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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壓力與緊張

我們先盤點一下已學過的內容。在前面的章節中,我們討論了適應良好和適應不良的認知,有效和無效的溝通,有價值和無價值的社會交換。我們還考察了影響親密關係的有利和不利因素。現在我們換個角度考察親密關係,本章我要集中探討對親密關係有害的各種陷阱、障礙和危險。更重要的是,本章所提及的壓力和緊張——感情創傷、伴侶排斥、嫉妒、說謊和背叛——在許多親密關係的發展過程中是屢見不鮮的。我們都曾經歷過感情創傷(Vangelisti,2009),而且幾乎每個人遲早都會對親密伴侶說謊(DePaulo et al.,2006)。甚至各種直接的背叛都驚人地普遍,並且很難避免(Baxter et al.,1997)。

然而,這些事件雖然普遍存在,但並不意味著它們不重要。這些負面事件會嚴重地損害親密關係,它們可以解釋為什麼大多數人在過去五年裡都曾經歷過非常糟糕的親密關係(Levitt et al.,1996)。儘管負面事件的具體表現千差萬別,但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Leary,2005):負面事件的出現,表明我們得不到伴侶的愛慕和尊敬。

感知到的關係價值

因為歸屬需要[1]的推動,大多數人非常關注親密伴侶對自己的看法。我們希望伴侶需要我們,希望他們重視我們的陪伴,希望他們認為與我們的親密關係彌足珍貴。我們希望伴侶能積極地評價與我們的親密關係,有時我們還期望親密關係非常親密、富有意義。因此,根據心理學家馬克·利裡(Mark Leary)的觀點,我們在知覺到自己的關係價值(relational value)——即他人認為與我們的親密關係珍貴、重要或親近的程度——低於我們的期望時就會感到苦惱(Leary,2005)。

在與他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我們總有可能遭逢到不同程度的接納和拒絕,利裡(Leary,2001)認為這種接納/拒絕程度可以按表10.1所示,排列成能系列變化的連續體。在極端情況最大的接納情形下,人們尋求我們的陪伴,除非我們出現,否則聚會不會開始。當人們以主動的接納對待我們時,接納程度要稍微低一點,但仍然會積極地偏向我們:他們邀請我們參加聚會,並且很高興看到我們的到來。然而,當他們並沒有邀請我們參加聚會,但發現我們露面,卻還容許我們參加時,他們的接納就更為被動。而如果不論我們出現與否他們真的根本不在乎,既不接納也不拒絕,他們就對我們有著矛盾的情感。

如果我們期望他人喜歡和期待我們,不明朗的矛盾情感會令人大傷腦筋。但他人對待我們的態度還可能變得更差。當他人忽視我們,希望我們出現在別處時,我們就面臨被動的拒絕,而當他人千方百計地故意避開我們時,我們就遭逢主動的拒絕。不過,在最大的拒絕的情形下,他人在其聚會中發現我們而命令我們離開時,最徹底的排斥就出現了。這種情形下,他們僅僅避開我們並不解恨,還希望我們消失。

表10.1 不同程度的接納和拒絕

資料來源:Adapted from Leary, 2001.

這類經歷帶給我們的情緒反應取決於我們期望別人接納我們的程度,以及他們的接納或拒絕對於我們的意義。有時他人因為我們太優秀而孤立我們,這類拒絕遠不如因缺點或過錯而導致的拒絕痛苦。正如美國電視節目《倖存者》(Survivor)的場面:參賽者有時要投票把最有本領和才華的競爭者淘汰出生存的小島,從而增加自己贏得比賽的機會。因為比其他人優秀而遭到排斥,可能對你的傷害較小,但因為無能、疏忽或者犯錯而遭人孤立則會讓你飽受打擊(Leary,2005)。

此外,如果你遭到某個團隊的拒絕,但在一開始你就不想參加這個團隊,那麼這對你構成不了什麼打擊。而當我們期望別人接納我們,非常在乎別人對我們的看法時,這時的拒絕才更加令人痛苦。的確,即使別人既接納又喜歡我們,但達不到我們期望的程度,我們這時仍有可能受到傷害。這正是單戀經常出現的情形(Baumeister & Dhavale, 2001;請參見專欄8.2)。我們的單戀對象可能反過來也會喜歡我們,但如果我們期望得到的是愛戀而不僅僅是喜歡,他們溫和的舉動就令人抓狂了。

種種可能的結果都表明,他人對我們客觀的接納或拒絕和因此導致的情感之間只有粗略的聯繫,所以我們要重點研究這樣一種認知:伴侶對親密關係的重視達不到我們對他們期望的程度,這也是我們在本章要考察的壓力和緊張的核心內容(Leary,2010b)。如果我們感知到的關係價值低於我們的期望,就會感覺受傷。

感情創傷

事實上,與人交往時我們體驗到的接納或排斥感,與他人對我們的評價有著複雜的關聯:最大的拒絕並不比單純的矛盾情感糟糕太多(Buckley et al.,2004)。請仔細看看圖10.1。圖形描繪了人們根據他人在10點量表上對自己評價的反應。最糟糕的評價為1分,表示最大的拒絕,最滿意的評價為10分,表示最大的接納;而他人根本不在乎我們就是量表中點的5分,表示矛盾情感。圖形表明一旦我們發覺別人不歡迎我們,則無論他們僅有一點討厭還是非常討厭都幾乎無關緊要了:當他人表現出對我們任何程度的拒絕時(也就是說他們評價在4和1之間),我們對自我價值的即時評價都會降到最低點。

圖10.1 對接納和拒絕的反應

圖中曲線描述了我們對自己的即時評價和他人對我們的待遇的對應關係。當人們從矛盾情感轉變到歡迎我們時,自尊急劇增加,但任何程度的拒絕都會使我們的自尊降至最低點。他人忽視我們帶給我們的感受,和命令我們離開或者驅逐我們幾乎一樣糟糕。

資料來源:Leary,Haupt et al.,1998.

另一方面,就接納而言,從十分討人喜愛到完全崇拜之間我們的自尊水平並未提升。相反,從矛盾情感的較低端(4分左右)到出現接納的較高端(7分左右)之間的些微變化卻令我們更為敏感。隨著人們越來越喜歡我們,我們的自我感覺也越來越良好,直到他們對我們的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一過程有著演化學上的意義(Leary et al.,1998);精細區分不同的接納程度能讓我們得到更多的生存資源和交配機會,這比監測敵人的敵意要實用得多。(畢竟就未來配偶的反應而論,輕微的厭煩和徹底的厭惡之間通常實際差別並不大!)

所以,他人溫和的拒絕帶來的感受通常和更大程度的拒絕一樣糟糕。但他人對我們接納的減少可能影響更大,特別是發生在矛盾情感和主動拒絕這一範圍之內——也就是說,喜歡我們的人們突然變得不怎麼喜歡我們了。利裡和他的同事通過控制參與者剛結識的人對他們的評價,證實了接納程度的下降所引起的嚴重後果(Buckley et al.,2004)。當年輕的參與者通過內部通話系統向另一個人介紹自己時,他們會看到計算機螢光屏呈現的時斷時續的評價(見圖10.2);研究者告訴參與者,評價是由談話的另一方給出的,但實際上是由研究者控制的,有四種評價反饋模式。有些人得到的是持續的接納,得分只有5和6,而另一些人總是遭到拒絕,得分只有2和3。被人厭惡是痛苦的,所以能得到未曾謀面的談話者接納的人,比遭逢拒絕的人更加快樂、自我感覺更好。但還有兩組參與者得到的評價前後會發生變化,開始糟糕隨後變好,或者開始良好隨後變差。在後一種情況下,5分鐘裡參與者得到的連續評價是6、5、3、3、2。顯然,「給出」這種評價的另一方和參與者認識瞭解得越多,另一方就越不喜歡他們。

圖10.2 實驗室情境下的關係貶值

假設你要向另一個房間的人介紹你自己,每隔60秒某個數字就會點亮,你得到的評價開始很高,但後來變得越來越差。5分鐘後,別人給你的評價是「2」分,表明他/她一點也沒有興趣與你會面。你的感受如何?

資料來源:Buckley et al.,2004.

