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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6

哈丁醫院充滿了興奮的氣氛。吳可妮曾在1955年的夏天來此演講。但這次完全不同,因她要面對的是一位惡名遠播的病患,同時也是本院第一位接受廿四小時觀察的多重人格病患。雖然院中同仁仍有兩派不同的看法,但每個人都希望能親耳聽到吳可妮博士與比利之間的談話。

醫院行政大樓地下室的房間裡擠進了幾乎有一百人,不但有各科醫生和各部門的行政人員,甚至連眷屬也都擠在後半段──他們與比利的病情毫無關係。有人坐在地板上,有人靠在牆邊,還有人站在鄰近的交誼廳裡。

喬哈丁醫師將錄下的帶子播放給在場的觀眾觀看,內容是各醫師與不同人格者間的交談,其中亞瑟與雷根的出現更吸引觀眾們的興趣,因為病療區以外的工作人員均未曾見過。比利一出現在螢幕上,整個房間便突然安靜下來,當他大叫道:「這些人是誰?他們為什麼不讓我清醒?」時,包括羅莎在內的所有觀眾,無不用手擦拭臉上的淚水。

錄影帶播完後,由吳可妮帶領比利進入房間展開簡短的交談。她分別與亞瑟、雷根、丹尼以及大衛說話,他們也依序回答問題。但是,羅莎可以看出他們非常不滿。會談結束時,羅莎從群眾吵雜的談話中注意到病療區的同仁似乎都很氣憤。馬安妮和菲羅拉兩名護士直抱怨不該讓比利成為特殊人物;羅莎、尼克和尹朵娜則對於將比利曝光在眾人之前感到非常憤慨。

吳可妮離去之後,治療策略再度改變,喬哈丁開始專注在人格融合工作上。

郭瑪琳醫師安排定期會議,讓各種人格開始回憶有關虐待及苦毒的往事,經由這樣的作業,進一步消除比利在八歲時造成人格分離的困擾因素。

郭瑪琳不贊同融合計劃,她說她知道這是吳可妮博士的治療方法,或許在某種病例中那是正確的,但我們必須想一想,如果雷根與其他人融合成功,事後比利卻被送進監獄,在一個充滿敵意的環境中,他將無法保護自己,極可能會再度自殺。

「他不也曾在牢房中活下來了嗎?」有人這麼說。

「沒錯,那時有雷根保護他。但是,如果他再次遭到一個懷有敵意的男子強暴時──你知道這種事在監牢裡是常有的事──他就很可能會自殺。」

「融合各種人格是我們的責任,」喬哈丁說,「是法院要我們做的工作。」

醫師鼓勵比利與其他人格交談應對,讓他知道其他人的存在,並更進一步認識他們。由於不停暗示,比利出現的時間愈來愈長。融合的過程必須區分成好幾個階段進行,人格相近或素質相通者先融合;接著,融合後的新人格必須再經由更強烈的暗示結合在一起,直到最後與比利融合為止。

由於亞倫與湯姆十分近似,他們兩人率先融合。接下來好幾個小時,則是與喬哈丁醫師的爭論與分析;亞倫甚至花更多時間與亞瑟、雷根進行內部討論。亞倫和湯姆非常努力配合喬哈丁的融合工作,但並不容易,因為湯姆有亞倫所沒有的畏懼;比方說,亞倫喜歡棒球,但湯姆害怕棒球,因為小時候擔任過二壘手,有一次曾為了犯錯而受罰。喬哈丁建議丹尼、亞倫及其他人格協助湯姆,談論他害怕的事,並且鼓勵他打棒球。至於藝術療法,也持續進行,包括油畫在內。

根據亞倫表示,那些年輕小孩無法瞭解什麼是「融合」,因此亞瑟便透過比喻的方式向他們說明。亞瑟是以孩子們都知道的鹽來做比喻,他解釋鹽是由個別的結晶體構成。加入水之後,顆粒就會溶解;當水份蒸發掉,又變回原來的固體結晶顆粒,其中不會增加什麼,也不會減少什麼,只是曾經改變過型態。

「現在每個人都瞭解了,」亞倫說,「融合只不過是將鹽倒進水裡攪拌而已。」

6月5日,葛蘭護士有下述的記載:「比利說,他曾花了一個小時將《湯姆》與《亞倫》融合在一起,他覺得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尹朵娜提出的報告則表示,比利曾告訴她,他對融合有些擔心,因為他不希望有人死去而讓原有的天份或長處也因此減弱。「但我們正在努力。」亞倫向她保證。

