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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十三首)

李清照(1084—?),號易安居士,濟南人。其夫趙明誠,卒於宋南渡時。易安晚年,流寓在浙江金華、紹興。有《易安詞》,一名《漱玉集》。

如夢令[1]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2]。知否?知否[3]?應是綠肥紅瘦[4]。

[1]詞意殆出自韓偓五言詩《懶起》:「昨夜三更雨,臨明一陣寒。海棠花在否,側臥捲簾看。」

[2]指捲簾人,即侍女的答語。雖說「依舊」,卻已有不同了。一意作兩番渲染。黃了翁云:「一問極有情,答以『依舊』,答得極淡,跌出『知否』二句來。」(見《蓼園詞選》中評語)

[3]本調在此處例有短韻疊句,這裡疊用「知否」兩問句,極自然。

[4]全篇淡描,結句著色,更覺濃艷醒豁。黃前評續云:「而『綠肥紅瘦』無限淒婉,卻又妙在含蓄。短幅中藏無數曲折,自是聖於詞者。」

浣溪沙

淡蕩[1]春光寒食天,玉爐沉水裊殘煙,夢迴山枕隱花鈿[2]。海燕[3]未來人[4]斗草[5],江梅[6]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鞦韆。

[1]「淡蕩」,猶淡沲,動搖貌。「淡」與「澹」通。

[2]古人多用高枕。「隱」,憑倚,讀如《孟子.公孫丑》「隱幾而臥」之隱。溫庭筠《菩薩蠻》:「山枕隱濃妝,綠檀金鳳凰。」言美人凝妝,憑枕而臥。

[3]燕子遠從海上來,稱「海燕」。

[4]「人」指他人,自己不必在內。

[5]「斗百草」本為五月五日之戲,見《荊楚歲時記》。後來不拘於這節令,宋代在二月。《夢粱錄》卷一:「二月朔謂之中和節,……禁中宮女以百草斗戲。」易安所記,也是這個時候,故云「海燕未來」。斗草在《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有些描寫,雖近代事,亦可參考。

[6]范成大《梅譜》:「江梅,遺核野生,不經栽接者,又名直腳梅,或謂之野梅。」

髻子傷春懶更梳,晚風庭院落梅初,淡雲來往月疏疏。玉鴨熏爐閒瑞腦[1],朱櫻斗帳掩流蘇[2],通犀還解辟寒無[3]?

[1]「玉鴨」,鴨為熏爐的形狀。「瑞腦」,一名「龍腦」,其香以龍腦木蒸餾而成,通稱片腦、冰片。《夢粱錄》卷五:「自黃道撒瑞腦香而行」,又另條引詩「黃道先揚瑞腦香」。「閒瑞腦」者,意謂不熏香。

[2]「朱櫻」,帳子的顏色。「斗帳」,小帳形如覆鬥。「流蘇」,排穗,今吳語謂之蘇頭,即須頭,須亦音蘇。古詩《孔雀東南飛》:「紅羅復斗帳,四角垂香囊。」溫庭筠《偶游》:「紅珠斗帳櫻桃熟。」

[3]「通犀」,通天犀,角上有一白縷直上到尖端,故名。李商隱《無題》二首之一:「心有靈犀一點通。」又《碧城》三首之一:「犀辟塵埃玉辟寒。」傳說尚有其他種種靈異。《本草綱目》卷五十一,李時珍引《開天遺事》:「有辟寒犀,其色如金,交趾所貢,冬月暖氣襲人。」(見今本《開元天寶遺事》捲上)本句「通犀」,承上句「斗帳」來,把犀角懸掛在帳子上,所謂鎮幃犀(並見後程垓《摸魚兒》注[4]),意謂縱有靈奇之物,又豈能解心上的寒冷,用問句,只是虛擬。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1],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2],雁字回時,月滿西樓[3]。花自飄零水自流[4],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5]。

[1]紅藕,紅藕花之簡稱,荷花亦稱藕花。此句似倒裝,即下文「蘭舟」的形容語。船上蓋亦有枕簟的鋪設。若釋為一般的室內光景,則下文「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即頗覺突兀。

[2]雁之關於書信有兩意思:一是雁足捎書;一是群雁的行列,在空中排成字形。這句用第一義,次句改用第二義接。

[3]白居易《江樓晚眺景物鮮奇吟玩成篇寄水部張員外》:「雁點青天字一行。」夏寶松斷句:「雁飛南浦砧初斷,月滿西樓酒半醒。」

[4]此句即承上「紅藕香殘」「蘭舟」來。

[5]范仲淹《御街行》:「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醉花陰

薄霧濃雲[1]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2],半夜涼初透。東籬[3]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4]。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5]。