這種拒絕程度不斷增加的現象特別令人痛苦,甚至比穩定的拒絕激起更多的消極行為反應(Buckley et al.,2004)。顯然關係貶值(relational devaluation)——即我們感知到的關係價值減少或者他人對我們的尊重明顯下降——帶給人的感受尤為可怕,會引起多種痛苦的情緒反應。當伴侶背叛我們,我們就會感到悲哀、憤怒和受傷,而受傷感是一種獨特的感受,與關係價值的減少有關(Leary & Leder,2009)。感情創傷非常類似於身體的傷痛;我們的身體反應是類似的,應對感情創傷的生理系統與應對身體疼痛的系統一樣(DeWall,2009),鎮痛藥醋氨酚(acetaminophen)[2]在緩解社會拒絕的痛苦方面顯然與其治療頭痛一樣:大學生每天都服用醋氨酚,在一周半之後比服用安慰劑的學生感情創傷更少(Dewall et al.,2010)。心理上的傷口會帶來切實的苦惱。感情創傷最主要的特徵是受傷感——感到關係的準則被打破,自己飽受打擊傷害,如同斧鉞加身——使得感情創傷成為一種獨特的情緒體驗(Feeney,2005)。

當關係貶值發生時,某些人更容易受傷。一如既往,依戀類型在這裡起著重要的影響。高憂慮被棄的人受到關係貶值的傷害要遠甚於那些憂慮較低的人(Besser & Priel,2009)。(你可以想像到,他們緊張害怕,唯恐別人不再愛戀他們,這會充分地放大他們感受到的傷害。)而高迴避親密的人在他人迴避時體驗到的痛苦較小;當你在一開始就不希望和別人太親近時,拒絕帶來的傷害就較小(Feeney,2005)。人們的自尊水平也有影響:低自尊的人比起高自尊的人更容易受到感情的傷害(Ford & Collins,2010)。

事實上,自尊還是預測人們面對強烈拒絕(比如伴侶排斥)時如何做出反應的重要因素。在我們考察人們遭人忽視或者受到「沉默對待」會如何應對時,我們將更全面地詳述感情創傷對人際交往的影響。

伴侶排斥

甚至在親密關係之中也會經常出現人際拒絕,這就是排斥(ostracism),即受到身邊人的忽視和「橫眉冷對」。如果沉默對待是刻意為之的,排斥者就會故意克制對他人做出反應,有時裝作對方根本不存在。大多數人都經歷過排斥;在一項大型調查中,67%的美國人承認曾經冷眼對待過親密伴侶,75%的人曾經遭受過愛人此類對待(Williams,2001)。

人們為什麼會刻意忽視自己的伴侶?排斥者們往往會冠冕堂皇地認為他們的排斥行為是一種懲罰伴侶、避免對抗或者在衝突之後平復心緒和低調處理的有效手段,而且他們通常還相信排斥有助於實現他們的人際目標(Sommer et al.,2001)。但是從排斥的本質來看,這樣做通常會使被排斥者感到疑惑:為什麼自己會被人忽視(Williams,2001)?當排斥的伴侶保持沉默時,只有極少的人會進行解釋,這樣被排斥的伴侶往往對排斥的原因一無所知。他們只知道自己被人拒絕了,他們體驗到的情感更多是憤怒、沮喪和傷害,而不是內疚和悔恨。因此,被排斥者一般並不認為伴侶的退避行為是友善或者有效之舉,相反,他們通常認為排斥只會損害他們的親密關係(Zadro et al.,2008)。

排斥對人的傷害是深刻而又痛苦的,因為它威脅到人類最基本的社會需要(Williams,2007),使人感到屈辱(Bastian & Haslam,2010)。沉默對待會損害我們對他人的依戀,進而威脅到我們的歸屬需要,摧毀我們的自我價值觀,降低我們對人際交往的控制感。我們對此類威脅的最初反應往往是一團亂麻。面對人際拒絕,人們的情感會變得遲鈍(DeWall & Baumeister,2006),並開始做出愚笨、自我挫敗的選擇(Twenge,2008)。遭到「冷遇」的人甚至感到寒冷:人們感到受排斥時房間都變得更冷,更想吃熱食或熱飲,而沒有遭排斥時則不會這樣(Zhong & Leonardelli,2008)。時間似乎也變得更慢;在一項研究中要求參與者估計一段40秒間隔的時長,感到被人接納的人平均(相當精確)的估計值是42秒,而那些感到被人拒絕的人則認為過去了64秒(Twenge et al.,2003)。一般而言,拒絕似乎會使人進入心理的倦怠狀態,理性計劃和縝密思考減少。

人們具體的反應取決於個體的哪種需要受到威脅(Williams,2007)。如果歸屬需要受到威脅,受到排斥的人會努力重新獲取伴侶的尊重,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尤其在他們認為親密關係(和關係價值)能恢復的情況下(Richman & Leary,2009)。然而,他們也可能尋找新的較為寬容的伴侶。被伴侶孤立後,人們通常特別急於結交新的、更友好的朋友(Maner et al.,2007)。

如果排斥看來不合理,也不公平,危及人們的控制感或者自我價值,就可能發生更為敵對的反應(Warburton et al.,2006)。被排斥的人變得憤怒時,會貶低忽視他們的人,認為排斥者的觀點沒有根據、不合情理、鼠目寸光,變得更加乖戾暴躁、好勇鬥狠(甚至對待無辜的旁觀者也是如此),而不是戰戰兢兢、逆來順受(DeWall et al.,2009)。事實上,很多暴力恐怖事件發生之前,施暴者都曾有被人排斥或者示愛被拒的人際經歷,比如校園槍擊案中的學生攜帶槍支,射殺無辜同學(Leary et al.,2006)。排斥他人的行為就如同侮辱或者訓斥一樣使人受挫和憤怒。

研究者設計了很多巧妙的實驗程序,可以在實驗室條件下製造出強烈的拒絕體驗。比如給陌生的參與者作了短暫的介紹後,參與者得知沒有人希望和他們一起合作(Leary,2005),還有參與者在面對面的討論或者在由研究助手管理的聊天室裡直接被忽視(Williams,2001)。但由基普林·威廉斯和其同事開創的傳接球遊戲最有啟發意義,也最令人受打擊(Williams & Zadro,2005)。在傳接球遊戲進行時,你要和另外兩個人在一個房間裡等待主試5分鐘,而另外兩人正在你來我往地投擲牆球[3]。你們都是剛剛認識,都在打發這5分鐘,等待主試回來;在遊戲的第1分鐘,你經常能接到球,感覺非常輕鬆愉快。但隨後情況發生了變化。接下來的4分鐘裡,沒有人把球投給你。另外兩位彼此興高采烈地自娛自樂,完全忽略了你,既不看你一眼,也無視你的抗議。就好像你根本不存在。

研究者甚至在網絡上進行了排斥研究,全世界數以千計的人在萬維網參加了另一種版本的投球實驗(Williams & Jarvis,2006)。在網絡版的投球實驗中,人們相信自己會與另兩個人在線上碰面,由計算機呈現的兩個人像表示,通過點擊彼此的人像來往復傳球。接下來所發生的全部由電腦程序控制,沒有任何其他人參與,但和實際版本一樣,在幾個熱身的投擲之後,參與者的「投擲」被部分或完全地孤立了。該研究引人注目的結果是,雖然排斥(顯然)是由參與者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來施行的,互聯網排斥仍然令人非常痛苦。事實上,即使參與者事後得知他們受到的孤立是由計算機控制的,並不涉及絲毫真實的人際評價,當電腦程序不把球投給他們時,他們的情感仍然受到傷害(Zadro et al.,2004)!甚至你不屑的團體比如三K 黨排斥你,你都可能感覺受傷(Gonsalkorale & Williams,2007)。人類似乎對最輕微的社會拒絕都十分敏感。

所以,排斥是非常令人討厭的體驗,其引起敵對和順從的幾率是一樣的。高自尊的人相對不太可能容忍排斥。如果遭遇冷遇,高自尊的人比低自尊的人更有可能結束與排斥者的人際關係,去尋找能更友好相處的新伴侶——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不太會遭遇沉默對待。相比之下,低自尊的人會經歷更多的排斥,更可能心懷怨隙、對他人報以排斥(Sommer & Rubin,2005)。低自尊的人不會離開那些排斥他們的人,而會繼續接近卻心存恨意。

總之,當他人排斥我們時,我們會感覺悲痛、憤怒和受傷,這類情感體驗的核心成分是知覺到他人並不像我們期待的那樣珍視與我們的關係。現在我們來考察另一種危及關係價值的現象,即認識到情敵正在勾引我們的愛侶。

嫉妒

由於現實或臆想中的競爭對手而使珍貴的親密關係面臨喪失,可能會引起另一種消極的情感體驗。嫉妒(jealousy)包含多種情感體驗,既有悲觀失落也有因伴侶具有吸引力而產生的自豪感,但界定妒忌最恰當的三種情感是:傷害、憤怒和恐懼(Guerrero et al.,2005)。[4]

如果我們認為伴侶不重視我們,對彼此的關係不夠忠誠,就會有傷害感,一想到自己會被人拋棄以及孤獨失落的未來,就會使人心生恐懼和焦慮。嫉妒最獨特的表現是情敵的出現,可能把伴侶勾引走:「要產生嫉妒,個體必須面臨即將失去的親密關係,並且是因為敗給了自己的情敵」(DeSteno & Salovey,1994,p.220)。正是因為伴侶為了別的人而拋棄自己才使人憤怒,這種憤怒往往指向橫刀奪愛的情敵和開始變心的伴侶(Schutzwohl,2008b)。有時這種憤怒會轉變成暴力;美國13%的謀殺案都發生在配偶之間,而嫉妒是最普遍的犯罪動機(Buss,2000)。

