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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楊玉泉的病情一天天加重,肝臟硬成石頭,出現了嚴重的腹水,肚子脹鼓鼓的,由於癌細胞擴散,消化系統也出現問題,基本不能進食了。
    有一天,醫生從楊玉泉腹部抽出了很多積水,並且給他用了止痛的針劑,病人一下子感覺輕鬆多了。陳一卉交過一筆醫療費,回到病床前查看輸液的情況,楊玉泉突然抓住她的手:「一卉,我對不起你呀!」
    「你又來了!知道對不起我,就好好躺著打針,配合醫生治療。」陳一卉皺了皺眉頭,想把手抽出來,可是她不經意間看到了楊玉泉的眼神,心一下子被揪得疼。男人的眼神很複雜,百感交集當中有一種決絕。於是,她坐到病床邊,安慰前老公:「好好治病,再不要說對得起對不起的話。既然你回到我和孩子身邊,就說明你還拿我們當親人。就沖這一點,我會在你身上好好盡幾天妻子的責任——畢竟我們曾經是夫妻,而且你已經這樣了。我這樣說你不要覺得殘酷,你的確是一個危重病人,必須聽醫生的話,不要拒絕所有的醫療措施。好好治,你才有可能和我們母女繼續相處,病好了,你才能有好好活人的機會。」
    「一卉,謝謝你,謝謝你能對我說這些話。不過,一卉呀,我希望你也能聽聽我的意見,咱不治了。我的病我最清楚,到現在,任何治療措施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我終歸要死,遲幾天早幾天有什麼關係?我之所以費天大的勁兒回來,無非是想見見你,也見見我們的女兒——她姓楊,在我心裡她就是親生的。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你能不計前嫌接納我,楊帆也認我做爸爸,這就足夠了。就算我馬上死了,也能閉上眼睛,含笑於九泉。我說的是真話,要死的人都會留戀生,我大概是個例外。我心裡多麼留戀你和孩子——楊帆讓你撫育得多好啊!她不僅長成大人,而且聰明,學習好,這是你的驕傲,也是我這個要死的人心中的安慰——可是,我沒有資格再活下去了。我這輩子罪孽深重,對不起你和孩子,既然已經沒有力量、沒有可能再給你和孩子帶來一絲一毫的幸福,那麼我也絕對沒有繼續拖累你和孩子的理由。你應該讓我死,死得越快越好。你再不能為我花錢了,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
    「楊玉泉,你最好閉嘴。」陳一卉聽了楊玉泉一番話,眼淚快忍不住了,但她強忍著,仍然用惡狠狠的口氣說,「你以為你快快死了就好?你以為腿一蹬眼睛一閉就萬事大吉?我要是不盡全力給你治病,孩子會怎樣想?我心裡就能安寧?」
    「一卉,我知道你是個善良人,不忍心放棄。可你知道不知道,為治病每花一分錢,對我來說都在增加良心債務,都是拿鞭子抽我的心。一卉,放棄吧。楊帆要是有什麼想法,我跟她說……」楊玉泉淚流滿面。
    「你跟她說?你怎麼說?你無論怎樣說孩子也不會同意放棄治療,那樣,對她是嚴重的傷害。」
    「要麼咱告訴孩子,我不是她親爸爸?」
    「你要幹什麼?你還嫌我不累,還想製造混亂?你不是她親爸,誰是?她的親爸在我心裡早死了。」
    「那就不說了,真讓孩子知道真相,我這輩子也就沒孩子了。不過,病治不好是我該死,老天爺要人的命,誰也沒辦法。我想楊帆也不會責怪誰。」
    「楊玉泉,再不要說了。你的病即使用盡全力來治,也不見得能好,可你讓我放棄沒有道理。這陣兒知道我很難,你早幹什麼去了?晚啦,楊玉泉。我恨你……」陳一卉不由得熱淚長流,緊緊攥著楊玉泉的手臂,指甲摳進他的肉裡——其實楊玉泉已經皮包骨頭,鬆弛的皮膚下面幾乎沒有肉。
    這對早已不是夫妻的夫妻執手相看淚眼,泣血欷?,心裡的滋味難以言表。
    「一卉呀,回想這輩子,我腸子都悔青了。服刑那麼多年,我翻來覆去地想,想得心中淌血,想得痛不欲生,想成了一團解不開的死疙瘩,想出了一個肝癌!就是不知道人有沒有下輩子,要能有下輩子,我一定吸取教訓好好做人,我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
    「不說了,楊玉泉。」陳一卉雙手掩面,淚如雨下。
    「不,一卉,我要說。你讓我把滿肚子的悔恨說出來,會好受些。我今兒感覺精神好,想和你說話。一卉,你就聽我說吧,求你啦……」
    陳一卉強忍淚水,點點頭。
