

  姚遠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開口,語氣是無奈的,「你別胡說八道了。」

  江安瀾見她終於開口,暗暗鬆了口氣,慢慢地、仔細地說:「姚遠,我是真的接受不了分手。你就當……就當憐憫一下我,別一點餘地都不留給我,可以嗎?」他抬手將她額前的頭髮撥開一些,「痛嗎?」

  她看著眼前的江安瀾,情緒瞬間低落,遙遠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之間那麼難過。

  她沒有回答他。

  因為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花開點著了鞭炮,當辟里啪啦的聲音響起時,她站在人群裡,他站在她身邊,她聽到旁邊有花開的親朋好友在說:「這對小情侶真登對。」

  鞭炮放完,江安瀾抬手要幫她將她頭髮上的一小塊紅紙碎屑弄下來。姚遠偏開了頭。當姚欣然走過來的時候,姚遠抓住了堂姐的手,「跟花開說一聲,我們先走吧?」

  但她們沒能走成,花開已在招呼大家去預定的火鍋店吃大餐了,她吩咐兩小妹看店,過來就拉住了姚遠的手,「小君,等會兒要不要喝點小米酒?那家店的店主自己釀的,味道特好、特正!」

  「我能不能喝黃酒?喝米酒太娘了。老大,我們等會兒喝點黃酒吧?」雄鷹一號嬉皮笑臉地去問自家幫主。江安瀾望著那道被人拉出去的背影,說:「可以,我現在正想喝點酒。」他有點氣悶,不是怪她,他只怪自己太急躁。

  江安瀾走在隊伍後方,雄鷹一號跟著他走著,「老大,昨天我們刷第一峰了,辛辛苦苦刷完結果爆出來的都是些垃圾,果然沒您在不行啊,人品都各種低了。」

  不遠處的走哪是哪回頭笑道:「幫主,你是在這邊出差嗎?你們公司要招人嗎?我畢業後能不能收了我啊?」

  江安瀾隨意嗯了一聲,他沒怎麼聽進他們的話,心情不好,一直不敢碰的一段感情終於被他開啟,慢慢升溫,漸漸地朝他預想的方向發展,卻被突然冒出來的陳年舊事給弄得分崩離析了。

  他實在不甘心。

  江安瀾走上前的時候聽到她在跟身邊的人說話,表情為難,「我真的不能喝酒,等會兒還有事情要做。」

  花開道:「你學校不是放假了嗎?還有什麼要忙的?」

  江安瀾走到姚遠身邊,對花開說了句:「她感冒還沒好,昨晚又受了點驚,不能喝酒。」花開一見是江安瀾,便挺知進退地對姚遠笑笑,就退到後面一點跟別人去聊了。

  他們要去的是過一條街的火鍋店。坐過去大概十分鐘,這十來分鐘裡,江安瀾走在姚遠旁邊,他沒有說話,偶爾看她一眼。遙遠呢,也不知道該跟他怎麼處才是合情合理的,於是就這麼一聲不吭地沉默著。

  週遭的人看著這毫無交流的兩人,都有些心理活動。

  姚欣然就特別糾結,「這算是什麼事兒啊?」說真的,她堂妹跟江安瀾分手,她也覺得可惜,畢竟是第一次見堂妹對人敞開心扉。客觀地講,以江安瀾的條件作為結婚對像算是不能更好了。但是,現在擺在兩人面前的顯然已經不是「是否是兩情相悅」那麼簡單的問題了。

  進到火鍋店,花開上前說了下,服務員就領著他們去了二樓的大包間。

  姚遠進去後想把包交給堂姐保管,她去上廁所,江安瀾先伸手接了過去。姚遠心想,總不能把包搶過來吧,只得無可奈何地說了聲「謝謝」。而出來的時候,她在走廊裡竟碰到了以前的大學同學,一男一女,他們看到姚遠,也挺意外,雙方打了招呼,之後那男同學說:「我聽老錢講,你回學校工作了?」老錢是他們大學時的輔導員。

  「嗯,你們呢?」

  那女同學說:「我跟他都在外企,還是你好,學校工作輕鬆,環境也好,真羨慕你。」

  姚遠聽出女同學口氣裡有些微的不和善,她跟這個女生並不是很熟,跟那男同學反倒熟點,因為他倆當時都是班裡的幹部,常常要一起討論事情。姚遠也習慣了被女生當成假想敵,倒也不介意,只是實話實說:「學校壓力也大的。隔三岔五地寫總結、寫論文什麼的。」