顯然,嫉妒是一種痛苦的情感體驗。但這裡有個有趣的問題:如果你不能使自己的愛人產生嫉妒之心,會有怎樣的感受?如果不論你做什麼愛人都不會產生嫉妒,你會沮喪失落嗎?大多數人都會的,但這個觀點是否有意義還取決於嫉妒的類型、伴侶產生嫉妒的原因和伴侶對嫉妒做出的反應。下面我們一一剖析。

嫉妒的兩種類型

反應性嫉妒(reactive jealousy)是指人們在覺察到自己所珍視的親密關係面臨實際的威脅時產生的嫉妒心理(Bringle & Buunk,1991)。令人憂心的威脅或許並非當前事件;它可能發生在過去,或者預計發生在不久的將來(比如伴侶表示出要與其他人約會的意願),但反應性嫉妒始終是針對現實的危險而產生的。伴侶的很多行為都可能令人擔憂;但在美國,即使只是進行性幻想或者與別人調情,年輕人都會認為這是「不忠貞」的行為(Kruger et al.,2010)。不幸的是,生活中很多事件都會引起人的嫉妒。對800多名美國大學生的兩項調查發現,大多數年輕人即使在嚴肅認真的戀愛過程中,也曾與其他人約會、親吻、愛撫、上床(Brand et al.,2007)。三分之二的男性和一半的女性都表示他們曾親吻和愛撫過戀人之外的人,五分之一的男女都表示他們曾與戀人的情敵有過性行為(大多數人還不止一次)。

相形之下,懷疑性嫉妒(suspicious jealousy)是指伴侶並沒有不端行為,個體只是由猜疑所引起的嫉妒。這種懷疑完全沒有事實根據,純屬子虛烏有(Bringle & Buunk,1991)。如果產生懷疑性嫉妒的伴侶要確證自己的猜忌,就會引起疑懼不安的警惕和窺探,這種行為既可表現為稍微過激的臆想,又可表現為徹頭徹尾的偏執。然而不管怎樣,懷疑性嫉妒都沒有事實根據;引起懷疑性嫉妒的情境根本不會對有安全感和信任感的伴侶造成困擾。

區分這兩種類型的嫉妒還是有其意義的,因為幾乎所有人在意識到伴侶不忠時都會產生反應性嫉妒(Buss,2000),而在缺乏誘因時,人們產生懷疑性嫉妒的傾向卻存在很大的差異。儘管如此,兩種嫉妒類型的劃分並不像看上去那般涇渭分明。對伴侶偶爾出軌的嫉妒反應可能揮之不去,持續數年而變成懷疑性嫉妒,因為信任一旦喪失就很難完全恢復。反應性嫉妒會引起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懷疑性嫉妒。人們或許對哪些因素真正威脅親密關係有不同的解釋和評價(Guerrero,1998)。得知伴侶僅僅是對別人抱有性幻想,並不會困擾安全型的人,他們不容易產生嫉妒心理,但卻可能會引起不安全型伴侶的反應性嫉妒。所以,兩種嫉妒類型的界限是模糊的。在下一節考察嫉妒易感性的個體差異時,我只會探討這兩種嫉妒共性的問題,而不再分別討論。

容易嫉妒的人

整體而言,男性和女性在嫉妒的傾向性上不分軒輊(Buunk,1995),但嫉妒的易感性卻存在個體差異,某些人更容易表現出嫉妒,體驗到的嫉妒也更強烈。要產生嫉妒之心顯然需要先對親密關係產生依賴(Rydell et al.,2004)。當人們的替代伴侶很糟糕時,就會感到非常需要當前的伴侶——即他們的CLalt很低——任何足以威脅他們親密關係的事件或行為都是致命的。相反,那些有著合意替代伴侶的人不容易嫉妒,因為就算當前的親密關係了結,他們的損失也較少(Hansen,1985)。

懷疑性嫉妒並不符合當前的事實。

在親密關係中如果感到自身能力不足,則嫉妒會增強(White,1981)。人們只要擔心達不到伴侶的期望,或者憂愁自己不是愛人所期待的理想對象,對親密關係的持續就不太有信心,他們比那些確信自己能滿足伴侶的人更容易產生嫉妒心理(Knobloch et al.,2001)。個體總的自我價值觀無疑會影響親密關係中的自信,高自尊的人的確比低自尊的人更少嫉妒別人(DeSteno et al.,2006)。不過,個體對自己是否適合擔當親密伴侶的認識尤為重要,如果高自尊的人懷疑自己滿足愛人的能力,那麼他們一般也容易產生嫉妒之心。

這類疑慮產生的根源之一在於親密關係中每個人適配價值的差距(Buss,2000)。如果伴侶一方比另一方條件更好,比如外貌上更有吸引力、更富有或更有才華,較弱一方的適配價值就較低,這就可能出現問題。居於劣勢的伴侶有可能認為其他人更加適合自己的愛人,這就可能覺得自己的能力不足,當然低能的感覺不會表現在他/她生活的其他領域(或者與其他夥伴的交往之中)。這就是婚配要講究門當戶對的另一個原因,人們總是與具有類似適配價值的人共結連理(見第3章):大多數人都想得到最合意的伴侶,但如果他們真的擁有了完美的伴侶,卻又會因為伴侶能得到更優秀的伴侶而感覺到威脅。

不管怎樣,在當前親密關係中既感到能力不足,又依賴於親密關係的人會面臨這樣一種險惡處境:他們需要自己的伴侶,卻又擔心自己不夠優秀而無法留住伴侶。這就難怪他們會對真實或臆想的情敵信號產生強烈的反應。

當然,依戀類型也會影響嫉妒。在一定程度上,癡迷型的人通常都會身陷類似的困境:他們貪婪地尋求接近伴侶,但又總是擔心伴侶不會回報以足夠的愛戀。這就是他們嫉妒的原因,可以充分肯定的是,癡迷型的人比其他三種依戀類型的人會體驗到更多的嫉妒(Buunk,1997)。恐懼型的人也會憂慮被人拋棄,所以他們在容易引起嫉妒的情境下會體驗到類似的焦慮和懷疑——但他們迴避親密的程度也較高,所以面對情敵的競爭並不會感到疑懼不安(Guerrero,1998)。

人格特質也會影響嫉妒。高神經質的人經常會憂心忡忡,特別容易發生嫉妒。另一方面,隨和的人傾向於與人合作、信任別人,因而不太可能會嫉妒別人(Buunk & Dijkstra,2006)。

最後,傳統的性別角色也使嫉妒更可能發生(Hansen,1985)。大丈夫式的男性和女子氣十足的女性比起雙性化的人更容易嫉妒別人,這可能是因為傳統的親密關係準則更為苛刻。如果伴侶要打破陳規,比如與異性同事建立友誼,他們刻板僵化的期望就會令人灰心喪氣。

讓人嫉妒的人

如果伴侶對其他人發生興趣,我們就會變得嫉妒,但並非所有的情敵帶來的威脅都是一樣的。當我們的朋友侵入我們的愛情關係時,就特別令人厭恨;朋友的競爭比陌生人的類似行為更加令人心煩意亂(Bleske & Shackelford,2001)。當伴侶表示留戀他們以前的愛人時,也特別令人痛苦(Cann & Baucom,2004)。但是不管情敵是誰,具有較高適配價值和使我們相形見絀的情敵對我們的親密關係最有威脅作用、最令我們擔憂,與那些競爭力弱的人相比,他們更讓我們嫉妒。

什麼樣的情敵最容易讓我們嫉妒呢?這取決於伴侶看重什麼。如第3章所述,女性比男性更關心伴侶的資源,故而男性嫉妒自信、強勢、果斷和富有的男人甚於僅僅外貌非常英俊的男人(Buunk & Dijkstra,2006)。另一方面,俊美的情敵也很有威脅:人人都喜歡可愛的戀人(Eastwick & Finkel,2008),故而有吸引力的競爭者比相貌平平的情敵能引發男女兩性更多的嫉妒(Massar & Buunk,2009)。令人欣慰的是,情敵通常並不如我們認為的那般吸引我們的伴侶,所以這類憂懼往往被過分誇大——但令人不安的是,我們的確會犯這樣的錯誤,誇大對手的優勢,因而陷入沒有根據的煩惱之中(Hill,2007)。

讓人嫉妒的事物

本書不時提到演化心理學的觀點,這裡又要提到演化心理學。演化學的觀點認為嫉妒的演化能促使我們採取一定的行為,以保護自己的親密關係免受他人的侵擾。推測起來,那些對親密關係的侵入者做出強烈反應的早期人類——對外來的侵擾保持警惕,擊退情敵,努力滿足和實現當前伴侶的願望——相比那些對橫刀奪愛的情敵麻木不仁的人,能更好地維繫自己的親密關係、更成功地繁殖後代。因而該觀點認為,嫉妒為早期人類的生存提供了生殖優勢,所以嫉妒是一種自然而然、根深蒂固、難以避免的本能反應(Buss,2000)。更耐人尋味的是,這種觀點還認為男女兩性對於愛侶不同的出軌行為特別敏感。