    「你我夫妻一場,回想起來,幸福雖然短暫,卻值得永遠珍藏在記憶中。那時候多好呀,我倆都年輕,你漂亮聰穎賢惠,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懷戀。可是,幸福生活硬被我親手毀掉了!人呀,一輩子的大錯誤往往起源於一時糊塗,起源於一瞬間的動搖。人不能貪婪,不能經不起誘惑,一念之差,往往就是一生悲劇的開端!你說吧,一卉,那時候我們假若就在鄉村教書,雖然清貧,但每天面對那麼多清澈透亮的眼睛,有忙忙碌碌工作的樂趣,有為人師表誨人不倦的幸福,有在知識海洋裡游弋的充實,生活同樣充滿希望。即使在鄉村小學幹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好?不安於現狀,想改變命運,想要尋求新生活和更高質量的生活,本來也沒有錯,可那時太年輕,我根本不知道人生路上佈滿了荊棘和陷阱,需要時時小心步步謹慎。正因為沒有經驗,一不小心掉進了別人設計好的圈套。後來跌倒了,我特別恨誘導我走上邪惡道路的人,特別恨毀了我一生的幾個人,尤其是竇老闆和姓吳的妖精女人……」
    「你是鬼迷心竅了。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自己心裡先長了茅草,隱蔽著妖魔。」陳一卉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她插話說。
    「一卉呀,你說得對。失去自由好多年,翻來覆去想,想得頭髮全白了,後來我不再恨任何人。要恨,只能恨自己。要是我沒有貪心,即使進了城,依靠誠實勞動和艱苦奮鬥,先有一口飯吃,然後慢慢改善和提高生活質量和社會地位,完全做得到。可我偏偏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投靠到姓竇的門下就錯了,他是一個膽大妄為、黑白兩道都通的人,也是心狠手辣的人,我和他玩,如同與虎謀皮,遲早會被吃掉。當時我只想著跟他也許能掙大錢,能一夜暴富,對現實存在的危險一葉障目,自欺欺人視而不見。後來我上他的當走邪路不足為怪。」
    「是呀,那時候我倆畢竟年輕,缺少社會經驗。別說你,就在你出事以後,我還繼續信任他,任由這個姓竇的擺佈。要不然,我也不至於丟了工作,弄得生活沒有著落。」
    「對了,一卉,你說說,我在南方被抓,你怎麼也不教書,竟然也到竇老闆公司去了?」
    「你非要聽嗎?姓竇的本事大嘛,你和相關人員被抓,明明犯罪行為是他策劃的,而且還是幕後指揮,可人家竟然逃過責任,安然無恙,還能繼續在龍川市做生意,賺大錢。不僅僅竇老闆複雜,這個社會也太複雜了,有些事情簡直匪夷所思……」
    當初楊玉泉出事,姓竇的有高人相幫,竟然湮滅掉了一切可以陷他於滅頂之災的證據,逃過一劫。事情過後,竇老闆主動找到陳一卉,很像一位有情有義的人,表示要對楊玉泉的家屬盡力照顧。他對陳一卉說:「一卉妹子,對不起。玉泉兄弟徹底栽了,他這輩子都沒戲了。他吃這麼大虧我有責任。是我交友不慎,不知道那些人淨干違法亂紀的事,甚至鋌而走險販賣毒品。要知道他們做這種生意,殺了我也不會讓玉泉跟他們攪和在一起。你老公是我自小一起的夥伴、同學,他倒了大霉,我的罪孽也大。事情到了這地步,我沒有辦法把楊玉泉救出來,可我應該對他的家庭負責,應該對一卉妹子負責,要不然,我姓竇的還是個人嗎?」
    姓竇的這番話慷慨激昂,亦真亦假,弄得陳一卉惱也不是,恨也不是。因為楊玉泉的事擔驚受怕,她病了,身體很虛弱,只好冷眼旁觀看竇老闆如何表演。
    姓竇的給陳一卉撂下一萬塊錢,留話說:「妹子,你拿這點兒錢先把身體補養好,然後把學校的工作辭了,到我的公司去上班。小學老師太辛苦,收入也不高,以後老公指靠不上,你還要撫養孩子,這麼重的負擔你肯定難以承受。你要是同意去我那裡,我考慮給你安排個財務方面的崗位。你有文化,人也聰明,當個財務人員綽綽有餘。我給你開相當於兩份工資,算我對玉泉兄弟的補償。你先養身體,閒了想想我說的這個安排。如果你拿定了主意,就給我打電話——我留個名片給你。實在你不想放棄小學老師的職業,也不勉強,我會定期給你一些補償。」
    姓竇的這番話入情入理,做事情也挺仗義,弄得陳一卉有些迷惑,有些心動。她思考了一段時間,最終答應去竇老闆的公司做財務。她這樣想:我老公出事確實跟你有關係,既然你良心發現要補償,我給你這個機會。即使這裡面有陰謀,我小心防範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你竇老闆還能吃人不成?
