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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簡單實際上複雜的想像力

當哈羅德看到母親微笑時,神經元突觸會以特定的模式激發,而可怕的卡車聲則會使他的神經元突觸以另一種模式激發。當他蹣跚地四處探索世界時,也在逐漸形成他的思維。5歲左右的一天,他繞著屋子奔跑,做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他尖叫著:「我是老虎!」開玩笑地猛撲在朱莉婭的身上。

這好像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所有小孩子都會做。畢竟,當我們想像真正高難度的思維活動時,往往會想到像計算5041的平方根這樣的事情(答案是71)。說「我是老虎」,看起來很簡單。

然而,這只是一種假象。任何廉價的計算器都能計算平方根,但沒有任何簡單的機器能夠完成「我是老虎」這句話所包含的富有想像力的構想。沒有任何簡單的機器能夠將兩種複雜的構想,如「我」(一個小男孩)和「老虎」(一種兇猛的動物)混合到一個單一而條理清晰的句子中。然而人類的大腦能夠輕易地完成這項極為複雜的任務,而且完全不用進行意識層面的思考,以至於我們甚至察覺不到這有多困難。

哈羅德會這樣說,是因為他具備歸類能力和通過歸類建立聯結的能力——將一個事物的要旨疊加在另一個事物的要旨之上。如果要求一台高端電腦找到房間的門在哪裡,它必須計算房間中的所有角度,然後查找與內存中已經輸入的門的形狀和比例相符的物體。由於門的種類非常多,電腦在理解「門」是什麼意思時會遇到困難。但對哈羅德或任何一個人而言,這是很簡單的事。我們在頭腦中儲存了關於房間的模糊模型,而且我們大體瞭解門在房間中的位置,通常完全不需要刻意思考就能找到它們。我們聰明是因為我們能夠模糊思考。

我們審視世界中的各種不同模式,形成相應的要旨。一旦我們創建了某種要旨,也就是神經元激發的某種模式,就能利用它完成很多事情。我們可以提取狗的要旨,然後回想儲存於腦海中的溫斯頓·丘吉爾的要旨,接著我們就能想像狗發出溫斯頓·丘吉爾的聲音。(如果這條狗是鬥牛犬,兩種神經模式之間已有部分重疊,那麼我們就可以說「這條狗有幾分像他」。)

這種混合神經模式的活動就是想像。它看起來簡單,但其實很複雜。它包括提取兩種或更多並非同類的事物,在腦海中將它們混合在一起,創造出根本不存在的第三種事物。吉爾斯·福肯尼爾(Gilles Fauconnier)和馬克·特納(Mark Turner)在《我們思考的方式》(The Way We Think)一書中寫道:「創建一套完整的網絡,包括了建立心理空間、跨空間配對、有選擇地傾向於某種混合、定位共享結構、回溯輸入數據,重新構建輸入和混合內容、對混合物本身進行各種操作等一系列內容。」這僅僅是開始。如果你愛好極為錯綜複雜且有時不知所以的推理文字,可以去閱讀那些致力於弄清楚想像過程中事件具體順序的科學家們的著作,在他們的術語中,想像的過程又被叫做「雙域整合」(double-scope integration)。

無論如何,哈羅德在這方面是個小惡魔。在5分鐘之內,他可以是一隻老虎、一列火車、一輛汽車、他的媽媽、一場暴風雨、一幢建築或一隻螞蟻。在大約4歲時,他曾連續7個月認定自己是出生於太陽的太陽生物。他的父母試圖讓他承認他是出生於醫院的地球生物,但他拒絕承認這一點,以至於朱莉婭和羅伯開始懷疑,或許是他倆得了妄想症,而不是哈羅德。

實際上,他只是在自己的混合過程之中迷失了。再長大一點,他創造了H星球,一個專門為哈羅德而建立的完整星系(研究者稱這種情況為「架空世界」)。在H星球,每個人都叫哈羅德,且全都崇拜H星球的國王,也就是哈羅德本人。人們在H星球吃特殊的食物——主要是棉花糖和M&Ms牌巧克力,從事特殊的職業——大多是各種專業運動員。H星球甚至有自己的歷史,也就是那些他幻想出來的事件,它們也像真實世界的歷史一樣被鄭重其事地記錄下來。

在生活中,哈羅德自始至終都十分善於整合、概括和講故事。如果測量哈羅德天生的信息加工能力,會發現他稍微高於平均水平,但沒什麼特別的。然而他具有辨明本質、玩轉神經模式的神奇能力,這意味著他非常善於創建現實模型和可能的「替代現實」模型。

有時我們認為想像是很容易的,因為孩子們比成人更善於運用它。實際上,想像是非常費力並且非常實際的。那些擁有想像天賦的人會說:「如果我是你,我會這麼做……」或者他們會想:「如果我嘗試那種方法,事情或許會更快做完。」這類雙域整合和反事實方面的能力在現實生活中非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