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唐詩宋詞元曲大全集 > 辛棄疾 >

辛棄疾

辛棄疾

(1140—1207),字幼安,號稼軒,歷城(今山東濟南)人。歷官轉運使、安撫使等,曾先後提出抗金大計和恢復中原的建議,但遭冷落。晚年一度被起用,但因與當權者不合而落職,抑鬱而亡。辛棄疾是南宋偉大的愛國詞人,其詞題材開闊,氣勢雄健,意境深沉,善於熔鑄經史,驅遣詩文。亦善白描,風格以沉鬱頓挫、慷慨蒼涼為主,兼有清麗明快或纏綿嫵媚的詞作。有《稼軒長短句》《稼軒詞》。

鷓鴣天

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1。燕兵夜娖銀胡img1412,漢箭朝飛金僕姑3。

追往事,歎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鬚。卻將萬字平戎策4,換得東家種樹書。

【註解】

1錦襜突騎:穿錦衣的馬隊。

2燕兵:作者手下義軍兵士的北方人,泛言為燕。娖:整理,整治。img142:箭袋。

3漢:漢朝,指宋朝軍隊。金僕姑:箭名。

4萬字:猶「萬言書」。平戎策:平定外族入侵的策略。

【賞析】

這首詞上闋憶昔,追想青年時的英雄壯舉;下闋由追昔轉為撫今,最後以苦澀幽默的口吻表達閒老田園,英雄失意的深沉憤慨。

水龍吟

登建康賞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2,獻愁供恨,玉簪螺髻3。落日樓頭,斷鴻聲裡4,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5,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捨,怕應羞見,劉郎才氣6。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7,紅巾翠袖,搵英雄淚8?

img143

【註解】

1賞心亭:在今南京,近秦淮河。一說為「傷心亭」。

2遙岑:遠山。

3螺髻:梳成螺形的髮髻。

4斷鴻:離群的孤雁。

5吳鉤:兵器,似劍而刃彎。

6劉郎:這裡指劉備。

7倩:請求。

8搵(wen):擦,拭。

【賞析】

這是一首抒懷之作。這首詞主要抒寫作者恢復祖國山河的抱負無法實現的英雄失意的感慨。上闋寫景抒情,表現了作者憂傷時世、壯志難酬的苦悶悲涼心境。下闋言志,表達了他的人生信念和英雄失意的愁緒。全詞氣勢豪邁,感情充沛,用典貼切達意,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是一篇傳世名作。

菩薩蠻

書江西造口壁

郁孤台下清江水1,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2,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3,山深聞鷓鴣4。

【註解】

1郁孤台:地名,在今江西贛州西南,唐宋時為一郡名勝之地。

2長安:漢唐之都,這裡指汴京。

3愁余:使我憂愁。

4鷓鴣:鳥名,其啼聲如「行不得也哥哥!」

【賞析】

這是一首抒情詞作。1176年作者經過造口,登臨遠眺,撫今思昔,感慨萬端,在造口壁上書寫了這首詞。上闋憤怒地控訴了金兵的侵略罪行;下闋即景抒情,指出青山雖然遮住了人們仰望中原的視線,卻擋不住滾滾向前的流水。作者用大江東去比做不可抗拒的歷史潮流,來說明抗戰意志的不可阻擋。全詞句句寫景,卻融情入景,委婉地表達了對現實的感慨,意蘊無限深沉。

摸魚兒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為賦。

更能消幾番風雨1,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2,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3。怨春不語,算只有、慇勤畫簷蛛網,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4?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5!閒愁最苦,休去倚危闌,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img144

