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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

我們圍火而坐,我開始問他的遊歷。

流浪者

我在路口上遇見他。他除了身上穿的和手杖,一無所有,面帶沉痛神情。相互問好之後,我說:「請到我家做客吧!」

他接受了邀請……

我的妻兒在門口迎接我們,他對我們微笑,他們歡迎他的到來。

賓主一道圍桌坐下,全家人為見到這麼一位蒙著神秘色彩、心意寂靜無聲的稀客感到高興。

晚飯後,我們圍火而坐,我開始問他的遊歷。

那夜及次日,他給我們講了許多故事。但我現在向你講的,只不過是他痛苦經歷中的要點,雖然他講的時候他是那樣心平氣和。這些故事是他路途風塵的痕跡,也是他承受艱難困苦的部分收穫。

三天之後,客人離去之時,我們不覺客人已經離去,只是覺得他是我們當中的一員,仍在家外的花園裡,還沒有走進家門。

衣服

一天,美神與丑神相遇在海岸。各自問對方:「你游泳嗎?」

二神脫下衣服,下海搏風斗浪。僅過片刻,丑神回到岸邊,穿起美神的衣服走了。

美神離水回到岸上時,發現自己的衣服不翼而飛,只好穿起丑神的衣服離去。

自那天起,男男女女在辨別美神與丑神時,每每認錯。

然而有那麼一些人,他們曾仔細端詳過美神的容貌;儘管美神身著丑神的衣裳,依然能認出美神。還有一些人,能夠認出醜神;雖然醜神穿著美神的衣裳,卻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兀鷹與雲雀

兀鷹與雲雀相遇在高山的一塊岩石上。雲雀說:「早晨好,先生!」兀鷹居高臨下,望了望雲雀,低聲說:「你早!」

雲雀說:「但願你萬事如意,先生!」

兀鷹答:「是啊,我們都萬事如意。可是,難道你不曉得我是百鳥之王?我不跟你說話,你是不能對我說話的。」

雲雀說:「我看我們是一家人。」

兀鷹蔑視地望著雲雀,說:「誰告訴你,我和你是一家人?」

雲雀:「關於這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我能像你一樣高飛,我還會唱歌,給大地上人們的心中送去歡樂;而你則不能為他們帶來任何歡樂和享受。」

兀鷹生氣了:「歡樂和享受!你這個裝腔作勢的小東西!我能一啄將你撕個稀巴爛。你不過才有我的爪子那麼大。」

雲雀一躍跳到兀鷹背上,開始啄它的羽毛。兀鷹煩惱難忍,展翅高飛摩天,想把雲雀甩離脊背。然而未能如願。最後,它還是落到了起飛的那塊岩石上,雲雀依舊踩在它的背上。兀鷹氣急敗壞,怨天尤人。

這時,一隻小烏龜走近兀鷹,見其怪狀,大笑不止,笑得仰面朝天。

兀鷹俯視小龜,說:「你這個行動遲緩、彎腰駝背、永遠附著地面的小東西!你笑什麼?」

小龜回答:「因為我看你變成了一匹馬,一隻小鳥騎著你,小鳥都比你強。」

兀鷹說:「去你的!這是家庭問題,是我與雲雀姐妹之間的事,外人休插嘴!」

情歌

有一次,一詩人寫了一首情歌,高妙自不待言。他抄寫了幾份,分寄給好友與相識,其中男女均有。他也給一位姑娘寄去了一份,他與她只見過一面,她住在山後。

過了一、二天,姑娘差人送來一封信。信中云:「請允許我向你吐露真情,我深深被你寫的情歌所打動。請你現在就來,來見我的父母,面商訂婚事宜。」

詩人即刻覆信。信云:「朋友,那不過是發自詩人心中的情歌,每個男子都可以唱給每位姑娘聽。」

姑娘又寫來一封信。信中說:「花言巧語騙人的壞蛋!從今到死,我將因你而憎恨所有的詩人!」

淚與笑

黃昏時分,鬣狗與鱷魚相遇在尼羅河畔,雙方停下腳步,互相道好問安。

鬣狗說:「先生,你的日子是怎樣過的呀?」

鱷魚回答道:「過得很糟糕啊!我有時因痛苦煩惱而傷心落淚,可周圍的人們總是說:『這不過是鱷魚的眼淚。』這使我悲傷到不能描述的地步。」

鬣狗說:「別只談自己的痛苦煩惱事,可你也得想想我的處境呀,哪怕是短暫一刻呢!我看到世界上的壯觀美景,心裡就充滿歡樂,就像白晝那樣眉開眼笑。然而林中人卻說:『這不過是鬣狗的歡笑。』」

集市上

一次,一位農村姑娘來到集市上。姑娘貌美超凡,面似玫瑰、百合,發若金色晚霞,唇含黎明微笑。

這位罕有的人間仙女,便被小伙子們盯上了,紛紛圍攏上去,千方百計接近她。這個想跟她跳舞,那個想請她品嚐糕點,都想上去吻一吻她的面頰,而且他們另有打算。

但是,姑娘自感受損,又驚又惱,認為那些青年行為不端,怒而斥責他們,氣極之下,還抽了一兩個人的耳光,然後目不斜視地離去。

天色已晚,姑娘在回家的路上,暗暗自言:「真討厭!那些男子多沒禮貌,道德多麼敗壞,簡直叫人無法忍受。」

一年過去了,這位漂亮姑娘一直想念著集市和那些小伙子們。之後,她又一次來到集市上,依然面似玫瑰、百合,發若金色晚霞,唇含黎明微笑。

然而小伙子們一看見她,便紛紛躲開。姑娘孤孤零零度過了一天,沒有一個人接近她。傍晚時分,姑娘回到家裡,暗暗自語:「那些小伙子真沒禮貌,討厭至極,真令人無法忍受!」

兩位儲妃119

捨瓦基斯城內住著一位儲君,城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愛戴他,就連地裡的牲口也熟悉他,走來向他問安,見他來高高興興。

