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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論詞資料雜錄(未出版)

(一)論雲間人詞與雲間人論詞

1 論雲間人詞

(1)論雲間詩派 侯方域

詩壞於鍾、譚,今十人之中,亦有四五粗知之者,不必更論。救鍾、譚之失者,雲間也。雲間有病處,則深中今日之膏肓,即一時才調絕出之士,亦尚未免。蓋鍾、譚所為詩,蟲鳥之吟;雲間所為詩,裘馬之氣。大段固自不同,要不能無過。後惟陳黃門、李舍人力自矯克,歸於大雅,然而其流風終有存者;三吳祖而述之,輒愛不能割。故今日能知雲間之失,則才調絕出之士,不患其不進矣。(《與陳定生論詩書》《尺牘新鈔》)

(2)論雲間詞

吾吳詩餘,自雲間發源,武塘分派,西湖溯其流,毗陵揚其波。(尤侗序《月湄詞》語)

(3)與櫟園書 堵廷棻芬木,無錫人

琴川說行逐雲間者,亦皆卻顧而為公安、山陰、竟陵者可知矣。以踵習之流極,議作者之濫觴。照眉之屜已粗,苧村之顰不綠,昔人所以恨於臨摹者,謂其毒甚於詆訶也。(《尺牘新鈔》)

(4)與孫豹人 鄧漢儀孝威

竟陵詩派誠為亂雅,所不必言。然近日宗華亭者,流於膚殼,無一字真切,學婁上者,習為輕靡,無一語樸落。矯之者陽奪兩家之幟,而陰堅竟陵之壘;其詩面目稍換,而胎氣逼真,是仍鍾、譚之嫡派真傳也。先生主持風雅者,其將何以正之?(《藏弆集》)

(5)題路湘舞詞 陳其年

玉河新月小於眉,正照文窗獨坐時。那得蠻靴紅鵲嘴,隔簾偷拍斷腸詞。

草橋杏葉著花紅,客館牆陰宿酒餘。正是一春愁病裡,小詩憑寄路僑如。

(6)錢繼章

沈雄曰:「魏裡錢爾斐,五十三年填詞手也。曾貽我《菊農長短句》,見其編以歲月,感慨系之,其詞亦整而有法。」 (《古今詞話》)

(7)曹爾堪

鄒程村曰:「南溪諸詞,能取眼前景物,隨手位置,所制自成勝寄。如晏小山善寫杯酒間一時意中事,當使蓮鴻、蘋雲別按紅牙以歌之。」 (《古今詞話》)

王阮亭曰:「『牛衣古柳賣黃瓜』,非坡仙無此胸次。近惟曹顧庵學士時復有之。綠楊杜宇,酒後偶然語,亦是大羅天上人。吾友蘄水楊菊廬比部,因此詞於玉台山作春曉亭子,一時多為賦之,亦佳話也。」 又曰:「曹實庵不為閨襜靡曼之音,而氣韻自勝,其淡處絕似宋人。」 (《詞苑萃編》)

尤侗曰:「近日詞家愛寫閨襜,易流狎暱;蹈揚湖海,易涉叫囂,二者交病。顧庵工於寓意,發為雅音,品格當在周、秦、姜、史之間。」 (《詞苑萃編》)

吳梅村曰:「顧庵諸詞,有渭南之蕭散,無後村之粗豪,南宋當家之技。」 (《古今詞話》)

朱竹垞曰:「詞至南宋始工。斯言出,未有不大怪者,惟實庵舍人意與余合。今就詠物諸詞觀之,心摹手追,乃在中仙、叔夏、公謹,兼出入天游、仁近之間。

北宋自方回、美成外,慢詞有此幽細綿麗否?」 (《詞苑萃編》)

曹顧庵學士詩詞,流播海內已三十年。辛亥復游京國,與同志唱酬,意氣凌霄,精力扛鼎。新詞一出,小胥競寫。余嘗見其《京華詞》「觀女伶」 《高陽台》一闋云云,未知女伶何人,知學士猶有白傅情懷也。(《詞苑叢談》)

(8)孫松坪

樓敬思曰:「孫松坪先生《別花餘事》,絕似東山、東堂、小山、淮海;《梅沜詞》則旁及於青兕,而變化於樂笑。其清空騷雅,駸駸乎入宋人之室矣。」 (《詞苑萃編》)

(9)姚進道

姚進道,號何山道人,有《水調歌頭》一韻二十首。呂聖求和之,前後凡九首。呂謂道人之語如謝康樂詩「出水芙蓉,自然可愛」 。呂和作有一首題作「哭進道」 ,則已在姚逝世之後。進道有弟說道,亦見《呂聖求詞序》。

按:趙師會《呂聖求詞序》稱:「宣和末,有呂聖求者,以詩名。」 又聖求《謁金門》詞題曰「甲子年同寅伯題於壁」 ,詞有「白髮滿頭愁已到」 之句。此甲子當為紹興十四年(1144),其時呂當已五六十歲矣。然姚進道以紹興二十四年第進士,行輩後於呂,乃呂稱同周元發謁姚氏昆季何耶?又呂和《水調歌頭》有「壬寅十月二十四日飲酒」 一闋,壬寅為宣和四年(1122),則謁姚進道當在此年以前。時姚尚未第也,必不可能,恐趙序中「宣和末」 一語有誤,呂必亦紹興朝人。壬寅為淳熙九年(1182),甲子為嘉泰四年(1204),則謁姚時,姚已歸隱雲間矣。(此事尚待考,恐所謂進道、說道非姚氏,或是晁氏。)

(10)徐 媛

董斯張曰:「徐小淑《絡緯吟》,其為絕句也,蓋賢乎其為近體也;其為樂府也,蓋賢乎其為近體絕句也;乃其為長短句也,蓋賢乎其為開元諸家也。如中調《霜天曉角》,為歸舟之作,有云:『露浥芙蓉茜。翠澀枯棠瓣。傍疏柳、西風幾點。行行尚緩。家在碧雲天半。念歸舟遊子,一片鄉心撩亂。對旅雁沙汀,盼殺白蘋秋苑。』小淑善繪事,此為畫中詞,詞中畫,吾不能辨。」 (《詞苑萃編》)

徐媛小淑,適范副使允臨,卜築天平山,享園亭詩酒之樂。嘗賦《漁家傲》云:「板扉小隱清溪曲。夜月羅浮花覆屋。木籠戛戛搖生谷。莊田熟。桔槔懸向茅簷宿。青山一片芙蓉簇。林皋逸韻飄橫竹。遠浦輕帆低幾幅。濃睡足。笑看小婦雙鬟綠。」 妝點農家,饒有林下風致。又有詞云:「露浥芙蓉茜。翠澀枯棠瓣。傍疏柳、西風幾點。」 又云:「曲曲湖梁,一片秋光織。」 句盡佳。(《詞苑萃編》)

