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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木

李煜、納蘭性德兩位詞人的理想、志向在前面已經說明,不復累述。他們以纖柔善感的赤子之心,以不染凡塵的純潔去感受人生,將純真的性靈用自然淺暢的語言熔鑄成詞,抒發未酬之志,哀傷一生之不平。

木生火

「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句便工」,正因為李後主的悲慘境遇、多愁善感和曠世詩才,故「以血書」,「以詞哭」。

李煜詞筆,揮灑自如,常常以寥寥數筆寫人間大悲,以懷念昔日之榮盛反襯今日之淒清。

王國維評論李煜:「詞至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將本不登大雅之堂的詞引入上流社會,變俗為雅,開闢詞話新境界的開拓者就是李煜。清末詞人王鵬運稱李煜為「詞中之帝」,詞帝之稱由此而來。

而納蘭性德亦選擇了用詩詞來寄托和抒發自己有志不達的苦悶憂愁。無論是抒寫幽思戀情,還是抒發興亡之歎都能傾心吐腑,王國維評論納蘭性德:「納蘭性德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由此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兩人都曾有過至情至性的情感經歷,亦因此有了至傷至悲的滿腔愁緒,用那至真至純的情感寫就那至善至美的詞作,都以非比一般的才華與人生頓悟實現了詞風的超越。

納蘭性德與李煜同樣用滿腔的淚水,刻骨銘心的愛戀,永久的哀痛,無盡的思念,以癡極慟極的摯情至語來傾訴,真乃「古之傷心人」也。

後人評說之眾,多說無益。我們只需親身體會,細細誦讀便知納蘭性德詞與後主詞是用血淚凝成的。詞中捧出的是他們怦怦跳動的真心,火熱得足可以燃燒讀到它們的人。

正是因為李煜、納蘭性德以志為木,以詞為林,樹立起自己獨特的標格供世人仰望,才使他們真正的事業與成就在政治之外的文學領域燃起了熊熊烈火。

這團火照亮了中國乃至世界文學史的天空,給他們帶來了在詩詞界的巨大成就,永遠閃耀的名望與地位。

他們的悲情造就了他們的絕世名作,他們用生命來寫就的詞,根本就無需過譽,只憑流傳千年、百年後仍然膾炙人口,就足以說明他們的成就。

木克土

土在這裡代表的是王權和勢力,這兩樣與他們的理想與志向更是格格不入。

李煜為王權所累,納蘭性德卻是鄙視王權與封建勢力。二人的悲劇也在於都不得不屈從王權和那股強大的勢力。然而壓力越大,內心的反抗也越大。

當李煜剛開始享受王權帶給他的便利時,他的王權卻被生生奪去了。繼而趙匡胤又用手中掌握的王權把他淪為階下囚。趙氏兄弟的責難侮辱,只能吞下去,不能說、不能訴。他將滿腔的悲憤愁悶化為一闋闋悲詞,做著最無力的反抗。是的,不然他又有什麼辦法反抗呢?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闋《虞美人》最終成為絕命詞傳至今天,用千年的時間告訴世人他的不甘心。

與李煜相比,納蘭性德的反抗直接表現在字裡行間。在君主政治的統治下,官僚們都是結黨營私、互相排斥的,納蘭性德最看不慣這種事情。

除卻自身「用非其志」的遭遇,納蘭性德看到更多的是那些真正有才能耿直的有識之士遭到當權派的排擠,懷才不遇報國無門,如顧貞觀、姜宸英、嚴繩孫等人。

這使他氣憤不平至極,寫下許多與好友唱和憤世之詞。

金縷曲·贈梁汾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竟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在這首《金縷曲·贈梁汾》中,他慷慨激昂地站在了顧貞觀之類受朝廷排擠的人才一邊,把朝廷裡的官員形容成因嫉妒而散佈謠言陷害之輩。他為有才能的人抱屈,也對「自古以來」壓制人才的那種權勢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虞美人·憑君料理花間課

憑君料理花間課,莫負當初我。眼看雞犬上天梯,黃九自招秦七共泥犁。

瘦狂那似癡肥好,判任癡肥笑。笑他多病與長貧,不及諸公袞袞向風塵。

這些納蘭性德極為欣賞的人沒有得到朝廷的重用,生活窘迫,而一些庸碌之才、雞犬之輩卻青雲直上。

他對官場上的爭權奪利、爾虞我詐、腐敗糜爛現象鄙視且氣憤,在詞作中毫無顧忌地進行揭露和諷刺。

在這個層面上說,納蘭性德已經不只是一個僅僅寫些淒美艷詞、風花雪月、顧影自憐的富家公子了。

能夠將官場的醜陋看得如此清楚,對國家命運的憂思,對現實社會的批判,作為當權者納蘭明珠的兒子,真正的貴族,納蘭性德能夠有這樣的眼界和心境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在這方面,他與沉浸在自我中的李煜相比,眼界和心胸要開闊遠大得多,因為他的眼中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