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夢
垂著紗,
無從追尋那開始的情緒
還未曾開花;
柔韌得像一根
乳白色的莖,纏住
紗帳下;銀光
有時映亮,去了又來;
盤盤絲絡
一半失落在夢外。
花竟開了,開了;
零落的攢集,
從容的舒展,
一朵,那千百瓣!
抖擻那不可言喻的
剎那情緒,
莊嚴峰頂——
天上一顆星……
暈紫,深赤,
天空外曠碧,
是顏色同顏色浮溢,騰飛……
深沉,
又凝定——
悄然香馥,
裊娜一片靜。
晝夢
垂著紗,
無從追蹤的情緒
開了花;
四下裡香深,
低覆著禪寂,
間或游絲似的搖移,
悠忽一重影;
悲哀或不悲哀
全是無名,
一閃娉婷。
二十五年暑中北平
在致美國友人費慰梅的書信中,林徽因談到她的寫作態度:「自內心的快樂或悲傷的產物,是當我發現或知道了什麼,或我學會了去理解什麼而急切地要求表達出來,嚴肅而認真地要求與別人共享這點秘密的時候的產物。」林徽因的詩正是她希望與他人分享的人生況味的結晶。「晝夢」即白日夢,詩人用花、紗等意象追索那一種朦朧、微妙、「無從追蹤」的情緒,在這短暫的夢裡充滿了色彩的升騰、凝固、流轉、浮移,夢幻的色彩彷彿成了生命的一種象徵,由靜到動再復歸於靜,夢醒之後,「全是無名,/一閃娉婷」,留下一縷耐人尋味的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