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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夢的工作

迄今為止,人們在解決夢的問題時所做的每一種努力都是直接涉及呈現在記憶之中的夢的顯意。所有這些努力都致力於通過顯夢來釋夢,或不想釋夢的話,則以顯夢為基礎對夢的性質做出判斷。只有我們才著手考察一些新的問題。我們已在夢的顯意和我們所要探求的結論之間介入一種新的精神材料:“即夢的隱意或夢念。”我們是通過夢念(dream-thought)而不是夢的顯意來解釋出夢的意義的。因此,我們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問題:即研究夢的顯意與潛隱的夢念之間的關係,以及尋找後者變為前者的軌跡。

夢念與顯夢就如同同一主題的一本書的兩個不同譯本。或更確切地說,顯夢就如把夢念變成另一種表達模式,我們的任務就是通過比較原文和譯文,發現其字符和句法規律。只要掌握了這些規律,夢的隱意就不難理解了。顯夢就如一篇象形文字的手稿,其字符必須一個一個地譯成夢念的語言。如果我們企圖按其圖像價值讀這些字符,而不是根據它們象徵關係去讀,則必然會犯錯誤。假設我的面前有一幅畫謎,它描繪的是一所房子,其屋頂上有一條船,一個孤立的字母,還有一個被砍了頭的人在跑,等等。我可能會提出反對意見,說這幅畫無論從總體上看還是從組成成分看,都不合邏輯。因為船不可能在屋頂上,沒頭的人也不能跑,人也不可能像畫那樣比房子還大。而且,如果整幅畫是風景,字母在裡面就不對勁了,因為自然中沒有這種現象。相反,如果我們拋開對整個畫面及其組成部分的批評,而代之以適當的字母和單詞去代替每一個獨立成分,我們就會得出這個畫謎的正確判斷。以適當的方式組合起來的字句就不再沒有意義,而可以構成富於詩意的句子,很美而且很有意義。夢就如這樣的畫謎,而我們釋夢的先輩們誤把它當作一種圖畫的復合體,這樣,夢自然就變成沒有意義和沒有價值的了。

一、夢的凝縮作用

凡是比較過夢的顯意與隱意的人,首先瞭解到的事情就是夢的工作(dreamwork)包含了大量的凝縮(condensation)工作。與隱意相比,夢的顯意簡短、貧乏、語言精練,而隱意則範圍廣泛,內容豐富。如果把一個夢寫出來,可能只有半頁,但要將其潛隱夢念的分析寫出來,則可能要寫六倍、八倍甚至十幾倍這樣的篇幅。對不同的夢,這種比例關係也不一樣。但就我的經驗而言,這種關係的方向是沒錯的。一般說來,我們總是過低估計凝縮的量,因為人們總是把已經分析出的夢的隱意作為全部材料,而實際上,若繼續分析,在夢的後面還會有更多的材料發現。我已指出[第218頁以下666],實際上,我們不能保證已把一個夢的全部意義都解釋出來了。667儘管有時結果似乎很令人滿意,無懈可擊,但這樣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即夢完全可能另有一番意義。簡言之,夢的凝縮作用的量難以估測。

對於這樣的爭論有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在夢的形成過程中,由於精神材料經歷了廣泛的凝縮過程,所以造成夢內容與夢念之間的比例失調。我們經常有一種印象,似乎一整夜都在做夢,夢到許多事情,可是醒來以後卻忘掉了大部分內容。這樣看來,我們醒來時仍然記得的夢只是整個夢工作的一些殘餘和片斷。如果我們能夠把這些片斷全部收集起來,那麼它將和夢念相差無幾。這種說法無疑有幾分道理,如果我們剛剛醒來就努力回憶,夢是可以十分精確地回憶起來的。但如果到了晚上再去回憶,就很難使之完全了。另一方面,我們注意到這種印象,即夢得多,記得少。這種印象基於一種錯覺,對其根源我們將在後文中討論[參見第489頁和第517頁]。再者,夢工作中發生凝縮作用的這一假說並不受夢的遺忘可能性的影響,因為這一假說的正確性是通過與保留下來的夢的各個片斷有關的觀念數量所證實。即使一個大片斷的夢未能回憶起來,它也只能影響我們進入另外一組夢念之中。認為未能記起的夢的片斷與從記憶的片斷中所找出的同樣觀念有關聯的假設,也是沒有道理的。668

鑒於夢內容的各個獨立部分在分析中都產生了大量的聯想,一些讀者會產生疑問,作為原則性問題,我們把所有隨後的分析中發生的聯想都看作是夢念的一部分,這樣是否合理,——即所有這些觀念在睡眠中都很活躍並在夢的形成過程中都起作用的假設是否合理。如果說在分析過程中產生的思想鏈沒有在形成夢的過程中發揮作用,不是更合理嗎?對於這樣的爭論我只能做一個有限制的回答。在分析過程中,一些新的思想鏈第一次出現,這毫無疑問是對的。但是在所有這些情況中人們會說服自己,新的聯繫只能在夢念中已在其他方面有聯繫的觀念之間產生,這些新的聯繫就如環路或短路的電路,只有存在一種其他的也是更深層的聯結才能夠建立起來。我們必須承認,分析中所揭示出的大量觀念在夢的形成過程中就已十分活躍,因為在對一連串似乎與夢的形成無關的觀念工作之後,人們突然發現一個在夢的內容中出現而且在釋夢中又是不可缺少的觀念,但是這個觀念如果不是以一種特殊的路徑是難以獲得的。這裡,我可以回顧一下那個關於植物學專著的夢,它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數量驚人的凝縮作用的成果,儘管我尚未報導對它的全部分析。669

那麼,我們該如何描繪產生夢的睡眠階段的精神狀況呢?是不是所有夢念一個個並排地出現呢?或是一個個相繼地出現呢?還是許多思想鏈從各自的中心同時出發而後又匯為一個整體呢?在我看來,目前在夢的形成過程中,精神狀態尚沒必要形成什麼彈性的概念。不過,不要忘記,我們現在在討論思想的無意識過程,它與我們在意識伴隨下的有目的的自我觀察過程是很容易區分開的。

無論怎樣,一個毋庸置疑的問題是,夢的形成是建立在凝縮過程基礎上的。那麼,這個凝縮作用又是如何產生的呢?

當我們意識到夢的隱意中僅有一小部分被其中一種合理的成分表現在夢中,我們可以下這樣的結論,即凝縮作用是通過省略來實現的。也就是說,夢並不是夢念的忠實譯文,也不是它原封不動的投射,而僅是它的很不完整、支離破碎的複製。我們不久就會發現,這種觀點也很不充分。但是我們不妨以它作為一個臨時的出發點,從而進入另一個問題。如果夢的隱意中僅有少數幾個元素進入了顯夢之中,那麼決定這種選擇的條件又是什麼?