記得我們談到過(第1章)男性會面臨女性不曾遇到過的生殖困難:父系不確定。女性總是能確認某個孩子是否是親生的,但男性卻不能斷定(不採用現代高科技)自己是否是孩子的生父,除非他完全相信自己的配偶沒有和其他人有過性行為。而男人戴了綠帽子並且養育了另一個男人的後代,從演化的角度來看是非常失敗的;那些養育別人的孩子卻沒有自己後代的人不可能是人類的先祖!的確,無法察覺伴侶不貞行為的演化成本非常之高,所以自然選擇會偏利於那些對伴侶的忠貞特別敏感的男性,而不是那些不怎麼警惕的男性(Haselton & Buss,2000)。沒有根據地懷疑伴侶的忠貞會造成感情破裂、令人痛苦,但在演化學的意義上,這點代價並不昂貴和危險,因為過於信任伴侶,不能察覺已出現的不貞行為,造成的損失更嚴重,後果更危險。於是,如今男性比女性有著更多的婚外情(Tafoya & Spitzberg,2007),但在覺察伴侶欺騙的不貞問題上,男性比女性更準確(Andrews et al.,2008)。這種警惕有時是合乎情理的;在第9章我們曾提及,基因研究表明全世界有2%的「父親」並不知道孩子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Anderson,2006)。

對女性而言,如果男性要收回用以保護和庇佑她們及子女的資源,而女性能敏銳地覺察出任何苗頭時,她們大概就能更成功地生養孩子。想當然地認為男性會忠於她們,而實際上並非如此,這會給女性帶來風險,所以自然選擇可能會偏利於那些經常懷疑男性真愛表白的女性。不客觀地懷疑男性的忠誠會令她們厭煩並產生自我挫敗感,但相信男伴的專一和忠誠而對方並非如此時,付出的代價可能更高。在我們祖先所處的遠古時代,頻繁而天真地與男性交配又遭拋棄的女子,並不如那些堅持考證男性是否忠貞的女子繁殖得更成功。因此,現代女性或許都是「極端謹慎的遠古母系的後裔」,她們一般會慎重地低估其男伴的忠誠度(Haselton & Buss,2000,p.83)。

這一切的結果是,男性一想到伴侶在性事上的不貞就會激起最強烈的嫉妒,而女性對伴侶感情上的不貞反應更強烈,伴侶感情上的不貞是指女性認為伴侶可能愛上了其他女人。當然兩種不貞都會激起兩性的嫉妒,只不過具有不同的演化學意義。對男性而言,伴侶愛上其他人對其成功繁殖的威脅並不大,性行為才更重要;如果伴侶愛上另一個男人,他的孩子仍能茁壯成長,但他肯定不願意撫養其他男人的孩子。對女性而言,伴侶與其他人發生性關係並不是最可怕的,愛戀上別人才更危險;只要男方能繼續供給必需的資源,即使他讓其他女人懷孕,她的孩子仍能茁壯成長——但如果男方愛上其他女人,徹底地離開自己,那她孩子的前景就堪憂了。

戴維·巴斯(David Buss)和同事根據上述推論向研究的參與者提出下面的迫選問題(Buss et al.,1992,p.252):

假設在過去、當前或將來你擁有一段嚴肅認真的戀愛關係。請你想像一下你深深眷戀的伴侶對別人產生了興趣。以下哪種情形最令你苦惱或者不安(只能選擇一項):

(1) 想像伴侶正在與別人建立深厚的感情依戀。

(2) 想像伴侶正在與別人享受充滿激情的性愛。

你會選擇哪一項?大多數男性(60%)認為第2項性行為最讓他們不安,但只有17%的女性選擇第2項;相反,絕大部分女性(83%)認為伴侶與情敵情感上的依戀更令人苦惱。並且,跟蹤研究表明男女兩性對這兩個選項所產生的生理反應存在差異(Buss et al.,1992)。當男性想像伴侶的性事不貞而非感情不貞時,他們的自主神經活動會增強,表明情緒處在喚醒狀態。而女性恰恰相反,當她們想像伴侶的感情不貞而非性事不貞時,有較強的情緒喚醒。

這些研究結果是與演化學的觀點一致的,但引發了人們的爭議(Harris,2005;Sagarin,2005),有批評者指出研究的結果並不像表面看來那樣令人信服。最直接的質疑是研究的方法學上存在的問題。採用迫選法,參與者只能二選一,這會誇大微妙且相對較小的兩性差異(DeSteno et al.,2002)。如果男性覺得性事不貞的威脅性只略微比女性強一點,二擇一的迫選問題就會得出巴斯等人(Buss et al.,1992)的顯著結果,即使男女兩性的觀點實際上差異甚小。事實上,如果能讓參與者充分表達,大部分人(男性和女性)都會指出這兩種不貞行為都同樣讓人苦惱(Lishner et al.,2008)。

更微妙的是,兩種不貞對於男性和女性可能有不同的意義(DeSteno & Salovey,1996)。因為男性更能接受隨意性行為,女性可能往往認為男性的不貞僅僅是隨意的性行為。然而,男性的感情不貞則可能意味著他與其他人發生了性關係,而且愛上了她,這就使感情不貞更有威脅意義。而對男性而言,他們可能認為女性常常會愛上別人而不與其發生性行為,但與男性發生性關係則通常意味著愛上了這個人,那麼性事不貞對於男性就更重要。事實上,男女兩性一般都有這種看法(Whitty & Quigley,2008)。如果不貞的配偶是女方而非男方,人們一般會認為出軌一方更可能在感情上依戀第三者(Sprecher et al.,1998)。人們認為性和愛的關聯對於女性比男性更緊密,[5]所以要在兩種不貞之間做出選擇對於男女兩性可能的確具有不同的含義。

那麼,請思考以下一幕:你發現自己的伴侶愛上了別人,並且與他/她有著非常滿意的性生活。這裡情感不貞和性事不貞都發生了。伴侶的哪種不貞更讓你煩惱?這一幕回應了上述批評,單獨來看,兩種不貞對於不同性別的人意義並不一樣,在美國、韓國和日本男性比女性更多地認為性事不貞更讓人感到受傷和屈辱(Buss et al.,1999)。(在美國,61%的男性認為性事不貞更讓人擔憂,更有威脅性,但只有13%的女性這麼認為。)此外,要求人們評定兩種不貞帶來的苦惱時,而不是僅僅選出最令人困擾的不貞時,出現了同性差異(Edlund & Sagarin,2009),這一模式並不依賴於研究者提問的方式。的確,在全世界男性都更憂慮性事不貞;人們對性事不貞嫉妒反應的程度存在文化差異,但男性通常比女性對此更為苦惱(Frederick et al.,2008)。

其他各種研究結果也與演化學的觀點相一致。當要求父母來想像媳婦或女婿的不貞行為時,性別差異消失了。就後輩而言,祖母和祖父面臨著同樣的成功繁殖的挑戰,所以演化學的觀點認為他們對晚輩的不貞反應應該沒有性別差異。的確,當父母設想他們的子女有出軌的伴侶時,母親和父親都認為媳婦的性事不貞更令人擔憂,女婿的感情不貞更令人苦惱(Shackelford et al.,2004)。同胞對妯娌或姻親叔伯也有同樣的態度體驗(Michalski et al.,2007)。

而且,男性和女性對這兩類威脅的敏感程度並不一樣。當存在可能的不貞時,男性相比女性更迅速地想到正在發生的性事不貞,而女性相比男性更快速地判斷正在發生的感情不貞(Schutzwohl,2005)。心懷猜忌之後,男性更沉溺於其伴侶性事不貞的威脅,而女性則更憂心其伴侶的感情不貞(Schutzwohl,2006)。如果他們質問伴侶,男性比女性更可能探查不正當關係的性本質,而女性比男性更可能探查詢問其感情本質(Kuhle et al.,2009)。如果發現猜忌沒有事實根據,獲悉沒有發生性事不貞更讓男性感到寬慰,而發現伴侶並沒有愛上情敵更讓女性感到寬慰(Schutzwohl,2008a)。

最後,如果出軌沒有懷孕的風險——也就是說,在男同和女同的私通中,伴侶和同性有著秘密的性關係——性別差異消失了,男性對性事不貞的害怕程度就和女性一樣(Sagarin et al.,2003)。當情敵和自己的伴侶同性時,父系不確定就顯得無關緊要,果然,這種情形下男性和女性都同樣地受到兩種不貞的威脅。(哪一種情敵更讓人憂心?存在較大的性別差異,男性認為女伴與另外的男人私通比與女人私通更糟糕,但女性則認為自己的男人與女性或者男性私通同樣可怕[Kruse et al.,2008])。

我們對伴侶不貞這種可怕場景的反應是複雜的,男性和女性的各種不同反應並不存在性別差異。所有人想到愛人的性事不貞都傾向於變得憤怒,而伴侶感情上的風流韻事則會使我們受傷(Green & Sabini,2006)。顯然,所有這些研究最合理的結論是,每個人都憎恨這兩種類型的不貞。這方面的研究結果和許多其他研究一樣,兩性之間彼此的相似性要遠多於差異性。不過,在某種意義上兩性畢竟存在差異,正如演化學的觀點所指出的,女性感知到的伴侶對情敵的感情依戀可能比男性感知到的更危險(比如,Becker et al.,2004)。當然存在其他影響因素——比如,如圖10.3所示,具有疏離型依戀男人較之其他男性極有可能認為情感不貞威脅更小(Levy& Kelly,2010)——但有一點是清楚的,不貞威脅對男性和女性都是突出的、引發嫉妒的事件,而演化心理學對人們面對不貞反應所做出的解釋儘管存在爭議,卻很引人注目。

對嫉妒的反應

圖10.3 依戀類型對性事不貞和感情不貞知覺的影響。這裡給出的是美國紐約年輕人對326頁巴斯經典問題(Buss et al.,1992)的回答。男性總是比女性更可能認為性事不貞具有更大的威脅,儘管如此,大部分男人和女人都認為感情不貞更可怕。只有依戀類型為疏離型(即迴避親密得分高但憂慮被棄得分低)的人通常認為性事不貞較感情不貞更讓人苦惱。

資料來源:Levy & Kelly,2010.