  那男同學莞爾,「你嘛,找一高富帥嫁了得了,還要自己那麼辛苦幹嗎?」旁邊的女同學打了他一下,「我們班的班花還用你來操心啊?」

  姚遠無奈地笑了笑,剛要跟他們道別,江安瀾正好從包廂出來,看了那兩人一眼,對姚遠說:「朋友?」

  姚遠下意識地問:「你怎麼出來了?」

  江安瀾嗯了聲,「上洗手間。你包給你姐了。」他說著把手機遞給她,姚遠沒辦法只能接了。江安瀾一走開,遙遠回頭就看到眼前的兩位老同學正微訝地看著她,男同學先指了指那男廁所的大門,然後問;「他是江安瀾吧?以前也是我們學校的,大我們三屆的?」

  那女同學則有點不可思議,「你跟江安瀾在交往?」

  姚遠心說,他們差不多已經「勞燕分飛」了,可不管她跟江安瀾如何,都無需對別人多說什麼,「那我先過去了。再見。」姚遠沒走出兩步,江安瀾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眼,是江安呈,她沒接,但這位警官很有恆心,想了好久都沒收線的意思,姚遠怕是急事,就接了:「……他現在不在。」

  那一端的人明顯有點意外,「哦,姚遠是吧?」

  「嗯。」

  江安呈道:「那麻煩你幫我問一下他,他之前在這邊看的那套房子是不是確定要買下來?是的話,我就讓人把號碼給先定下來。」說著,他停了會兒,又說了一句,「姚遠,安瀾很在乎你。」

  江安瀾一推開包廂門進去就看到姚遠在跟身邊的姚欣然說話。走哪是哪跟他招手說:「幫主,這裡這裡!」

  江安瀾沒搭理,走到姚遠身旁,她另一側的位子空著,他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走哪是哪還在不死心地叫他:「幫主幫主,有點事想跟您商量下,您過來一下。」依然被江安瀾無視了。

  姚遠將他的手機還給他,「有人找過你。問你買房的事情……你要不自己再打回去問下?」

  江安瀾接過,應了一聲就將手機隨便放在了桌上。這會兒走哪是哪蹭了過來,彎腰問江安瀾:「幫主,說真的,我能不能過完年就去你的公司實習啊?我真的很想跟那部電視劇《北京愛情故事》裡的主角們那樣,到京城奮鬥看看。但那邊我完全人生地不熟,我唯一認識的大人物就是幫主大人您了,嘿嘿。」

  「你跟李翱聯繫。」

  「副幫主嗎?好好!」走哪是哪是擠在江安瀾跟姚遠之間的,說完又扭頭對姚遠說,「嫂子以後就是我老闆娘了!」花開在點菜,問他們都要吃什麼,報上來,走哪是哪喊著羊肉、牛百葉,心滿意足地走了。留下姚遠為那聲「老闆娘」而微微囧了。

  江安瀾倒是在想,這走哪是哪可以重點培養下。

  旁邊花開的親朋好友一直挺好奇為什麼他們管這位型男叫幫主,莫非他演過什麼電視劇?有一位阿姨就開口問了:「那年輕人是不是演員啊?」

  雄鷹一號大笑道:「不是,他是我們遊戲裡的幫主。」

  「哦,遊戲。」阿姨興趣不大了,不過對江安瀾還是稱讚說「長得真帥,跟電影明星似的」。

  走哪是哪敲著筷子說:「哈哈哈,是的是的,我覺得我們幫主比我偶像Nick Carter還要帥點!」

  姚遠心說,東方人跟西方人比,完全沒可比性吧。

  接下來的火鍋大家吃得都很滿足,尤其再加上點酒,氣氛更是好得不得了。姚遠因為感冒還沒好全,所以沒喝。江安瀾則喝了將近大半瓶黃酒。姚遠知道他身體不好,後來看不下去就讓他別喝了,江安瀾隱隱一笑也就真的不喝了。