(11)張淵懿 雒鵑草

周冰持曰:「《月聽詞》鑱去尖刻,以溫潤為體,深得樂府之遺。」 (《詞苑萃編》)

《倚聲集》曰:「其詞不過數闋,而筋節成就處,入北宋堂奧,非時流湊泊所及。」 (《古今詞話》)

《柳塘詞話》曰:「張硯銘《雒鵑草》獨能刪削靡曼之詞,鹹歸雅潔,而出以工致。徐臞庵向曾為余言之,此真選聲第一功臣也。」 (《古今詞話》)

(12)繆雪莊

趙鶴野曰:「予讀繆雪莊、陸西霞二子詞,情真語摯,寓端莊於流麗,逞綺靡於纏綿,可與大木先生《幻花庵詞》鼎峙於騷壇。」 (《詞苑萃編》)

(13)張 梁

柯南陔曰:「幻花老人詩,旨趣在王、孟間,而暇為長短句,又能宗尚石帚、玉田,刊落凡艷。宋之色香味之外,而獨領其妙。平生專修淨土,去來如意,凡有所作,皆從靜境流出,故不假思惟,自然各臻其妙。」 (《詞苑萃編》)

《琴畫樓詞抄》有仿張幻花先生舊居諸勝一詞(《曲游春》),序言甚工感慨。

(14)徐允哲

周鷹垂曰:「上海徐西崖允哲為春藻赤幟響泉詞,尤極溫藻芊綿之致。」 (《詞苑萃編》)

(15)張錫懌

孫愷似曰:「嘯谷詞,其源出於東坡,而溫雅綿麗,含蓄不露,則斟酌於小山、淮海之間。」 (《詞苑萃編》)

(16)蔣劍人論雲間詞、許穆堂詞

國初盛稱雲間陳李三宋詞,一以《花間》為宗,至王述庵司寇續輯《詞綜》,瓣香竹垞,沿於浙派矣。許穆堂侍御著《自怡軒詞》五卷,獨能得小山父子風格,則其宗尚,雅在北宋。《臨江仙》云云、《菩薩蠻》云云,前首宋初,後首唐末,蘊藉風流,典型猶在。有《和珠玉、六一詞》一卷,數十首,與司寇同時,而不染時賢習氣,所以可傳。(《芬陀利室詞話》)

穆堂詞微嫌面目太似古人,亦是一病。(《芬陀利室詞話》)

(17)朱 灝

吳衡照曰:「朱灝,字宗遠,華亭人。按灝在明詞中另出面目,詞手之郊、島也。《賣花聲》云:『霧遞煙郵,初放青螺當戶。小池中、鳴蛙兩部。花巢風掃,有松濤堪晤。伴伊尼、夕陽閒步。嫩涼羈葉,柳館黃鸝常寓。款光陰、全憑酒瓠。一眉新月,在峰尖偷露。恨癡雲、又如蟲蠹。』」 (《蓮子居詞話》)

丁紹儀云:「松江朱灝,字宗遠,《清平樂》云:『虹收雨霽。鸛負斜陽逝。雜樹攢林紛若薺。蜂蝶同徵花稅。柴門過盡歸樵。溪聲半入詩瓢。淡靄空描戲墨,狂禽能發新謠。』」 (《聽秋聲館詞話》)

(18)陳繼儒《晚香堂詞》

《柳塘詞話》曰:「眉公早歲,隱於九峰,工書畫,與董宗伯其昌善,為延譽公卿間。每得眉公片楮,輒作天際真人想,但傳其居佘山,只吟詠過日,不知弘景當年,松風庭院中作何生活。其小詞瀟灑,不作艷語,見《晚香堂集》。」 (《古今詞話》)

(19)宋徵輿《幽蘭草》

《倚聲集》曰:「《幽蘭》諸詞,不及《湘真》,於新警中,仍留蘊藉。以才情論,則轅文居勝。」

彭羨門曰:「調(蟄存按:「調」 疑「詞」 字之誤)於雲間稱盛,然能作景語,不能作情語。常從素箑見宋宗丞《長相思》十六闋,力仿沈休文六憶諸體。言情之作,刻劃無餘,斯為美矣。」 (《古今詞話》)

(20)陳 治

陳治,字山農,婁縣人。諸生,工詩,喜丹青,有《貞白堂稿》。

按:朱彝尊有《百字令·元夕和陳山農韻》,當亦云間清初詞人,又見《湘瑟詞》中。另《秋錦山房詞》有《八歸·送山農歸雲間》。

(21)單恂《竹香庵詞》

沈雄曰:「曾見蓴僧與同學論詞,所尚當行者,選旨遙深,含情麗楚,縱復弦中防露,衿裡回文,要不失三百篇與騷賦、古樂府之遺意。故其《竹香庵詞》工於言情,而藻思麗句,復不猶人也。」 (《古今詞話》)

(22)夏完淳

《柳塘詞話》曰:「夏存古《玉樊堂詞》,向得之曹顧庵五集中。見其詞致,慷慨淋漓,不須易水悲歌,一時淒感,聞者不能為懷。留此數闋,以當《東京夢華錄》也。」 (《古今詞話》)

(23)許林風女士詞

郭麟曰:「許林風女士庭珠,姚君春木之配也。《生香館》附載其寄懷之詞,調《採桑子》云:『紅櫻斗帳愁難寢,明日花朝。準備無憀。春過江南第幾橋。碧天如水橫珠鬥,豆蔻香燒。韻字紗挑。月寫花枝上綺寮。』婉約之情,一往而深。」 (《靈芬館詞話》)

(24)陳子龍

江順詒曰:「文有因人而存者,人有因文而存者。《湘真》一集,固因其詞而重其人,又實因其人而益重其詞也。」 (《詞學集成》)

《蘭皋集》曰:「有贊大樽,文高兩漢,詩軼三唐,蒼勁之色,與節義相符者。乃《湘真》一集,風流婉麗如此。傳稱河南亮節,作字不勝綺羅,廣平鐵心,梅賦偏工清艷,吾於大樽益信。」 (《古今詞話》)

(25)張鴻卓

張筱峰廣文鴻卓,江蘇華亭人。弱歲工詞,初效姜、張,後乃擴充於南北宋名家。有所仿擬,必神似,而尤嚴於聲律。寢饋於此,幾四十年。吳門戈順卿精於倚聲,引為同調。同治戊辰,余倡修華亭海塘,倚為董率。每赴工即相見,賞其風雅,初不知其深於詞也。越十年,始見《綠雪館詞鈔》。(張文虎序中語)