然而人們卻說其正妻儲妃並不愛他,甚至有人認為儲妃恨其丈夫。

一天,鄰邦的儲妃前來拜訪捨瓦基斯儲妃,兩位儲妃坐下談話,各自說起自己的丈夫。

捨瓦基斯儲妃激動地說:「我真羨慕你和你的丈夫生活得那樣幸福,雖然你們結婚已那麼多年。我呢,討厭我的丈夫,因為他不屬於我一個人。說真的,我是最不幸的女人。」

來訪的儲妃眷戀凝視著主人,說:「朋友,其實你是愛你的丈夫的。是的,你仍對他懷有未釋放出來的激情,這就像花園裡的泉水,正是女人的生命所在。可是,我和我的丈夫呢,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只是互相默不作聲地忍受著對方,而你和人們卻認為那是幸福。」

電閃

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一基督教主教正在大教堂時,一位非基督教婦女走來,站在主教面前,問:「我不是基督教徒,我能免遭地獄火燒嗎?」

主教審視著婦女,回答道:「不能!只有那些受過洗禮,靈魂得到淨潔的人才能免受地獄火燒。」

主教正說話時,一道閃電自天劈下,繼之雷聲轟鳴,教堂起火,燒著了教堂的各個角落。

城裡的人迅速趕來,救出了那位婦女,而主教卻被火神吞食了。

修士和禽獸

蔥綠的山丘上,住著一位修道士。他靈魂純潔,心地善良。各種飛禽走獸常成雙結對地來看望他;他與它們談天論地,它們高高興興,側耳聆聽;它們一心接近他,和他一直待到日落,只有他為它們祈禱吉祥之後,方才打發它們走,目送它們飛上天空,步入叢林。

一天黃昏,修士正談論愛情之時,一隻豹子抬起頭來,對修士說:「先生既然給我們談論愛情,那麼,就請談談你的情侶,她現在哪裡?」

修士說:「我沒有生活伴侶。」

這時眾禽獸一聲驚呼,彼此交頭接耳:「他根本不懂什麼情和愛,怎麼能向我們談論愛情呢?」眾禽獸懷著蔑視的心情,相繼悄然離去,只剩下修道士孤身一人。

那天晚上,修士躺在蓆子上,兩眼望著地,雙手捶胸,痛哭不止。

先知和少年

一天,先知沙利亞在花園遇到一少年。少年看見他,急忙跑過來,說:「早安,先生!」先知還禮道:「先生,你早!」接著又說:「只有你一個人?」

少年高興地笑著說:「我甩掉我的保姆好長時間了,她以為我在這籬笆外面。可是,你沒看見我在這兒嗎?」之後,他注視著先知的面孔,說:「你也是一個人。你是怎麼應付你的保姆的呢?」

先知答道:「我們之間的情況不同。其實,我大半時間是甩不掉她的;可是現在,我來到了這座花園,而她還在籬笆牆外找我呢!」

少年拍手叫道:「那麼,你和我一樣,也是個走失的人啦!走失的人不挺好嗎?」然後問:「你是何人?」

「人們都稱呼我先知沙利亞。你呢?」先知說,「告訴我,你是何人?」

少年說:「我就是我自己。我的保姆在找我,而她不曉得我在哪裡。」

先知凝視著天空,說:「我也只能暫時逃離保姆一下。可她會在外面找到我的。」

少年說:「我知道我的保姆也將在外面找到我。」

這時,傳來一個女人呼叫少年名的喊聲,少年說:「你看,我對你說她會找到我的。」

這時,外面也傳來一種聲音:「沙利亞,你在哪裡?」

先知說:「孩子,你瞧,他們也發現我了。」

沙利亞仰面朝天,回答道:「我在這裡。」

珍珠

河蚌對鄰居的一隻河蚌說:「我的肚子痛得厲害,裡面有個又重又圓的東西。我帶著它遭多大磨難呀!」

鄰居開心自得地回答道:「讚美蒼天和大海。我沒有任何疼痛感,裡裡外外,健壯安康。」

這時一隻水蟹經過,聽到兩隻河蚌交談,對那只健壯安康的河蚌說:「是啊,你的確健壯安康。可是,使你鄰居感到肚子疼的那種東西,是一顆美妙無比的珍珠。」

肉體與靈魂

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春光明媚的窗前。女子說:「我看你,儀表堂堂家財萬貫,你永遠有那麼大的吸引力。」

男子說:「我愛你。你是一種美妙思想,高遠莫測;你是我夢中之歌!」

然而女子扭過臉去,憤怒地躲開他,說:「先生,我希望你從現在起離開我。我不是什麼思想,也不是你夢中的什麼東西。我是個女人,我希望你想著我。我是妻子,我是尚未出生孩子的母親。」

二人分手了……

男子自言自語:「又一個夢想破滅了,化成了雲霧。」

女子獨自苦思冥想:「男人為什麼要把我化為雲霧、夢想呢?」

國王

薩迪格王國的人民包圍了王宮,群眾憤而高呼反對國王的口號。國王從王宮台階上走下來,一手托著王冠,一手提著權杖,眾人看見國王,霎時一片肅靜。國王站在眾人面前,說:「朋友們!從現在起,你們不再是我的臣民。看哪,我這就把王冠和權杖交給你們。我想成為你們當中的一員。我不過是個普通人,但我想作為一個人,與你們一道勞動,共同努力,使我們的命運更加美好。不需要國王了!讓我們到田野和葡萄園去,手挽手地勞動吧!我期望你們給我指出應該去的田地或葡萄園。現在,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國王!」

人們大驚,鴉雀無聲。被他們看作災難根源的國王,如今交出王冠和權杖,成了他們的當中的一個百姓。

之後各自散去,國王跟著一個人走向田間。

然而薩迪格王國的情況並未改善,憤怒雲霧依舊籠罩著王國的天空和大地,人們又聚集在廣場高呼口號,要求有個人統治他們,掌管他們的事務,老少異口同聲喊道:「我們要國王!」

他們找到國王,發現他正在田間勞動,把王冠和權杖交給他,說:「現在,你果斷、公正地統治我們吧!」

國王說:「我將真的果斷地統治你們,我也將請天地之神佐助我公正地統治你們。」

之後,男男女女前來控告一貴族虐待他們,把他們當成奴隸。國王下令把那貴族傳喚來,對他說:「人的生命在上帝的天秤上都是等重的。你既然不知道如何稱量在你的田園中勞作的這些人的生命,那麼,我就把你趕出去,你應該永遠離開這個王國。」

