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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感騙子、共情與埃茲拉舅舅的撲克臉

在很大程度上,理性情感的效果取決於他人識別情感的能力以及更加重要的一點——對方是否相信這些情感發自內心。在冗長的談判過程中心生怨氣,這誰也阻止不了,但假如我們只是在心裡生悶氣,對方沒有察覺,這種情緒只能讓我們自身受損,而不會構成談判優勢。佯裝生氣卻立即被對方識破,這也不會為我們帶來優勢,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真實性才是關鍵所在。

某次,我教過的學生邁爾·邁舒拉姆和幾位朋友一道去看另一位朋友,夜深之後,他們決定叫一份匹薩。但匹薩遲遲沒有送來,幾個年輕人坐在那裡乾等,越來越不耐煩。一個小伙子的父親來了,泰然自若地問他們有沒有打電話給匹薩店催一催。小伙子們回答說打過電話了,但對方說匹薩還沒做好。

這名父親決定讓這些年輕人見識一下「怎樣催人」。他立即親自打電話給匹薩店,他先前泰然自若的氣度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怒氣沖沖的姿態。他對著電話大聲呵斥,告訴電話另一端的人,要是匹薩5分鐘內不送到,這將是他家從這家匹薩店訂的最後一份匹薩。乍看起來,他打電話時表現出來的怒氣完全是在做戲,畢竟他幾秒鐘之前還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態,但電話掛掉之後,其他人清清楚楚地聽到他餘怒未消地說了句:「這些渾蛋!」不到15分鐘,匹薩便安全送達了。

此處的重點是,即便出於策略原因,我們有時也可以有意識地調動真實情感。幾年前,半島新聞電視台為製作一檔有關以色列科技與教育的節目,採訪了我。我記得自己很高興能有機會在該電視台的阿拉伯觀眾面前,為以色列博取一點同情。實際上,這是我接受採訪的主要目的。

採訪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開始的問題和博弈論有關,接著則問到了理性研究中心的成功之路,我當時還是該中心的主任。然而,後來他們開始問一些較為私人的問題:我的父母出生在哪裡?什麼時候搬到了以色列?我兒時是否接觸過巴勒斯坦歷史?我情不自禁地誇口說我母親的娘家已有六代人定居在耶路撒冷,也詳細講述了我父親兄弟兩人1933年被迫離開父母,逃離德國的故事。他們克服艱難險阻,穿越歐洲,抵達意大利的裡雅斯特港,登上駛往巴勒斯坦的船隻。我的父親出身於德國一個富足的猶太家庭,而巴勒斯坦的環境與他童年所熟悉的環境大相逕庭,他必須在陌生的環境裡掙扎求生。最後我還提到,後來,他留在德國的親人慘死在納粹死亡集中營裡,他得知這一消息後,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創傷。

這段往事我此前對親朋好友講過許多次,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情感波動。但坐在半島電視台的攝影機前,我卻情難自已,愴然淚下。事後回想起來,我意識到自己是在無意中放大了自己的傷感情緒,以博得電視觀眾的同情。但這些都不是虛情假意,讓我淚如雨下的悲痛之情完全是發自肺腑的。

最近,我和邁爾·邁舒拉姆在理性研究中心聯名進行了一項實驗室實驗。在實驗中,為了測試實驗對像所承受的情感壓力強度,我們將電極貼在受試者皮膚上,利用儀器從電極上收集數據,數據主要與脈搏率和皮膚電導有關。

我們讓受試者參與一種簡單的雙人博弈,即「獨裁者博弈」。一名參與者會拿到一筆錢,假設為100美元,然後兩人會得知,拿到錢的參與者可以選擇分一部分給另一名參與者,也可以獨吞這筆錢——決定權完全在前者手上,他想給多少就給多少。我們所關心的是博弈中處於被動一方的受試者有何情感反應。

受試者分為三組,每組的待遇均有不同。我們告訴第一組,儀器可以測試連接者的憤怒程度。第一組的受試者還知道,假如他們從獨裁者一方手中分到的錢很少,他們可以獲得補償。此外,他們還得知,他們因獨裁者一方分錢太少而感受到的憤怒程度會被儀器測試出來,我們發給他們的補償金額與該數值成正比,憤怒值越高,他們拿到的錢越多。

