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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質·政論家的政論詞

關鍵詞:

《三國誌》

警句:

白雲堆裡養精神。

1.

詩要言志,文要載道,都不讓人輕鬆,只有詞是一種吟風弄月的文學,不必板著臉來寫。

但是換個角度來看,板起臉來填詞,倒也算是文藝創作上的一種突破。「以詩為詞」的風氣就是這樣在不經意間誕生的,詞越寫越像詩,裡邊載有報國志向,載有儒家理想,可以言志,可以論政,當然也可以詠史,甚至可以當成讀後感來寫。

王質就寫過一首讀後感式的《八聲甘州》,詞題就叫「讀諸葛武侯傳」:

過隆中、桑柘倚斜陽,禾黍戰悲風。

世若無徐庶,更無龐統,沉了英雄。

本計東荊西益,觀變取奇功。

轉盡青天粟,無路能通。

他日雜耕渭上,忽一星飛墜,萬事成空。

使一曹三馬,雲雨動蛟龍。

看璀璨、出師一表,照乾坤、牛鬥氣常沖。

千年後,錦城相吊,遇草堂翁。

王質讀《三國誌·諸葛亮傳》,讀後以這樣一闋詞囊括諸葛亮的一生事業。這樣的詞,也恰恰適合王質來寫。

王質其人,被後人看作漢代賈誼、唐代陸質一樣見識高遠的政治思想家。雖然賈誼與陸質都屬於壯志未酬、理想不得不屈就於現實的悲劇性人物,但王質的一生際遇卻遠遠不及他們,他永遠徘徊在仕宦旅途的低級階段,屢屢受挫,只有做幕僚的日子稍稍長些。但這又何妨,正好可以「白雲堆裡養精神」。

2.

「白雲堆裡養精神」是王質《定風波》裡的名句,是他一生事業的詩意寫照。

只能在白雲堆裡養精神而不能在喧囂紅塵裡出將入相,這也許要怪王質的不合時宜。在世人推重經學的時候,王質偏偏喜好史學,喜歡研究歷代興亡之道。研究心得彙集成書,就是《樸論》五十篇,從成書至今一共也沒有幾個讀者。

寂寞的王質愈發沉浸在故紙堆裡,與古代英傑精神交流豈不勝過與時人談些瑣碎的話題?所以王質愛讀《諸葛亮傳》,也愛讀《周瑜傳》和《謝安傳》,他所仰慕的人物其實都是時下的南宋朝廷裡最缺少的人物,於是滿腔的期待與怨憤都藉著古代英傑的生平傾瀉在一首又一首的《八聲甘州》裡。

王質《八聲甘州·讀周公瑾傳》同樣寫得絕佳:

事茫茫、赤壁半帆風,四海忽三分。

想蒼煙金虎,碧雲銅爵,恨滿乾坤。

鬱鬱秣陵王氣,傳到第三孫。

風虎雲龍會,自有其人。

朱顏二十有四,正錦幃秋夢,玉帳春聲。

望吳江楚漢,明月伴英魂。

浥浥小橋紅浪濕,撫虛弦、何處得郎聞。

雪堂老,千年一瞬,再擊空明。

這首詞裡最有情致的是,將「曲有誤,周郎顧」這個極盡溫柔的典故寫出了英雄氣。「浥浥小橋紅浪濕,撫虛弦、何處得郎聞」,這不再是為得周郎一顧而故意彈錯琴弦的少女心態,卻變作了千古英雄知音無覓的蒼涼悲懷。在那個國勢日蹙的時節,這樣的詞句簡直有悲歌擊築的刺痛感。

3.

兩首《八聲甘州》,結句都是同一種類型。前者說「千年後,錦城相吊,遇草堂翁」,後者說「雪堂老,千年一瞬,再擊空明」。草堂翁是指杜甫,杜甫以「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詩句成為諸葛亮芸芸後世知音中的一個;雪堂老是指蘇軾,蘇軾以「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詞句成為周瑜芸芸後世知音中的一個。

豪傑人物,總需要後世的知音來接續他們的力量,正如王質在一闋《萬年歡》裡所感懷的「一輪明月,古人心萬年,更寸心存」,而此時宋室南渡,偏安一隅,古代豪傑的氣脈難道就在這裡斷掉了不成?

王質名字考

王質,字景文。名與字關聯起來,其含義是:天性本「質」,景慕「文」化。質與文的概念出自《論語·雍也》裡孔子的一段名言:「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質,是人內在的天性,天性總是質樸無華的;文,是外在的修飾,修飾總是賞心悅目的。一個人如果質勝過文,難免粗鄙;如果文勝過質,又難免迂腐。所以最好的修養是「文質彬彬」,即文與質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