第二天,一些人來告居住在山丘後的一個心地殘忍、弄得當地貧窮不堪的女爵。國王下令立即把她帶來,判之以流放,並且說:「這些人耕種我們的土地,看管我們的葡萄園,我們吃著他們烤的麵包,喝著他們釀造的酒,他們比我們高貴。既然你連這一點也不曉得,那麼,你應該離開這塊土地,遠離這個王國。」

又有男女來控告主教,說主教強迫他們搬運、雕刻石頭,建造教堂,分文不付;他們明知主教金銀滿庫,而他們卻忍饑挨餓,食不果腹。

國王下令把主教帶來,對他說:「你胸前掛的這十字架,意味著用生命換生命,而你卻一味索取,從不付出。因此,你當離開王國,永遠不得回返。」

就這樣,整整過了一個月,每天都有男男女女前來訴說他們肩上沉重的負擔;與此同時,每天都有一個或更多壓迫者被驅逐出境。

薩迪格國民驚喜,心中充滿歡樂。

一天,老老少少將王宮包圍起來,呼喚國王,國王一手托著王冠,一手提著權杖來到他們中間。

國王說:「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要求?我把你們所希望我拿來的東西再還給你們吧!」

人們高聲呼喊:「不,不!你是我們公正的好國王,是你清除了我們國土上的毒蛇、豺狼。我們來為你歌功頌德。王冠的威嚴屬於你,權杖的光榮屬於你。」

國王答道:「不,不是我!不是我!你們自己才是國王。當你們認為我懦弱無能、不善治理之時,你們也是不善治理的弱者。如今,國家走上了正道,因為那是你們的意願。我呢,不過是你們大家頭腦中的一種理想,我存在於你們的工作之中,並不是一個叫統治者的人。被統治者會發現自己在統治自己。」

國王帶著自己的王冠和權杖回到宮中,老老少少們各自高高興興回家去。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一手托著王冠,一手提權杖的國王。

沙灘上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海水漲潮時,我用鞋尖在沙灘上寫了一行字;人們至今仍駐足讀之,唯恐日後被什麼抹去。」

另一個人說:「我也在沙灘上寫了一行字,但那是在退潮之時,海浪一來便將之抹去了,請告訴我,你寫的是什麼?」

前者回答道:「我寫的是:『我是存在者』。你寫的呢?」

「我寫的是:『我是滄海一滴水』。」

三件禮物

布什拉城有位仁慈王子,頗得臣民愛戴。

該城還住著一個光棍兒,一貧如洗,習慣罵人,經常搖唇鼓舌,誹謗中傷那位王子。

王子知道此事,但始終忍在心中,未動聲色。

終於,王子想出一個制服那個光棍兒的辦法:一個冬夜,王子派僕役給光棍兒送去一袋麵粉、一盒肥皂和一塊糖磚。

僕役敲過門,說:「王子給你送來了禮物,作為紀念,以示關心。」

光棍兒引以自豪,欣賞不已,滿以為這是王子對他的敬重,高傲自得地走到主教那裡,把王子送禮之事細細告之,並且說:「難道你看不到王子在如何討我的喜歡嗎?」

然而主教卻說:「哦,好一個聰慧的王子,而你又是多麼缺少智慧呀!王子在用暗示說話:麵粉填充你那轆轆飢腸,肥皂洗滌你那心靈污垢,糖磚甜潤你的苦澀口舌。」

自那日起,光棍兒深感自慚形穢,更加憎惡王子。這憎惡也波及點破王子意圖的主教。

然而他自此沉默下來,沒再中傷王子一句……

和平與戰爭

一天,三隻狗在太陽下曬暖談天。

第一隻狗做夢似地說:「真奇怪,我們今天像狗一樣生活,想想我們當年在海底、地上、甚至天空中旅行的方便,再想想為狗提供享樂的那些發明創造,我們的耳、鼻和眼多有福氣!」

第二隻狗說:「我最關心藝術。我們月下的吠叫聲比我們的前輩更富有節奏感;看我們自己落在水中的影子,會發現我們的容貌比昨天更潔淨,更清晰。」

第三隻狗走上來,說:「然而使我最留戀、最勾我心魂的,還是狗王國中的相互諒解!」

這時,三隻狗環視四周,發現一打狗者向它們走來,多麼可怕!

三隻狗一躍而起,胡亂向大街上竄去。逃跑時,第三隻狗喊道:「求上帝保佑,你們逃命吧!文明正在後面追捕我們。」

舞女

一次,一位舞女及其樂隊來到拜爾卡沙國王子的宮廷,侍衛們熱情迎接。舞女和著四絃琴、蘆笛、洋琴的樂聲,在王子面前翩躚起舞。

舞女先後跳了火焰舞、劍矛舞、星星舞、太空舞,最後又跳了風中之花舞。

其後,在王子面前停下舞步,向王子躬身施禮。王子令其走近自己,對她說:「美麗的女子,幸福與歡樂的女兒,你的舞藝是從哪兒學來的?你怎麼能夠把大自然的各種因素融匯在你的舞蹈及其節奏韻律當中去呢?」

女子再次向王子行躬身禮,然後答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殿下的問話。我只知道一點,那就是:哲學家的靈魂居其頭腦,詩人的靈魂居其心中,歌手的靈魂居其喉嚨,而舞女的靈魂則宿其週身。」

兩個守護神

一天夜裡,兩個天神相遇在城門,相互問候之後,開始交談。

一個天神說:「這些日子裡,你在幹什麼?分派給你的任務是什麼?