我們給第二組的解釋是,獨裁者一方慷慨贈予令他們感到的幸福程度會被儀器測試出來。此外,他們還得知,能測試到幸福感就有獎勵,獎勵金額與幸福程度成正比。

第三組的獎勵機制與前兩組相似,獎勵的依據是他們得知獨裁者分配結果之後的平靜程度。

圖1展示了實驗對象的情感反應。情感反應的測試手段既包括皮膚導電儀器,也包括調查問卷的使用。調查問卷由間接問題組成,幾十年來,在鑒定情感狀態方面,這些問題一直行之有效。

圖1 實驗測試

如表1所示,受試者顯然會對獎勵做出反應。第一組受試者分得份額較低時,會表現出顯而易見的憤怒情緒。而相比之下,參與者須表現出幸福感才可獲得獎勵時,分得份額較低也不會引起太強烈的憤怒情緒。耐人尋味的是,我們還發現,第二組受試者面對獎勵產生幸福情緒的能力明顯較弱。這一發現或許是因為皮膚電導儀器不易檢測到幸福感,但也可能表明,人類按照需要對外表現憤怒情緒的能力要優於表現幸福感的能力。憤怒雖遠不如幸福讓人受用,卻能更為有效地在社交場合中建立承諾。這或許進而可以表明,在進化過程中,大腦善於表露憤怒情緒的人受到了青睞,人類整體因此發展出了更強烈的憤怒傾向。

我們都擁有識別他人情感狀態的能力,若無此能力,我們的社交能力就會大打折扣。若是看不出別人是否喜歡自己,我們的繁殖能力會大為受限。我們的生死存亡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社交活動,因此若失去閱讀他人情感的能力,連我們的肉身存活也會面臨威脅。顯然,早在人類認知能力進化的初期,從他人面部識別情感的能力就形成了。這一過程在杏仁體這一部位進行,杏仁體是大腦邊緣(情感)系統的一部分,位於人類大腦最核心、最原始的部位。

20世紀90年代,腦科學家安東尼奧·達馬西奧及其同事以杏仁體受過損傷的人為主要研究對象,進行了幾項研究。這些研究對象可以輕而易舉地辨認人臉,將臉部照片與他們認識的人正確匹配,卻完全無法識別面部表情,也無法將表情與情感狀態匹配對位。

腦科學領域最有意思的發現之一與大腦的一個特定部位有關,即負責面部識別的梭狀回。面孔是我們用來向外界傳達情感狀態的終極工具。下次乘公交或在銀行排隊的時候,你可以試一試以下這個簡單的實驗:找一個沒在看你的人盯著看,你會發現不消幾秒,此人就會反過來盯著你看。我們對笑容的反應也非常不可思議,我們多數人都很善於識別假笑,假笑所調動的肌肉群與油然而生的笑容迥然不同。但與此同時,多數人卻說不清為何假笑看起來有別於真笑。

最近在英國進行的一項有趣實驗尤其明白地證明了面部表情的巨大作用。實驗人員將一台咖啡機放在了一間人滿為患的辦公室裡,並在咖啡機上方掛牌提示倒咖啡須在旁邊投幣箱投幣,一杯咖啡一英磅。一周後,實驗人員比對了從咖啡機倒出的咖啡杯數與投幣箱收到的數額,不出所料地發現很多人無視提示牌,用了咖啡機而沒有付款。

第二周,實驗人員貼了一張印有一雙眼睛的照片,這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咖啡機的使用者。這一簡單的改動產生了巨大的行為效應,一周後,投幣箱的金額已與咖啡機倒出的咖啡杯數相差無幾。

為估算人類識別他人情感狀態的能力,有研究者利用英國著名競猜節目《平分或偷走》(Split or Steal)[1],進行了一場有趣的實驗。在競猜中,兩名選手須回答一連串有關各種科目的問題,每答對一題,兩名選手可獲得一筆獎金。

答題輪結束後,兩名選手需要決定累積獎金(獎金數額有時會達到10萬英鎊以上)如何分配。為此,兩人須分別暗自進行二選一,「平分」或「偷走」。如兩名選手均選擇平分,累積獎金就會在兩人之間平分。相反,如一名選手選擇平分,一名選手選擇偷走,選擇偷走的選手即可獨吞獎金,而另一名選手只能空手而歸。如兩名選手均選擇偷走,則兩名選手都會一無所獲。在選擇平分或偷走之前,選手會按指示進行30秒面對面的交談,討論自己打算做何選擇。這個節目與著名的囚徒困境極為相似,本書會在後面的章節中對此現象進行詳述。