為了有利於這個問題的解決,我們必須把注意力轉向那些已滿足這些條件的夢內容的元素上。對這種研究最有利的材料,莫過於那些在形成過程中顯示出特別強的凝縮過程的夢。據此,我有目的地選擇了我曾在第169頁已記錄的夢。

(一)植物學專著的夢

夢的內容——我曾寫過一本關於某種植物的專著。這本書擺在我的面前,我在翻閱一頁折疊起來的彩色插圖,在這本書上附有一個枯乾的這種植物的標本。

這一夢中最突出的元素是植物學專著。它起源於夢日的印象:實際上我是在書店的櫥窗中看到一本論櫻草科植物的著作。在夢的內容裡並沒有提到植物的科屬,夢中存留下來的只是關於植物學的,以及是一本專著。這個“植物學專著”立刻揭示出它與我曾寫過的關於古柯鹼的著作的聯繫。“古柯鹼”這一思想鏈,一方面與《紀念文集》和在大學實驗室的幾件事相聯,另一方面又與我的朋友克尼斯坦——那位也為介紹古柯鹼有一份功勞的眼科醫生相聯。克尼斯坦的形象又使我想到昨天晚上與他斷斷續續的談話,也想起了同事之間如何付醫療費的種種考慮。這個談話才是真正當時活躍的夢的激發因素,關於櫻草科植物專著也是十分活躍的一個印象,但它卻與此無關。因為我認識到,夢中的“植物學專著”在前一天的兩個經驗之間起到一個“中間共同實體”的作用:它來自無關印象的原來形式,而通過大量的聯想性聯結與精神上有意義的事件聯繫起來。

不過,不僅是它們的復合概念“植物學專著”可以引起許多聯繫,讓我們一步深似一步地探求夢的隱意,就是它們的分別獨立的概念,“植物學”和“專著”,也會如此。“植物學”與加特納[G?rdener]有關,他妻子如花般的容貌與我的病人芙蘿拉[Flora,花神]相聯,而且也和我曾談到過的忘記買花那個故事中的L夫人相聯。加特納又讓我想到實驗室,和我與克尼斯坦的談話。我的兩個病人[芙蘿拉和L夫人]在談話中曾被談到。又有一連串的思想被這位與花有關的少婦所引起,想到我妻子最喜愛的花,因此又想到白天我曾注視過的那本專著的書名。此外,“植物學”又讓我想到中學時的一個情節和大學時的一次考試。談話中還出現一個新的話題,即克尼斯坦醫生——這是我的習慣——通過我所喜愛的花朝鮮薊(the artichoke)這個中間環節而與忘記送花的一連串觀念聯繫起來。一方面,在朝鮮薊後面又隱含了我想到意大利670的念頭,另一方面又使我回憶起童年期第一次與書發生密切關係的情景。這樣,“植物學”在夢中成了一個固定的交叉點。無數聯想在此聚集,而這些聯想,我敢說又都進入到了同克尼斯坦醫生的談話中。這裡,好像我們已身處在一個思想的加工廠,正如歌德《浮士德》中第一部分第4幕《織工的傑作》所說的:

一踏足就牽動千絲萬縷,

梭子飛一般匆匆來去,

紗線目不暇接地流動,

一拍就接好千頭萬緒。

就這樣,“專著”在夢中觸及了兩個主題。我學習的片面性和我愛好的昂貴代價。

這一初步的研究就導致我們產生下面的結論,“植物學”和“專著”這兩個元素進入了夢的內容,是因為它們具有與夢念大多數材料的大量接觸點。也就是說,因為它們構建了無數夢念彙集的“交叉點”,還因為它們在釋夢中有著各種不同的解釋。對於這一基本事實的解釋,還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予以表達,夢內容的每一元素都可以證明是多重決定的,即在夢念中可以多次出現。

當我們仔細研究與在夢念中出現的有關夢的構成成分時,我們還會有更多的發現。那個彩色畫頁又導致一個新的題目,我同事對我的活動的批評;導致已在夢中復現過的一個問題,即我的癖好;而且還導致了我童年把帶有彩色畫頁的書撕成碎片的回憶。那個枯乾的植物標本又使我想到中學時的那個植物標本冊,而且特殊強調了這個記憶。

夢的顯意和隱意之間關係的性質現在已變得明顯可辨了。不僅是由夢念多次決定的夢的各元素,而且還有各個夢念都由幾個元素使它們在夢中復現。聯想的路徑不僅把一個夢元素引向多個夢念,而且由一個夢念引向多個夢元素。這樣夢就不是由一個單獨的夢念構成而是由一組夢念構成,在夢的內容(以簡略的方式)找到各自的表現形式,就如分區選舉國會議員一樣在夢中挑選代表。相反,夢是由一大群受操縱過程控制的夢念構成,在這一過程中,那些得到最大多數支持而且是最有力量的元素才有權進入夢的內容,就如聯名投票那樣。在我所分析的每一個夢例中,我都從中使這樣一個基本原則得到證實,即夢的各個元素都由整個夢念所構成,而每一個元素都表明是由有關夢念多次決定的。

還應該再舉一個例子以進一步描述夢內容與夢念之間的聯繫。這一夢例的特徵是把它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做了十分巧妙的編織。這是我的一個患者的夢,這位患者患的是幽閉恐怖症,一會兒你就會發現我為什麼給這個精巧的夢結構取了一個如下的名字。

(二)“一個美夢”

他乘車同一大群人去X街,街上有一個很普通的小旅館(事實上並沒有),裡面正在上演一個劇目。他一會兒是觀眾,一會兒又是演員。當演完以後,他們得換裝,以便趕回城。這群人中的一部分被帶到了一樓的一些房間,而另一部分人被帶進了二樓的一些房間。然後發生了爭吵。樓上的人十分生氣,因為樓下的人沒有準備好,他們沒法下樓。他的哥哥在樓上,而他在樓下。他對他哥哥很生氣,因為他們太急了(這一部分很模糊),而且,他們在到來之時就已安排好誰在上面誰在下面。然後他就獨自沿上坡的X街向城的方向走去。他舉步維艱,後來幾乎挪不動腳步。一個上了年紀的紳士向他走來,並開始咒罵意大利國王。到了坡頂之後,他開始感到走起來輕鬆了。

他上坡時那種艱難的感覺太真切了,以至在醒來以後很長時間都難辨是真是幻。對這個夢我們根據顯意不應給予很好的評價,我們可以一反常規,從描繪得最清楚的部分著手分析。

他夢見的那種艱難,也可能是在夢中真正經歷的那種艱難——伴有氣喘的上坡的勞累——是夢者在幾年前的確出現過的一種病症,還有其他症狀,當時曾被診斷為肺結核病(也可能是疑似癔症)。這種夢中活動受到阻礙的特殊感受我們在裸露夢中已經熟悉了。這一次我們再次看到這類材料,可以用於其他表現目的。[第335頁以下]這一段爬高時的困難以及到達頂端時輕鬆的夢,當我聽到之後,使我想起了阿爾馮斯·都德的《薩福》中的一段文字。那段有名的段落描寫一個青年男子抱情人上樓,開始時,她輕如鴻毛,但是越爬越重。這整個情景影射了他們愛情的過程,都德的本意是警告那些青年人不要對出身低微而背景不明的女子陷入很深的感情。671儘管我知道我的這位患者曾愛過一個演員,後來擺脫了,我不知道我的這一解釋是否合理。而且《薩福》的情況也與夢中的情況相反。在夢中上坡開始時困難而後來輕鬆,但小說中的象徵主義只對那些開始輕鬆而後來成為沉重負擔的事情有意義。使我吃驚的是,我的病人回答說,我的解釋與他前天晚上劇場所看到的情況完全吻合。那個劇名叫《維也納巡禮》,描寫一個開始受人尊重的少女,後來成了私娼,因與上層人物勾搭,所以爬上了社會上層,但後來又跌落下來。這一段又讓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幾年前看過的劇,名叫《步步登高》,當時廣告上畫的就是一段樓梯。