    陳一卉去了竇老闆那裡,的確享有一份不菲的薪水,而且讓她做出納,整天和錢打交道,表現出老闆對她的信任。姓竇的對陳一卉處處關照,甚至讓公司其他員工心生妒忌。這樣的待遇也讓陳一卉戰戰兢兢,心裡害怕竇老闆是不是覬覦她的美色,或者還有其他目的、企圖。但後來姓竇的一直沒把她怎麼樣,他對陳一卉好,也許真是良心發現。在竇老闆公司裡,陳一卉逐漸熟悉了她原來並不熟悉的商業和公司運作,在做好工作之餘,她開始自學工商管理方面的大學課程,很想在這方面有所發展。
    後來,竇老闆栽了。原因在於他蟄伏一段時間之後又貪慾膨脹,也和他以前膽大妄為積累下來的種種罪過不無關係。竇老闆不僅公司倒閉了,家產也被罰沒,人也鋃鐺入獄。竇老闆完蛋了,陳一卉隨之失業,好在她平常省吃儉用有了一些積蓄,可以在一段時間內維持生計。陳一卉一方面繼續攻讀工商管理課程,另一方面也做些臨時性工作補充家用,輕鬆的活兒不好找,她連夏天跟園林綠化隊種花種草、冬季燒暖氣鍋爐的事情都幹過。
    「姓竇的不跌跤才怪呢。他遲早得破產,得坐牢。害人害己,罪有應得啊!」聽陳一卉講竇老闆的故事,楊玉泉感歎說。
    「別恨他了。其實,人都是亦好亦壞的,姓竇的在你身上造了孽,後來通過對我的補償贖罪,我覺得他的良心還沒有完全泯滅。」陳一卉說。
    「是呀,按理說我不應該再恨他,只是提起往事心裡堵得慌。其實,我誰都不恨,恨不動了。一卉,我只有一個請求,別再給我治病了,沒用。你讓醫生打『白蛋白』,那東西多貴呀。我在這兒住幾天院,恐怕要把楊帆上高中幾年的錢都花光了,把你的積蓄都糟蹋掉了。我豈不是又作孽?一卉,聽我的,咱不治了,包括止疼藥,也不用了,我能扛得住。咱就當安樂死,我自願的。你在我身上每花一分錢,都讓我的罪孽加重一分,心裡受不了啊!一卉,你再不聽,我就自殺,我還能爬到窗戶上,這病房是五樓,下面是水泥地,不會摔得半死不活。那樣,我就解脫了,徹底解脫了……」楊玉泉說得很累,看上去快要暈厥。
    「楊玉泉,你太沒出息,你是個懦夫,你是個混賬!」陳一卉憤怒地衝著前老公吼叫。
    楊玉泉閉了眼睛,淚水順著兩腮下瀉。陳一卉「哇」一聲大哭,轉身跑出了病室。
    下了晚自習,劉遠航飢腸轆轆,走在路上他想,不知老爸在家沒有,最好能多做幾個菜,好好撮一頓。上了樓梯用鑰匙打開家門,飯菜香味撲鼻而來,到餐廳一看,桌上擺了好幾個菜,有劉遠航特別愛吃的鹽水大蝦和孜然羊肉,老爸還繫著圍裙在廚房繼續操作,看來這頓晚餐夠豐盛!