另一個天神答:「分派給我看守一個罪人,他生活在山谷裡,犯了大罪,滑到了危險的邊緣。請允許我向你肯定,這是一項重大任務,我將付出極大辛苦。」

第一位天神說:「那很簡單,我很瞭解罪人,不止一次看守過他們。我最近被分派看守一名心地善良的聖徒,他生活在樹枝搭成的涼棚下,遠避人們,離群索居。我要肯定地對你說,這才是一項極其困難而細緻的差事呢!」

第二個天神說:「這純粹是欺詐!守護聖徒怎麼會比看守罪人更難?」

第一個天神回答:「說我欺詐,豈有此理!我說的全是真話。我看你才是個詐騙犯!」

兩位天神爭吵起來,起初動口,最後終於拳腳相見。

雙方正打得不可開交,天神王來了,停下腳步,問道:「為何爭鬥?什麼事情使你倆打了起來?難道你們不知道守護神之間打架是不成體統的,尤其是在城門口?告訴我,你們倆之間的分歧何在?」

兩位天神同時開口,都稱自己的工作比同伴的困難,理應得到對自己功德的更大認可。

天神王搖了搖頭,認真思索起來……

最後說:「二位兄弟,我現在不能說你們倆之間誰應得到更大榮譽和更大報償。我既然有權指揮你們,而且你們倆都堅持對方的工作比自己的輕鬆,那麼,我給你們倆調換一下工作。為了太平無事,確保看守任務完成,並使各自滿意,現在你們倆就各自承擔原來委派給對方的任務去吧!」

兩位天神即去執行天神王的命令。然而二天神邊走邊不時回頭怒目望望天神王,暗自說:「這幫天神王!他們把我們這些守護神的生活弄得一天不如一天。」

天神王站在那裡,自言自語道:「其實,我們應該小心謹慎,留神看守這些守護神。」

雕像

山上住著一個人,他有一尊雕像,系古代某位大師所作。他把雕像丟在門前的地上,壓根兒不去看它一眼。

一天,一城裡人路經山上人家門。那城裡人見多識廣,一看見雕像,便對主人表示想買下來。

主人笑道:「這是一塊沒人要的髒石頭,你還想給它找個買主?」

城裡人說:「我給你一塊銀幣買下它。」

山上人又驚又喜。

雕像被一頭大象馱運到城裡。幾個月之後,山上人進城,正遊逛大街時,見一店舖門口人山人海,其中一個人大聲喊叫道:「都來瞧,都來看,這裡有一尊世間完美的雕像,僅僅兩個銀幣,便可一睹雕塑大師的傳世傑作。」

這時,山上人付了兩個銀幣,走進店舖觀看……原來那就是他以一塊銀幣賣出的那尊雕像!

交換

一次,窮詩人與愚富翁相遇在交叉路口。二人之間有一長段談話,所說的話無不流露著憤怒、厭惡情緒。

這時路神經過,手往二人肩上一搭,奇跡發生了:各自的財產轉入了對方的手中。

二人各自離去。更奇異的是:詩人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手裡抓的是流動的干沙子;而富翁一合眼,便覺得自己的心裡儘是流動的烏雲!

愛與憎

一女人對一男子說:「我愛你。」男子說:「我值得你愛的在我心中。」

女人問:「難道你不愛我?」男子久久注視著女人,沒有作聲。

這時女人高聲喊叫:「我憎惡你。」男子說:「我值得你憎惡的也在我心中。」

一個人睡覺時做了個夢,醒後去找占卜師,求其為之圓夢。

占卜師對那個人說:「你把醒時做的夢給我帶來,我將給你圓之;至於你睡時所做的夢,則是我的學問和想像力不可及的。」

瘋子

那是在瘋人醫院的花園裡發生的事:我碰見一位面色憔悴、容貌俊美、令人覺怪的青年。

我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來。問他:「你為什麼在這裡呢?」

他吃驚地望著我,說:「這麼問不合適,但我還是回答你:我父親要我變成他的複製品;我的叔父也想要我變成他那樣的人;我母親希望我成為她那位名揚四海的父親那樣;我姐姐則打算讓我成為她的海員丈夫那樣應該效仿的完美典型;而我的哥哥卻說我應該成為他那樣的出色的運動健將。

「還有,我的老師們,從哲學博士到音樂教師、邏輯大師,每個人都決心使我成為他們在鏡中的影像那樣。

「因此,我來到了這個地方。我發現這個地方能還健康給我,至少我能夠成為我自己。」

之後,他突然把臉轉向我,說:「請告訴我,你也是被別人的勸告和教誨送到這裡來的嗎?」

我回答:「不!我是來參觀的。」

他說:「那麼,你是住在牆那邊的瘋人醫院裡的一個人了。」

青蛙

夏令的一天,一隻青蛙對其夥伴說:「我真擔心我們夜晚唱歌會攪得岸上那家人不得安寧。」

夥伴回答:「是啊!可是,難道你不覺得他們白天嘮嘮叨叨也擾亂了我們的寧靜嗎?」

青蛙說:「人所共知,我們在夜裡唱得太多,而且過分多了!」

夥伴說:「他們白天裡高聲喧鬧,而且過分嘈雜,這也是我們所共知的。」

青蛙說:「牛蛙的咆哮聲弄得四鄰不得安寧,我們有什麼可說的呢?」

夥伴說:「是啊!那些來這岸邊的政治家、牧師和學者喧鬧不休,聲音震天動地,既無音韻,亦無節奏,那你該說什麼呢?」

青蛙說:「真的!我們總要比這些人好些吧!讓我們夜間安靜一些,把歌保留在我們的心中,雖然月亮企盼著我們的歌喉,星宿期待著我們的和聲。我們至少該沉默一夜或兩夜,甚至連續三夜吧!」

夥伴說:「很好!我同意。我們將看到我們的好心會帶來什麼結果。」

一夜過去,青蛙未鳴。第二夜、第三夜,也未聽見青蛙的叫聲。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第三天,住在湖岸邊那家的多嘴多舌的女人下來吃早飯,高聲對丈夫說:「一連三夜,我都沒有嘗到睡覺的滋味。我只有聽著蛙鳴,才能進入夢鄉。我三夜沒有聽見蛙鳴,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我因失眠,都快要發瘋了啦!」