筱峰先生曾任元和司訓,與余為忘年交,嗣後來蘇,必枉過。亂定,重來郡中,故友凋零殆盡,益密於余,意興不衰。別則書札月必再至。詩詞稿先曾付刊,亂後重刻者,僅詞一卷而已。卷中皆佳構,迨晚年,未免老筆頹唐矣。(潘鍾瑞)(俱見《憩園詞話》)

(26)王 沄

王沄,原名溥,號僧士,明華亭貢生。在幾社為臥子高弟,臥子授命,義士收葬之。有《輞川詩鈔》六卷。其中孤忠高義,逸老遺民,低昂紙上,誠良史之作也。(《賭棋山莊詞話》)

(27)董俞《玉鳧詞》

彭羨門曰:「董蒼水情詞兼勝,小令尤工。」 (《詞苑萃編》)

張硯銘曰:「宋尚木為詞家老手,推重董樗亭,津津不置。近復見潮陽所寄赫蹄雲,每日荒陬無事,輒焚香詠《玉鳧樂府》,其虛懷折服如此。」 (《古今詞話》)

汪晉賢曰:「樗亭婉麗之什,源於清商諸曲,遂與《子夜》、《歡聞》競爽。若矯健疏宕處,則又歌行佳境,非學步辛、陸者也。」 (《古今詞話》)

(28)周稚廉

雲間周冰持稚廉,吾友鷹垂之子也。喜為詞曲,嘗有詠門神《春風裊娜》詞云:「羨恥圖鳷鵲,懶繪麒麟。隨北富,任南貧。總相親。解惜香封粉裹,窺園忘禁,竊藥隨人。月黑齊眉,日高對面,賞遍簷花不欠伸。衫薄怕沾梅後雨,命輕難看隔年春。頗怪天公蒙憧,雌雄未配,兩相看、俱是孤身。支薄俸,有椒尊。犬同值夜,雞伴司晨。盡一樣身材,難兄難弟,兩般性格,宜喜宜嗔。借問題門舊字,至今可剩餘痕。」 長老見之,無不稱絕。(《續軒渠錄》)

錢葆馚曰:「冰持詞,艷而不纖,利而不滑,刻入而無雕琢之痕,奇警而無突兀之病。可與彷彿者,溧陽彭爰琴、秀水朱竹垞耳。」 (《古今詞話》)

(29)李 雯《幽蘭草》

曹顧庵曰:「雲間諸子填詞,必不肯入姜之琢語,亦不屑為柳七俳調。舒章舍人,是歐秦入手處。」

鄒程村曰:「舒章作《小重山·除夕》,全不學村夫子面目。」 (俱見《古今詞話》)

(30)邵亨貞

沈雄曰:「邵亨貞字清溪,曾有《沁園春》二首。一賦美人眉,一賦美人目,新艷入情,世所傳誦。其單調《憑闌人》云:『誰寫江南一段秋。妝點錢塘蘇小樓。樓中多少愁。楚山無限愁。』僅此四句,為創調,氣竭於直,而情亦不贍。」 (《古今詞話》)

(31)吳騏《芝田集》

沈去矜曰:「日千詞專工小令,讀之不纖不詭,不淺不深,生色真香,在離即之間。」 (《古今詞話》)

(32)李景元

沈雄曰:「華亭李甲字景元,宋之詞人也。《帝台春》一詞,舊刻李景為唐元宗所制久矣,近代朱彝尊輩始出而正之。餘暇日曾讀《帝台春》數過,今偶得《望雲涯引》而並歸之。」 (《古今詞話》)

2 雲間人論詞

(1)宋轅文論詞

填詞一道,弟尤夢夢,大約長調為難。

弟向曾仿鍾氏作《詞品》,尚未問世。(《與張薇庵書》《尺牘新鈔》)

(2)宋徵璧

華亭宋尚木徵璧曰:「吾於宋詞得七人焉,曰永叔秀逸,子瞻放誕,少游清華,子野娟潔,方回鮮清,小山聰俊,易安妍婉。若魯直之蒼老,而或傷於頹;介甫之劖削,而或傷於拗;無咎之規檢,而或傷於樸;稼軒之豪爽,而或傷於霸;務觀之蕭散,而或傷於疏;此皆所謂我輩之詞也。苟舉當家之詞,如柳屯田之哀感頑艷,而少寄托;周清真蜿蜒流美,而乏陡健;康伯可排敘整齊,而乏深邃。其外則謝無逸之能寫景,僧仲殊之能言情,程正伯之能壯采,張安國之能用意,萬俟雅言之能協律,劉改之之能使氣,曾純甫之能書懷,吳夢窗之能疊字,姜白石之能琢句,蔣竹山之能作態,史邦卿之能刷色,黃花庵之能選格,亦其選也。詞至南宋而繁,亦至南宋而敝。作者紛如,難以概述。夫各因其資之所近,苟去前人之病,而務用其長,必賴後人之力也夫。」 (《詞學集成》)

(3)雲間作者論詞

近日雲間作者論詞有云:「五季猶有唐風,入宋便開元曲,故意小令,冀復古音,屏去宋調,庶防流失。」 (蟄存按:此語出沈豳祈《支機集》凡例,蔣大鴻、周壽王之論調也。)僕謂此論雖高,殊屬孟浪。廢宋詞而宗唐,廢唐詩而宗漢、魏,廢唐、宋大家之文而宗秦、漢,然則古今文章一畫足矣,不必三墳、八索至六經三史,不幾贅瘤乎(漁洋山人)《詞苑萃編》)

(二)楊升庵所見《草堂詩餘》

歐陽修「草熏風暖搖征轡」 ,「熏」 改作「芳」 。(以上卷一)

徐昌圖冬景《木蘭花》,入選。

今本韋莊《小重山》「羅衣濕」 下缺五字。

以張泌之《酒泉子》(紫陌青門)為牛嶠所作,《詞林萬選》亦作牛嶠。

牛嶠詞「日暮天空波浪急」 ,「日暮」 乃「日驀」 之誤。

《草堂詞》「花深深」 乃李嬰之作,見《玉林詞選》。

《草堂》「朦朧淡月雲來去」 ,齊人李冠之詞,今傳其詞而隱其名矣。尾句「雲山萬重」 ,今誤刻作「雲山萬里」 。

《草堂詞》《春霽》、《秋霽》二首相連,皆胡浩然詞,不知何等妄人於《秋霽》下添入陳後主名。

《柳梢青》(岸草平沙)一首,僧仲殊作也,今刻本往往失其名,故特著之。

洪覺范梅詞「流水泠泠」 ,惜未入《草堂》之選。(以上卷二)