人們可能對嫉妒報以傷害、憤怒和恐懼,這對親密關係的影響既可能有益,也可能具有破壞性(Dindia & Timmerman,2003)。有時嫉妒的人會以明確的加害方式猛烈攻擊,用暴力行為或惡毒言辭來報復伴侶,或者反過來努力使伴侶也變得嫉妒(Guerrero et al.,2005)。有時人們的嫉妒反應本意是要保護親密關係,但往往事與願違,反而損害了親密關係:暗中監視伴侶,限制伴侶的自由,或者詆毀和威脅情敵。不過有時候人們也能積極地應對嫉妒,直截了當地表明自己的憂慮,試著和伴侶一起努力解決問題,提升自己,讓親密關係變得更融洽(比如打扮一下自己,給伴侶送禮物或者多做一些家務)(Guerrero & Andersen,1998)。

依戀類型能決定人們應對嫉妒的行為。在心生嫉妒時,對親近感到相對輕鬆自在的人——即有著安全型或癡迷型依戀的人——更可能表達自己的憂慮並努力修復親密關係,而迴避型依戀的人則不會這樣做(Guerrero,1998)。相比之下,疏離型和恐懼型依戀的人更有可能假裝一切均好或者裝作一點也不在乎,以逃避問題或者否認自己的苦惱。

男性和女性在對嫉妒的反應上通常也存在差異,這使得異性戀關係變得更加複雜。設想這樣一種場景:聚會時,你起身去再要一些飲料,把你的戀人留在了一張雙人沙發上。在你離開的時候,戀人的前男友或女友碰巧經過,小坐了會。當你拿著飲料回來時,剛好看到他們輕輕一吻來問候彼此。這時你會怎麼辦?當研究者讓參與者觀看上述場景的錄像帶,並測量他們的行為意圖,結果發現男性和女性的反應不一樣(Shettel-Neuber et al.,1978)。女性表示他們會設法改善親密關係以應對情敵的侵擾;她們會刻意裝作漠不關心,卻使自己變得對伴侶更有吸引力來與情敵暗中較勁。相反,男性表示他們會努力維護自我形象;假裝酒醉與情敵對峙或者威脅對方,並且還會追求別的女性。女性似乎關注於維護好現有的親密關係,而男性則會考慮離開,通過征服新的戀人來醫治受傷的自尊。

其他的研究也得出類似的性別差異結果(Miller & Maner,2008)。讓人擔心的是,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設法引起伴侶的嫉妒(White,1980a)。當她們引起伴侶的嫉妒——一般通過談論或誇大自己對其他男人的吸引力,有時也與別的男人調情或約會——通常是為了考察她們的親密關係(看看對方有多在乎)或者是力圖引起伴侶更多的關注和承諾(Fleischmann et al.,2005)。她們顯然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像她們變得嫉妒時那樣做出相同的反應,能夠更加努力地保護和維持親密關係。當然,問題在於這不是男人應對嫉妒的方式。希望通過激起自己男人的嫉妒之心來設法改善親密關係的女性,只能事與願違,把伴侶從身邊趕跑。

積極有效地應對嫉妒

那麼,如果你不能讓伴侶感到嫉妒,你是否仍會失望?嫉妒是伴侶希望擁有你,卻不確信能保有你而產生的一種複雜痛苦體驗,包含傷害、憤怒和恐懼的情感。它或許是人類的一種自然情感體驗,但它常常又是醜陋可怕的體驗,會引起恐怖和毀滅性的行為(Buss,2000)。總有一天,你或許會希望自己不再有那麼強烈的嫉妒心,希望自己能限制其不良影響。那又該做些什麼?

如果你容易嫉妒,請考慮在社交網站(如Facebook)上少花點時間。在社交網站上充斥著潛在地具有威脅意義的模糊信息——在你伴侶留言牆上的輕浮評論;你戀人好友列表上的新朋友你一個也不熟悉;你伴侶與前女/男友的「新」照片——這些都會引起不必要的嫉妒,人們在Facebook上花的時間越多,由此導致的嫉妒越多(Muise et al.,2009)。如果你發現自己在網上到處窺探伴侶的信息,由此導致完全沒有必要的擔憂,你可能就需要離開電子屏了(Hill,2009)。

如果嫉妒有道理,情敵也真實存在,人際專家都建議我們要努力降低親密關係排他性和自我價值觀之間的關聯(Salovey & Rodin,1988)。發現自己的愛人迷上了情敵,令人痛苦,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你的伴侶就面目可憎、不值分文,也不是說你就是這樣的人。當人們的行動所參照的自我價值完全取決於特定的親密關係時,對嫉妒的反應就會失去理智。

實際上,當人們成功地克服了不受歡迎的嫉妒影響時,一般會採用兩個策略幫助他們保持獨立和自尊(Salovey & Rodin,1988)。第一個策略是依靠自己(selfreliance),指伴侶拒絕沉溺於不公平的情境,而努力保持「清醒」的頭腦,避免產生憤怒或尷尬的情緒體驗。第二個策略是增強自己(self-bolstering),指伴侶為自己做一些美好的事情,思考自己的優秀品質,從而提升個體的自尊。顯然,只要我們對自己的獨立行動和生存能力能保持自信,就足以將嫉妒控制在易處理的範圍之內。

如果人們只憑一己之力無法做到上述兩點,那麼可以借助於正規的治療。治療嫉妒的臨床方法通常試圖:(1)減少悲慘、荒謬的想法,這種想法會誇大親密關係所受到的威脅或者親密關係喪失所蒙受的損害;(2)提升嫉妒伴侶的自尊;(3)改善溝通技能,以便伴侶們能闡明他們的期望,在行為的界限上達成共識,從而防止因誤解而引起嫉妒;(4)增加親密關係的滿意度和公平性(Pines,1998)。大多數人都不需要通過治療來應對嫉妒。但如果愛情關係出現下面的警示情況,則治療對你們克服嫉妒有幫助作用:

警示:不論你是否擁有自己伴侶的愛戀,如果你不能確信自己是個有價值的人,那麼這很可能危及你和伴侶的健康。

欺騙和說謊

引起壓力和緊張的其他因素,如果涉及情敵,那麼肯定會引起嫉妒,但它們只是偶爾才會涉及情敵,它們比嫉妒更常見。的確,本節我們就要考察欺騙和說謊的各種危害,它們在社會生活中經常出現、司空見慣(不論我們是否意識到這點)。我們還將看到,即使是建立在坦誠和信任基礎上的親密關係也會經常地出現這樣或那樣的欺騙。

欺騙(deception)是故意給人造成一種印象而欺騙者知其不實的行為(Vrij et al.,2010)。人們捏造信息,並做出與事實真相相反的陳述,這種赤裸裸的說謊行為就是一種欺騙,但還有其他各種傳遞誤導性印象的方法,無需欺騙者直接現身說出不實之事(Buller & Burgoon,1994)。比如,人們可能僅僅隱瞞信息,根本不提及能夠表明真相的細節,或者使你轉移注意力從而忽略關鍵事實,突然改換話題以避免談及敏感內容。在另外一些場合,他們可能把真實信息和欺騙信息混淆在一起,給出半真半假的陳述(half-truths)來誤導別人。在接下來的討論中我們將集中研究謊言,因為比起其他形式的欺騙,謊言的研究最為廣泛,但我們只是粗淺地探討親密伴侶誤導對方的各種形式。

親密關係和普通關係中的說謊行為

研究者生動地描繪了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說謊行為(DePaulo et al.,2009)。每天記錄和他人交往的大學生們報告自己每天平均會說兩次謊,每3個交往對象就會對其中一人說謊(DePaulo et al.,1996)。畢業離校的成年人說謊的次數較少,約一天一次,每5個交往對像會對其中一人說謊。只有很少的人(5%)報告在指定的某周裡根本沒有說謊。大多數謊言是隨意、自發的,說謊者本人並不會認真對待這些謊言,大多數謊言達到了欺騙效果;說謊者自以為他們的多數謊言(59%)被人接受,而他們感覺謊言很少(19%)被人戳穿和識破。(其他的謊言,說謊者不能確定結果)。