假如你是《平分或偷走》的選手,單從金錢的角度來看,選擇偷走始終對你有利。如果另一名選手選擇平分,而你選擇偷走,你能拿到雙倍的獎金。相反,如果另一名選手也打算選擇偷走,你不論怎麼選都一無所獲,這樣一來你或許情願這名貪得無厭的前隊友也空手而歸。然而,荒誕的是如果兩名選手都深諳此理並依此行事,兩人誰也拿不到獎金,齊心協力贏了10萬英鎊,卻只能白白放棄。

我強烈推薦各位去YouTube(世界最大的視頻網站)上看一看這個競猜節目的視頻片段,搜節目名稱《平分或偷走》即可找到。在兩名選手的簡短對話中,兩人均想努力讓對方相信,選偷走這種事他們想都沒想過,因為這種行徑會遭到數十萬電視觀眾的唾罵,讓他們背負難以洗刷的罵名。節目裡有許多選手說這些話的時候信誓旦旦——幾秒鐘後,結果顯示他們選擇了偷走。

我在理性研究中心的同事艾娜芙·哈特提出的問題是,選手是否能提高識別他人心理狀態的能力,從而提高預測對方選擇的準確率。她給自願參加實驗的受試者播放了該節目的視頻片段,要求每名受試者根據對話中所說的內容,預測其中一名選手的選擇,猜對即可獲得一筆現金獎勵。做出預測後,受試者還須預測另一名選手的選擇,但這次預測沒有獎勵。哈特證明,在有現金獎勵的情況下,受試者的預測準確率明顯較高。

這一結果與其他幾項研究(多由心理學家主持)相悖。後者的結論是,人類區分情感狀態真假的能力並不可靠。但假如我們區分情感狀態是真是假的能力確實沒有辦法提高,現金獎勵理應不會有任何影響。提供現金獎勵就能明顯提高受試者做出準確預測的能力,這表明我們確實有識別真實情感的潛能。這種能力的發揮顯然需要極高的專注度與注意力,我們只有在認為這樣做會有收穫的時候,才更願意施展這種能力。此前的研究未能發現我們具備區分情感真假的能力,或許是因為參加研究的受試者獲得的獎勵不夠高。與經濟學家所做的實驗——包括理性研究中心所做的實驗——不同,心理學家往往不會在實驗中使用現金獎勵。

在實驗室之外的現實世界,人們正確識別虛假情感會獲得回報,識別錯誤也會受到懲罰(但回報未必是金錢)。因此,像哈特一樣使用獎勵對研究人類的情感識別能力非常重要。哈特的實驗測試了節目觀看者識別情感的能力,因而我們可以順理成章地認為,節目中的選手會有更加敏銳的情感識別能力。

幾年前,阿夫納·卡萊在美國進行的實證研究也研究了這一話題。美國有一檔電視競猜節目《是敵是友》[2],與《平分或偷走》大同小異。卡萊研究的就是這一節目中的選手行為數據,在研究過程中,他觀看了幾年間的數百期節目,注意到了節目中四種可能結果的相對頻率:(偷走/平分)、(平分/偷走)、(平分/平分)與(偷走/偷走)。

卡萊發現了兩個非同尋常的現象。首先,兩名選手同時做出同一選擇的頻率很高。換言之,(平分/平分)和(偷走/偷走)這樣的選項經常出現,另兩種情況則不常出現。第二項發現更加非同尋常,即選擇平分的選手拿到的——平均——獎金金額與選擇偷走的選手大致相等。(確切地說,此處指的是平均數。在任何一期節目中,兩名選手只有在選擇相同的情況下,才能拿到等額獎金。)