東坡《水龍吟》「楚山修竹如雲」 ,本事補述。

《草堂》所載《點絳唇》二首(高柳蟬嘶、新月娟娟)皆蘇過之詞,是時方禁東坡文,故隱其名相傳之,久或以為汪彥章,非也。

《草堂》不選柳耆卿《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而選其如「願奶奶蘭心蕙性」 之鄙俗,及「以文會友」 、「寡信輕諾」 之酸文,不知何見也。

《草堂》亦有范元實詞。

《草堂》有王雱《倦尋芳》(露晞向曉)。

韓駒《念奴嬌》「海天向晚」 ,《草堂》已選,另有雪詞《昭君怨》(昨日樵村)。

張仲宗選《春水連天》及《卷珠簾》二首。(以上卷三)

陳克「愁脈脈」 一篇,今刻失其名。

《草堂詞》陳去非惟載「憶昔午橋」 一首。

葉夢得《賀新郎》(睡起)、《虞美人》(落花已作),皆其詞之入選者。

朱希真《西江月》二首入選。

明本《草堂詩餘》選高觀國《玉蝴蝶》(喚起一襟幽思)一首,書坊翻刻,欲省費,潛去之。予家藏有舊本,今錄於此,以補遺略。

吳億「元夕」 (樓雪初消)一首入選。

吳禮之有閏元宵《喜遷鶯》一詞入選。

《草堂詞》《驀山溪》「海棠枝上留取嬌鶯語」 ,易祓彥祥作也。

李石詞《草堂》選「煙柳疏疏人悄悄」 一首,夏夜詞也。

馮偉壽選其「春風惡劣。把數枝香錦,和鶯吹折」 一首。

馬莊父選春遊《歸朝歡》一首。

萬俟雅言選其《三台》及《梅花引》二首而已。

黃升選《絕妙詞選》,今《草堂詞》刻本多誤字及失名氏者,賴此可證。

《草堂》選黃升詞「南山未解松梢雪」 、「枕鐵稜稜近五更」 二首,非其佳者。(以上卷四)

張宗瑞詞入選《桂枝香》(疏簾淡月)一篇。

張震《驀山溪》(青梅如豆)一首,《草堂》入選而失其名氏。

潘牥詞只《南鄉子》一首,《草堂》所選是也。首句「生怕倚闌干」 ,今本「生」 誤作「我」 。(以上卷五)

(三)朱彝尊論詞語

(1)詞以雅為尚,得是編,《草堂詩餘》可廢矣。(跋《樂府雅詞》)

(2)周公謹《絕妙好詞》選本,雖未全醇,然中多俊語,方諸《草堂》所錄,雅俗殊分。(跋《絕妙好詞》)

(3)詞雖小技,昔之通儒鉅公,往往為之。蓋有詩所難言者,委曲倚之於聲。其辭愈微,而其旨益遠,蓋善言詞者,假閨房兒女子之言,通之於《離騷》、變《雅》之義,此尤不得志於時者所宜寄情焉耳。(《陳緯雲〈紅鹽詞〉序》)

(4)詞莫善於姜夔,宗之者張輯、盧祖皋、史達祖、吳文英、蔣捷、王沂孫、張炎、周密、陳允平、張翥、楊基,皆具夔之一體。基之後,得其門者寡矣,其惟吾友沈覃九乎!其《黑蝶齋詞》一卷,可謂學姜氏而得其神明者矣。(《〈黑蝶齋詩餘〉序》)

(5)詞者詩之餘,然其流既分,不可復合。自唐以後,工詩者每兼工於詞。宋之元老若韓、范、司馬,理學若朱仲晦、真希元,亦皆為之。由是樂章卷帙,幾與詩爭富。昌黎子曰:「歡愉之言難工,愁苦之言易好。」 斯亦善言詩矣。至於詞,或不然。大都歡愉之辭工者十九,而言愁苦者十一焉耳。故詩際兵戈俶擾,流離瑣尾,而作者愈工;詞則宜於宴嬉逸樂以歌詠太平,此學士大夫並存焉而不廢也。(《〈紫雲詞〉序》)

(6)詞雖小道,為之亦有術矣。去《花庵》、《草堂》之陳言,不為所役,俾滓窳滌濯,以孤技自拔於流俗。綺靡矣而不戾乎情,鏤琢矣而不傷夫氣,夫然後足與古人方駕焉。(《孟彥林詞序》)

(7)南風之詩,五子之歌,此長短句之所由昉也。漢《鐃歌》、《郊祀》之章,其體尚質。殆晉、宋、齊、梁《江南》、《採菱》諸調,去填詞一間耳。詩不即變為詞,殆時未至焉。既而萌於唐,流演於十國,盛於宋。予嘗持論謂小令當法汴京以前,慢詞則取諸南渡。錫山顧典籍不以為然也,魏塘魏孝廉獨信予說。(《〈水村琴趣〉序》)

(8)夫詞自宋元以後,明三百年無擅場者。排之以硬語,每與調乖,竄之以新腔,難與譜和。至於崇禎之末,始具其體。今則家有其集,蓋時至而風會使然。(《〈水村琴趣〉序》)

(9)昔賢論詞,必出於雅正,是故曾慥錄《雅詞》,鯛陽居士輯《復雅》也。(《〈群雅集〉序》)

(10)用長短句制樂府歌辭,由漢迄南北朝皆然。唐初以詩被樂。填詞入調,則自開元、天寶始。逮五代十國,作者漸多,遺有《花間》、《尊前》、《家宴》等集。宋之初,太宗洞曉音律,制大小曲及因舊曲造新聲,施之教坊舞隊。曲凡三百九十,又琵琶一器,有八十四調。仁宗於禁中度曲時,則有若柳永;徽宗以大晟名樂府,則有若周邦彥、曹組、辛次膺、萬俟雅言,皆明於宮調,無相奪倫者也。洎乎南渡,家各有詞,雖道學如朱仲晦、真希元亦能倚聲中律呂,而姜夔審音尤精。終宋之世,樂章大備,四聲二十八調多至千餘曲。有引、有序、有令、有慢、有近、有犯、有賺、有歌頭、有促拍、有攤破、有摘遍、有大遍、有小遍、有轉踏、有轉調、有增減字、有偷聲。惟因劉昺所編《宴樂新書》失傳,而八十四調圖譜不見於世,雖有歌師、板師,無從知當日之琴趣簫笛譜矣。(《〈群雅集〉序》)