在大多數社會交往中,最普通的謊言是對說謊者有利的謊言,可以避免尷尬、內疚、不便或者尋求贊同或物質收益。尤其當說謊者試圖打動異性時,男性和女性的謊言都會誇大自己的吸引力。男性更可能不如實地報告他們的抱負和收入,謊稱自己對感情忠誠。女性更可能做出性事的許諾卻不兌現,在性生活中假裝愉悅而喊叫(Brewer & Hendrie,2011),或者假裝性高潮(Muehlenhard & Shippee,2009)。男女兩性都會為了一己之私而說謊,他們為了吸引異性尤其如此(Haselton et al.,2005)。

然而,四分之一的謊言是為了對方的利益而做出的不實之詞,可以保護他們的感情或者增加他們的利益,在女性之間的交往中,這類謊言和自我中心的謊言一樣普遍(DePaulo et al.,1996)。如果雙方談論的議題有一方投入巨大,殘酷的坦誠會傷害他的感情,那麼人們尤其有可能歪曲事實。比如,設想你真的不喜歡一幅畫,但卻要向創作這幅畫的藝術系學生描述你的感受。你會完全直言相告嗎?在這樣的情境下,沒有人會這樣做(DePaulo & Bell,1996)。通常,人們會承認這幅畫並不是自己最喜歡的,但不會像先前對這幅畫進行書面評價時那樣苛刻。

有些謊言顯然是為了保持與別人禮貌和友好的交往。我們常常聲稱同意別人的看法,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我們常常會說某些事令我們很開心,但實際上並沒有那麼開心。在親密關係中我們期望伴侶慷慨、誠實,伴侶間的謊言大多數都是這類善意的小謊(DePaulo & Kashy,1998)。與一般的熟人和陌生人相比,人們較少對自己的愛人和朋友說自利、貪婪的謊言,說謊的次數也更少。

這些現象使得說謊行為在親密關係之中顯得相當無傷大雅。但人們卻會對自己的親密伴侶說很多謊言——在一項研究中,92%的參與者承認他們曾對愛人說謊(Cole,2001)[6]——而一旦談到可能損害自己名譽或親密關係的話題,人們會說較嚴重的謊言,這類謊言更經常地指向自己最親密的伴侶,而不是其他任何人(DePaulo et al.,2004)。我們更多地在親密關係裡對伴侶撒下彌天大謊,而在普通的人際關係之中則不會這樣。

此外,即使謊言沒有被識破,也會產生嚴重的後果。一般而言,人際交往中不論何種原因人們說了謊,說謊者都會認為不如完全誠實的交往令人愉快和親密,而對親密伴侶的說謊行為尤其使他們感覺不適(DePaulo & Kashy,1998)。儘管說謊在社會生活中很普遍,大多數人對說謊行為的評判苛刻(Tyler et al.,2006),當人們對別人說謊時,顯然心裡知道自己的處境也很危險。而且,在親密關係中說謊會損害說謊者對被欺騙伴侶的信任(Sagarin et al.,1998)。這種現象就是欺騙者猜疑(deceiver』s distrust):當人們對別人說謊時,他們經常會認為謊言的接受者也因此不值得信任。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原因,一方面是因為說謊者想當然地以為別人也和他們一樣,所以他們認定別人和他們有著同樣的欺騙動機;另一方面是因為當他們相信其他人有著同樣的缺點時,自我感覺會好一點(Sagarin et al.,1998)。不管哪種情況,說謊都有損於親密關係,即使只有說謊者一人知道自己在說謊。

與被騙者相比,說謊者還可能認為他們的謊言更加無害,更加沒有冒犯意義(Kaplar & Gordon,2004)。這是伴侶關係中一方有不端行為時較普遍的現象,在本章討論背叛時我們會再次看到這一點:伴侶不正當行為的接受者(或受害者)幾乎總是認為這種行為包含更豐富的信息,更加有影響力(Cameron et al.,2002)。因此,說謊者自己認為的一個小謊在被戳穿後,在其他人看來卻更具有危害性和欺騙性。那麼問題來了,說謊者被識破可能性有多大?正如我們將看到的,答案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謊言與說謊者

有些人可能會說更多的謊言(Kashy & DePaulo,1996)。與不太外向的人相比,那些合群、好交際的人以及更在意自己給別人印象的人會說更多的謊言。此外,不安全型依戀的人較安全型的人會說更多的謊言(Gillath et al.,2010);盡責性較低的人也會更多地說謊(Spain,2011)。

然而,常常說謊的人並不一定就是成功的說謊者。高超的社交技能使人更有說服力(Burgoon & Bacue,2003),但說謊者的成敗還取決於他/她說謊時的動機水平(和內疚及恐懼感)。謊言一般比事實真相更簡短、更缺乏細節(Newman et al.,2003),除非謊言很重要以及說謊者非常渴望謊言能僥倖成功;當說謊者非常在意要傳遞出最完美的謊言,他們編造的情節就比那些動機不高的說謊者所編造的更為令人信服(DePaulo et al.,1983)。然而,當他們說出謊言時,動機高的說謊者通常的行為表現較糟糕、更令人起疑,而不用擔心失去什麼、更自發、更放鬆的說謊者表現更出色(Forrest & Feldman,2000)。非常渴望謊言能成功的人一般比對謊言成敗不太在乎的人更容易讓人察覺。尤其在人們想通過說謊給自己心儀的異性留下好印象時,往往最容易被人識破,謊言的接受者和任何旁觀的人都瞭然於胸(DePaulo et al.,1985)!人們對不吸引人的對象,或者同性別的人說謊就很難察覺。

說謊者的哪些表現容易被人察覺?說謊者的非言語行為把他們出賣了(DePaulo et al.,2003)。人們說謊時常常吞吞吐吐、音調較高、犯很多語法錯誤、發生口誤(Vrij et al.,2001),較少眨眼(Leal & Vrij,2008)。當他們控制自如時,除了短暫閃現的誠實(「微表情」)外(Ekman & O』Sullivan,1991),他們的面部表情通常不會出賣他們;當他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誠實時,他們知道自己應該顯得真誠,敢於直視別人的眼睛,他們通常能做到這一點。但他們說話的語調和面部表情往往有不一致和不匹配之處,話語也會前後矛盾,這就會惹人懷疑(Porter & ten Brinke,2010)。這些線索中沒有任何一條能單獨作為說謊的確鑿證據;「沒有單一的線索總能證明一個人在說謊」(DePaulo,1994,p.85)。的確如此,人們的任何表現,「任何單一的言語、非言語或生理線索都不會與欺騙有著特定的關聯」(Vrij,2007,p.324)。

對伴侶欺騙行為的覺察

問題在於我們據以判斷他人說謊的獨特反應或許非常具有特異性。人們習慣的行為方式可能千差萬別。有些人說話時總會顯得猶豫不決,而另一些說話的口氣果斷堅決;有些人會和人發生頻繁的目光接觸,而另一些人卻很少注視別人的眼睛。如果個體日常的行為方式發生變化,那顯然說謊了。但要注意到這些行為的特殊變化,你或許需要事先熟悉別人的日常行為風格(Vrij et al.,2010)。人們可以通過學習來辨別他人的欺騙:當參與者有多次機會來判斷某人是否在說謊——並對其判斷的準確性持續地給予反饋[7]——他們的確能更準確地判斷這個人是否誠實。然而,他們覺察能力的提高卻局限在這個特定的說謊者身上,他們並不能更準確地覺察任何其他人的謊言(Zuckerman et al.,1984)!

親密的伴侶彼此有著私人的、獨特的瞭解,這能讓他們敏感地判斷彼此的行為。但他們也會信任彼此(否則他們的關係就可能不太親密),這就使得他們表現出事實偏見(truth bias),即認為伴侶一般都在講真話(Burgoon & Levine,2010)。因此,親密的伴侶對彼此的誠實總是信心滿滿,但他們的自信卻與他們判斷的準確性一點也沒關係(DePaulo,1997)。這意味著有時人們會確信伴侶說的是真話,但實際上伴侶卻在說謊。

事實上,隨著親密關係變得更加親密,信任也在增加,伴侶們察覺彼此欺騙的準確性卻有減無增(McCornack & Parks,1990)。要察覺謊言僅僅依靠實踐似乎沒有太大的作用(Anderson et al.,2002)。的確,經驗豐富的海關檢查員(Kraut & Poe,1980),美國聯邦調查局(FBI)、中央情報局(CIA)、國家安全局(NSA)的探員,以及精神病醫生(Ekman & O』Sullivan,1991)在偵測陌生人(或毒品走私人員)的說謊行為時並不比外行人做得更好。這意味著他們都不擅於此道。一項包括24 483名參與者的元分析研究表明,我們有54%的次數能正確地分辨出事實和謊言(Bond & DePaulo,2006)——但因為50%的正確率就如同擲硬幣的結果,所以這樣的正確率並不理想。

