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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盜們如何分贓

        戰國時,秦宣太后曾經有過許多的情夫,而最後一位,也是最出名的一位名叫魏丑夫。她後來生病快要死了,擬了一條遺命:「如果我死了,要用魏丑夫為我殉葬。」

        愛可以是無私的奉獻,不過一般人的愛都是自私的,更何況這種自始就動機可疑的愛情。魏丑夫萬萬想不到會有這等事,馬上憂愁得坐臥不寧。一個叫庸芮的出面為魏丑夫勸說太后,庸芮說:「太后您認為人死後,冥冥中還能知覺人間的事情嗎?」太后說:「人死了當然什麼都不知道了。」庸芮又說:「像太后這樣聖明,明知道人死了不會有知覺,為什麼還要平白無故地祀自己所愛的人置於死地呢?倘若死人還知道什麼的話,那麼先王(秦惠文王)這幾十年來,在地底下怒火不知已經積聚了多少。太后您去了陰世,補過還來不及,哪還有機會跟魏丑夫尋歡作樂?萬一讓先王看見了魏丑夫,豈不是更要惹出大麻煩來?」太后想了想,就斷了用魏丑夫殉葬的念頭。

        庸芮的一段話之所以有說服力,是因為他假設前景,來向回推導說明將魏丑夫殉葬的不明智。他知道太后已經被愛情燒得發昏,正常的道理是聽不進去的,只有用這種對「危險」的提示,才能讓她有所醒悟。

        這種方法在博弈論上有一個名字,叫做「倒推法」。

        圍棋是對弈雙方一人一步的相繼行動的博弈,每個參與者都必須向前展望或預期,估計對手的意圖,從而倒後推理,決定自己這一步應該怎麼走。這是一條線性的推理鏈:「假如我這麼做,他就會那麼做——若是那樣,我會這麼反擊……」也就是說,你怎麼走棋,完全取決於對手的上一招。

        這裡存在一條線性思維鏈:假如我這麼做,我的對手可以那麼做,反過來我應該這樣應對……這種博弈通過描繪博弈樹,只要遵循「向前展望——倒後推理」的法則,就能找出最佳行動方式。那麼我們怎樣預見相繼行動的博弈結果呢?

        大多數人基於社會常識,預測一場成功談判的結果就是妥協。這樣的好處是能夠保證「公平」。事實上,一個50:50的妥協也是倒後推理的結果。首先,我們必須知道誰向誰提出了一個什麼條件,也就是這個博弈的規則是什麼;接著,我們還要知道,假如各方不能達成一個協定,將會導致什麼後果。

        如果你對自己的頭腦很有自信,來分析下面這個問題。有5個海盜搶得100枚金幣,在如何分贓問題上爭吵不休。於是他們決定:

        (1) 抽籤決定各人的號碼[1,2,3,4,5]。

        (2) 由1號提出分配方案,然後5人表決,如果方案超過半數同意就被通過,否則他將被扔進大海喂鯊魚。

        (3) 1號死後,由2號提方案,4人表決,當且僅當超過半數同意時方案通過,否則2號同樣被扔進大海。

        (4) 依次類推,直到找到一個每個人都接受的方案。如果只剩下5號,他當然接受一人獨吞的結果。

        假定每個強盜都是能很理智地判斷得失的「理性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執,我們還假定每個判決都能順利執行。那麼,如果你是第一個強盜,你該如何提出分配方案才能夠使自己的收益最大化?

        這道題十分複雜,很多人的答案都是錯的。為了敘述方便,我們先公佈答案,然後再做分析。嚴酷的分配規則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如果自己抽到了1號,那將是一件不幸的事。因為作為頭一個提出方案的人,能活下來的機會都微乎其微。即使他自己一分不要,把錢全部送給另外4人,那些人可能也不贊同他的分配方案,那麼他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你也這樣想,那麼答案會大大出乎你意料:1號強盜分給3號1枚金幣,4號或5號強盜2枚,獨得97枚。分配方案可寫成[97,0,1,2,0]或[97,0,1,0,2]。

        只要你沒被嚇壞,不妨站在這四人的角度分析:顯然,5號是最不合作的,因為他沒有被扔下海的風險,從直覺上說,每扔下去一個潛在的對手就少一個;4號正好相反,他生存的機會完全取決於前面還有人活著,因此此人似乎值得爭取;3號對前兩個的命運完全不關心,他只需要4號支持就可以了;2號則需要3票才能活,那麼,你……思路對頭,但是太籠統了。所以,應該按照嚴格的邏輯思維去推想他們的決定。

        從哪兒開始呢?前面我們提過「向前展望,倒後推理」,推理過程應該是從後向前,因為越往後策略越容易看清。5號的策略最簡單:巴不得把所有人都送去餵鯊魚(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對每個人投反對票,他也要考慮其他人方案通過的情況)。來看4號:如果1~3號強盜都餵了鯊魚,只剩4號和5號的話,5號一定投反對票讓4號喂鯊魚,以獨吞全部金幣。所以,4號唯有支持3號才能保命。3號知道這一點,會提出[100,0,0]的分配方案,對4號、5號一毛不拔而將全部金幣歸為己有,因為他知道4號一無所獲還是會投贊成票,再加上自己一票他的方案即可通過。不過,2號推知3號的方案,就會提出[98,0,1,1]的方案,即放棄3號,而給予4號和5號各1枚金幣。由於該方案對4號和5號來說比在3號分配時更為有利,因此可以得到他們的支持。這樣,2號將拿走98枚金幣。不過,2號的方案會被1號所洞悉,1號並將提出[97,0,1,2,0]或[97,0,1,0,2]的方案,即放棄2號,而給3號1枚金幣,同時給4號或5號2枚金幣。由於1號的這一方案對於3號和4號或5號來說,相比2號分配時更優,得到他們的贊成票,再加上1號自己的票,1號的方案可獲通過,97枚金幣可輕鬆落人腰包。這無疑是1號能夠獲取最大收益的方案了!

        難以置信,是不是?難道上面的推理真是毫無破綻嗎?其實,除了無條件支持3號之外,4號還有一個策略(這是許多專家都沒有考慮到的):那就是提出[0,100]的方案,讓5號獨吞金幣,換取自己的活命。如果這個可能成立的話(不要忘了「完全理性」的假定,既然可以得到所有錢,5號其實並不必殺死4號),那麼3號的[100,0,0]策略就顯然失敗了。4號如果一文不得,他就有可能投票反對3號,讓他喂鯊魚。

        但是作為理性人的4號為什麼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呢?而且,這多少還要冒可能被扔下海的風險。可是,如果大家都是理性人,5號在得錢後可以不殺死4號,那麼對4號來說,投票贊成和投票反對3號都是一樣的。3號當然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4號的隨機選擇上。因為5號還是可能在不必要的情況下殺死4號,那麼4號也不該冒這個風險;同理,3號也不該冒沒有必要的風險。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應該給4號1枚金幣,使其支持自己。這樣3號的「保險方案」就是[99,1,0];相應的,2號的方案也要修改一點,比3號多給4號1枚,使其支持自己,也就是[97,0,2,1]。對於1號來說,倒是不必多掏錢,而是減少了兩枚金幣收買4號這一種可能性,「標準答案」只剩下了一種,即[97,0,1,0,2]。當然,他也可以選[96,0,1,3,0],但是由於收買4號要比收買5號多花1枚金幣,所以也就算不上最佳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