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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破浣溪沙·風絮飄殘已化萍

一生重情,愁也因情生。納蘭性德這一份蕩氣迴腸的悲涼終因他的多情而生。他的至情至性讓他看不破這世間紅塵皆為虛無,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卻又甘之如飴。

「愁」字在他的詞中隨處可見,與「情」字緊緊相扣,交織貫穿了納蘭的一生。

攤破浣溪沙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浣溪沙

伏雨朝寒悉不勝,那能還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輕盈。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人間何處問多情。

虞美人

愁痕滿地無人省,露濕琅玕影。閒階小立倍荒涼,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

薄情轉是多情累,曲曲柔腸碎。紅箋向壁字模糊,憶共燈前呵手為伊書。

詞中之句「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人間何處問多情」、「薄情轉是多情累,曲曲柔腸碎」,一會兒薄情,一會兒多情,其實非是薄情,只是多情。

斷腸總因情癡,而最是情癡難開解。因為「情」讓自己柔腸寸斷,心碎得如同滿地零落的花瓣。恨自己太多情,卻又在悼念亡妻時「只向從前悔薄情」,懊悔自己當初對亡妻愛得太少。

薄情轉是多情累,納蘭性德這牛角尖鑽得夠糾結。

他似乎一直在尋找理想中的愛情,尋找著能與自己心靈相通的愛人,可最終與她們一一相遇又擦肩而過,落下一地傷心的碎片。

從傳說中青梅竹馬的戀人到髮妻盧氏,再到後來遇到的江南才女沈宛,他的愛情沒有一個圓滿。

傳說中他最後一個愛的女人是沈宛。

對於沈宛,納蘭家族的碑文族譜中並無載入,據說沈宛著有詞集《選夢詞》,《眾香詞》裡也錄有五首她的詞作,是位名副其實的才女。

納蘭性德很喜歡這位嬌柔貌美、又不乏靈動氣質的江南才女。兩人一見傾心,進而相愛相戀相知。但卻因為沈宛的身份卑微,又是漢人,不但不能進納蘭府,甚至連個妾的名分也不給。只得另設宅院安置。後來沈宛幾經周折,最後還是回到了江南,和納蘭性德生生地分別,從此之後再無下文。由此看來,他們之間的姻緣無疑又是一段淒婉的故事。

不知道他的這闋《採桑子》是不是正是在訴說兩人分別時的情景呢?

採桑子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淒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兩人的結合因為遭遇到家族的強烈阻撓而不能如願,從此勞燕分飛。納蘭性德心中的惆悵苦楚又添了幾分。

世俗如刀,家族如刀,規矩如刀,納蘭性德的心中又一次被劃下一道深深的痕跡。如果沒有發生這些情,如果自己不是這麼多情,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痛吧?痛到不能承受之重,分明會後悔的,分明會想:還不如不相遇,還不如無情點的好啊。

一別如斯年,空留了那個多情的人兒在梨花紛紛落下的院子裡久久佇立,任憑太陽西落月兒升起,在青磚鋪就的花階上灑下長長的孤單的影子。

再一次只剩下了孤獨的自己。茫茫人海,誰與同歸?仰天一句「知己一人誰是」,真是問天天不語。

荷葉杯

知己一人誰是?已矣。贏得誤他生。有情終古似無情,別語悔分明。

回首莫道芳時易度,朝暮。珍重好花天。為伊指點再來緣,疏雨洗遺鈿。

知己一人誰是?分明是在說此生的知己是此刻正在分別的人。

然而,當初多情帶來這場不得善終的情事反倒誤了她的一生。愁生處,幾度淚垂,回首芳菲的往日竟難掩此刻的苦澀。只能道一聲珍重,在這蕭蕭疏雨中含淚而別。

從此天人永隔,成就一世蕭索。

修長消瘦的身影徘徊在曾經的庭院裡。憶當初,寸心暗許,綺羅庭院,幾多花月。風雨後,一片殘紅狼藉遍地,讓人無端端傷感起來。人去春休,繁花落盡君辭去。摘取紅豆,暗說相思千里愁——

南鄉子

煙暖雨初收,落盡繁花小院幽。摘得一雙紅豆子,低頭,說著分攜淚暗流。

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將酹石尤。別自有人桃葉渡,扁舟,一種煙波各自愁。

愁悶中,納蘭性德的生命亦悄悄走向了盡頭。一年後,納蘭暴病而亡,沈宛在為他生下遺腹子富森之後就不知所蹤。孩子留在了納蘭家,人卻依然不能入門。

沈宛流傳下來的詞中有首《朝玉階·秋月有感》似乎就是他們別後之作,寫得也甚是淒涼——

朝玉階·秋月有感

惆悵淒淒秋暮天,蕭條離別後,已經年。烏絲舊詠細生憐,夢魂飛故國、不能前。

無窮幽怨類啼鵑。總教多血淚,亦徒然。枝分連理絕姻緣,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就這樣枝分連理斷了姻緣,血淚的姻緣啊。連那寒月也終有圓滿的一天。深情如納蘭性德,他的感情世界竟不如那天上寒月,沒有一次美滿的結局,他生還會不會再相見?能不能得一個好的結局,圓了這個比翼連枝的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