下面繼續解釋。那個最近與他勾搭的女演員就住在X街,這條街上沒有旅館性質的房子。但當他為那個女演員的緣故在維也納度過夏天的時候,他就“下榻”(德文abgestiegen,有“停留”、“走下”之意)附近一家小旅店。當他離開時,他對馬車伕說:“還好,在這兒我沒有抓到跳蚤(這也是可以引起他恐懼的東西)。”對於這句話,馬車伕回答說:“有誰會住在這裡!這不叫旅館,只能叫客棧。”

而“客棧”這個詞又叫他想到一句詩:

最近寄宿一客棧,

主人待我忒和善。

在烏蘭德的這首詩中,店主是一棵蘋果樹,因此又在思想鏈中引出了歌德《浮士德》的一段文字。

浮士德(跟年輕的魔女跳舞):

有一次我做了一個美麗的夢,

夢中雙手將一棵蘋果樹抱定。

兩只可愛的蘋果在樹上閃光,

它們引誘著我,讓我爬到樹上。

美麗的魔女:

蘋果一直是你的欲求,

從前只在樂園中才有。

今天我的心情是多麼歡暢,

因為在我的園中它也生長。672

關於蘋果樹和蘋果的寓意可以說不言自明。使夢者神魂顛倒的包括女演員的那對誘人的乳房。

從上述分析我們不難假定,這個夢包括了夢者的童年印象。如果是這樣,它一定涉及到夢者(現在已30歲了)的奶媽。對一個幼兒來說,奶媽雙乳無疑就是他的客棧。那個奶媽,還有薩福,似乎暗指病人最近拋棄的那位情人。

夢者的哥哥在夢的內容中也出現了,哥哥在上,病人本身在下。這又是實際情況的顛倒。因為據我所知,病人的哥哥已失去了社會地位,而是病人本身取而代之了。在反覆陳述夢的內容時,他避免用他哥哥在上而他在“底樓”,這樣一來就把地位說得太清楚了,因為在維也納,如果我們說某人在“底樓”就意味著他失去了錢財和地位,換句話說,就是到了社會的最底層了。而且,這個夢的某些部分還有理由以顛倒的情況表現,這種顛倒一定表現了夢的隱意與顯意之間的另一種關係。[參見下文第326頁以下]而且,我們業已發現理解這種顛倒的線索,它明顯是在夢的結尾處,這裡又有如在《薩福》中所描寫的上坡時的困難。這種顛倒的目的也是顯而易見的。在《薩福》中,那個男人抱著與他有性關係的女人,而在夢念中位置顛倒過來,是一個女人抱著一個男人。這種情況只能發生在童年時期,又一次指向奶媽:抱著嬰兒。這樣一來,夢的結尾既影射了薩福,也影射了奶媽。

正如小說的作者在選擇書名《薩福》時他心目中就已有了影射女同性戀做法的意圖,所以,夢的那些片斷所說的“在下面”、“在上面”也是病人性關係的幻想,而作為受壓抑的願望也不能不與神經症有關。(夢的解釋本身並不告訴我們,夢中所表現的內容是幻想而不是真實事件的回憶,分析只給我們思想的內容,然後讓我們去判斷它的真實性。乍一看,夢中的真實與虛幻事件同樣有效,而且不僅夢中如此,就是在更為重要的精神結構的產生中亦如此。)673

我們已經知道[第245頁以下],“一大群人”意味著一個秘密。他的哥哥不過是後來情敵的一個代表(由“回顧性幻想”引入的童年景象)。那位紳士咒罵意大利國王的那段插曲是最近發生卻又與此沒有關係的一個經驗。它指下層人擠進上層社會。都德給一個年輕人以警告,就好像是給一個吃奶的嬰兒一個警告一樣。674675

為了給夢的形成中的凝縮作用的研究提供另一個機會,我下面分析正接受我治療的一個老婦人的夢。從病人所忍受的嚴重焦慮狀態上看,她的夢包含了大量的性意念。她在剛一認識到這一事實時相當驚訝,甚至震驚。由於我不能把這個夢解釋徹底,所以其材料顯得散在幾組沒有聯繫的材料之中。

(三)金龜子的夢

夢的內容——她回憶起她有兩隻金龜子放在盒子裡。她必須把它們放掉,不然,它們會悶死。她打開盒子,金龜子已經奄奄一息了。一隻從窗子飛了出去,當她應某人要求關上窗戶時,那另外一隻已經在窗框上被碾死了(顯示出厭惡的表情)。

分析——她丈夫臨時外出,她的一個14歲的女兒與她同寢。女兒在傍晚時叫她看一個飛蛾落進水杯中,但她並沒有把它取出;次日清晨,她對這個小生物感到可憐。那天晚上,她曾讀一本書,書上寫幾個孩子把貓扔進沸騰的水裡,並描寫了這隻貓在水中痙攣的樣子。這是夢前發生的兩件事,其本身並無意義,但卻向她提供了對動物殘忍這一線索向前探索。幾年前,他們在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度夏,她的女兒對動物表現得很殘忍。她捕到一些蝴蝶,向這位病人要砒霜用來殺死蝴蝶。還有一次,她給一隻飛蛾身上穿上一隻大頭針,讓它在屋裡飛了很長時間。再一次是把她養的待變蛹的毛蟲活活餓死。比這還早些時候,她就習慣去撕掉大甲蟲和蝴蝶的翅膀。但現在她對這種殘忍的行為已感震驚——她變得仁慈了。

這位病人思考著這樣一個矛盾的問題。它使她想到一個外表與品格之間的矛盾,正如喬治·艾略特在《亞當·貝德》一書中所描寫的那樣:一個女孩外表漂亮,但內心空虛、愚蠢;另一個女孩是外表醜陋,但品格高尚。一個公子哥兒會去勾引那個愚蠢的女孩,而一個工人會從情感與行動上都站在品格高尚的女孩一邊。她說,要認識人的這一點真是很難的啊!看她這樣,誰會猜想到她正在受著性慾望的煎熬折磨呢?

就在這個小姑娘開始收集蝴蝶的同一年,她們所在的那個地區鬧起了蟲災,這種蟲就是金龜子(may-beetle)。所以孩子們都很恨這種甲蟲,把它們碾碎,毫不留情。同時,我的這位病人看到一個男人把金龜子的翅膀扯掉,然後把身子吃掉。她自己生於5月份(May),而且也在5月結婚。婚後3天,她寫信給父母,說她如何如何快樂,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做夢那天晚上,她翻出一些以往的信件,讀了幾封給孩子聽,有些是認真的,有些是戲謔性的。其中一封最為有趣的是一位鋼琴教師寫的求婚信,那時她還沒結婚。還有一封是一位出身高貴的676追求者的信。

她因一個女兒讀了莫泊桑的一本“壞”書677而自責。女兒向她要砒霜,讓她想起了都德《富豪》一書中莫拉公爵返老還童的藥丸。

“把它們放開”使她想起了《魔笛》中的一段話:

不要怕,我決不強迫你去愛,

但是現在就把你放開也未免太快。

“金龜子”這個詞又讓她想起卡申的一句話:“你像甲蟲一樣瘋狂地愛戀著我。”678

這其中她又想到《坦豪斯爾》中的話:

因為你被那邪惡的歡樂所激動……679

她一直為外出的丈夫擔憂,她怕他在旅途中遭遇不幸,因此在白天都產生大量的幻覺。不久前在對她的分析中,發現她在潛意識中抱怨丈夫“變得衰老了”。這種隱藏在夢中的慾念會奇跡般地出現,如果我提到她在做夢前幾天的事情。一天,她在做家務時突然命令似的對丈夫說:“你去上吊吧!”當時,她也嚇了一跳。因為就在幾個小時前,她不知在什麼地方讀到,如果男人上吊,就會形成強有力的勃起。對勃起的慾望正是從這種嚇人的掩飾下的壓抑中掙脫出來。“去上吊吧!”就等於說“你要不惜任何代價達到勃起!”《富豪》中詹金斯醫生的藥丸在此最為合適。因為病人清楚,最有效力的春藥就是斑蝥(又稱西班牙蠅),也是由碾碎的金龜子配製的。這就是夢內容中最中心部分的要旨。

開窗和關窗是她與丈夫吵架的一個題目。她有開窗睡覺的習慣,因為她喜歡空氣流通。而她丈夫卻要關窗睡覺,他不喜歡空氣流通。筋疲力儘是她夢中抱怨的主要症狀。

在我剛剛記錄的三個夢中,我已用加重符號標示出在夢念中反覆出現的顯夢元素,從而可以清楚地看出夢念與夢內容之間的關係的多重聯繫。但是這三個夢我們沒有一個是一直分析到底的,因此,我們如果把一個夢徹頭徹尾地分析一下並記錄下來,想必是值得的。這樣我們可以看出夢內容是如何被多重決定的。為此目的,我還得再次使用伊爾瑪注射的那個夢。在這一例子中,我們可以更容易看出凝縮作用是如何利用多種方法來構成夢的。

夢內容中的主要人物是我的病人伊爾瑪。她顯得和現實中的特點一樣,所以,第一步,她代表了她本人。但是我在窗邊給她檢查時的那副樣子卻是來自另外一個人,即如夢念所示,是來自我希望代替她的另一位女士。因為伊爾瑪看上去患了白喉性黏膜病,以致引起了我對我大女兒的憂慮,於是她便代替了我的大女兒。由於她與我女兒同名的關係,在這背後又隱藏了我的一位因中毒而死亡的病人的形象。在這個夢的以後過程中,伊爾瑪這個形象又有了其他幾個含義,但她的視覺形象卻始終沒有任何改變。她變成了我們在兒童醫院神經科診斷過的一個兒童的形象,在這個過程中,我的兩個朋友顯示出截然不同的性格特點。而我的孩子顯然成了這種轉換的一個跳板。同是這個“伊爾瑪”不願意張開的嘴,暗指了我曾為之檢查過的另一位女性,而且通過她,也暗指了我的妻子。同時,我在她喉部發現的病理變化也隱含了這一類的其他人。

在夢中“伊爾瑪”之後所出現的人物之中,沒有一個以自己的形象呈現,他們都躲在“伊爾瑪”的身後,因此她成為一個集合的形象,甚至有一些互相矛盾的性格,這一點必須承認。伊爾瑪成了這些為凝縮作用被略去的人物的一個代表,所以,我把其他人的一點一滴的印象都通過她想了起來。

為了達到凝縮的目的,還有一種途徑可以產生“集合形象”,即把三兩個甚至更多的實際形象合為一個夢意象。我夢中的M醫生就是如此構想出來的。他的名字叫M醫生,而且言談舉止都像他,但是體質特徵和病狀卻屬於另外一個人,即我的大哥。只有一個特徵,即蒼白臉色系由二人所決定,因為實際上他們兩人都有這一特徵。

關於我長著黃鬍子叔叔的夢中的R醫生,也同樣是個復合的形象,但在這一夢例中,夢的意像是以另一種方式組成的。我沒有把一個人的特徵與其他人的特徵結合起來,而是在形成過程中從記憶形象中刪除每個人的某些特徵。我所採用的方法是高爾頓繪製家族肖像的辦法,即把兩個形象投射到一塊底版上,這樣兩者的共性特徵得到突出,而那些互相不一致的地方則彼此抵消,在畫面上就模糊不清了。在關於我叔叔的夢中,漂亮的鬍鬚在面孔上十分突出,但因為臉卻是屬於兩個人的,因此臉部最終變得含混不清了。順便提一下,鬍子經過變灰的中間觀念,也暗指了我的父親和我自己。

建構集合形象或復合形象是夢的凝縮作用在夢中運作的主要方法之一,下文[第320頁以下]我將從另一背景對此加以討論。

在伊爾瑪打針夢中出現的“痢疾”(dysentery)也是多重決定的:首先是由於它與diphtheria(白喉)一詞諧音,其次是由於它與我送到東方去的那個我尚未辨認出癔症的病人有聯繫。

在這個夢中,關於凝縮作用的另一個有趣例子是因為曾提到了丙基(propyls),但夢念中包含的是“戊基”(amyls)而不是丙基。我們會想,在夢構成的這一點上發生了單一移置作用,情況的確如此。但移置在此是為了凝縮的目的,對此,下面的分析將給予證明。如果我在“丙基”這個詞上可以多思考一會兒,我就會發現它與“聖殿入口”(propylaea)很相近。但聖殿入口並不僅在雅典,在慕尼黑也有。680在此夢的一年前,我曾去慕尼黑看望一個朋友,他病得很重。在夢中緊接著丙基後出現的“三甲胺”(trimethylamin)一詞,顯然是把這位朋友引入夢中的那個詞。

我將忽略這個非常引人注意的方法,即如在夢的分析的其他方面一樣,有各種各樣十分重要意義的聯想被用來建立觀念的聯繫,似乎這些觀念有著相同的份量。我也將不得不屈服誘惑,給在夢內容中丙基移置隱夢中的戊基過程做一個彈性的描繪。

一方面,我們發現許多觀念集中到我的朋友奧托身上。奧托不理解我,站在我的對立面,而且他送給我一瓶帶有雜醇(戊基)味的酒。另一方面,我們看到——通過對比與前面一組相聯繫——又一組觀念同我在柏林的一位朋友相聯結(即威廉·弗利斯),他很理解我,他將站在我的立場上,而且他提供過我許多關於性過程化學方面的有用信息。

最近的刺激源——夢的實際刺激物——決定了在奧托那組觀念中是什麼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首先是戊基,它決定了夢內容的形式。而威廉那一組之所以被激活,只是為了與奧托這一組的觀念形成對比。而且這一組中的那些被激活的元素也只是為了附合在奧托那組已被激活的元素。在整個夢中,的確,我不斷從那個讓我生氣的人轉向另一個與他相比更令人滿意的人身上,一點一點地,我是在喚起一個朋友,來反對我的對手。這樣在奧托那組裡的戊基從另外一組中的化學領域中產生了記憶,也以同樣形式產生了“三甲胺”的記憶。受多方面的支持,三甲胺終於進入了夢的內容,“戊基”本身可以不經改變地進入夢的內容,但它卻是在“威廉”一組的影響下才進入的。在整個威廉這一組的全部記憶中,進行了一次普遍的搜尋工作,為了找到可以為戊基提供多重決定的元素,而“丙基”與“戊基”是十分相近的聯想。在威廉一組中的慕尼黑又以它的“聖殿入口”在中途與“丙基”相遇,這兩組就以“propyls-propylaea”連結形式結合在一起。似乎是以折衷的方法,中介元素就是進入夢內容的那個成分。一個容許多重決定的中間公共實體由此形成。因此,顯然多重決定性一定能使一個元素更容易進入夢的內容。為了建立起一個這樣的中間環節,我們必須毫不猶豫地將注意力從真正的意圖轉向與之鄰近的聯想上。