青蛙聽到這話,把臉轉向夥伴,使了眼色,說:「我們沉默得幾乎要瘋了,不是嗎?」

夥伴回答道:「是啊!夜下沉默,對我們來說真是個沉重的負擔。我現在已經明白,為了給那些用喧鬧聲填充空虛的人創造歡樂,我們沒有必要中斷我們的歌聲。」

那天夜裡,月亮終於盼到了青蛙的歌喉,星宿等來了青蛙的和聲。

法律與立法

古時候,有位偉大國王。這位國王英明,想為臣民制定法律。

國王召來選自一千個部落的千位賢人,要他們制定在幅員遼闊的王國通行之法。

書寫在羊皮紙上的千條法律被呈於國王面前,國王過目後痛哭流涕,因其不曾知道,王國之內,罪惡形式竟達千種。

之後,國王召來書記官,親自口授法律,雙唇含著微笑,最後法律成文僅僅七條。

千位賢人怒而離去,帶著他們制定的千條法律回到部落中。每一個部落開始採用千位賢人制定的法律。

因此,直到今天,他們有千條法律。

那是個大國家,境內有千座監獄,這些監獄中充滿觸犯法律的男男女女。

那的確是個大國。然而國民都是千位立法者和一位英明的國王的後裔。

哲學家與鞋匠

一次,一位哲學家穿著破鞋來到修鞋鋪,對修鞋匠說:「我想修修這雙鞋子。」

鞋匠說:「我現在正修別人的鞋,而且還有些鞋子也非修不可,然後才能輪到修你的鞋。不過,你可以把鞋放在這裡,今天先穿這雙鞋走,等明天我給你修好後再來取你的鞋子。」

哲學家生氣了,說:「我從不穿別人的鞋子。」

鞋匠說:「那好!你真是一位哲學家,不能把你的腳放在別人的鞋子裡嗎?這條街頭上還有一個鞋匠,比我更瞭解哲學家,你到他那裡去修鞋吧!」

建橋者

在安塔基亞的阿綏河入口處,有一座橋,將城市的兩個部分連接起來。建橋用的條石,都是安塔基亞的騾子從山裡馱來的。

橋建成後,一個橋墩上用希臘文和阿拉伯文刻著:「該橋為安條克二世120國王所建。」

人們過河都打這座連接城市兩部分的橋上經過。

一天傍晚,來了一個青年人,有的人認為他瘋到了一定程度。這個小瘋子來到刻著字的橋墩旁,用碳黑將原來的字抹掉,另寫上:「該橋所用之石,皆由騾背自山間馱來;往來過橋者,均騎在該建橋者——安塔基亞騾背上。」

人們看過青年寫的字,有的笑,有的驚,也有人說:「呵,是的!我們知道那是何人寫的,不就是那個『小瘋子』嗎?」

然而一頭騾子笑著對另一頭騾子說:「那是我們馱的石頭,難道你不記得?雖然如此,但至今仍有人說該橋為安條克二世國王所建。」

扎德土地

旅行者在扎德的一條路上遇到一村夫,便指著大片土地問道:「這片土地不就是當年艾赫拉姆國王大勝敵人的戰場嗎?」

村夫道:「這裡從未當過戰場。這裡原是宏偉的扎德城,因失火化為灰燼,但現在變成了肥沃良田。不是嗎?」

二人分手,各奔東西。

走了不到半里路,旅行者遇到另一個人,指著田地又問:「這裡當年有座宏偉的扎德城?」

那人說:「這裡根本沒建過城,倒是曾有一座修道院,已毀於南夷人之手。」

過了一會兒,旅行者在同一條路上遇到第三個人,指著寬廣的土地問:「這裡原先真有一座修道院嗎?」

那個人回答:「這附近從來沒有什麼修道院。不過,我們的父輩、祖輩曾經告訴我們,這片土地曾落過一顆大流星。」

旅行者繼續往前走,心中暗暗叫怪。之後遇見一位老者,問過安好,說:「老先生,我在這條路上遇到三個當地人,向每個人打聽過這片土地的歷史,但說法各不相同,都向我講了一個別人沒講過的故事。」

老人家抬起頭來,回答道:「朋友,這幾個人說的都是事實。但是,我們當中很少有人能把一個個不同的事實穿連起來,講出整個歷史事實。」

金腰帶

一天,兩個到有高柱的薩拉米斯城去的人相遇,於是結伴同行。中午時分,二人行至一條大河邊,河上無橋,要麼游過河,要麼改走生路繞行。

一個對另一個說:「我們游過去吧!這河並不寬,不必去吃繞行生路之苦。」

說完,二人跳下水去。

時隔不久,其中一個人便失去了平衡,被水流衝向遠方。不能把握自己的方向,而他是識水性、熟知水道的。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不曾下過水,卻沿著直線游過了河,很快站在對岸上。他見同伴正與水流搏鬥,便再次跳下水中,把同伴安全拖上岸來。

險些被水流送命的人問:「你說你是不會游泳的,怎麼這樣信心十足地游過了河呢?」

對方說:「朋友,難道你沒看見我這條金腰帶嗎?這裡面裝滿金幣,是我一整年辛辛苦苦勞動所得,全是為妻兒掙的。正是這條金腰帶的價值將我浮過河來,以便回到妻兒身邊;我游泳時,妻兒都在我的肩頭。」

二人一起繼續向薩拉米斯城走去。

紅土

大樹對男子說:「我的根深扎紅土之中,我將把果實獻給你。」

男子對大樹說:「你我何其相似!我的根也深紮在紅土裡。紅土給予你力量,以便讓你把果實獻給我;紅土也教我接受你的奉獻,同時表示謝恩。」

圓月

一輪圓月升起,光華普照城郭,城裡的狗都對著月亮吠叫不止。

然而有一條狗沒叫。它厲聲對同伴說:「你們的吠叫聲既不能起死回生,也不能讓月亮落地。」

霎時間,所有的狗終止吠叫,全城陷入嚇人的寂靜之中。但對大家說話的那條狗,為了寂靜,持續吠叫了一整夜。

出家的先知

過去有兩位出家的先知,每月三次離開禪房進城,在集市上號召人們助人為樂,分擔他人重擔。先知口齒伶俐,能言善辯,頗能說服人,因此名聲遠揚,國人皆知。

一天,三個男子來到先知的禪房,先知熱情接待他們。他們對先知說:「你一直勸告人們施捨行善,互助協作,意在教育那些富有的人周濟窮人。我們懷疑你的名聲給你帶來大批財富。如今,我們饑饉難忍,就請你給我們一些錢財吧!」