(四)厲鶚論詞語

(1)詞源於樂府,樂府源於詩。四詩大小《雅》之材,合百有五。材之雅者,《風》之所由美,《頌》之所由成。由詩而樂府而詞,必企夫雅之一言而可以卓然自命為作者。故曾端伯選詞名《樂府雅詞》,周公謹善為詞,題其堂曰「志雅」 。詞之為體,委曲嘽緩,非緯之以雅,鮮有不與波俱靡,而失其正者矣。(《〈群雅詞集〉序》)

(2)《絕妙好詞》七卷,南宋弁陽老人周密公謹所輯。宋人選本朝詞,如曾端伯《樂府雅詞》、黃叔暘《花庵詞選》,皆讓其精粹,蓋詞家之準的也。(《〈絕妙好詞箋〉序》)

(3)兩宋詞派,推吾鄉周清真,婉約隱秀,律品諧協,為倚聲家所宗。自是裡中之賢,若俞青松、翁五峰、張寄閒、胡葦航、范藥莊、曹梅南、張玉田、仇山村諸人,皆分鑣競爽,為時所稱。元時嗣響,則張貞居、凌柘軒。明瞿存齋稍為近雅,馬鶴窗闌入俗調,一如市伶語,而清真之派微矣。(《吳尺鳧〈玲瓏簾詞〉序》)

(五)《自怡軒詞選》、《詞潔》評白石詞

(1)許寶善《自怡軒詞選》評姜白石詞十四則

《淡黃柳》(空城曉角)

音節淒婉,詞旨峻潔。白石老仙固若不食煙火人。

《惜紅衣》(簟枕邀涼)

觀後夢窗詞,則後段「維舟」 句,應在「故國」 斷句,且是韻,至夢窗詞傷伴句,句法與此詞不同,長短伸縮,古人或可不拘耳。

《淒涼犯》(綠楊巷陌)

此石帚自度曲也,只宜照腔填譜,乃必欲強為別解,何能起石帚而問之耶?

《滿江紅》(仙姥來時)

此調白石製,為平韻而音轉諧,乃知聲音之道,詞家不可不知也。

《長亭怨慢》(漸吹盡枝頭香絮)

曲折盡致,最是白石翁得意之筆。

《玲瓏四犯》(疊鼓夜寒)

此詞句法與周(按:指周邦彥)詞異,殆所犯之調各自不同,周作豈白石所云,世別有大石調者耶?

《琵琶仙》(雙槳來時)

清挺拔俗,後人難於學步。

《湘月》(五湖舊約)

鬲指聲其音節今已失傳,不過徒存其名耳。孔子云:「不知為不知。」 縱有聰明,不必強為之說也。

《水龍吟》(夜深客子移舟處)

結處五字一句,四字兩句,此作一七、一六兩句,可知宋人於此等處,自有通融之法也。

《慶春宮》(雙槳蓴波)

此闋又為仄韻,今之好為立解者,又將何說?蓋歌譜久已失傳,惟取詞之高妙照格填之可耳,若必雲如何可歌,如何不可歌,強作解事,真叩盤捫燭之見也。實聲可作平聲,亦不可不知也。

《齊天樂》(庾郎先自吟愁賦)

細膩熨貼,聲調更極嫻雅,真為絕調。換頭正玉田所謂詞斷意不斷,扼要爭奇也。

《江梅引》(人間離別易多時)

此調最易近俗,而白石作雅令乃爾,可知雅俗在詞不在調也。

《永遇樂》(雲隔迷樓)

過腔第二句平仄與前首互異,想可通融。

《解連環》(玉鞭重倚)

前段「小喬」 下九字斷句,與周作(按:指《片玉詞》)不同,想可不拘。

2. 《詞潔》評姜白石詞(見《自怡軒詞選》)

《揚州慢》(淮左名都)

「波心蕩」 ,「蕩」 字得力,便通首光彩。

《解連環》(玉鞭重倚)

意轉而句自轉,虛字皆揉入實字內,一詞之中,如具問答。玉軫漸調,朱弦應指,不能形容其妙。

又周邦彥《應天長慢》(條風布暖)

空淡深遠,較石帚作無異,石帚專得此種筆意,遂於詞家另開宗派。

(六)詞人小傳

(1)江立

江聖言名立,先世歙人,聖言隨其父僑居揚州。揚州習尚侈靡佚樂,而聖言好讀書,從厲太鴻徵君游,學為詩詞;中歲游杭州,愛西湖山水,偕一妾居水磨頭地,將家焉。水磨頭蓋白石道人故址,而馬塍者,白石所葬。聖言時時攜酒往酌其下。居數年,有挽之歸者,遂歸揚州以卒,年四十九。所著有《夜船吹笛詞》二卷,餘皆佚。(《初月樓續聞見錄》)

(2)過春山

過湘雲名春山,吳縣諸生,家居近市,性愛邱樊,與沙斗初、張崑南諸人為友。博通經史,尤精於《新》、《舊唐書》,嘗為補遺糾誤,未及成而卒。惠徵君定宇極稱之。卒時年甫二十有九,詩宗劉慎虛、王昌齡,自出清襟,不由襲取,著有《湘雲遺稿》。(《初月樓續聞見錄》)

(3)潘閬遺事(馮先生)

馮德之,字幾道,河南人。少習儒業,書無不讀,京師號萬卷馮。不慕聲利,棄家入道,被旨住杭州洞霄宮,時公卿皆以詩餞行。宋真宗銳意元教,盡以秘閣道書,出降餘杭郡,俾知郡戚綸、漕使陳堯佐,選先生及沖素大師朱益謙等脩校成藏以進,號《雲笈七簽》。初詩人潘閬與先生為道義交,任泗州參軍卒,先生囊其骨歸葬天柱山,錢易銘潘墓,具載其事。(《雲笈七簽》、錢易《潘閬墓誌》)

(4)張

張文成以詞學知名,應「下筆成章」 、「才高位下」 、「詞標文苑」 等科,俱登上第,轉洛陽尉,故有《詠燕詩》,其末章云:「變石身猶重,啣泥力尚微。從來赴甲第,兩起一雙飛。」 時人無不諷詠。累遷司門員外郎。文成凡七應舉,四參選,其判策皆登甲第科。員半千謂人曰:「張子之文,如青銅錢,萬揀萬中,未聞退時。故人號青銅學士。」 久視中,太官令與仙童陷默啜,問張文成何在?仙童曰:「自御史貶官。」 默啜曰:「此人何不見用也?」 後暹羅、日本使入朝,鹹使人就寫文章而去,其才遠播如此。(《大唐新語》)