[1]楊慎《詞品》卷一引中山王《文木賦》「薄霧濃雰」,又引此詞「薄霧濃雰愁永晝」,而云「今俗本改『雰』作『雲』。」清人多贊同此說,如王士禛《花草蒙拾》、況周頤《蕙風詞話》。按《樂府雅詞》、《花庵詞選》並作「雲」,疑作「雰」者楊慎校改,原本或不必用典。

[2]近代以木做格扇,形如小屋,用以避蚊,中可置榻;框上糊以輕紗,大抵是綠色的,叫「碧紗廚」,亦名「蚊」。薛能《吳姬》十首之五:「高卷蚊獨臥科。」《中朝故事》:「路巖……籍沒家產……有蚊一領。」《廣韻》十虞:「,帳也,似廚形,出陸該《字林》。」薛詩云「高卷」,《故事》云「一領」,是紗廚即紗帳,與後世製作或有不同。

[3]陶潛《飲酒》:「采菊東籬下。」

[4]古詩:「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

[5]司空圖《詩品》:「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借花來比喻人的品格。這裡說人憔悴。關於這兩句的故事,見元人《瑯嬛記》卷中。

鳳凰台上憶吹簫[1]

香冷金猊[2],被翻紅浪[3],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4]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關病酒,不是悲秋。休休[5],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6],也只難留。念武陵人遠[7],煙鎖秦樓[8]。惟有樓前流水[9],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1]此調蓋用本意(弄玉憶簫史),別後懷念其夫趙明誠而作。現在流傳的關於這詞的兩個本子《樂府雅詞》、《花庵詞選》,字句差別很多,當本是兩個稿子,似互有得失。今從通行的張惠言《詞選》,即《絕妙詞選》本。

[2]以塗金為狻猊(音酸倪,即獅子)形,空其中以焚香,使香氣從獸口中噴出,熏衣被所用。此句意連下句「被翻紅浪」。

[3]柳永《鳳棲梧》(即《蝶戀花》):「鴛鴦繡被翻紅浪。」

[4]「生」為副詞,加重語氣。《詩詞曲語詞彙釋》卷二:「生怕猶言只怕或最怕。」

[5]「休休」,彷彿今語「罷了,罷了」。見司空圖《耐辱居士歌》,詳下卷辛棄疾《鷓鴣天》之二注[2]。

[6]王維《渭城曲》:「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此曲一名《陽關》,一作《送元二使安西》。

[7]「武陵人」見陶潛《桃花源記》。武陵,地名,今屬湖南。但陶記並無戀愛的故事。後來以桃花、流水、仙境種種類似,遂牽合劉晨、阮肇入天台山逢二女的故事。如唐王渙《惆悵詩》十二之十:「晨肇重來路已迷,碧桃花謝武陵溪。」此詞意亦借劉、阮指所懷遠人,下句即借弄玉或羅敷來比自己。韓琦《點絳唇》「武陵凝睇,人遠波空翠」,亦是懷人之意。

[8]「秦樓」有兩個來源:一、秦穆公女弄玉故事,見《列仙傳》上。原典雖不曾說「樓」,樓台可通用。唐詩已用秦樓弄玉事,如杜牧《梅詩》:「若在秦樓畔,堪為弄玉媒。」二、漢樂府《陌上桑》:「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這裡秦樓,如用弄玉事,與篇題本意合;如用羅敷事,以作者身份來看,似較合適。詞意總不過想念遠人,兩說似可並存。

[9]杜牧《題安州浮雲寺樓寄湖州張郎中》:「當時樓下水,今日到何處。」

念奴嬌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寵柳嬌花[1]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險韻詩成,扶頭酒醒[2],別是閒滋味。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3],不許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4],多少游春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5]?