先知答道:「朋友們,我僅有這張床、這床被子和這把壺;如果你們需要,就拿去吧!我既無銀,又無金。」

三個人蔑視地望了望先知,走在後面的一個人,在門口站了片刻,說:「噢,你在撒謊,你在行騙!你張口勸教別人,卻從不以身作則!」

陳年佳釀

從前有個富翁,常炫耀自己的地窖中所藏的醇酒。窖中藏有一罈陳年佳釀,除了富翁,誰也不曉得他要保存到何時,更不知道他要派在什麼用場。

一位行政官來訪,富翁對其來訪表示感謝,心想:「不能為一個造訪的行政官開這罈陳年佳釀。」

本地主教來訪,富翁心想:「不能打開這罈陳年佳釀,因為主教不知其價值,更聞不出佳釀醇香。」

王子來訪,富翁與之共進晚餐。富翁心想:「這是帝王之酒,王子安配飲之!」

直到侄子完婚時,富翁還在想:「不能!這些客人都不配喝這樣的陳年佳釀。」

年復一年,許多年過去了,富翁暴卒,像一粒普通的種子或橡子被埋在土裡。

下葬那天,窖藏之酒全被取出,其中包括那罈陳年佳釀,鄰近農民開懷暢飲,誰也不曾留意那罈陳年老酒的年齡。

在飲者眼裡,那罈陳年佳釀與其他酒一樣,不過都是酒罷了。

兩首長詩

許多世紀之前,兩位詩人在雅典大街上相遇,彼此都為這邂逅而高興。

第一位詩人問第二位詩人:「你近來寫了些什麼?這些日子裡,你的靈感如何?」

第二位詩人回答道:「我剛完成一首長詩大作,堪稱希臘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詩歌。它是至高宙斯神的獨白!」

說著,從大袍裡掏出一卷羊皮紙,「你瞧,就在這裡,我隨身帶著呢!我很樂意給你朗誦一下。來,我們到那棵白楊樹蔭下坐坐吧!」

他開始朗誦自己的詩,那詩很長很長。

第一位詩人溫和、禮貌地說:「這是一首長詩,必將流傳百世,令後代稱頌。」

第二位詩人從容不迫地問:「你最近有何新作?」

第一位詩人答道:「我寫的很少,只有八行小詩,是為紀念原在花園裡嬉戲的少年而作的。」接著,他朗誦了一遍。

第二位詩人說:「不太好,也不太壞。」

二人各自走去。

兩千年後的今天,第一位詩人的那八行詩,已浮於民口,眾人們無不讚而詠誦。

而那首長詩,雖然傳了下來,卻始終藏在圖書館、學者書齋裡,人們提到它,卻沒人喜歡,無人詠誦。

羅絲太太

一次,三人遙見遠處的綠色山丘上有一座孤零零的白房子,其一個說:「那是羅絲太太的家。她是一位老巫婆。」

第二個人說:「你錯了!羅絲太太是位漂亮的女子,整日沉醉於自己的夢鄉。」

第三個人說:「你倆皆錯!羅絲太太是這一大片土地的主人,靠吮吸在這裡幹活的奴隸們的血生活。」

他們邊走邊爭論。

來到岔路口,遇見一位老者,其中一個人問道:「你能將住在丘上那座白房子裡羅絲太太的情況告訴我們嗎?」

老者抬起頭,微微一笑,說:「我現年九旬,我還是小時候聽說過羅絲太太。羅絲太太去世已八十年了,那座房子是空的,只有貓頭鷹在裡面鳴叫;人們有時也說,那裡面還住著別的什麼東西。」

鼠與貓

一天傍晚,詩人遇見一位農夫。詩人冷漠,農夫靦腆;儘管如此,二人還是談了起來。

農夫說:「我最近聽到了一個小故事,讓我講給你聽。一隻老鼠落入捕鼠器中,正當它津津有味地吃著裡面放的奶酪時,一隻貓站在了它的身邊。老鼠起初週身戰慄,但立刻知道自己在捕鼠器裡是平安無事的。

「貓說:『朋友,你已吃過最後一餐。』

「老鼠回答道:『我只有一次生命,那麼,也將只有一次死亡。可是,你呢?聽說你有九次生命,豈非意味著你有九次死亡嗎?』」

農夫說到這裡,望著詩人,問:「這不是個離奇的故事嗎?」

詩人沒有答話,而是走遠之後,心想:「一點不錯,我們肯定有九次生命,活命九生;我們應該有九次死亡,死亡九次。也許待在捕鼠器裡,像農夫一樣生活,僅用一塊奶酪當最後一餐,還是只有一生更好些。那樣,我們不就與沙漠和叢林裡的猛獸是親屬了嗎?」

詛咒

一次,一位老水手對我說:「三十年前,那個水手搶走了我的女兒,帶著我的女兒逃跑了。我開始在心裡詛咒他倆,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的女兒,我不喜歡任何人。

「時隔不久,那個水手連同船一起沉入大海,我可愛的女兒也與他一起葬身海底。

「現在,你瞧瞧我這個害死了小伙子和姑娘的人!是我的詛咒毀滅了他倆。如今我將要入土,求上帝寬恕我的罪過。」

老者這樣說,然而他的語調裡卻充滿自負與豪邁,好像仍在炫耀他那咒語的力量。

石榴

先前,一個人的果園裡有許多石榴樹。幾乎每年秋天,他總把石榴放在銀盤裡,置於門外,盤上插著標牌,親手寫上:「歡迎自取,分文不收。」

然而打銀盤旁經過的人,誰都不拿石榴。

他經過一番思考,當下一個秋天來臨,沒把滿盛石榴的銀盤置於戶外,只是插了一個標牌,上寫:「我有上等石榴,以高出其它石榴的價格出售。」

臨近的男男女女,都來爭相搶購。

一神與多神

基拉菲斯城的一位詭辯家,坐在神廟的台階上,向人們宣講神有多位。人們心想:「我們知道,這些神不是和我們生活在一起,與我們形影相伴嗎?」

沒過多久,另一個人站在城市廣場上,對人們說:「根本不存在什麼神。」聽了這個好消息,許多人感到高興,因為他們懼怕神靈。

一天,來了一個肌肉發達、口齒伶俐的人,說:「只有一位神靈。」人們心中恐惶,害怕一神判決勝過多神判決。

同一季節,又來了一個人,對人們說:「神有三位,居高風上,如同一體,他們有一位慈祥的母親,心胸寬廣,同時是他們的同伴,又是他們的姐妹。」

眾人愁容消退,一個個心中暗想:「雖然三位一體,但判斷我們的缺點時,肯定意見不一。此外,他們的母親心地善良,定會站在我們一邊,為我們的弱點辯護。」

直到今天,基拉菲斯城的居民們仍在圍繞是多神、無神、三位一體、神之慈母等問題無休無止地爭論。

如此聾妻

富翁有一位年青的妻子,但卻耳聾。

一日清晨,夫妻正吃早飯,妻子說:「我昨天逛了市場,那裡貨色齊全,琳琅滿目;大馬士革綢袍、印度頭巾、波斯項鏈、也門手鐲……應有盡有,看來都是商隊剛剛運到城裡來的。現在,你看看我,破衣爛縷,成何樣子,我還是知名富翁的妻子呢!我要你給我買些漂亮的東西。」