(5)先著

先著,江寧人,先世居蜀之瀘州,遷江寧者十世矣。受詩法於同郡嚴克宏,克宏深許之,其自序以為幼而羸弱,飲酒不知節。四十以外,為病所苦,因自廢焉。性卞急,恥隨人,寡所諧合,又務分黑白,不能諱人之失,以是人多嫉而毀之。字曰蠲齋,欲自潔也。又字染庵,欲其能容垢自廣也。晚更號盍旦子,又稱之溪老生,其詩曰《嚴許集》者二卷,曰《藥裹集》者二卷,曰《藥裹後集》者二卷,曰《藥裹續集》者二卷。復喜填詞,有《勸影堂詞》三卷,合之為《之溪老生集》。(《初月樓續聞見錄》)

(6)沈用濟

沈用濟,字方舟,漢嘉之子。少學於母柴季嫻靜儀,以能詩名,後至廣南,與屈翁山、梁藥亭交,詩益進。游邊塞,留右北平,久之,詩皆燕趙聲。見重於紅蘭主人,名大著,其妻朱柔則道珠畫故鄉山水圖寄之,紅蘭主人為作詩以諷,方舟旋歸,當時傳為佳話。(《初月樓續聞見錄》)按:沈有《漢詩說》十卷。

(7)陸海

陸餘慶孫海,長於五言詩,甚為詩人所重,性峻不附權要。出牧潮州,但以詩酒自適,不以遠謫介意。《題奉國寺詩》曰:「新秋夜何爽,露下風轉淒。一聲竹林裡,千燈花塔西。」 《題龍門寺詩》曰:「窗燈林靄裡,聞磬水聲中。更籌半有會,爐煙滿夕風。」 人推其警策。(《大唐新語》八)

(8)鄭屬賓

長壽中,有滎陽鄭屬賓,頗善五言,竟不聞達,年老方授江左一尉。親朋餞別於上東門,屬賓賦詩留別曰:「畏途方萬里,生涯近百年。不知將白首,何處是黃泉。」 酒酣自詠,聲調哀感,滿座為之流涕。竟卒於官。(《大唐新語》八)

(七)詞序詞跋 論詞絕句

(1)朱彝尊序《樂府補題》

《樂府補題》一卷,常熟吳氏抄白本,休寧汪氏購之長興藏書家。予愛而亟錄之,攜至京師。宜興蔣京少好倚聲,為長短句,讀之賞激不已,遂鏤版以傳。按:集中作者唐玉潛氏,以攢宮改殯,義聲著聞。周公謹氏寓居西吳,自稱弁陽老人,而《武林遺事》題曰「泗水潛夫」 者,《研北雜誌》謂即公謹,仇仁近氏詩載月泉吟社中,張叔夏氏詞序謂鄭所南氏作。王聖與氏先叔夏卒,叔夏為題集,繹其詞,殆嘗仕宋,為翰林。其餘雖無行事可考,大率皆宋末隱君子也,誦其詞可以觀志意所存。雖有山林友朋之娛,而身世之感,別有淒然言外者,其騷人《橘頌》之遺音乎?度諸君子在當日唱和之篇,必不止此,亦必有序以志歲月,惜今皆逸矣。幸而是編僅存,不為蟫蝕鼠嚙,經四百年,藉二子之功,復流播於世,詞章之傳(不傳),蓋亦有數焉。

(2)周茂源序宋楚鴻詞

宋秋士先生暨仲季尚木刺史、直方中丞,海內所稱三宋,詩古文足敝天壤,即填詞一通,薌澤被藝林,功亦不細。予與三君子交三十餘年,今皆悲悼宿草,耆舊雲亡,典型凋謝,豈區區柳七黃九之泣翠鈿、折歌板已也。乃秋士哲胤楚鴻,幼號聖童,漸成尊宿,於賜書靡不究覽。張士簡限日謀篇,勤敏欲空儔輩。年來奔走燕粵,得江山之助,停驂扣舷之暇,妍辭凡若干首。予樸遫無文,鮮效宮體,矧於樂府新聲,舌本都強。顧猶記曩歲荔裳先生游吾郡,館楚鴻家,距蓬門不數武,晨夕過從,每酒半分題,間及長短句,繆以詞客見許。楚鴻今就予問其詞之離合,予於此僅探一臠,奚敢便哆口而談,為他人辨雋永之旨乎?楚鴻行復振策入都,荔裳先生方待詔金馬,熊軾未駕,盍亦從韋祠海棠、豐台芍葯間,手一編質之宋袞可也。

《鶴靜堂集》

(3)天籟集

朱彝尊《〈白蘭谷天籟集〉序》:「明寧獻王權譜元人曲,作者凡一百八十有七人,白仁甫居第三,雖次東籬、小山之下,而喻之『雕摶九霄』,其矜許也至矣。予小時避兵練浦,村舍無書,覽金元院本,心賞仁甫《秋夜梧桐雨》劇,以為出關、鄭之上。及纂唐宋元樂章為《詞綜》一編,憾未得仁甫之作,意世間無復有儲藏者。康熙庚辰八月之望,六安楊秀才希洛千里造余,袖中出《蘭谷天籟集》,則仁甫之詞也。前有王尚書子勉序,述仁甫家世本末頗詳,始知仁甫名樸,又字太素,為樞判寓齋之子。後有洪武中助教江陰孫大雅序及安丘教諭松江曹安贊。……白氏於明初,由姑孰徙六安,希洛得之於其裔孫某,將鋟木以行,屬予正其誤,乃析為二卷,序其端。」