現在,有些人——包括一些秘密機構的特工和臨床心理學家——能夠很容易地識破謊言(O』Sullivan,2008)。如果當你正在說謊時,有人總能識別你,那麼他/她就很可能是你的伴侶。然而,認為伴侶會完全對我們開誠佈公、推心置腹的任何觀念都可能是不妥當的。人們一般並不很擅長於覺察謊言,儘管我們相當瞭解自己的密友和愛人,但我們通常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般高明,能正確地分辨出伴侶言語中的事實和謊言(DePaulo et al.,1997)。事實上,在親密關係中許多謊言並未被當場覺察;如果一方發現事實,則往往是事後從其他人那裡獲得信息,發現了證據,或者說謊者偶爾承認錯誤(Burgoon & Levine,2010)。

因此,人們經常會說很多謊言,即使是在親密關係中,他們也常常能僥倖過關。但是,如果你現在正在欺騙自己的伴侶,請先不要得意得太早。大多數人都認為自己欺騙伴侶的能力要強於伴侶識破他們的能力(Boon & McLeod,2001),所以你的伴侶或許也在為能蒙蔽住你而沾沾自喜呢。請考慮全局。在人們認為最有獎賞價值的親密關係中,伴侶很少說謊,部分原因是說謊侵犯了共同期望的誠實和信任。要保守秘密並不容易。即使你的謊言沒有被揭穿,它們也會破壞親密關係的氛圍,引起沒有根據的猜忌和懷疑。如果謊言被戳穿,你就會承擔風險,你的謊言會被伴侶看作本章接下來的問題:背叛親密伴侶。

背叛

人們並不總是按我們對他們的要求或期望去做。伴侶突然帶給我們一些驚喜是令人愉快的(Afifi & Metts,1998)。但有時候,伴侶會做一些有害的事情(或者不能完成好事情),這會違背我們對親密知己的期望。這類行為就是背叛(betrayal),即我們信任的人做出的討厭的、傷害人的行為,並且在情理上我們根本預期不到這種背信棄義的不端行為(Couch et al.,1999)。性事不貞、感情不貞和說謊都是常見的背叛行為,但任何違犯仁愛、忠誠、尊重和信賴等維繫親密關係準則的行為都可以視為某種程度的背叛。揭露伴侶的秘密、在伴侶背後說長道短、傷人感情地冷嘲熱諷、違背重要的許諾、不支持自己的伴侶、在別處花費太多的時間,或者完全拋棄親密關係,這些行為常常是對伴侶的背叛(Metts,1994)。

所有這些行為都涉及感知到的關係價值痛苦貶值。當親密伴侶傷害了我們,他們的背叛表明他們不如我們所認為的那樣珍視與我們的親密關係,否則,從我們的角度看,他們不應該做出上述種種行為(Fitness & Warburton,2009)。這類關係價值貶值發生的可悲之處是,我們必須先擁有(或認為自己擁有)一段已受到傷害的但我們渴望的親密關係;因此普通的熟人不可能像信任的密友那樣徹底而又傷害地背叛我們(Jones & Burdette,1994)。我們不會總是受到所愛之人的傷害,但所愛之人帶給我們的傷害是任何其他人造成的傷痛所不能比擬的(Miller,1997b)。

事實上,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我們的感情受到傷害,這種苦惱一般是我們的至交或愛侶引起的(Leary & Springer,2001)。伴侶很少心存惡意——這一點很幸運,因為認識到伴侶故意傷害我們,會令我們感到非常痛苦(Vangelisti & Hampel,2010)——但不管怎樣他們還是常常令我們失望。幾乎所有置身於親密關係的人在這一刻或那一刻都曾背叛過自己的伴侶,或被自己的伴侶背叛,如今的親密關係約有一半會發生背叛(Jones et al.,2001)。背叛是親密關係中經常發生的事件。

因為關愛和信任是構成親密關係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這一點或許會令人感到意外,但卻不應大驚小怪。大多數人都會和一人以上保持親近,當人們試圖同時忠誠於數個不同的親密關係時,競爭性需求就不可避免。當義務出現交叉重疊,偶爾違背某一特定的親密關係就不可避免(Baxter et al.,1997)。比如,如果你的兩位密友計劃同一天在不同的城市舉行婚禮,你必然會令一位好友失望,即使你根本不想令他失望。而且,我們在確定的親密關係中偶爾也會面對競爭性需求,發現自己不能適當地履行對好友或愛侶的所有責任。我曾獲悉一位好友的前妻正在與他最好的朋友秘密同居。[8]親密關係的誠實和坦率要求我告訴朋友,他的其他朋友(或者說他前妻)的背叛行為。然而,關愛和同情準則又表明,不要讓他背負痛苦和尷尬的背叛消息,因為他對此無能為力。這是一種沒有人能贏的情境。為了保護朋友的感情,我決定不告訴他朋友的背叛行為——但幾個月之後,當他得知事實真相,卻因為我對他保密而感到受傷和失望。即使人們意圖良善,也完全無法承擔由於親密和相互依賴所產生的交錯而又競爭的需求,這時感知到的背叛就會發生(Peetz & Kammrath,2011)。

背叛的個體差異

儘管如此,某些人會更經常地背叛自己的伴侶。美國田納西大學的沃倫·瓊斯(Warren Jones)和同事利用表10.2中的《人際背叛量表》發現,主修社會科學、教育學、商務和人文學科的大學生比主修物理、工程和其他理工專業的學生更多地背叛伴侶(Jones & Burdette,1994)。對於畢業離校的人而言,年齡較大、受教育程度更高和有宗教信仰的人較少會發生背叛。更重要的是,那些報告屢次背叛別人的人生活悲慘、適應不良。背叛者傾向於憤恨不滿、報復心強和猜忌多疑。他們更容易變得心生嫉妒、憤世嫉俗,有更高的幾率罹患精神障礙,他們更可能來自單親家庭。總的來說,背叛者不太相信他人,這可能是因為他們錯誤地認為別人與他們一樣有著背叛動機(Couch & Jones,1997)。

表10.2 人際背叛量表

資料來源:Jones & Burdette,1994.

男性和女性在背叛他人的傾向性上沒有差別,但在他們最經常背叛的對象上存在差異(Jones & Burdette,1994)。男性更可能背叛自己的愛侶和生意夥伴,而女性更可能背叛她們的朋友和家人。個體是否特別容易背叛他人似乎取決於他/她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背叛的兩面性

背叛親密伴侶的人通常會低估其背叛行為所造成的危害。正如我們在第4章所見,人們在考慮自己的行為時很容易發生自我服務偏差,但就背叛而言,這一傾向會使背叛者原諒並弱化背叛行為給伴侶造成的嚴重後果(Cameronet al.,2002)。背叛者經常認為他們的行為沒有危害,不會造成嚴重後果,他們很容易發現一些減輕罪狀的環境因素,為他們的背叛行為辯護(Stillwell et al.,2008)。然而,被背叛的伴侶卻很難認同這些觀點,他們一般對越軌行為後果的評判更為嚴重(Feeney & Hill,2006)。

這兩種不同的觀點導致人們對背叛危害的看法迥然不同。被背叛的人幾乎從未相信過這類事件對他們的親密關係沒有任何影響;他們認為93%的背叛都會損害伴侶關係,導致關係不滿和揮之不去的猜忌疑慮(Jones & Burdette,1994)。相反,背叛者只有一半的概率承認他們的行為有害。他們甚至認為有五分之一的越軌行為能促進他們的親密關係。這樣的認知顯然與實際不符。背叛者認為偶爾的背叛是相對善意的表現,固然讓他們感覺好受一點,但勇敢地面對事實或許更明智:背叛幾乎總是會給親密關係帶來負面、有時甚至是持久的影響。的確,背叛通常是尋求心理治療或離婚的夫妻抱怨的焦點所在(Amato & Previti,2003)。

應對背叛

接受背叛的現實是很困難的,背叛一般對親密關係有不利的影響。儘管如此,面對伴侶的背叛,某些應對策略更為有效。當大學生回憶過去的背叛時,如果他們試著按下面的方法來處理,就能減少焦慮和更好地應對背叛:(1)勇敢地正視背叛而不否認它的存在;(2)以積極的眼光重新解釋背叛,並把它作為促進個人成長的動力;(3)依靠朋友,尋求支持(Ferguson-Isaac et al.,1999)。當人們主觀上否定背叛的存在,似乎並未帶來什麼好處,反而深陷於諸如痛苦和怨恨等消極情感之中,而不得不依靠酒精和毒品來掩蓋痛苦。

有時被背叛的伴侶會感到自己迫切需要實施某種殘酷的報復(Haden & Hojjat,2006)。當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某些人更加有報復心理;他們認為對於別人的苛待應該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所以「如果你重視的人以不仁待你,你就應該更不仁地報復他」( Eisenberger et al.,2004,p.789)。這種想法對親密關係特別有害,的確,報復心重的人一般具有較高的神經質和較低的隨和性(McCullough et al.,2001)。他們會反覆思考自己遭遇的不公正待遇,通常不如那些寬厚仁慈的人過得幸福;他們心懷怨恨,不忘舊惡,根本不能忘記過去,開始新的生活(Carlsmith et al.,2008)。