正在呷吮咖啡的丈夫,立即回答:「我親愛的!沒什麼不可以的,你去市場,買下自己想買的稱心如意的東西就是了。」

聾妻說:「不,不,你就會說不!難道命中注定我身著破衣出現在男朋女友面前,讓家人替我害羞,讓人們譏笑你這個闊老兒?」

丈夫說:「我沒說『不』。你可以去市場買下全城最漂亮、最講究的首飾和其他裝飾品。」

妻子又誤解了丈夫的話,回答道:「你是富人當中最吝嗇的守財奴,你就是不想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人家的貴婦人三三五五逛花園時,個個珠光寶氣,人人艷妝濃抹。」

說著,她大哭起來,淚珠簌簌滾落在前胸,再次高聲喊道:

「每當我要衣服、首飾時,你總是說:『不,不!』」

丈夫驚慌失措,站起來,從錢櫃裡拿出一把金幣,放在妻子面前,柔聲和氣地說:「親愛的,上街去吧,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吧!」

打那天起,聾妻每當想要什麼東西時,總是眼噙淚水站在丈夫面前;丈夫則不聲不響地從錢櫃裡拿出金幣,放在妻子眼前。

後來,這位年青女人戀上了一個習慣於長途旅行的小伙子;每當小伙子遠行,聾女人總是在枕邊哭泣,每逢富翁看見妻子落淚,便暗自想:「定是新商隊來了,有珍奇首飾珠寶上市!」

這時,富翁便拿出一把金幣,丟給妻子……

探尋

大約一千年以前,兩位哲學家在黎巴嫩的一個山坡上相遇,其中一位哲學家問另一位:「你到哪兒去?」

另一位哲學家回答:「我來尋找青春泉,該泉像花一樣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你在找什麼?」

第一位答:「我在探尋死亡的秘密。」

這時,兩位哲學家都知道對方缺少許多學問,儘管也知識豐富。他倆開始爭論起來,都責斥對方神經紊亂。

兩位哲學家正像狂風一樣咆哮時,一個陌生人經過二者的身邊,村上人認為此人天真、可憐、一無所知。聽到那兩個人大聲爭吵,陌生人站了一會兒,仔細聆聽他們的論據。

之後,陌生人走近二位哲學家,說:「看來你們倆屬於同一哲學派,談的是一件事情,只不過用的是不同語詞。一位尋找青春泉,一個探尋死亡的秘密,其實二者是統一的,同時存在於你倆體內。」

陌生人告辭,同時說:「二位賢哲,再見吧!」轉過身去,只聽他又發出平靜的笑聲。

二位哲學家相互默默地望了望,然後一起笑了。一位對另一位說:「好吧!我們現在一起探尋不好嗎?」

權杖

國王對王后說:「夫人,你算不上真正王后!你十分平庸無禮,不配當我的終生伴侶!」

王后說:「你自認為是國王,其實不過是前人可憐的回聲!」

這話激怒了國王,只見他抄起權杖,金把手直打在王后的前額上。

這時侍從走了進來,說:「怎麼啦?這權杖出自王國偉大的藝術家之手,真可惜呀!有那麼一天,陛下和王后被人忘卻,而這權杖作為珍貴藝術品,將一代一代傳下去。現在,它沾上了王后陛下頭上的血,它將變得更有價值,更有紀念意義。」

一個女人和她的兒子住在山上。孩子是母親的大兒子,也是她的獨生子;母親將心中和生命中的一切情感和憐憫都傾注在兒子身上。

孩子死於突然高燒,當時醫生就在孩子身邊。

悲痛撕裂了母親的心!她哭叫不止,對醫生說:「告訴我!告訴我!是什麼終止了他的活動,是什麼終止了他的歌聲?」

「是高燒。」醫生說。

「什麼是高燒?」母親問。

醫生回答:「我無法解釋。那是一種極小的東西進入了人體,我們用肉眼看不到它。」

醫生離去,那位母親還在重複著醫生的話:「一種極小的東西,我們用肉眼看不見它。」

當晚牧師前來安慰她,她在牧師面前哭著說:「我為什麼失去了我的兒子,我的獨生子,我的大兒子?」

牧師回答:「孩子,這是上帝的旨意。」

婦人說:「上帝是何人?上帝在哪裡?我想見見他,當著他的面撕開我的胸膛,把我的血灑在他的雙腳上。告訴我,我能找到他嗎?」

牧師說:「上帝至大,無邊無際,用人類的肉眼無法看見他。」

婦人高聲喊道:「極小者秉至大者旨意,害死了我的兒子!我們呢?那麼我們是什麼?我們又是什麼呀?」

這時婦人的母親來了,拿著孩子的殮衣進了房間。牧師的話及女兒的呼喊,她都聽見了。老婦人把殮衣扔在地上,拉住女兒的手,說:「孩子,我們既是極小者,又是至大者。我們是二者之間的路。」