關於伊爾瑪打針的夢的研究,已經使我們能夠對夢形成過程中的凝縮作用有更深入的瞭解。我們已經能觀察到它的一些細節,如為什麼會給那些在夢念中反覆出現的元素以偏愛,新的聯合體是如何形成的(以集合或復合的形式),以及中間公共實體是如何形成的,等等。至於凝縮作用的目的,以及容易導致凝縮作用產生的因素,必須等我們對夢形成中發生作用的精神過程有全面討論後才能再做闡述。[參見第330頁及第595頁以下]現在,我們必須滿足於認識到,在夢的顯意與隱意中間,夢的凝縮作用是一個顯著的特徵。

夢的凝縮作用在處理詞和名稱時顯得最為清楚。一般情況是,詞在夢中被看作是個具體事物,正因為如此,它們很容易以與具體事物完全相同的方法結合在一起。681這類夢可以產生出最有趣、最古怪的新詞語。682

(1)一次,一位醫學同事給我寄來一篇論文。在我看來,論文對最近一個生理學發現評價過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對這一問題也太感情化。第二天我做了一個夢,其中一個句子明顯是指這篇論文而言,“這篇文章是用很norekedal的風格寫成的。”開始時,我感到分析這個詞很困難。我想它一定是對德文“巨大的”(kolossal)或“拔尖的”(pyramidal)等詞的笨拙模仿生造出來的,但我猜不出它的字源。後來,我發現它是兩個名字組成的,即“Nora”(諾拉)和“Ekdal”(埃克達爾)。他們是易卜生著名劇本《玩偶之家》和《瘋狂的公爵》的主人公。不久前,我看到報紙上有一篇評論易卜生的文章,正是同一作者所寫,我在夢中批評的正是他最近的作品。

(2)我的一位女患者向我講述一個短夢,其結尾是一個沒有意義的詞句組合。她夢見與丈夫一起參加一個農民的喜慶宴會。她說:“這將以一般的‘Maistollmütz’來結束。”她在夢中模糊地感到,它是一種用玉米做成的布丁——一種玉米糊。分析把這個詞分成Mais(玉米)、toll(瘋狂)、mannstoll(慕男狂)和Olmütz(摩拉維亞的一個鎮名)。所有這些支離破碎的詞語都是她在餐桌上與親戚們談話時的記憶殘留物。在Mais這個詞後面(此外要提到最近開幕的50週年慶典展覽會)683還隱藏著下面一些詞:“Meissen”(一種邁森[德萊斯頓]的鳥形瓷器);“Miss”(她親戚的一位英語女教師剛剛去奧爾繆茲[Olmütz];“mies”(一個猶太俚語詞,意為“令人討厭的”)。這個詞的複雜組合的每一個音節都可以引發出一連串的觀念和聯想。

(3)一天深夜,一個年輕人家的門鈴響了,原來是他的一個熟人來訪並留一張名片給他。他當晚做了如下一夢:一個人一直工作到很晚,修理家用電話。他走以後,電話鈴仍不停地響——不是連續不斷,而是間歇地響。僕人又把那個人找了回來,那個人說:“真是可笑,連一個tutelrein的人都不會處理這樣的事!”

可以看出,夢的這個無關誘因僅構成它的一個元素。只有夢者把這一情節放在先前經驗的類似情況中,它才有重要意義,這個先前經驗儘管本身也與此無關,卻被通過想像賦予一個替代性意義。當他還是個孩子時,同父親住在一起。有一次,他半睡半醒中把一杯水晃灑在地板上,水浸透了電話線的花線,結果電話響個不停,吵醒了父親。不停地響與浸濕相對應,間歇地響與滴水相照應,而tutelrein則可以從三個方向去分析,從而連結了夢中所代表的三個事物。“Tutel”是法律術語,“監護”之意[tutelage]。“Tutel”(或可能是Tuttel)又是俗語中婦女乳房的意思。這個詞剩餘部分rein(純潔、乾淨)再加上Zimmertelegraph[家用電話]形成了zimmerrein(家務訓練)——則與把地板弄濕相聯結,同時,還和夢者的家庭成員之一的名字有關。684

(4)在我自己的一個長而且混亂的夢裡,其中心點似乎是航海。下一個停泊地好像是Hearsing,再下一個是Fliess。第二個地名是我在柏林的朋友的名字。他那裡我是經常去的。Hearsing則是一個復合性質的詞。其中一部分來自維也納郊區的一些鐵路沿線的地名,它們多以-ing結尾。如Hietzing, Liesing, Modling(其舊名為meae deliciae,意為“我的快樂”)。這個詞另一部分是從英語“hearsay”發展而來。它表示了一種誹謗,並與前一天對夢無足輕重的刺激物有關聯。在Fliegende Bl?tter這一期刊上有一首侮辱侏儒的詩歌,詩名叫Sagter Hatergesagt。如果把ing這個音節加到Fliess的名字上,我們就得到了“Vlissingen”一詞,這實際上是我兄弟每次從英國來訪問我們時在海上航行中的一個停泊地,在英語中就是blushing(臉紅)的意思。它使我想起我診斷為“紅色恐怖症”(ereutophobia)的病人。而且也令我想起了(Bechterew)最近所寫的那篇令我惱怒的關於這種神經症的論文。

(5)還有一次我做了一個夢,似乎由兩個分離的片斷組成。第一個片斷是個詞“Autodidasker”,我記得十分清晰。第二個片斷是前幾天我產生的一個簡短而無害的幻想,它的復現非常準確。幻想的大意是當我下一次再見到N教授時,我一定對他說:“我最近向你請教的那個病人的病症,正如你所猜測的,是神經症。”因此,Autodidasker這個新詞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它必須帶有或代表一種復合意義;第二,這一意義必須與在現實生活中我想糾正N教授的說法有牢固的聯繫。

Autodidasker這個詞很容易分解成Autor(author,作者)、Autodidakt(自學者)和Lasker(拉斯克),後者又使我想起Lassalle(拉薩爾)這個名字。685

這幾個詞中的第一個詞是引起夢的誘因——這次是有意義的。我給妻子幾本奧地利著名作家的著作,這位作家是我哥哥的朋友,而且也與我是同鄉,名叫J.J.大衛。一天晚上,她向我談起她如何被大衛的一個悲劇故事所感動以及一個有才華的人如何墮落。後來我們的話題又轉向孩子,討論他們是否具有天賦的跡象。受她所讀的書的影響,她表現出對孩子的關心。我安慰她說,那些危險是可以通過良好教育避免的。那天夜裡,我思緒連篇,想得很遠。我想到妻子的憂慮,又把許多其他事情摻雜進去。這位作家曾向我哥哥談論過婚姻問題,這又給了我的思想一條旁道,從而使這種想法也進了夢中。這條路把我引向布萊斯勞,在那裡有一個與我們很要好的女士,她後來結了婚就在那裡定居下來。我對危險的憂慮變成了我對女人的悲哀。