因此,有時被背叛的伴侶會採取令人受到傷害的行動。他們不與人交往,毀壞過去的信件和禮物,追求其他的親密關係,譭謗中傷自己的伴侶(Yoshimura,2007)。這些行為當然都不利於伴侶關係,所以我們將重點關注能幫助親密關係克服危機的方法,來結束本章對壓力和緊張的探討。

寬恕

如果發了生痛苦的背叛行為,親密關係仍要繼續發展的話,寬恕就必不可少(McCullough,2008)。寬恕是「一種針對曾不公平對待你的人,放棄你的報復的決定」(Markman et al.,1994,p.217)。寬恕是這樣一種過程,「雙方都確認了有害的行為」並且「受害的伴侶給予行為不端的對方以不應得到的寬容」(Waldron & Kelley,2008,p.19)。當你寬恕別人時,你就丟棄了報復的慾望,放棄了你的怨恨,把對伴侶的惡意或漠視放到一邊(Friesen & Fletcher,2007);你並非赦免——或者忘記——伴侶的不端行為,但你的確表達了「要退出互相凌辱和指責的惡性循環的意願」(Fincham & Beach,2002,p.240),這就為可能的和解和關係的修復奠定了基礎。

要寬恕別人並不總是那麼容易,但有些人很容易就能做到。依戀類型有影響:憂慮被棄和迴避親密兩者都會使人更少寬容(Kachadourian et al.,2004)。具體來說,不安全型的人不如安全型的人寬容,因為前者更多地沉溺於憤怒的思緒中,使得伴侶的越軌行為鮮明地保存在他們的心裡(Burnette et al.,2007)。隨和性較高的人也能相對輕鬆地寬恕別人(Fehr et al.,2010),部分原因在於他們比其他人能更好地區分罪責和憤怒;他們能不帶憤怒和敵意地讓背叛者承擔他們不端行為的責任,而不太隨和的人很難做到這一點(Meier & Robinson,2004)。最後,神經質和自戀看來也會阻礙寬恕。自戀者有著誇張的權力感,這會助長報復而非寬恕(Exline et al.,2004),神經質會使人的怨恨維持很多年(Maltby et al.,2008)。

不過,不管我們是誰,當寬恕的一些重要構成要素存在時,寬恕就更容易發生。第一個要素是謙卑、真誠的道歉。如果背叛者承認他們的錯誤,承擔責任,為他們的不端行為表示羞愧、悔恨和自責以真誠地贖罪,並發誓未來表現更好,受害者更有可能寬恕那些背叛他們的人(Hannon et al.,2010;Tabak et al.,2011)。如果編造借口,道歉看起來不真誠,就不太可能得到受害者的寬恕。如果你曾有不端行為,親密關係受損,你最好能認識到你的行為造成的傷害並道歉——但只有誠心實意地道歉才有效(Zechmeister et al.,2004)。

寬恕的第二個要素是受害者一方的同理心(Fehr et al.,2010)。那些能夠站在伴侶的角度並想像伴侶為什麼會那樣做的人——特別是那些能設想自己實施背叛行為的人(Exline et al.,2008)——與缺乏同理心的人相比,更有可能寬恕伴侶。

最後,如果受害者對伴侶的越軌行為總是耿耿於懷、沉思默想,沉溺於他們不端行為帶來的傷害,寬恕就不太可能發生(McCullough et al.,2007)。當我們寬恕別人時,我們就釋放了憤怒和怨恨,但如果總是念念不忘、沉思默想自己受到的傷害或伴侶的缺點,則一般會繼續激活我們的憤怒,我們就更難寬恕伴侶(Ysseldyk et al.,2007)。

幸運的是,置身於親近、承諾的親密關係中的人比起那些缺乏承諾的人更可能寬恕自己的伴侶(Guerrero & Bachman,2010),這既是因為同理心更容易出現,又是因為背叛者更可能道歉(Ferrara & Levine,2009)。在滿意的親密關係中伴侶也更可能運用寬大、同情的歸因來盡可能友善地解釋背叛者的不端行為,這也使得寬恕更加切實可行(Friesen et al.,2005)

重要的是,寬恕通常能改善親密關係。打擊報復很少能使我們的伴侶洗心革面、改邪歸正,但寬恕可以;如果人們得到寬恕,他們一般會變得更為悔恨,這使他們不太可能重複犯錯(Wallace et al.,2008)。寬恕還能促進建設性的、開誠佈公的溝通,這樣伴侶們才更有可能解決問題,今後的生活才能更加幸福(Perrier et al.,2008)。

更有意義的是,那些能寬恕親密伴侶的人能享受到更多的幸福——即更高的自尊、更少的敵意、更少的苦惱和緊張、更滿意的生活——這是那些沒有寬恕之心的人所無法企及的(Bono et al.,2008;Witvliet et al.,2008)。寬恕能減少我們的傷害和痛苦,以鎮靜取代憤怒,促使我們與伴侶和解(Williamson & Gonzales,2007)。報復之心只有相反的作用,會損害而非鞏固親密關係(Ysseldyk et al.,2007)。毫無疑問,在親密關係中,寬恕比報復更值得擁有、更有益於受到傷害的伴侶。

寬恕的確有其局限性。寬恕並不能把自私鬼轉變為有價值的伴侶,沒有人會建議你一而再地原諒老是欺騙你的不貞伴侶。沒有真誠悔悟的情況下就寬恕對方,會被對方認為是再犯的理由;畢竟不論我做了什麼都肯定會得到原諒,為什麼我還要表現得更好(Luchies et al.,2010)?如果伴侶偶爾有不良行為並且值得原諒,那麼寬恕有益,但如果伴侶沒有悔意,寬恕實際上有害,會削弱你的自尊(Luchies et al.,2010),延緩任何問題的解決(McNulty,2010)。

所以,寬恕對我們及親密關係都有益——當伴侶和親密關係都值得維繫時。在不能肯定時,請選擇寬恕。在親密的伴侶關係中這樣做風險更大。當伴侶行為不端時,會使我們非常痛苦,但有更多的理由去努力修復任何已經受到損害的親密關係。親密能使我們不遺餘力地付出極大的代價,但它也可能給我們帶來極為珍貴、不可替代的獎賞。

請你思考

當安妮商務旅行歸來時,告訴丈夫說這次週末之行非常沉悶和無聊。所以當丈夫保羅在她的數碼相機裡發現喧鬧的聚餐照片時,感到很奇怪。照片裡安妮和幾個小伙子們顯然在飲酒,並且舉止有點失常。有張照片安妮坐在桌邊,眉飛色舞,笑逐顏開,而兩位英俊的帥哥擁抱著她,並吻了她的臉頰,這著實讓保羅緊張不安。保羅感覺被騙、悶悶不樂,開始變得暴躁、冷淡。他開始冷眼對待安妮並想著怎樣「報復她」。安妮心知自己太過輕浮,但她私下受到照片中的一位小伙子的挑逗,此人現在發來電子郵件暗中要求再次見面。此外,安妮並不肯定保羅知道或者懷疑些什麼,但她開始反感保羅的暴躁。

你認為安妮和保羅的未來怎樣?為什麼?

[1] 需要提醒你人類的歸屬需要嗎?請翻到第1章4頁。

[2] 醋氨酚是美國常用止痛藥泰諾(Tylenol)的有效成分,在北美之外的許多地方稱為撲熱息痛(paracetamol)。

[3] racquetball,牆球(又稱牆手球或手球式牆球)是以手對牆擊球的一種球類運動,起源於16世紀的愛爾蘭,擊球要用以皮帶拴腕的短柄球拍。——譯者注

[4] 有時嫉妒會和羨慕(envy)發生混淆,但兩者差別很大(Parrott & Smith,1993)。當我們希望得到他人擁有的事物時,我們就在羨慕他們;羨慕的特點是謙卑地渴望得到他人所擁有的。嫉妒則相反,它是一種由傷害、憤怒和恐懼交織在一起的複雜心態,源於擔心失去自己已經擁有的事物或者自己不想放棄的親密關係。

[5] 你可能還記得這一假設是正確的。平均來看,性和愛的關聯對於女性比男性更緊密。請翻到第293頁關於社會性性取向的討論。

[6] 其他8%的人只是說他們不曾對愛人說謊,但可能就在對研究者說謊。這很諷刺,不是嗎?

[7] 研究者能在實驗室裡持續給予反饋,但在真實的親密關係中並不會一直有反饋。我們對愛人是否誠實的判斷並不能經常得到及時而準確的反饋,是嗎?當然不能,觀看美劇《別對我撒謊》(Lie to me)根本不能讓你更好地覺察他人的欺騙(Levine et al.,2010)。

[8] 這個例子引發了另一個有趣的問題:假設你發現愛人欺騙你,與你最好的朋友好上了。在你看來,誰的背叛更嚴重?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