第二天,史凱瑞和茱迪前來探望,同時帶來好消息,法院已核准延長比利在哈丁醫院接受觀察治療的時間;欲完成人格融合,至少得再花三個月的時間。

6月14日星期三晚上,在音樂大樓中,羅莎仔細聆聽湯姆敲打小鼓,她知道以前亞倫曾玩過這種樂器,在目前融合的階段中,他顯然比不上亞倫單獨敲打時的水準。

「我總感覺好像偷了亞倫的天份。」他告訴她。

「你還是湯姆嗎?」

「我是組合體,但還沒有名字,這令我很擔憂。」

「但是,別人叫你比利時,你還是會回應呀!」

「沒錯,我一直都是這麼回應的。」他說道,然後輕敲出爵士樂節奏的鼓聲。

「有任何原因讓你無法繼續這麼回應嗎?」

他聳聳肩,「我想,這對每一個人來說會簡單些。好吧!」他繼續打鼓,「你可以繼續稱呼我比利。」

融合工作無法一蹴可及,在不同的時段裡,融合所需時間也不相同,除了亞瑟、雷根和比利之外,七種不同的人格均已融合成一體。為了避免錯誤,亞瑟為這個融合完成的人格取了一個新的名字「肯尼」。但是大家卻無法接受,因此每個人還是稱他為比利。

晚上,另一位病患從比利的字紙簍中找到一張紙條交給楊海倫,看來有點像是遺書。因此,比利立即遭到嚴密的監視。根據楊海倫提出的報告指出,該星期以來,比利不斷重複融合與分裂,而且融合的時問似乎愈來愈長;7月14日,幾乎一整天都在進行融合,外表看來非常平靜。

日子一天接著一天過去,融合工作持續進行,但偶而會有意識失控的情形出現。

8日28日當天,茱迪和史凱瑞再次來到醫院探望他們的當事人。他們告知喬哈丁醫師,距離法官規定繳交鑒定報告的日子只剩三個星期了。如果喬哈丁醫師認為融合工作已完成,而且當事人也有行為能力時,佛傑法官便將訂定開庭日期。

「或許我們應先討論有關審判時的策略,」亞瑟說道,「因為我想改變答辯方式。雷根願意承認那三件搶劫案並接受懲罰,但他並無強暴的意圖。」

「但在法院起訴的十項罪行中,有四項是強暴罪。」

「依照阿達娜的說法,那三位女子都十分合作。」亞瑟說,「她們之中沒有人受到傷害,都有逃跑的機會;而且阿達娜說,她把部分的錢分別還給她們,若再加上社會保險給付,那她們實際收到的金額就比原先的損失還多了。」

「那些受害者並未提到這一點。」茱迪回應道。

「你打算相信誰?」亞瑟不屑地說,「她們?還是我?」

「假設三個人當中只有一個人反駁阿達娜的說詞,我們就會質問那個人;但是,如果三個人都不承認……你是知道的,這些受害者彼此不認識,而且也不會互相通消息的。」

「或許有一個人願意說出事實。」

「你怎麼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茱迪問道,「你自己也不在現場呀!」

「但阿達娜在那兒!」亞瑟說。

茱迪和史凱瑞都不認為受害者會合作,但他們瞭解亞瑟談論的是阿達娜的見解。

「我們可以和她談談嗎?」史凱瑞問。

亞瑟搖搖頭,「由於她做了那些事,已經被我們放逐,不得再出現。沒有任何例外。」

「這樣一來,我們只好保持最初的抗辯立場。」史凱瑞說,「無罪,因精神異常所以無罪。」

亞瑟冷酷地看著他,嘴唇微微掀動。「你絕不可代替我們聲稱精神異常!」

「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茱迪說道。

「我並沒有精神異常,」亞瑟的語氣相當堅持,「討論到此為止。」

第二天,茱迪和史凱瑞收到另一張紙條,比利聲稱不再由他們為他辯護,他為自己辯護。

「他又開除我們了。」史凱瑞說道,「你的看法如何?」

「我從未見過什麼紙條通知,」茱迪說,同時將紙條歸檔。「紙片丟了。我的意思是,由於我們偉大的檔案系統,或許需要六個月或七個月的時間才能找到。」

接下來的幾天,另外四封解雇通知書都被藏到檔案櫃裡,而且當他們拒絕針對這些信件做任何回答,亞瑟最後也放棄開革他們的念頭了。

「提出精神異常的抗辯,我們是否就會贏?」茱迪問。

史凱瑞點燃煙斗吐出一口煙。「如果柯絲薇、譚如茜、郭瑪琳、喬哈丁和吳可妮願意做證,犯罪發生時,比利正處於精神異常的狀態。在俄州的法律規定下,我想我們會有很好的機會。」

「但以前你曾說,至今還沒有任何多重人格者在犯下重大刑案後,能以精神異常的理由脫罪。」

「這個嘛……」史凱瑞微笑道,「威廉.密裡根將會是第一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