這正是我夢念的核心——這一點我從布萊斯勞尋得了一個例證。在拉薩爾和拉斯克的例證中可以看出兩條道路的同一情景;這種至關重大的影響是可以奏效的。686這種思想可以總結為一句話,即“追逐女人”(Cherchez la femme)。它的另外一種意義使我想到我那尚未結婚的弟弟。他的名字叫亞歷山大(Alexander)。我發現他名字的簡稱亞力克斯(Alex)幾乎和“拉斯克”(Lasker)換音造字後的聲音很相仿,這一因素對於把我的思緒從布萊斯勞引入旁道起了一定作用。

我在這裡玩弄名字和音節的把戲還有進一步的意義,它包含了我兄弟可以獲得幸福的家庭生活的願望。這是按如下方式表達出來的。在左拉的一本關於一位藝術家生活的小說作品中,其主題一定與我的夢念有相同之處。我們知道,它的作者也在作品中引入了自己的情況以及家庭生活。他在書中假托的名字是桑多茲(Sandoz)。這個名字可能是這樣變化來的:如果Zola(左拉)這個名字倒過來寫(兒童總願這麼做)就得到Aloz。當然,這還不算隱蔽,他於是又改動了Al,並將Alxander中與之相同的第一個音節代之以第三個音節Sand,結果就成了Sandoz。我剛才提到的Autodidasker也是用這種方法構造出來的。

現在我們必須解釋,我要去告訴N教授我們共同檢查的那個病人患的是神經症這個幻想是如何進入夢的。在我將結束在那兒工作前不久,我接手了一位新病人,對於他的診斷我遇到了麻煩,該病看上去很像一種嚴重的器質性疾病——可能是脊髓的某種病變——但一時無法確診。它本可以診斷為神經症(這樣一切困難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但由於患者極力否認有過性病史,我只好否定了自己的診斷。這時我左右為難,舉棋不定,我只好像其他許多人一樣去求教於大家都很敬佩的一位醫生,對於他的權威,可以說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聽了我的懷疑後,認為很有道理,說:“繼續觀察下去,它一定是一種神經症。”我知道他並不贊成我的關於神經症病源學的觀點,我雖然沒有反駁他的說法,但也仍心存疑慮。幾天後,我通知病人,說我已無能為力,並建議他去另請高明。這時,令我吃驚的是他開始向我道歉,說他向我說了謊。他說原來他不好意思說出真相,現在原原本本地向我講述了他的性病病因。這正是我所期望的,沒有這一點,我就不能確定他為神經症。這時我既感到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感到技不如人。我必須承認,我那位顧問醫生的確比我高明,沒有被病前史引入歧途。因此我決心在下次遇到他時告訴他,他是對的,而我是錯的。

我在夢中也是這樣做的。但是承認我是錯的又是怎樣的一種願望的滿足呢?須知,我是錯的正是我所期望的。我希望我的擔心是錯誤的,或者更確切地說,我希望我在夢念中已經承認的我妻子的那些擔心是錯誤的。夢中圍繞正確與錯誤的主題與夢念中真正關心的問題相距並不遠。由女人所引起的器質性和機能性損壞之間,或更適當地說,就性的問題而言,在梅毒性癱瘓和神經症之間不也同樣存在一種非此即彼的選擇關係嗎(拉薩爾死的方式大概歸於後者)?

在這個編織緊密、一經仔細解釋之後就十分清晰的夢中,N教授所起的作用不僅是解釋了這種類比,也說明了我希望我是錯的。不僅使夢與布萊斯勞產生了偶然聯繫,也同我那位婚後定居在那兒的家庭產生了聯繫,也把隨後在會診後發生的小插曲串聯起來。在我們談完醫療之後,他又問起了一些私人問題:“你現在有幾個孩子?”“6個。”他做了個姿勢表示羨慕,也表示關心,“是男孩還是女孩”?“三男三女,他們是我的驕傲和財富。”“好,不過你也要當心,女孩子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男孩帶大就會有麻煩了。”——對此我反駁說,目前我孩子的行為舉止都很好。顯然,他的第二次“診斷”(對我孩子的未來)並不比他的第一次診斷(對我那位神經症病人)更令我愉快。因此,這兩個印象由於它們的接近性以及它們是同時感受的這一事實而聯繫到了一起。我把神經症的故事帶進夢中,並用它代替了關於教育孩子的談話,這一點與夢念有著更多的聯繫,因為它與我妻子後來表示的擔憂更為密切。甚至我擔心N教授關於男孩教育會有麻煩的話會被他不幸言中,這種擔心也在夢中找到了它的位置。在夢中它也隱藏在但願我是錯的這一願望之後。於是,同一幻想保持不變,卻又代表了兩種相反的選擇。

(6)“這天清晨”687,在半睡半醒之間,我體驗了一次言語凝縮作用的夢例。在若干我幾乎記不得的夢的片斷中,我記得在我面前有一個字,似乎是一半手寫,一半印刷。這個詞是erzefilisch,它在一句話裡,這句話沒有任何上下文。我記得這句話是:“它對性的情感有erzefilisch的作用。”我立刻意識到這個詞應該是erizeherisch[educational,教育上的]。我猶豫了一會,是否erzefilisch中第二個“e”的音不應該是“i”。與之相聯的是syphilis(梅毒)這個詞馬上又進入我的腦海。仍在半睡之中,我又開始分析,絞盡腦汁思考這個詞是如何進入我的夢的,因為我個人與我的職業都與這種病無緣。我突然想到erzehlerisch(又是一個無意義的詞),這樣就可以解釋erzefilisch第二個音節中的“e”,我是通過回想到前一天晚上我們的家庭女教師[Erzieherin]要我向她講解一些關於賣淫的問題,我給了她一本赫斯有關賣淫方面的書以影響她的感情生活,因為她在這方面不太正常。後來,我又向她講了許多關於這個問題的[erz?hlt]事情。這時我突然發現syphilis(梅毒)這個詞不應從字面上去理解,它就表示“poison”(毒害)——當然它與性生活有關。這樣,夢中的句子就合乎邏輯了,它是“我的話[Erz?hlung]是想對我的女家庭教師[Erzieherin]的情緒生活產生一種教育[erzieherisch]的作用;但我又怕因此而引起毒害作用。”“Erzefiliseh”這個詞乃是由“erz?h-”和“erzieh-”合成的。688

夢中杜撰詞語與我們熟知的妄想症情況相似,但也出現在癔症與強迫性觀念之中。兒童所做的文字遊戲689有時把詞語當成客觀實體,有時還創造出新的語言和人造的句法形式,這些都成了夢和精神神經症這類現象的來源。

對夢中出現的無意義詞語的分析690特別能揭示出夢的工作中的凝縮作用。讀者不應該從我在這方面舉例少而認為這種材料稀少和這種現象很偶然。實際上,這種現象是經常出現的。但由於這類夢依賴於精神分析的治療,所以,只有為數不多的夢例受到觀察並被記錄下來,而且,這類夢例的分析只有心理病理學專家才能理解。例如,馮·卡賓斯卡醫生(1914)就報告了一個出現Svingnum elvi這個古怪字的夢。值得一提的是,有些詞在夢中出現時並非沒有意義,而是失去了它正常情況的意義,並與其他有關意義結合起來,結果就變得“沒有意義”了。被塔斯克(Tausk,1913)所記錄的一個10歲男孩的夢,出現了“category”(類別)一詞,可在夢中它卻變成了“女性生殖器”,而“to categorate”(分類)卻變成了“小便”的意思。