【註解】

1消:禁得,經受得。

2長怕:總怕。

3見說:據說,聽說。

4「長門事」五句:漢武帝和陳皇后的典故。蛾眉,美人細長的眉毛,借指美人。

5玉環飛燕:玉環即楊貴妃;飛燕指趙飛燕,漢成帝的寵後。都是受皇帝恩寵的美人。

【賞析】

這首詞借春意闌珊與美人遲暮表達年華虛度、擔憂國事和壯志難展的鬱悶。上闋托物寄興,用暮春風雨落紅飛絮,表達壯志未酬人先老的悲切。下闋用典故暗喻被壓抑的苦悶,和對朝廷當權者的不滿。這首詞「斂雄心、抗高調、變溫婉、成悲涼」,抒寫出了強烈又沉痛的愛國熱情,「肝腸似火,色貌如花」。詞語哀婉纏綿,深切感人。

南鄉子

京口北固亭有懷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鍪1,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2。生子當如孫仲謀!

【註解】

1兜鍪:俗稱頭盔,借指兵士。

2曹劉:《三國誌·蜀書》載,曹操對劉備說:「今天下英雄,惟使君(劉備)與操耳。」

【賞析】

這是一首懷古之作。寫作者登高望遠、慨歎千古興亡的滄桑之感,抒發了對中原故土的懷念,嚴厲譴責了南宋朝廷偏安苟活妥協的政策,有力地表現了詞人抗金復國的愛國精神。

青玉案

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1。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2,一夜魚龍舞3。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4。

【註解】

1花千樹、星如雨:都是形容元宵夜的燈之多。

2玉壺:喻月。

3魚龍舞:謂魚燈、龍燈如魚龍鬧海一樣。

4闌珊:零落。

【賞析】

這首詞寫元夕覓人。詞人以明艷的色彩描繪了元宵佳節,滿城燈火,徹夜歌舞的熱鬧場面,極寫其繁華景象,追慕的卻是一個幽獨的美人。詞中的那位獨居幽處的美好形象正是詞人的自我寫照。詞中寄托深意,含蓄婉約,表達了自己不願隨波逐流的高潔品格。

破陣子

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2。八百里分麾下炙3,五十弦翻塞外聲4,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5,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註解】

1陳同甫:即陳亮。

2夢迴:夢中醒來。

3「八百里」句:指以烤牛肉犒賞部下。八百里,指當年辛棄疾參加耿重抗金時的義軍陣營範圍,又說指牛。麾:部下。炙:烤肉。

4五十弦:泛指各種樂器。翻:演奏。

5作:如,若。的盧:一種烈性的快馬。

【賞析】

這首詞是作者寫給好友陳亮的。詞作虛實結合,結構獨特,詞中雄壯和悲憤、理想和現實,形成了強烈的對照,表現了詞人的遠大抱負,抒發了作者的「壯志難酬」的悲恨。全詞氣勢磅礡,豪邁高昂。

永遇樂

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2。想當年,金戈鐵馬3,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4,贏得倉皇北顧5。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6。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img145

【註解】

1京口:今鎮江。

2寄奴:南朝宋武帝劉裕的小名。

3金戈鐵馬:極言武裝之強盛。

4封:指古時在山上祭天。狼居胥:山名,在今內蒙古西北。

5倉皇北顧:北望追來的敵軍,驚慌失措。

6神鴉:吃廟中祭品的烏鴉。社鼓:祭神時的擊鼓聲。

【賞析】

這是一首千古傳誦的傑作。上闋觸景生情,抒發歷史興亡的感慨。下闋寫對現實的喟歎。詞作將繪景、敘事、抒情融為一體,追思往事,借古諷今,寫得蒼涼悲壯,含蘊豐富,雖然用典很多,但符合時事,用得巧妙貼切,一唱三歎,藝術感染力極強。是辛棄疾的代表作,詞苑的珍品。

祝英台近

晚春

寶釵分,桃葉渡1,煙柳暗南浦2。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勸、啼鶯聲住!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