這似乎令人費解,畢竟我們才剛剛證明,另一名選手選平分的話,你選偷走拿到的獎金更多,而他要是選偷走,你選什麼都無濟於事。那為何在卡萊的研究中,選手選擇兩個選項所得的平均獎金相差無幾?答案很簡單,你若是決定選偷走,就無法天衣無縫地瞞過你的隊友。因此,他也選偷走的概率更高,你空手而歸的概率也就更高。卡萊的研究表明,這一切的實際效果就是,兩名選手往往會做出同樣的決定,要麼同選平分,要麼同選偷走。在對話環節中,儘管兩人理所當然地聲稱自己打定主意要選平分,他們的真實目的卻是在對話過程中一邊揣摩對方的心思,一邊做出自己的決定。正因為人類有準確判斷情感的本領,選手兩兩之間的選擇才會趨於一致。如前文所示,這種本領在很多情況下都非常重要,但和人類的很多本領一樣,這一天賦的高低也因人而異。幾年前,一位知名律師聯繫我,想請我為其所代理的一家公司做博弈論方面的專家證人。該公司計劃創建一家撲克遊戲網站,嚴禁《網絡賭博法》明令禁止運氣決定勝負的遊戲,但允許勝負主要由技巧決定的遊戲。如果我能幫助他說服法官認定撲克是競技遊戲,而非運氣的比拚,法律針對建立撲克網站的禁令即可解除,而我本人則可拿到一筆不菲的佣金。

我下意識地一口回絕,但這一決定或許有些感情用事,並不理性。事實上,撲克確實是競技遊戲,運氣對孰勝孰負的影響相對較小。撲克的訣竅在於正確判斷對手的情感狀態。

我小的時候,每次放假,我們全家和母親七個兄弟姐妹的全家人都會去外婆家吃飯。餐後,家裡的男士會去陽台打撲克,我們小孩子會津津有味地看他們打牌。最初,我們之間會對當天誰贏得多誰輸得多下注打賭,但我們很快就發現打賭毫無意義:埃茲拉舅舅幾乎次次都贏,而我父親次次都輸。

雖然易手的錢財不多,但牌局卻引得大家劍拔弩張,全情投入。一局牌結束之後,玩家要麼大聲歡呼,要麼罵罵咧咧。打牌期間,鴉雀無聲,連小孩子都在屏息凝神。

我父親幾乎目不旁顧,他全神貫注於手中的牌,時刻在判斷哪張牌該打,哪張牌該棄,賭注加多少,什麼時候亮牌。他緊張地在椅子上挪來挪去,手指不斷地敲打桌面,等待對手出招。相比之下,埃茲拉舅舅總是鎮定自若,不動聲色,他幾乎從來不看手中的牌,而是盯著我父親,彷彿在好奇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有時,我父親想學埃茲拉舅舅那一套,卻沒辦法像埃茲拉舅舅一樣冷靜自持、面無表情地隱藏自己的喜怒,也一直看不懂埃茲拉舅舅的面部肌肉,無法從中判斷出他的牌面。埃茲拉舅舅的牌技遠勝我父親,是因為他能識別出他人的情感狀態,也能將自己的情感隱藏起來。

世界石頭剪刀布協會每年都會舉辦一屆國際賽事,500多名選手慕名參加,競逐高達10000美元的獎金。我們多數人都認為,石頭剪刀布這個遊戲完全是碰運氣,但有人總是贏,其決定因素也是識別和隱藏意圖的能力。

社交場合遠比打牌或石頭剪刀布複雜,在社交場合中,要想識別他人意圖,需要具備更加高超的情感領悟力,且這種能力與對他人感到共情的能力息息相關。

共情,即感受他人情感體驗的能力,對像甚至包括我們並不熟悉的陌生人(以及電影、小說等作品中的虛構人物),這種奇特的現象在進化過程中源遠流長。2004年,一項在意大利進行的有趣研究表明,靈長類動物一出生就會模仿其他靈長類動物的行為,而無須漫長的學習過程。這種能力可追溯到大腦中負責模仿行為的「鏡像細胞」,鏡像細胞即在行為過程(尤其是運動行為)中會發出電活動的神經元。有意思的是,看到另一個體做出同樣的行為,也會在相同的鏡像細胞內觸發電活動。例如,黑猩猩抬起左臂的行為是由神經元的電活動引起的。在其中某些神經元中,這只黑猩猩在沒有抬左臂也無此意圖的情況下,看到另一隻黑猩猩抬起左臂也會觸發完全相同的電活動。

科學家對靈長類動物的大腦所進行的研究實驗尺度太大,無法在人類身上進行。[3]接入靈長類動物大腦的電極可以檢測到小至單個細胞的電活動。可證明鏡像細胞存在的實驗證據雖然都較為間接,但仍然很有說服力。證據主要以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為依據,這種技術可顯示出大腦不同區域所增加的耗氧量。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的圖像表明,人做出某項運動行為時,某些大腦區域會顯示出活動跡象,而看到其他人做出同樣行為時,這些區域也處於活躍狀態。