    「耶!老爸萬歲!」劉遠航歡呼雀躍,趕緊換拖鞋,脫外衣,洗洗手坐到餐桌旁。
    「怎麼樣,你老爸的手藝?」劉庚旺將最後一個海米冬瓜湯端上桌,手插在腰間自我欣賞滿桌子的勞動成果,期待兒子能給點肯定的評價。
    「老爸的手藝錯不了。我都聞見了,特別香!」
    劉庚旺有下廚做菜的習慣。除非有應酬、顧不上的情況下才讓兒子吃飯館或者在家裡弄點兒方便食品,只要他能按時回家,都要親自動手為兒子做飯做菜。他經常對劉遠航說:「外面的飯菜有啥吃頭?人生來是吃家常飯的。何況做飯做菜有創造的樂趣,飯菜裡面還有老爸對你濃濃的親情。」
    劉庚旺這樣做這樣說弄得劉遠航心裡潮濕:「老爸您既當爹又當娘真不容易,謝謝您。」
    以劉庚旺建築業老闆的身份,掏錢雇保姆,甚至雇專職廚師來家裡做飯,都不是難事,可是他一直不願意僱人。對劉庚旺來說,做飯是他的樂趣。往往在外面吃了味道好、自己又感興趣的菜,回來就用心琢磨仿製,成功率幾乎百分之百,所以,他家菜系常換常新,總能給兒子以驚喜。有一次,劉庚旺的幾個老鄉、朋友遇到一起,都喊著讓他請客,劉庚旺一激動,說:「咱在家裡搞,讓你們欣賞欣賞我的廚藝。」一開始客人以為劉庚旺錢掙多反倒成了鐵公雞,怕到外面吃花錢,於是心懷不滿半信半疑來到他家。客人們在客廳聊天、「斗地主」,他一個人在廚房弄了一陣子,一桌菜變戲法似的做出來了。大家親口一嘗,都對劉庚旺的手藝驚歎不已。一位朋友說:「劉庚旺你哪天不搞建築了,到酒店當大師傅也能混碗飯吃。」劉庚旺說:「我還真有這想法。」
    他家的房子大,打掃起來費力氣,也費時間,何況龍川這地方風大,幾天不打掃,傢俱、地面會有一層灰塵。劉庚旺實在太忙,孩子又學習緊張,最多要求劉遠航每天把被子疊了,自己房間不要弄得太亂就成。家庭衛生劉庚旺於是安排一個人定期打掃,相當於雇鐘點工。那是個四十來歲的婦女,是當初和劉庚旺同時進城、一起在建築隊幹活的同鄉好友老劉的遺孀。老劉在另外一個建築隊出工傷事故死了,有點撫恤和賠償,但他老婆帶著兩個孩子生活實在很困難,劉庚旺讓她來打掃衛生,規定每天一次,稍事整理,倒倒垃圾,半小時就能解決問題,傢俱、地板不用每天搞,看見髒了,三天五天擦一次,玻璃一個月擦一次就行,但他給開的工錢卻相當於一般保姆市場價的兩倍,很有點兒資助的意思。劉庚旺很信任這個老實巴交的婦女,放心把家裡鑰匙交給她,偶爾碰到她,總是噓寒問暖,一直稱之為「劉嫂子」。劉嫂子沒有別的可報答劉庚旺,但凡她認識的人都知道劉庚旺是當今社會少見的善心老闆,在一定範圍內給劉庚旺贏得了好口碑。
    看見劉遠航在餐桌前垂涎三尺躍躍欲試,劉庚旺去掉圍裙,滿面春風,拿了一瓶葡萄酒坐在兒子對面。
    「老爸,你做的菜真好。我正好餓了,謝謝您。」劉遠航舉起筷子要吃。
    「急啥呀,兒子?老爸今天剛拿到一筆工程款,心情不錯,你能不能違犯一下中學生行為規範,陪我喝杯酒?實在餓了先吃幾口也行嘛。」劉庚旺的好心情掛在臉上,態度比往常還要好。
    「您讓我喝酒?好事兒呀,遵命!」劉遠航站起身從餐廳一面牆上的木格子裡拿出兩隻高腳杯。平常劉庚旺只允許他喝飲料,實在饞啤酒了,也只能喝相當於飲料的果啤、姜啤,但劉遠航更喜歡紅葡萄酒,在老爸視線之外他不是沒有品嚐過。
    「破例了。不過,下不為例,你是中學生嘛。」
    「一點兒葡萄酒,沒事兒。」
    「我告訴你遠航,今天咱家又進了好幾萬。最近還有個機會,說不定你老爸又能賺一大筆銀子。你要爭氣呀,三年高中之後,一定要考上國內最好的大學,瞄準清華、北大,然後讀研究生,出國留學。這是老爸在你身上寄托的最大希望,也是老爸人生最重要的目標。要不然,我掙這麼多錢幹什麼?」
    「老爸,您定的目標太高了。凡是考上清華、北大的學生,除了老師好好教,自己努力學之外,爹媽的功勞最大。」劉遠航說。
    「為什麼?」劉庚旺不解。
    「遺傳基因要好呀。如果腦子不好使,光靠刻苦學習沒用,把老師累死也白搭。」