如果夢中出現說出的話並與思想明顯一致,那麼,一般來說,這些話是來源於對夢材料中的話的記憶。這種話可以是未經改變地照搬出來,也可以是稍加移置後說出來。夢中說的話往往是從不同話語背景中挑選出來的,並拼讀而成。其上下文的關係可能沒有改變,但可以表達幾個意思,或與原來的話有完全不同的意思,夢中所說的話常常就是所說的話的環境的暗示。691

二、夢的移置作用

在收集有關夢的凝縮作用的夢例時,我們越來越明顯地發現另一種關係的存在,其重要性可能絕不亞於凝縮作用。我們注意到,那些在夢的顯意中作為主要組成成分的、很突出的元素,在其隱意中卻遠非如此。作為推論,這種說法的反面也是對的:即那些在夢的隱意中十分清楚的本質性的東西,也根本不必在顯夢中展現。似乎是夢可以離開夢念而另有中心,即它的內容有不同的元素作為其中心點。這樣,在植物學專著的那個夢中,夢內容顯然是以“植物學”為中心,而夢念所關注的卻是同事之間由於職業責任心而引起的糾紛與衝突,或更進一步,我為我的癖好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在夢的隱意核心中,“植物學”的元素根本沒有任何地位,除非它出於對應關係而與夢念的核心有某種不緊密的聯繫。事實上,植物學從來就不是我所喜愛的學科。在我的病人那個薩福夢中,其中心位置被爬上和爬下、在上與在下這些內容所佔據,而夢念卻說的是與地位低下的人發生性關係的危險性。所以,夢念中只有一個元素似乎進入了夢的內容,儘管這個元素被擴大到不適當的程度。同樣,在金龜子夢中,夢的主題是性慾與殘忍的關係。的確,殘忍這一因素進入了夢的內容,但它卻產生了另外的聯繫,而與性慾毫無瓜葛,就是說,脫離了原來的上下文而變成了某種異己的內容。在關於我叔叔的夢中,那個形成夢內容中心點的漂亮的黃鬍子似乎也與我懷有野心的願望這個意義脫離了關係,而那野心的願望才是夢念的核心。類似這樣的夢給我們一個合理的印象:即“移置”(displacement)。在與上述夢形成完全對照的夢如伊爾瑪打針的夢中,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元素在夢的構成中可以保持它們在夢念中大致相同的位置。在夢念與夢內容之間這種變化莫測的意義與方向的進一步關係上,乍看上去會令我們驚訝,但如果我們觀察一下在我們正常生活的一個心理過程中,在眾多觀念中會有一個被挑選出來,並在意識中被賦予生動性。我們往往也會認為,這種效果可以證明這個佔優勢地位的觀念得到了較高的精神價值,即更會引起人們對這一主導意念的興趣。但是,我們現在發現,在夢念具有不同元素的情況下,這種價值在夢的形成中並不持久,或被置之不理。在夢念的諸元素中,哪個元素有最高的精神價值是不存在疑問的,我們可以直接做出判斷。在夢的形成過程中,這些似乎是具有最強烈興趣的基本元素卻只有最小的價值,它們在夢中的位置被其他元素所取代,而後者在夢念中有著很小的價值,這是毫無疑問的。初看起來,在諸多觀念中進行選擇而形成夢時,對於精神強度(psychical intensity)692似乎沒有加以任何的注意,而只是決定的多重性程度的大小才是考慮的問題。我們可以假定,在夢中出現的並不一定是在夢念中重要的,而要看在夢念中出現次數的多寡。但是,這種假說並無助於我們理解夢的功能,因為從事物的本質來看,多重決定性和固有精神價值這兩個因素,必須在同一意義上起作用。在夢念中最為重要的觀念一定就是那些在夢念中出現的,因為不同的夢念似乎是由它們向外輻射的。不過,夢可以對高度強調和受多方面強化了的那些元素予以拒絕,而選擇在屬性上次於它們的那些元素作為夢的內容。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我們將利用在[上節中]探討夢內容的多重決定作用而得到的另一個印象。可能那些已經讀過這一探討的人會得出獨立的結論,認為夢元素的多重決定作用算不上是什麼了不起的發現,因為它是不證自明的。我們對夢的分析總是從夢的諸元素出發,並記錄下由它們而引發的各種聯想,在由此而得到的夢的材料中,我們會經常遇到這些同樣的元素是不足為怪的。雖然我自己說起來也與此無甚差別,但我還是不能接受這種反對意見的。由分析揭示出來的思想,有許多與夢的核心相距很遠,而且有的似乎是為了某種目的而人為製造出來的增加物。這種目的性也很容易猜測。然而,也正是它們構成了夢的內容與夢念之間常常是牽強附會的和強制性的聯繫。如果在分析時,我們刪除了這些元素,其結果往往是夢內容不僅失去多重決定性,而且得不到滿意的決定性。因此,我們不得不做出下面的結論:決定什麼可以進入夢的多重決定並不總是構成夢的決定因素,而往往是一種目前我們尚不知道的一種精神力量的副產品。不過,在選擇哪些特殊元素可以進入夢這一方面,多重決定性作用仍不失為重要因素,因為我們可以看到,在那些孤立無助的夢材料中,它如果不出現,我們必須要花費大力氣才能使其出現。

這樣,我們似乎有理由假定,夢工作中有一種精神力量在發揮作用。它一方面可以消除具有高度精神作用的那些元素的強度,另一方面可以通過多重性決定作用(overdete rmination),從低精神價值的元素中創造出新的價值,然後再尋找途徑進入夢中。如果是這樣的話,在夢的形成過程中必然會有一種精神強度的轉移和移置,這些差異就形成了夢內容(顯)與夢念(隱)的差別。我們所假設的這一過程也是夢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我們稱之為“移置作用”。夢的移置作用和凝縮作用可以說是在夢的活動形式中的兩個支配因素。

我認為,要認出在夢的移置作用中顯示出來的精神力量,也並非難事。移置作用的結果是使夢的內容不再與夢念的核心相似,夢所表現的不過是存在於潛意識之中的夢的願望的一種偽裝。而我們對夢的偽裝已經很熟悉。我們把它追溯到心靈中一種精神動因作用於另一種精神動因的稽查作用。[第114頁以下]移置作用也是夢的偽裝能實現的重要方法之一,用法律上的話來說就是“生效者得益”。所以,我們可以假定,夢的移置作用是通過同一稽查作用的影響而產生的,即內心防禦的稽查作用。693

關於夢的形成過程中的移置、凝縮和多重決定性等因素的相互作用問題及其主次問題,我們都將在下文[第405頁以下等]探討。我們現在要指出的是,夢念中得以進入夢的那些元素,必須還要具備一個條件:它們必須逃脫由抵抗施加的稽查作用。694在以後的釋夢中,我們將把夢的移置作用視為無可否認的事實。

三、夢的表現方式

在夢的隱意向顯意轉變時,我們已經發現了兩個因素在起作用,即夢的凝縮作用和移置作用。如果我們繼續探討,除上述兩者以外還會發現兩個決定作用,它們對於選擇什麼樣的材料進入夢中具有毋庸置疑的影響。