腦科學家已達成廣泛共識,認為共情正是鏡像細胞活動的結果,但與負責肢體動作的運動鏡像細胞不同,共情是由情感鏡像細胞引起的。2009年,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術進行的一項調查研究表明,兒童在觀看他人遭受痛苦的影片時,有活躍跡象的大腦區域與他們本人承受這種痛苦時的大腦活躍區域相同。在成人身上進行的研究也發現,受試者看到他人處於悲痛或恐懼狀態的照片時,大腦活動也會出現類似現象。

共情能力涉及哲學及心理學常用的一個重要概念——心智理論。心智理論並非科學理論,而是指人類對他人的情感狀態、信念和意圖形成看法的能力。人們認為心智理論是人類有別於其他生物的一項重要特徵,小至2歲的孩童身上即可發現這種特徵。在一間屋子裡,2歲孩童會將目光轉向身邊人都在看的物件。

心智理論的能力在3~4歲時會出現顯著發展。該年齡段的兒童往往可以區分自己所知之事與他人所知之事。願意的話,你可以找一名4歲兒童,做以下實驗。準備兩個顏色不同的盒子——如一紅一黃——和一塊糖,在該名兒童及另一名成人面前,將糖放進紅盒子,然後讓成人離開房間。成人離開後,當著兒童的面,將糖從紅盒子裡移到黃盒子裡。然後,再把成人請進來,讓兒童猜那名成人會認為糖在哪個盒子裡。如果兒童回答正確,指向了紅盒子,其心智理論就處於正常水平。患有自閉症譜系障礙[4]的兒童,由於心智理論受到抑制,再長大幾歲也可能無法通過該測試。

我計劃在近期與幾名精神病學研究者合作開展一個研究項目,以期借助博弈論增進我們對心智理論的認識。借助最後通牒博弈與信任博弈(後面章節會有詳述)等博弈形式,我們或許可以鑒定出哪些兒童患有輕度心智理論習得障礙或輕度自閉症譜系障礙,卻仍然成功通過了標準測試。共情能力與心智理論相互關聯,因為二者均以換位思考的能力為基礎。

暫時閉上雙眼,想像自己認知能力不變,但心智理論能力盡失,你會發現這種情景令人戰慄——實際上,缺乏共情能力與心智理論正是自閉症譜系障礙的常見症狀,有此障礙的患者在日常生活中面臨的許多困難都根源於此。在這種狀態下,雖然對週遭環境有充分認識、一清二楚,你卻彷彿置身於另一個星球,星球上居住的都是外星人,他們的行為與反應奇異叵測。你根本摸不準撓左耳這一舉動是否會嚴重冒犯到他們,引來氣勢洶洶的回擊。你不知道如何博得他們的信任,讓他們幫你尋找食物。即便他們懷著善意接近你,你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想和平以待,還是妄圖襲擊你。你自然也無法與他們中的任何人形成親密關係,或生育後代。

一個人假笑要調動哪些肌肉,你無法分辨。同理,無論打牌、談判,還是約會,用邏輯來辨別他人的情感狀態,進而推測其意圖,這也是癡人說夢。察言觀色並做出投其所好的回應,這毋庸置疑是情感層面的能力,同時也是做出正確決策所必不可少的數據:亮牌還是加注,讓步妥協還是堅持立場,覺得對方會送上香吻一枚還是會迎面一個巴掌。我們的情感將觀點與事實融會貫通,換作其他方式,我們根本做不到這點。

[1]《平分或偷走》,實為英國競猜節目《金球賽》最後一個環節的名稱。該節目始播於2007年6月18日,不僅在觀眾中間大受歡迎,也引起了很多科學研究者的興趣。當然,也有人批評該節目「鼓勵欺騙行為」。——譯者注

[2]《是敵是友》,2002年6月3日在美國競猜節目電視網(Game Show Network)首播的一檔節目,規則與《平分或偷走》相似。——譯者注

[3]神經元插入電極需要開顱。——譯者注

[4]自閉症譜系障礙,是根據典型自閉症的核心症狀進行擴展定義的廣泛意義上的自閉症,既包括典型自閉症,也包括不典型自閉症、阿斯伯格綜合征、自閉症邊緣、自閉症疑似、自閉症傾向、發育遲緩等症狀。——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