    「你的『基因』錯不了。兒子,別看你老爸是從鄉下摸爬滾打出來的,可我人聰明。要不然能當老闆,能掙來這麼多錢?你老爸在生意場上混,少不了和當官的打交道,有的還是大官,我看他們比我聰明不到哪兒去。有時候,我把他們耍得滴溜溜轉呢!」
    「老爸沒喝就醉了,驕傲自滿。吹牛倒是不上稅?」
    「敢跟你老爸貧?」
    「我說的是事實嘛。其實老爸,男孩聰明不聰明,母親的遺傳基因起決定性作用,這是有科學依據的,前幾天我們物理老師——(1)班班主任齊曉明說的。他罵我班一個男生太笨,說這同學進奧賽班有貓膩,說他媽智商肯定有問題,把那個同學罵哭了,還講了半天遺傳學原理,把那節課該講的內容都耽擱了。老爸,我媽聰明嗎?」
    「你媽絕頂聰明。怪不得我兒子這麼優秀呢。」
    「您過獎。您忘了我奧賽班是怎麼考進來的?多虧了楊帆幫忙。所以說,您對我的期望值不能太高,我努力就是了。您也用不著攢很多錢,我將來要靠自己,即使有出國留學機會,也不要您大包大攬,我勤工儉學嘛。」
    「好好好,兒子,有出息!你這樣說老爸真高興,來來來,為我兒子長大了,懂事了,咱乾一杯。干!」
    「不,先為老爸心情好,事業順利成功、做生意發大財乾一杯。」
    「謝謝兒子。干!」
    劉遠航狼吞虎嚥一陣兒,眼見得打飽嗝了。劉庚旺因為兒子用實際行動肯定他的廚藝倍感興奮,喝了許多酒。
    吃飯的程序該結束了,劉遠航端起酒杯:「老爸,請允許我再敬您一杯酒,我有事給您說。」
    劉庚旺一愣:「有事直接說得啦,搞得這麼莊重?小孩子家,能有啥大事不成?」
    「您先乾了這杯酒。」
    「好吧。」劉庚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吧。」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上個週末您有應酬,我請幫我打小抄的楊帆吃了肯德基。您能不能先告訴我,您和楊帆媽媽——陳一卉阿姨是不是早就認識?你倆真是老同學?楊帆媽媽說的。」
    「這很重要嗎?」
    「不重要,我只是好奇。」
    「不重要咱就不細究。接著說,你請楊帆吃肯德基怎麼啦?考奧賽班她幫過你,即使沒有這一層,認識了,成朋友了,請她吃肯德基不算什麼,用不著匯報。」
    「我不是匯報肯德基的問題。老爸您知不知道她家的情況?她家最近有新變故。」
    「什麼變故?」
    於是,劉遠航把從楊帆嘴裡聽來的關於她「失蹤」十多年又突然回來的爸爸,以及這個爸爸肝癌晚期需要治療,給楊帆媽媽平添經濟負擔,弄得她家面臨困窘的情況一五一十跟劉庚旺說了一遍。
    劉庚旺聽罷做思考狀。
    「老爸,您緊皺眉頭幹什麼?我還沒說要您幹什麼,您打算拒絕嗎?」劉遠航問道。
    「不是。我能猜到你的意思,肯定希望你老爸對楊帆家施以援手。對不對?」
    「您還挺神的。」
    「臭小子,低估我的智商?這事情看上去簡單,其實並不簡單。我皺眉頭並非不願意幫助她們,而是我估計楊帆媽媽不會輕易接受我的幫助。從上次打交道來看,你陳阿姨是個心氣兒高、決不輕易求人的人。兒子你想想,人家給咱幫了忙,假如能從經濟上給她們補償,求之不得呢,爸爸怎麼會拒絕你?但這事情不見得好辦。」
    「這我就不懂了,你們大人總是比中學生複雜。我把要說的話說出來,至於怎麼辦,就看您的啦。」
    「兒子,你讓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這天晚上,劉庚旺沒睡好,他想了許多事情,都和僅有一面之緣的陳一卉有關。