(4)姚雛《論詞絕句十二首了公》

荼蘼微放快晴時,金線初拋垂柳絲。誰似城南楊夫子,隱囊烏幾坐填詞。

玉田微削夢窗腴,柳七風神故不虛。若捨浮華論骨概,龍川一集有誰知。

樓台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別有冰心歌水調,新腔一闋惜紅衣。

飛行絕跡定誰俱,七寶樓台密不疏。區別夢窗和白石,一饒穠致一清虛。

誰將影事譜鬟天,似語金鈴顆顆圓。想見岳陽樓上客,玉簫吹徹洞龍眠。

修門詞客今誰在,只有雲門與復堂。語秀真能奪山綠,律嚴差可比軍行。

半塘已化純常死,海內知音漸寂寥。祗有蘇州漚尹老,解拈新唱付瓊簫。

病起新腔付小紅,蕭疏老子復誰同。會稽三絕流傳遍,第一詞名滿雒中。

竹垞情眇自難同,筆重其年亦易工。燕子不來連月雨,鰣魚如雪一江風。

湖海流傳飲水詞,情深筆眇自多奇。千年骨髓秦淮海,除卻詩人那得知。

細秀枯清厲太鴻,行吟側帽自從容。浙中獨服摩奢館,天馬飛行明月中。

自將情思證無邪,老樹無妨試著花。更歎虞山龐處士,細斟小句按胡琶。

(八)附:詩話

(1)當

王元美《藝苑卮言》曰:「古樂府『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二語妙絕。老杜『玉珮仍當歌』,當字出此,然不甚合作,可與知者道也。用修引孟德『對酒當歌』雲,子美一闡明之,不然讀者以為該當之當矣,大噴噴可笑。孟德正謂遇酒即當歌也,下云『人生幾何』可見矣。若以『對酒當歌』為去聲,有何趣味?」 按:元美此則,意甚不明。「悲歌當泣,遠望當歸」 即「安步當車,晚食當肉」 之「噹」 ,讀去聲。至孟德詩「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此當字似應作該當之當字解,升庵不免誤會。樂府《善哉行》:「來日大難,口燥唇乾。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又《西門行》曰:「今日不作樂,當待何時。」 又古詩「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皆孟德所本也。然即從升庵解此當字,亦讀平聲。元美誤升庵之意為「悲歌當泣」 之當矣。至杜詩「玉珮仍當歌」 又是一解,蓋「皎皎當窗牖」 之「噹」 字也。元美以為出於「悲歌當泣」 ,其實大異。

(2)逐

杜詩「大家東征逐子回」 ,劉須溪云:「逐字不佳。」 升庵云:「杜詩無一字無來處,所以佳,此逐字無來處,所以不佳也。今稱人之母隨子就養曰逐子可乎?近有人語予以將字易之。古樂府有『一母將九雛』之句,則將字甚愜,當試與知音訂之。」 余按:蔡文姬未嘗攜鬍子歸漢,逐子者,猶「逐臣」 之「逐」 也。杜詩謂大家東征而逐子西回耳,非謂隨子就養也,讀本傳自明。

(3)瑟瑟

楊升庵驚才絕艷,解詩頗得新解,然亦多已甚者。其論白樂天《琵琶行》「楓葉荻花秋瑟瑟」 ,謂瑟瑟當作「瑟瑟大秦珠」 解,蓋喻其碧也,復引樂天《暮江曲》「一道殘陽照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為證,謂此正言殘陽照江,半紅半碧耳。此說最妙,幾欲無以折之,然亦僅足解人頤耳。自來詩人未有以瑟瑟喻碧義者,白傅作詩,欲令老嫗都解,乃為此彫蟲伎倆耶?

(4)詩亦可曰文

白樂天云:「近世韋蘇州歌行才麗之外,頗近興諷,其五言詩文又高雅閒淡,自成一家之體。」 皮日休《傷進士嚴子重》詩序云:「觀其所為文,工於七字」 ,則唐人稱詩亦曰文也。

(5)集古今人句

《觀林詩話》云:「予家有聽雨軒,嘗集古今人句。杜牧之云:『可惜和風夜來雨,醉中虛度打雨聲。』賈島云:『宿客不來過半夜,獨聞山雨到來時。』歐陽文忠公:『芳叢綠葉聊須種,猶得蕭蕭聽雨聲。』王荊公云:『深炷爐香閉齋閣,臥聞簷雨瀉高秋。』東坡云:『一聽南堂新瓦響,似聞東塢少荷香。』陳無己云:『一枕南窗深閉閣,臥聽叢竹雨來時。』趙德麟云:『臥聽簷雨作宮商。』尤為工也。」 予讀此不覺莞爾,何以各如其人也。杜詩的是醉漢語,賈詩的是和尚語,文公詩的是堂上簸錢語,荊公詩的是拗相公語,東坡詩的是遷客語,陳詩的是覓句人語,至趙詩,則更是鼓子詞家行話也。閒與琬君說此,亦為囅然。

(6)景色動靜

退之云:「海氣昏昏水拍天。」 山谷云:「江北江南水拍天。」 此言水與天接也。六一翁詞云:「拍堤春水四垂天。」 此反其辭謂天與水接,景色動靜迥殊矣。

(7)秋夕典故

《艇齋詩話》:「小杜秋夜宮詞『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含蓄有思致。星像甚多,而獨寫牛女,此其所以見其為宮詞也。」 此論甚可笑,牛女自是秋夕典故,豈必作宮詞始用。

(8)對句

《對床夜語》言張茂先「穆如灑清風,渙若春華敷」 、「屬耳聽鶯鳴,流目觀鰷魚」 ,以對言之,當曰「清風灑」 、「聽鳴鶯」 也,古對所當如此,亦楚詞「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余按:「蕙蒸蘭藉,桂酒椒漿」 ,自是當句對,非其比也。

(9)唐詩在情致

江湖諸人欲一反江西之弊,力追唐風,然其所揣摩乃賈島、孟郊、許渾、姚合之流,斤斤於一聯之奇、一字之安。誠如升庵所云,僅得頸聯十字稍可觀耳;以此言詩,亦入魔道。夫唐詩之所以為唐詩,在情致不在辭華。情致繫於世風,宋人已不復能反之於唐世,則唐人情致必不可復得。若論辭華則唐人諸大家,無不從漢魏而來。雖以子美之才,亦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之論,蓋不作此無根腳語,非性靈事也。昔有人日吟蘭亭一本,東坡曰:「此終不高,從門入者非室也,矧賈、孟、許、姚猶非唐詩門戶耶!」

(10)陶寫哀樂

謝安謂王羲之曰:「中年以來,傷於哀樂。」 羲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頃正賴絲竹陶寫,恆恐兒輩覺,減其歡樂之趣。」 蓋謂欲藉絲竹陶寫哀樂之感,又恐兒輩覺,遂乃損其少年之歡樂也。自來詩中用此事者皆誤。雖東坡猶云:「正賴絲與竹,陶寫有餘歡。」 亦未得明解。《滹南詩話》既言:「陶寫余歡、舊歡若為陶寫」 之外,乃釋者云「有餘歡者,非陶寫其歡,因陶寫而歡耳」 ,可謂收之東隅,失之桑榆。

(11)即物起興

詠物詩起於晚唐,前乎此者,雖有以物為題,要皆即物起興,其志初不在物;後乎此,則有故意拈物為題,游技於刻畫形容,雖彷彿有作意,而其體實卑。宋壺山詠萍詩云:「苦無根蒂逐波流,風約才稀雨復稠。舊說楊花能變此,是他種子已經浮。」 又詠蚊詩曰:「朋比趨炎態度輕,御人口給屢憎人。雖然暗裡能鑽刺,貪不知幾竟殺身。」 《梅澗詩話》盛稱賞之,以為不專詠物者,實則其淺陋與小學生作文何異!