  從火鍋店出來,不少人還都情緒高昂地說要去唱歌,花開笑罵:「行了,大白天得唱什麼歌,我還得回店裡去忙呢,都散了散了!那誰誰誰,說好下午還要幫忙的啊。」

  姚欣然笑道:「知道了,不會白吃你的。」

  雄鷹一號為難,「那我們是不是也不能當白吃的?」這麼一來不少人都表示要去給請吃了大餐的花開幫忙。

  花開又樂了,「我衷心感謝大家的好意了,人太多,我那小店面也擠不下。行了,幫主還有我們家……」剛要點姚遠,花開看到站她旁邊的江安瀾,當下嚥下了話頭。而江安瀾這時客氣地走過來,從皮夾裡抽出了兩張一百的遞給她,說:「這是我跟姚遠的吃飯錢,我帶她先走了。」

  眾人都呆了。

  姚遠也呆了,然後就被江安瀾順勢牽著手帶走了,等大伙反應過來時,帥哥美女已經走出十來米遠了。

  雄鷹一號歎服,「老大要不要這麼霸氣?」

  走哪是哪說:「噗,為毛我覺得是萌。」

  雄鷹一號接腔道:「你被寶貝乖帶壞了。」

  兩人走了一段路後,姚遠才再次掙開他的手,她終於還是說了那句話:「師兄,我們算了吧。」

  江安瀾臉上的笑凝住了。他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背對著日光,臉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真的無法原諒嗎?」之前完全是走一步算一步,此刻卻真正有了走投無路的惶恐。

  姚遠垂頭看著自己的手,這一天一夜漫長得真的像是在度日如年。今天見到他,心裡就一直像被什麼東西扯著,生生地抽疼。她緩緩地說道:「原諒?我不會報復你們家,我也沒那能力,也不會牽連怪罪到你身上。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在一起。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我該叫江文翰什麼?叔叔嗎?」一向什麼都看得很淡的姚遠此刻臉上是清晰可辨的沉重憂傷,「師兄,以後,我們別再見面了吧。」

  江安瀾深呼吸了一下,隨後上來擁住了她,「姚遠,為什麼你不能單想想我呢?我們的感情是我們兩人的事,跟別人,哪怕他們是我們的親人,又有什麼關係?我知道這話很自私,自私透了,可我不管。除非你說你不喜歡我,那好,我沒話講。可是,你對我不是沒感覺的,不是嗎?姚遠,我想與你走完餘下的人生,不想因為旁人而跟你分手。我花了那麼長時間才跟你見面,跟你走到這一步,若真的做不到也就算了。我說了,你就當憐憫一下我,好嗎?當我求你。」

  姚遠聽完他這長長的一段話,這種告白,這種堅定的表態,不是不動容的。

  但是,他能說出那樣的話,是因為那場車禍不是他的心魔,他可以輕易地拋開。但她不行……父母被車撞的那天,是她的生日,早上爸爸媽媽還開開心心地送她去了學校,說好了晚上去接她,然後一家人一起去買蛋糕。那天她滿心希望時間走快點,盼著放學後爸媽來接她去過生日。然而那天卻成了她生命裡最漫長的一天。她在課堂上被大伯帶了出去,去了醫院,看到了血肉模糊的父母。她不會去討伐誰,但是,也真的無法跨過心裡的那道坎。

  「師兄,我不想恨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姚遠卻覺得她有點恨自己了。

  那天過後,姚遠沒再跟江安瀾有任何聯繫了。

  有人說,我們無法選擇命運,我們能選擇的,只有命運來臨時該如何面對。

  而她既然選擇了那樣面對,無論對錯,只能繼續走下去。

  過年期間,姚遠一直在鄉下陪奶奶。

  過完年,進入新學期後,姚遠開始變得很忙碌,朋友、同事的聚餐活動她都會參加,下班後會去運動,也準備著考博,一刻閒暇都不給自己留。

  她頭髮也剪了,剪得很短,只蓋住耳朵,理髮師說這髮型配她特別合適,很清爽。姚遠卻並不在意好看不好看,她甚至考慮著要不要再去剪短點,洗頭更簡單,卻被堂姐阻止了,堂姐的理由是看不下去她這麼糟蹋自己。姚遠對此很是無語,她不過是事情太多沒精力去打理自己罷了。