(見前文,1909年的後記到第一章第94頁以下;又見弗洛伊德1923f和1932c)故事的題目是:“雖夢猶醒。”“下面所敘述的人有一種從不做無意義夢的特異性質……你有雖夢猶醒的非凡本領是因為你道德高尚,仁慈心腸,具有正義感,熱愛真理。也正是你天性的道德寧靜才使我對你有全面的瞭解。”“那個人回答說:‘不過,當我把這個問題認真地想了想之後,每個人都和我一樣,都不會做無意義的夢。’任何夢,只要人們後來能清楚地回憶起來並加以描述,即只要不是發燒的夢,總是有一定意義的,而絕不可能有例外。因為互為矛盾的事物不能結合為一個整體。時空的混亂也不影響夢的真正內容,因為它們與夢的真實性質並不發生重大的關係。我們想一想,對於那些神話作品和富有想像力的其他作品,只有傻子才說:‘這太荒唐了,因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的朋友說:‘但願每個人都能把夢解釋得像你給我講的這麼清楚就好了。’”“‘那當然並不容易,不過,只要夢者本人留心一下也不難做到。你問我為什麼大多數人總難做到嗎?在你們看來,夢裡總是隱藏著某種東西,一種特別難以名狀的齷齪的東西。或者內心有一種深不可測的秘密,連你自己也難以捉摸的秘密。這就是你會認為夢是沒有意義的,甚至是荒誕的了。但如果你深入地發掘下去,就不一樣了,因為夢者無論睡覺還是清醒,總歸是同一個人。’”

但是,即使冒著可能使我們的研究中斷的危險,我也認為有必要先對釋夢過程做一初步介紹。我知道,要說清這一過程並使批評者能心悅誠服的最好辦法就是採用某些特殊的夢例,對它們進行詳細的分析(如在第二章對伊爾瑪打針夢所做的分析那樣),然後收集發現的夢念,再用它們去重建夢形成時的過程。換言之,用夢的綜合來完成夢的分析。實際上,我已經用自己的方法分析了幾個這樣的夢例,但現在我不能再重做一番,因為一些與之有關的精神材料的性質的緣故,我不能這樣做。這些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任何有理性的人都會認為它們是有效的。這些考慮在夢的分析中干擾不大,因為分析並不完全,即使它們進入夢的一部分結構,也不會使分析失去價值。但是夢的綜合情況就不同了,我知道,人們只能對完整的夢才相信。我只能對讀者不熟悉的人所做的夢進行完整的綜合。不過,由於這種條件只有我的神經症患者能提供,因此,我只好暫時把這一問題擱下,直到我能夠——在另一本書裡——把我對神經症患者的心理闡述進行到能與這個問題結合起來時再進行討論。695

我在將夢念加以綜合以構成夢的努力中,發現在釋夢過程中湧現出來的材料並不具有相同的價值。其中一部分是由基本夢念構成,即那些完全可以取代夢的,而且,如果沒有夢的稽查作用,它們本身就足可以整個取代夢。材料的另一部分通常被認為不很重要,也不認為所有這第二類的思想能參與夢的形成。[參見第280頁和第532頁]相反,它們之中可能有聯想,其中一些與夢後的事件有關,介乎夢與釋夢之間。材料的這一部分包括所有聯結顯夢與潛隱夢念之間的通道,也包括中介的、有聯結作用的聯想,在釋夢過程中,我們要通過這些聯想來發現聯結的通道。696

我們在此只對那些基本夢念有興趣,這些基本夢念通常以比較複雜的思想結構和記憶的複合物出現,它們都具有與我們清醒生活所熟悉的思想鏈的屬性。它們常常是從一個中心出發的思想鏈,但有許多的接觸點。每一串思想幾乎毫不例外地有矛盾的對立面,形成對立聯想的連結。

這個複雜結構中的不同部分之間,當然,有著十分明顯的邏輯關係。它們可以表示前提、背景、偏離、說明、條件、例證、反駁等等。當所有這些夢念處於夢的工作的壓力之下時,夢念的元素就會像冰塊那樣翻滾、破碎、擁擠在一起——這就引發了一系列的問題,如迄今為止已形成框架的那些邏輯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夢對於“如果”、“因為”、“正如”、“雖然”、“要麼——或者”以及其他一些連接詞是如何表示的?如果沒有這些連接詞,我們對句子或言語就無法理解嗎?

首先,我們必須回答:夢本身沒有處理這些邏輯關係的手段。大部分的夢都置這些連接詞於不顧。夢所表達和操縱的只是夢念的實質內容。697而恢復夢工作所破壞的種種聯繫乃是釋夢過程所必須完成的任務。

夢之所以不能表達這些關係在於其精神材料的性質。的確,如繪畫、雕塑等造型藝術,與可以運用語言的詩歌相比,都有類似的局限性。繪畫和雕塑這兩種藝術由於其材料的原因,在表達事物方面也受著同樣的局限。繪畫藝術在創立其表達法則以前也曾努力彌補其不足,如在古代繪畫中,所表現的人物的嘴上常掛著一小段說明性文字以寫上畫家難以用圖畫表達出來的內容。

在夢不能表達邏輯關係這一點上,可能會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因為在一些夢裡,有著十分複雜的智力操作,對一種觀點的陳述與反駁、嘲笑與比較,就如清醒中一樣。但是,這裡表面現象又一次地蒙騙了人們。如果我們深入地解釋夢,我們會看到,整個這類思想都屬於夢念的部分材料,並不是智力活動在夢中的表現。在夢中看似思想的東西只是夢念題材的重現,而不是題材之間的關係。對這種關係的推定才是思維。[參第441頁以下]但是在這些聯繫中,最易建立起來的,是在夢中說出的並加以特殊描述的話語都是那些出現在夢念材料的記憶中未經修改或稍加修改的言語的再現。這類話語常常不過是夢念之中某一事件的暗指,而夢的意義可能與之完全不同。[參看第418頁以下]

但是,我並不否認,批判性的思想活動並不只是夢念材料的簡單重複,它也的確參與了夢的形成。這一因素的作用將在本部分將結束時再行討論。那時,會更明顯地看出這種批判性的思想活動並不是由夢念引起的,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夢本身在已經完成時所產生出來的。[參見第448頁]

因此,我們姑且可以說夢念之間的邏輯關係在夢中並沒有獲得任何單獨的表現,如果夢中出現一種矛盾,它要麼是夢本身的矛盾,要麼就是某個夢念的題材所派生出來的矛盾。夢中的矛盾只能以最間接的方式與夢念之間的矛盾相符合。正如繪畫終於發明了一種有別於在嘴上掛著一小串說明文字的辦法,來表示溫情、恫嚇、警告等原來要用文字來表達的意圖,夢也可能發明一種手段用來表達夢念之間的邏輯關係,方法是通過在表示夢的特徵方法上做一些修改。經驗表明,不同的夢在這方面有很大區別。有些夢完全忽視材料上的邏輯關係,也有些夢則給予盡可能的說明。在這樣做的時候,夢與其操縱的材料之間的距離就會時大時小。如果在潛意識中這種時間順序已經建立起來(如在伊爾瑪打針的夢),偶然夢在處理夢念的時間順序上也有同樣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