[1]《花庵詞選》評為「奇俊」。

[2]古人於卯時飲酒稱「卯酒」,亦名「扶頭酒」。白居易《早飲湖州酒寄崔使君》:「一榼扶頭酒,澄泓瀉玉壺。」賀鑄《南鄉子》:「易醉扶頭酒,難逢敵手棋。」「扶頭」原意當為醉頭扶起。「扶頭酒」是一復合的名詞。宿酲未解,更飲早酒以投之,所用只是較淡的酒,以此種飲法能發生和解的作用,故亦以「扶頭」稱之。或自飲,或待人侑勸,且有作為應酬者,以扶頭倩人也。酒薄卻雲易醉者,乃重飲故耳。引申之,即無宿醉,僅飲早酒,亦曰「扶頭」。如上引白句,固未必重飲也。易安此句當亦然。又如下錄《聲聲慢》云云,只是三兩杯淡酒而已,非有宿酲,文義自明。

[3]即《鳳凰台上憶吹簫》「香冷金猊,被翻紅浪」意,這裡不借助辭藻,措語比那首更工。

[4]「引」,發生。《世說新語.賞譽》:「於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5]結句開朗,另轉一意,不為本題束縛。

攤破浣溪沙

病起蕭蕭兩鬢華,臥看殘月上窗紗。豆蔻連梢煎熟水[1],莫分茶[2]。枕上詩書閒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3]。終日向人多醞藉[4],木犀花[5]。

[1]豆蔻辛溫,能去寒濕。下云「莫分茶」,以相傳雲茶助濕,故忌之。「熟水」,從明刊本《花草粹編》,乃芳香飲料之一,見《事林廣記》等書。《事林廣記別集》卷七「造熟水法」云:「夏月,凡造熟水,先傾百煎袞(滾)湯在瓶器內,然後將所用之物投入,密封瓶口,則香倍矣。又「豆蔻熟水」條云:「白豆蔻殼揀淨,投入沸湯瓶中,密封片時用之,極妙。每次用七個足矣,不可多用,多則香濁。」易安所云,蓋此類也。

[2]意是不沏茶喝。將茶葉製成小餅,掰開用之。唐時煎烹,後改用沏。「分茶」亦云「布茶」,是沏茶的一種技巧,屢見於宋人書中,如曾幾、楊萬里詩,向子、陸游詞,蔡襄《茶譜》,王明清《揮麈余話》等。有所謂「迴環擊拂」,所飲蓋仍是濃茶。古今事異,其詳難知。易安此句,譯以「不沏茶」,或近之。

[3]寫病後光景恰好。說月又說雨,總非一日的事情。佳葉麻韻,近代音。

[4]「醞藉」同蘊藉,含蓄寬容意。

[5]「木犀」俗寫作木樨,即桂花的別名。木犀並非古時所謂桂,但久已混同。如楊萬里《木樨花賦》云:「亦不知其名,而字之曰桂。」木犀所以得名,孫少魏《東皋雜錄》云:「以其文理黑而潤,殊類犀角也。」宋無名氏《愛日齋叢鈔》引楊萬里《木犀詩》:「系從犀首名干木,派別黃香字又金。」(以上各文俱見《茶香室四鈔》卷二十八引。)詞末特提此花,表示作者的愛好,當為紀實。又北宋時,黃庭堅與和尚有一個關於木犀香的故事很有名。其事在李清照作詞以前,是否會引用卻亦難定,節錄備考。釋曉瑩《羅湖野錄》卷一:「太史黃公魯直,元祐間丁內艱,館黃龍山,從晦堂和尚游。……晦堂因語次,舉『孔子謂弟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於是請公詮釋,而至於再,晦堂不然其說,公怒形於色,沉嘿久之。時當暑退涼生,秋香滿院。晦堂乃曰:『聞木犀香乎?』公曰:『聞。』晦堂曰:『吾無隱乎爾。』公欣然領解。」

菩薩蠻

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1]。

[1]上片措語輕淡,意思和平。下片說故鄉之愁,一時半刻也丟不開,除非醉了。又說,就寢時焚香,到香消了酒還未醒。醉深即愁重也。意極沉痛,筆致卻不覺其重,與前片輕靈的風格相一致。

南歌子

天上星河[1]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2]。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3]。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4]時。

[1]「星河」,銀河,到秋天轉向東南。

[2]「何其」之「其」,語助詞。見前蘇軾《洞仙歌》注[8]。

[3]「翠貼」「金銷」云云,用金翠的蓮藕花樣作衣上的妝飾,為下句「舊時衣」的形容語。

[4]《詩詞曲語辭彙釋》卷六:「舊家猶言從前,家為估量之辭。」其所引例中即有本句。

永遇樂

落日熔金[1],暮雲合璧,人在何處[2]。染柳煙濃,吹梅笛怨[3],春意知幾許[4]。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5]。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中州[6]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7]。鋪翠[8]冠兒,捻金雪柳[9],簇帶爭濟楚[10]。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11]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1]熔金,狀日光。杜牧《金陵》:「日落水浮金。」李德裕《重憶山居》六首之二《泰山石》:「滄海似熔金。」廖世美有《好事近》詞:「落日水熔金。」未必為此句所本,亦可互參。