  姚遠將文檔保存好,剛關電腦,手機響了,不出意外是堂姐姚欣然,她如今總是時不時地找姚遠出去一起活動,像是怕她一個人會出什麼事似的。

  「小遠,明天禮拜天,你過來我這裡,我們一起看電影吧,今天剛入手了一套正版《魔戒》,決定回味一下我家精靈王子的美貌,你沒看過對吧?一起來看,我已經準備好零食了。」

  「姐,我還有一篇報告沒寫完,下禮包一要交的。」

  「不行,明兒你無論如何都得給我過來,你再這麼離群寡居下去,就直接可以出家了!」

  「好了,我明天會去的,你別說得這麼離譜行不?」姚遠無奈道,連出家都說出來了。

  第二天,姚欣然給姚遠開門後,就拉著她直接衝到客廳的電視機前,一把將她按坐在沙發上,「水果、零食、茶水我都備妥了,你先吃著,我馬上去放碟片。」

  姚遠搖頭道:「現在還回去買電影碟片的人不多了吧?網上看不是也一樣嗎?」

  姚欣然說:「格調懂不?收藏懂不?高清懂不?」

  姚遠被逗笑了,「如果你的電腦裡能少些愛情動作片,恐怕我會更相信你的格調論。」

  姚欣然自己也笑了出來,放好碟片,回來坐在姚遠身邊,「給你姐點面子行不?」

  「好吧。」

  電影已經開場了,姚遠便不再說話,拖了拖鞋縮進了沙發裡,靜靜地看著電視機,電影播放著,一旁的姚欣然隨著劇情發展激動不已,她卻平靜到幾乎漠然。

  姚欣然眼角瞥到遙遠的表情,心底不由歎了一聲,她知道自家堂妹這段時間心情一直不好,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但是她們在一起二十幾年了,她怎麼會看不出來?

  當天色暗下、華燈初上的時候,《魔戒》三部曲也終於到了最後皆大歡喜的大結局,只是當主角Frodo Baggins回到已經空無一人的袋底洞,獨自對著已經寫到結局的書,起身漫無目的地踱步的時候,他的喃喃自語卻讓一切變得悲傷不已。

  你該如何重拾過去的生活?

  你該怎麼繼續下去……

  當你在內心深處早就知道你已無法回頭。

  有些事情無法彌補,

  有些傷痛太過深沉,

  你將永遠無法復原……

  姚遠怔怔地看著電視機,直到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清醒地意識到,那人在她心底烙下的痕跡,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抹去了。

  最磨人的思念是似有若無地想起,有時候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想。

  仔細算算,他們分開有四十天了吧?對於江安瀾來說,這四十天完全像是回到了自己住院的那幾年的狀態,沒有盼頭,壓抑,看誰都不順眼。

  這天,他跟大堂哥江安宏打完網球,走去俱樂部浴室的路上,江安宏開口問他:「你這兩天公司要是沒什麼事,抽點空出來,跟你三姐一起去外面玩玩吧?」

  江安瀾扳正網球拍上的網說:「沒有空。」這樣的態度表明他不想談這話題,江安宏也就不多說了,他這五弟已足夠有本事,不需要他多點撥,很多事情他都能掌控好,審時度勢,聰明得很。爺爺曾說過,如果小五的身體允許、脾氣好點,去走仕途的話,那麼他的作為可能比他們江家的任何人都要大,只可惜天不由人。而最近聽江安呈說起,小五在談的那段感情可能已結束,所以就提了提讓他出去散散心的想法。不過現在看小五的反應,想來對於這段感情該如何取捨,他心裡也有數了。

  之後,兩人各自去洗澡,出來後找地方吃了午飯,中途江安宏被一通電話叫走了。

  江安瀾吃完後,會自己的住處。他坐在車後座,搖下車窗,外面的國槐、洋槐都已在冒芽了,一片生機盎然,兩旁人行道上有不少人在散步踏青。今天是週末,所以人多,三三兩兩的,有情侶,有帶孩子玩樂的老人,他卻看得胸口發悶,憑什麼別人都可以過得這麼舒心,他就不行?奇了怪了,他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就算有,那也都是兵不厭詐、各安天命的事情,憑什麼他就得過這麼苦逼?江安瀾剛步入二十九歲的「高齡」,心理卻是越來越扭曲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命懸一線的絕症患者。不,他就是絕症患者,肺性腦病,在他的這二十九年裡,因為得這病,從十二歲到十五歲,他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醫院裡度過。大學剛畢業那年,因為併發症,他躺在醫院裡,吃不進東西,吃進去的大部分也都吐了出來,一度瘦得不成人形,情緒焦躁悲觀。如今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加重病情,會昏迷,甚至會精神異常。江安瀾閉上眼睛,那次她帶他去醫院,幫他叫醫生,給他付錢,他覺得這人真傻……

  「傻瓜,如果你不救我,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他掏心掏肺地想念起來,這種掛念在許多年前就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