【註解】

1桃葉渡:地名,在南京秦淮河與青溪合流處。桃葉是晉王獻之妾名。

2南浦:泛指送別之處。《楚辭·九歌·河伯》:「送美人兮南浦。」

【賞析】

這首詞寫思婦暮春懷人盼歸的相思之情。作者以極其婉柔之筆,抒寫了閨中少婦傷春傷別的感情,把她的多愁善感、柔媚情深、嬌嗔天真,刻畫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黃蓼園認為此詞必有所托,可能是借閨怨以抒其志。

西江月

夜行黃沙道中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賞析】

這首詞描寫農村夏夜優美,反映作者對於豐收在望的喜悅心情。詞作精巧構思,用語平直而刻畫神妙,顯出詞人深厚的藝術功力。

阮郎歸

耒陽道中為張處父推官賦

山前燈火欲黃昏,山頭來去雲。鷓鴣聲裡數家村,瀟湘逢故人2。

揮羽扇,整綸巾,少年鞍馬塵。如今憔悴賦招魂,儒冠多誤身3。

【註解】

1耒陽:縣名,今湖南耒陽。張處父:作者好友。推官:州郡屬官。

2「瀟湘」句:梁代柳惲詩有「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句。

3「儒冠」句:唐杜甫詩有「紈褲不餓死,儒冠多誤身」句。

【賞析】

這首詞上闋寫景,描寫他鄉遇故人的環境,下闋寫情,今昔對比,傾吐衷情,表露了作者屢遭排斥,奔波輾轉,壯志難酬的極大悲憤。

賀新郎

別茂嘉十二弟

綠樹聽鵜img146,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1。啼到春歸無啼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2,送歸妾。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3,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註解】

1杜鵑:鳥名,又名子規,傳說是望帝死後所化成。唐李商隱詩《錦瑟》有「望帝春心托杜鵑」。

2燕燕:宋詞中泛稱所愛的女子。

3「易水」句:《史記·刺客列傳》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句。

【賞析】

這是辛棄疾很著名的一首詞。詞的上闋因景起興,由景到人,追憶歷史往事,直落離情。下闋不變,以「人間」啟下,以「如許」結上,收落到自身,慨歎自己壯志難酬、功名難就的惆悵情緒。用典之多,思路之廣,為宋詞中所罕見。

img147

鷓鴣天

代人賦

陌上柔桑破嫩芽,東鄰蠶種已生些。平岡細草鳴黃犢,斜日寒林點暮鴉。

山遠近,路橫斜,青旗酒沽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賞析】

這首詞描寫江南農村田野風光。上闋寫早春景色。下闋寫村居郊外的景象。通過溪頭薺菜和城中桃李的對比,表露了詞人對官場的厭倦,對田園生活的嚮往。詞意質樸清新,富於哲理。

img148

鷓鴣天

代人賦

晚日寒鴉一片愁,柳塘新綠卻溫柔。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腸已斷,淚難收。相思重上小紅樓。情知已被山遮斷,頻倚闌幹不自由。

【賞析】

這首詞代為抒寫閨怨,表述女主人公的離別悲恨和相思癡情。實則為作者自身的寄托,表露自己的怨愁和惆悵。詞作運筆輕靈,語淺意深,曲折委婉。

丑奴兒

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賞析】

這首詞是作者貶謫閒居時所作,寫作者秋高登樓望遠遣懷。通篇論愁,寄寓了作者憂國憂民、投報無門的怨憤。語意諧婉曲折,蘊含深沉。

念奴嬌

書東流村壁

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剷地東風欺客夢,一枕雲屏寒怯。曲岸持觴,垂楊繫馬,此地曾輕別。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說。

聞道綺陌東頭,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1。舊恨春江流不盡,新恨雲山千疊。料得明朝,尊前重見,鏡裡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2?

【註解】

1纖纖月:比喻足。

2華發:白髮。

【賞析】

這首詞的上闋寫詞人故地重遊,回憶當年與一位歌女在這裡分別的情景。下闋用誇張的手法、貼切的比喻,表現作者思念的那個歌女極其複雜的心情。全詞清新淡雅,情思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