    要不要幫助陳一卉,這幾乎不是問題。別看劉庚旺做起生意來有奸詐嬗變、不擇手段的一面,那是商戰中的潛規則使然,不得已而為之,骨子裡他是一個善良、有同情心的人,要不然沒法解釋他對亡妻的殷殷深情以及對亡友遺孀劉嫂子的同情照顧、對得癌症的乾爹慷慨解囊。所以,讓他拿點錢幫助陳一卉渡過難關,根本不存在吝嗇、捨不得人民幣的問題,何況他剛剛求這個女人幫過忙,正愁無以回報呢。問題在於劉庚旺和陳一卉雖然沒有深交,但這個女人對他內心的衝擊力卻不可小覷。劉庚旺之所以苦苦思索,是要理清他對陳一卉的感受及其她對他內心造成的衝擊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要說陳一卉漂亮,她確實漂亮,但劉庚旺見過的漂亮女人多了,有幾個能讓他怦然心動?自從上次為兒子的事和陳一卉吃過飯之後,這個女人總在他腦子裡冒出來,甚至連連進入睡夢中,和他演繹出很極端、很桃色的夢境。這是怎麼啦?不是說男人都喜歡年輕女人嗎?劉庚旺經歷過的年輕女子也不少,卻沒有能在他心裡掀起波瀾的,陳一卉僅僅一面之緣,怎麼盤踞在他的腦海裡不走呢?想必陳一卉自有過人之處,或者說,他和她之間存在著某種機緣?
    劉庚旺需要仔細琢磨琢磨陳一卉,看她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他著魔?
    陳一卉長得什麼樣?劉庚旺努力回憶,尚能在腦子裡勾畫出她的形象:身材高挑勻稱,不顯妖嬈,但曲線分明,凹凹凸凸能抓住男人的眼球。臉蛋兒是傳統仕女的鵝蛋形,但又略微偏瘦,於是有了一絲容易被人忽略的狐媚,既不能說是輕佻,但又勾人魂魄。她的鼻樑周正挺直,嘴的大小恰到好處,唇紅齒白,整體的五官搭配嚴謹而又和諧,無限韻致。如果說陳一卉作為女人身材和五官都無可挑剔的話,她畢竟年齡在四十歲上下,眼角的魚尾紋可以看出來,白晰頎長的脖子也有了難以遮掩的肉褶。這樣的女人對經歷豐富、閱人無數的劉瘐旺來說能有多大的殺傷力?問題出在她的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話一點兒不假,陳一卉的丹鳳眼和柳葉眉漂亮倒在其次,關鍵是那雙眼睛內涵豐富,有很多能使男人靈魂戰慄的元素。分析女人眼神中的內涵需要功力,劉庚旺覺得他的腦子不夠用了。不過,還是要努力地想,想清楚才能作出正確的判斷。
    首先,這個女人的眼神能讓你覺得溫暖而且安全。面對這樣的眼神,男人的感覺好像周圍全是和煦的陽光,拂面的輕風,甚至會有嬰兒在襁褓中那種舒適、被呵護的感覺。不用說,這種眼神是母性的,是女人特有的、與生俱來。不過,在劉庚旺的人生經驗中,具有此類含義的眼神不僅僅來自成熟的、有一定年齡和閱歷的女性,有的少女,甚至女孩的眼神也會讓男人有類似的感覺,似乎女人本來就是男人的老家,女人能給男人溫暖和依靠,與年齡無涉。
    其次,陳一卉的眼神還能讓人心生同情。和她用眼睛交流之後,你自然而然想為她做點兒什麼,彷彿不在她身上有所付出良心難以安寧。那是一種滄桑的、怨憂的眼神,毫無疑問是坎坷的生活閱歷所造就。這種眼神除了讓男人覺得欠她的,還給你一種深不見底的神秘感,於是你有了深入探究的願望,似乎那眼神是一個吸引力強大的幽深的山洞,你不走進去永遠會覺得遺憾。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女人眼神中的嫵媚,一種隱藏很深的嫵媚。這裡所謂的嫵媚和一些淺薄輕佻女子故意做出來的嫵媚絕不是一回事兒,這是女人眼神中最重要最本色的東西,和女人眼神中的母性一樣與生俱來,是骨子裡的東西。有閱歷有經驗的男人都知道,女人要是沒有這種東西,恐怕很難稱之為女人。這種嫵媚不需要刻意表露,而需要隱藏,隱藏得越深越能吸引男人、殺死男人……
    劉庚旺不可能把陳一卉眼神中所有的東西都讀懂。一個女人的眼神內涵豐富,你還能說她僅僅是一個女人嗎?不,這樣的女人是女中英傑,是尤物,是近乎妖的女中極品,男人怎麼能抵禦得了?難怪,這些天陳一卉牢牢進駐我劉庚旺心中不肯離去,她是一顆威力無比的原子彈在我心中被引爆,自己整個人怎麼能不被炸為碎片?