[2]江淹《擬休上人怨別》:「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碧,青玉,名詞;碧雲之碧用作形容詞。「璧」字意近之,不必青色。王安石《東陽道中》:「浮雲堆白玉,落日瀉黃金」,與此首聯相似。

[3]《樂府雜錄》:「笛者羌樂也,古有《落梅花》曲。」

[4]「幾許」,多少,意重在少,言春意尚淺。參看前錄歐陽修《蝶戀花》注[2]。

[5]這裡「次第」,用法與下《聲聲慢》的「次第」稍有不同,言轉眼恐有風雨(見《詩詞曲語辭彙釋》卷四),今值元宵喜晴,豈可虛度,反跌下文「辭謝」「不出」意。

[6]「中州」,汴京。

[7]以元宵佳節為重。三五本指望日,見《禮記》。古詩「三五明月滿」。這裡指正月十五日。

[8]用翠鳥羽毛作妝飾,「鋪翠」似即後來的貼翠、點翠。

[9]《宣和遺事》前集「元宵看燈」:「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少刻京師民有似雪浪,盡頭上帶著玉梅、雪柳、鬧蛾兒,直到鰲山下看燈。」《武林舊事》卷二:「元夕節物,婦人皆戴珠翠、鬧蛾、玉梅、雪柳……而衣多尚白,蓋月下所宜也。」雪柳以繒楮為之(見《歲時廣記》卷十一)。捻金者,加以金飾。參看下卷辛棄疾《青玉案》注[6]。

[10]「簇帶」,猶言插帶,宋時俗語。周密《武林舊事》卷三說茉莉花,「婦人簇帶,多至七插。」「濟楚」,齊整。今安徽語曰「俏楚」,蓋聲音之轉。

[11]「見」,語助詞。「怕見」,猶雲怕得或懶得。(《詩詞曲語辭彙釋》卷五)

聲聲慢[1]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2],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3]。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4]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5]。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6]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7],怎生得黑[8]。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9],怎一個愁字了得。

[1]多用疊字,亦暗含本意。今錄本的文字句讀,從張惠言《詞選》。

[2]用許多疊字,前人多讚美之,宋人已然,見張端義《貴耳集》捲上、羅大經《鶴林玉露》卷十二,稱為「公孫大娘舞劍手」,「創意出奇」;後來亦有評為並非高調者,如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二。評價太高,或不必恰當。但這疊字,看來像白話,實「鍛煉出來,非偶然拈得」,說見周濟《宋四家詞選.序論》。

[3]「將息」,猶現在說「將養」「休養」。

[4]「曉來」,各本多作「晚來」,殆因下文「黃昏」云云。其實詞寫一整天,非一晚的事,若云「晚來風急」,則反而重複。上文「三杯兩盞淡酒」是早酒,即前錄《念奴嬌》詞所謂「扶頭酒醒」;下文「雁過也」,即彼詞「征鴻過盡」。今從《草堂詩餘別集》、《詞綜》、張氏《詞選》等各本,作「曉來」。

[5]雁未必相識,卻云「舊時相識」者,寄懷鄉之意。趙嘏《寒塘》:「鄉心正無限,一雁度南樓」,詞意近之。

[6]「憔悴損」關合人和菊花,即《醉花陰》詞「人比黃花瘦」意。

[7]在「獨自」下分逗,意較好,從張氏《詞選》。倒裝句法,猶言獨自守著窗兒。

[8]「黑」字韻,《貴耳集》捲上稱為「不許第二人押」,雖屬過當,卻是下得險而深穩,殆即作者自謂「險韻詩成」耶?

[9]「這次第」,猶言這情形,這光景。

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1],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2]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3],載不動,許多愁[4]。

[1]意不過風吹落花,卻先說風住,再說塵香,而花已盡,一句三折。

[2]浙江金華有永康、東陽二水合流,叫雙溪。作者晚年避兵金華,時在一一三四以後,作者年五十三。

[3]「舴艋」,小舟,見前張先《木蘭花》注[2]。

[4]下片以舟輕借喻愁重,用筆輕妙。後來元曲《西廂記.秋暮離懷》:「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的車兒如何載得起」意同,卻是另一種寫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