鯨魚與蝴蝶

一日傍晚,曾有一面之交的一男一女同登上一輛旅行車。

男子是詩人,坐在女子身旁。為散心解悶,詩人開始給女子講故事。那些故事有自編的,也有聽來的。

詩人講著講著,女子睡著了。車子突然一顛,女子驚醒過來。她說:「我喜歡你對約拿121與鯨魚的故事所作的新解。」

詩人說:「不過,夫人,我講的是自編的,說的是蝴蝶與白玫瑰如何相互轉變的故事。」

和平感染

滿綴鮮花的枝條對鄰近一枝條說:「這是最無聊、最空虛的一天。」另一枝條回答:「真是空虛無聊極了。」

這時,一隻麻雀飛來,落在一枝條上,隨後又飛來一隻麻雀,落在第一隻麻雀旁邊。

一隻麻雀吟唱道:「我的老伴棄我而去……」

另一隻麻雀高聲說:「我的老伴也走了,而且不再回來,那有什麼關係?」

兩隻麻雀開始對話,各自斥責對方,繼之爭吵起來,空中一片嘈雜。

突然另外兩隻麻雀自天上俯衝下來,從容地落在爭吵的兩隻麻雀旁邊。不久,天空中出現一片安靜、和平氣氛。

之後,四隻麻雀成雙成對飛去了。

滿綴鮮花的枝條對另一枝條說:「麻雀的到來,掀起一片嘈雜。」

另一枝條說:「隨你叫它什麼,現在卻是安靜、和平的。假若天空的高層處於和平之中,那麼,依我看,住在下層的人們也會生活在和平之中。你不想在風中搖晃的幅度更大一些,免得總離我那麼遠嗎?」

「好啊!為了和平,我照你的意志辦。春天很快就要過去了。」

滿綴鮮花的枝條在風中用力搖擺,以便擁抱另一枝條……

樹影

六月的一天,小草對一棵大樹影子說:「你總是左右搖動,攪得我的心不得安寧。」

樹影回答道:「移動的不是我!你瞧瞧天空,那裡有棵樹在風中東搖西擺,在天與地之間來回晃動。」

小草抬頭仰望,第一次看到了那棵大樹,暗自說:「呵,還有比我大得多的草呢!」

隨後默不作聲了。

古稀之年

年輕詩人對公主說:「我愛你。」公主回答:「我也愛你,孩子。」

詩人說:「可是,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個男子漢,我真愛你。」

公主說:「我是母親,兒女成群。我的兒女都當了父親和母親,他們也已兒女成群。我的孫子都比你的年齡大。」

年輕詩人說:「然而我愛你。」

時隔不久,公主死去。但是,當大地接受她的最後一息之時,她暗自說:「我親愛的!我親愛的孩子!我的年輕詩人!也許有朝一日,我們再次相見,但那時我不會是古稀之年。」

尋找上帝

一次,兩個人漫步在山谷之中。其中一個人指著山上說:「你看見那座禪房了嗎?那裡住著一個人,棄絕世間紅塵已久。地上的東西,他一概不要,一心想找到上帝。」

另一個人說:「他是找不到上帝的,除非他離開禪房,放棄孤獨隱居,回到世間,與我們同樂共悲,在婚宴上與狂歡者一道起舞,在死者的靈柩旁隨悲痛者一起揮淚。」

前者從內心裡相信此話有理,但他回答說:「我同意你的說法。但我相信那位修道士是個好人。一個好人離群索居的善舉,不是比這些表面善良者的作為更有益得多嗎?」

大河

卡迪沙河谷的兩條小溪相匯在大河奔流的地方,二者開始對話。

第一條小溪說:「朋友,你是怎麼來的?路上順利嗎?」

第二條小溪答道:「我的路崎嶇難行,障礙無數。水磨的輪子壞了,借運河引我的水灌溉莊稼的農夫死了。我不得不艱苦掙扎,攜帶著那些整日無所事事、在太陽下用他們的懶肉烤麵包的人扔下的垃圾什物,緩慢地滲流。朋友,告訴我,你一路上情況如何?」

第一條小溪說:「我的路途則不同:我從香花翠柳環抱的山丘頂上飛瀉而下;男男女女用銀杯暢飲,把我視作甘泉;孩童們見我而紛紛赤足涉入水中;在我的周圍,儘是人們的歡聲笑語,甜美的歌聲直飛九霄,歡樂充滿雲天。你的路途不像我這樣幸福,真是悲劇!」

這時大河高聲說:「來吧!來吧!我們將奔向大海。來吧!來吧!不要再說什麼!現在和我一道走,我們奔向大海。來呀,來呀!跟著我走,你會忘掉迷途上的歡樂與憂愁。來吧,請進來,到了我們的大海母親的懷抱,我和你都會把我們所走過的路統統忘掉。」

兩個獵人

五月的一天,歡神與悲神相遇在一個湖畔。相互問好後,在平靜的湖水邊上坐下來,開始了交談。

歡神談及覆蓋大地並使森林、高原充滿生機的驚人之美,還談到黎明和暮靄時分所聽到的銷魂之歌。

悲神說話了,表示完全同意歡神的看法。因為悲神深知時光的魅力及其內在美。當談到五月裡田間和高原的美景時,悲神口齒伶俐,言詞娓娓動聽。

兩位神靈談了許久,關於彼此見聞的看法完全一致。

這時,湖的對面出現兩個獵人,隔水望著兩位神靈。其中一個人說:「奇怪呀,這倆人是誰呢?」另一個獵人說:「說什麼,倆人?我只看見一個。」

第一個獵人說:「那裡是有兩個人。」第二個獵人說:「我只能看清一個;湖水裡還有一個倒影。」

第一個獵人說:「不,那裡有兩個人;湖水裡的倒影也是兩個。」

第二個獵人又說:「我只看見一個。」

「但我清清楚楚地看見是兩個。」第一個獵人再次強調。

直到今天,一個仍然說另一個看花了眼,而另一個卻說:「我的朋友的眼有些瞎。」

另一個流浪漢

一天,我遇到另外一個在路上遊蕩的人。他也有些瘋癲。他對我說:

「我是個流浪者。大部分時間裡,我總是隨著流浪漢們四處遊蕩。我的頭要比他們的頭高出七十腕尺122;我的頭腦能創造比他們的思想更高更開放的思想。

「可是,實際上,我並不與人們一起行走,而是在他們的上方。人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留在他們曠野上的腳印。

「我經常聽他們爭論我的腳印的形狀和大小。有的說:『這是遠古的龍周遊大地留下的足跡。』也有人說:『不!這是高空流星隕落的地方。』

「可是,朋友,你最清楚,這不過是一個流浪者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