    劉庚旺不得不承認,自打與陳一卉吃過一頓飯之後,他實際上幻想著讓這個女人成為自己的另一半!自從十多年前老婆病故之後,劉庚旺一直尋找的就是這個女人。她好像自天而降,突然出現在面前,讓劉庚旺一下子懵了,然後喜出望外。
    劉庚旺怎麼能不認真對待這個女人呢?對他來說,幫助或者資助陳一卉絕非易事。
    不是簡單地給幾個錢。既要給她以幫助,還要設計出一種讓她樂於接受的方式,更要小心翼翼保護女人的自尊以及她曾經受傷的心。
    究竟該怎麼辦呢?劉庚旺苦苦思索,夜不成寐。
    發生在龍川市的高考作弊案被平面媒體和網絡媒體炒成了熱點新聞,在全國引起持續關注。在一次例行的市長辦公會上,周世勳市長專門講了這件事:「同志們哪,龍川市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各個方面的建設成就,在隴原省怎麼說也屬中上水平,但都沒有引起全國性反響,一個高考作弊事件,可讓我們出名了!這幾天你到網絡上搜索『龍川市』,十條有七八條都和高考作弊案有關。我們需要知名度,可這種出名方式難免讓人尷尬。對這件事,市委市政府十分重視,昨天書記辦公會上,市委王書記作了重要指示,要求市政府高度重視,當作一次危機來處理。王書記和我交換意見,看法是一致的。對於公安部門調查此事,我們要給予全力的支持配合,迅速查明案情,將那些膽大妄為、敢於以身試法的人捉拿歸案,追究他們的刑事責任。對於教育系統,比方市一中和市、區兩級招生辦在這個問題上失察的有關領導、管理人員,甚或還有介入此案的相關人員,都要查清事實,觸犯法律的移送司法機關,犯錯誤的依照規定嚴肅處理,該給予行政處分的決不姑息。這件事大家要高度重視,義仁同志具體督辦一下,你是政府主管教育的領導嘛。」
    「我也簡單說幾句。」周世勳講完,卜義仁接過話茬,「首先,作為主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長,我應該檢討。無論如何,今年我市高考發生集體舞弊,造成很壞的社會影響,給龍川市丟臉了。按照王書記和周市長的指示精神,我一定認真督辦此事,一查到底,把違法亂紀的人繩之以法。不過,我認為在案情沒有查清以前,大家也不要自亂陣腳,也許還有一些誤會,也許有的媒體記者故意誇大事實。最終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絕不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起碼,我們不能自己給自己抹黑。您說呢,周市長?」
    「要實事求是,決不護短。要通過調查處理,依法辦案,徹底打消喜歡鑽空子的人所有的幻想。要一次性根治,不留後患,以儆傚尤。」周世勳說。
    市長辦公會剛剛開完,卜義仁立即打電話召見教育局長。程元復來了以後,卜義仁給秘書交代:「我和程局長有要緊事商量,來人來電話你擋一下。除了市裡主要領導,別人找就說我不在。」
    程元復進來的時候哭喪著臉。
    「卜市長,對不起。都怪我工作沒做好,鬧出事情來了。要是亂子大了,我負不起這責任,萬一再牽涉到您……」程元復一開口先檢討,一副憂心忡忡、擔驚受怕的樣子,坐都不敢坐。
    「元復同志,你怎麼慌神了?不就是段力維被拘審嘛,一個年輕人把握不住自己,犯了錯,該負什麼責任由他負好啦,你慌什麼?」卜義仁端著領導的架勢,「你先坐,坐下說。」
    「這次是金城大學從大一新生中先發現問題,公安很快介入,從省城把柴大福弄住了,然後才扯上段力維。就怕這倆人頂不住,警方順籐摸瓜,還會帶出別的人和事來,那樣的話麻煩就大了。」程元復雖然落座,仍然欠著身子,在卜副市長面前,他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