(12)長安柳

元微之《第三歲日詠春風憑楊員外寄長安柳》詩,長安柳,伎人名也。升庵云:「此詩題甚奇,可作詩家故事。」 蓋未知此。

(13)香球

白樂天詩:「柘枝隨畫鼓,調笑縱香球。」 又云:「香球趁拍迴環匼,花盞拋巡取次飛。」 皆紀管弦酒席中事,但不知香球何用。按:香球為用香料製成的圓球,與「拋球」 、「打球」 之球不同。陸游《老學庵筆記》:「京師承平日,宗室戚里歲時入禁中,婦女上犢車皆用小鬟持香球在旁,在袖中又自持兩小香球。車馳過,香煙如雲,數里不絕,塵土皆香。」 又按:元稹有《香球》詩曰:「順俗唯圓轉,居中莫動搖。愛君心不惻,猶訝火長燒。」 微之所詠之香球,為一種火爐,其形制外為金屬鏤空圓罩,內有半球狀碗以爇火,可置於被中取暖,亦名「被中香爐」 。與樂天所詠,為兩種不同之事物。

(14)流香澗寺壁詩

三十年五月游武夷,在流香澗一寺壁上見詩一首云:「建業城頭楊柳低,越王台上鷓鴣啼。老僧頗憶仁王寺,慾望江南煙雨迷。」 賞其雋秀,故錄存之。近閱《後村詩話》,始知仁王寺語,蓋有所本。福州仁王寺有僧,喜唱《望江南》,一日忽題壁云:「不嫌夫婿丑,亦勿嫌渠村。但得一回嫁,全勝不出門。」 或曰:「此僧欲出世矣。」 言於當路,延主一剎。未久,若有不樂者,又題云:「當初只欲轉頭銜,轉得頭銜轉不堪。何似仁王高閣上,倚欄閒唱《望江南》。」 不謂閩中猶有詩僧沿其衣缽。

(15)二狂生

《桯史》曰:「景祐末有二狂生曰張曰吳,皆華州人,薄游塞上,覘覽山川風俗,慨然有志於經略。恥於自售,放意詩酒,語皆絕豪嶮驚人,而邊帥豢安,皆莫之知。悵無所適,聞夏酋有意窺中國,遂叛而往。二人自念不力出奇,無以動其聽。乃自更其名,即其都內之酒家劇飲終日,引筆書壁曰:『張元、吳昊來飲此樓。』邏者見之,知非其國人也,跡其所憩,執之。夏酋詰以『入門問諱』之義。二人大言曰:『姓尚不理會,乃理會名耶!』時曩霄未更名,且用中國賜姓也。於是竦然異之,日尊寵用事,寶元西事蓋始此。其事國史不書,詩文雜見於《田承君集》、沈存中《筆談》、洪文敏《容齋三筆》,其為人概可想見。」

(16)翔冬詩文

和州胡俊翔冬,與胡光煒小石並為清道人弟子,翔冬詩文尤怪,以其行三,人稱胡三怪。掌教金陵大學,民國三十年歿於蜀中。頃金陵大學為刊其自怡齋詩百餘首,皆五言,不作七律,奇警獨造,一空依傍,亦玉川子之流也。吾獨愛其《七月晦日牛首山房坐雨戲成小詩寄仲英》云:「山頂松樹風,扇雨起煙浪。寺樓如小舟,泛泛素江上。塔即是釣磯,島變游魚相。待公赤腳來,一和欸乃唱。」 又《玄武湖泛舟同胡小石、陳仲英作》云:「一瓢攜二客,原水與輕橈。仰首木棉下,天分幾十條。山藏未靜,蛙坐芡盤驕。歸路逢倉嫗,於今顏已凋。」 又《初夏即事》云:「扶病寫經完,小園履跡殘。槐添新蟻穴,池臥老漁竿。龜蹶泥春氣,猿羞我不冠。兒童指星出,衣褐直齋壇。」 此皆直逼郊、島者。餘如《紀夢》、《埋狗》、《風箏》諸篇,則駸駸乎玉川子矣。胡翔冬「仰首木棉下,天分幾十條」 ,或以為戛戛獨造,詠句大膽,然亦有所本。張祐詩云:「江連萬里海,峽入一條天。」

(17)清輝

《春渚紀聞》云:「昭州山水佳絕,郡圃有亭,名曰『天繪』。建炎中,呂丕為守,以『天繪』近金國年號,思有以改易之。時徐師川避地於昭,呂乞名於徐,久而未獲。復乞於范滋,乃以『清輝』易之。一日,徐杖策過亭,仰視新榜,復得亭記於積壤中,亟使滌石視之,乃丘浚寺丞所作也。其略云:『余擇勝得此亭,名曰「天繪」 ,取其景物自然也。後某年某日,當有俗子易名「清輝」 ,可為一笑。』」 余舊讀此文,頗以為「清輝」 名亭,亦未必甚俗,何至譏訕乃爾。近閱《老學庵筆記》有云:「國初尚《文選》,當時文人專意此書,故草必稱王孫,梅必稱驛使,月必稱望舒,山水必稱清輝。至慶歷後,惡其陳腐,諸作者始一洗之。」 乃知此亦蕭選流毒之一,當時已目為濫調。建炎去慶歷已八九十年,文風早變,而范尚以此陳詞題榜,故不免於見嗤。刻石預言,殆作者假托其辭耳。

(18)寇萊公絕句

寇萊公詩以《江南春》二詠為最著。倪雲林有和作,亦堪匹敵。元明以降,和者甚多。嘗有《江南春》一集,亂後失之。寇公二詠以外,七言絕句亦極有神韻。余喜其《秋懷》云:「輕雲不動日微陰,高樹無風秋色深。獨聽暮蟬臨水坐,十年林壑阻歸心。」 《暇日》云:「郵亭落日多飛絮,琵琶音重江春暮。坐久凝眸欲斷腸,梅雨如煙暝村樹。」 又《初夏雨中》云:「綠樹新陰暗井桐,雜英當砌墜疏紅。重門寂寂經初夏,盡日垂簾細雨中。」 又《書河上亭壁》云:「暮天寥落凍雲垂,一望危亭欲下遲。臨水數村誰畫得,淺山寒雪未銷時。」 又《春江送別》云:「孤舟東去水煙微,久客那堪更送歸。三月江頭春盡日,片帆輕絮共紛飛。」 皆不減唐人。《憶洛陽》一絕句注引古歌云:「金谷園,四柳春,四柳春來似舞腰。那堪風景好,獨上洛陽橋。」 此歌不見他書,殆亦唐人詞。金谷、四柳,未詳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