    「你說說,麻煩到底有多大?元復同志,不是我說你,幹嘛沉不住氣?真的天塌了還有大個子頂著,對你來說不見得會遭遇滅頂之災。『每臨大事有靜氣』,自亂陣腳要不得呀。」卜義仁的口氣一以貫之居高臨下,程元復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心裡不得不敬佩頂頭上司有城府。
    「卜市長,陣腳倒沒有亂,不過,仔細想想事情也不小。今年從S省到龍川參加高考的學生一共有十幾個,確實是批量的『高考移民』,嚴重的是,高考時他們根本沒來,是別的學生——高二的尖子生為主——替考的。要是再把替考翻騰出來,還有假戶口,也是在龍川市辦的,這樣會牽涉好多人,要負刑事責任的決不是段力維一人!再說,『高考移民』報名、考試的過程,我也不是完全不知情,甚至還給段力維打過招呼,讓他盡量幫忙,別的環節也沒有完全放任。我要是被牽扯,恐怕也不是作檢討的問題。我真有些害怕……」程元復說。
    「這正是我叫你來的原因。段力維不是被龍川市公安局拘審了嗎?咱有辦法可想。只要他能咬牙堅持,把該承擔的責任擔起來,不要胡扯亂咬,別人還不至於被牽涉進去。他要是只顧脫罪,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交代,肯定還要有人進牢房,他自己最終也會重判。我說的意思你聽懂了嗎?」
    「嗯,嗯。」程元復拚命點頭,其實他並沒有完全領會卜義仁的意思,「您是說想辦法堵上段力維的嘴,讓他把事情盡量攬到自己身上?」
    「我這麼說了嗎?」卜義仁沉著臉,輕輕搖頭,「包括你們教育局的人,尤其是兩級招生辦的人,嘴也要嚴實些。」
    「您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段力維已經不在教育局可控範圍之內,我恐怕無能為力。」
    「裡面的人難弄,再難也要想辦法。你把外面的人弄好,把你們系統的人弄好,就行啦。」
    「我知道了,卜市長。」
    「策略要高明,行事要縝密。遇事尤其需要智慧,想好了再做。我相信你,元復同志。」
    像卜義仁召見程元復一樣,教育局長也召見了禹志榮。區教育局局長是個唯唯諾諾的人,讓程元復看不起,招生一類的事但凡牽涉到區教育局,程局長一般直接找區教育局副局長兼招生辦主任禹志榮。小禹腦瓜子靈活,與程元復私交甚厚。
    「這幾天心慌不心慌?」禹志榮進門坐下,程元復問他。
    「心慌?」禹主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像有一點兒。局長您是說市一中高考作弊?」
    「嗯,還不錯。我以為你一點兒都不心慌呢。你告訴我,一中段力維被公安局拘了,這幾天你都幹了些啥?」
    「我?我正常上班正常工作呀。您說我該幹點兒啥?」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問我讓你幹啥,你乾脆啥也別幹,坐以待斃吧。哼!」
    「程局長,您別生氣,我沒有裝傻。段力維給『高考移民』辦報名手續,是他的個人行為,是從省城來的柴大福找他辦的。這事情不牽涉我,我總不能把手指頭往磨扇裡頭塞吧?我估計在這件事上段力維也不會亂咬別人,咱不必因為他被拘留就慌神。我認真想了,無大礙。」
    「你倒是能穩坐釣魚台。我問你,小禹,明明知道那些學生是『高考移民』,不光段力維在市一中給辦手續,在區招辦也順利過關,能說你一點兒問題沒有?」
    「倒不是說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那些孩子有完全合法的戶籍證明,要說弄虛作假,責任也在公安戶籍部門,我這兒只是對市一中高考報名進行審查罷了,大不了說我們工作不細心。要是有人說我故意給高考移民開綠燈,我還不承認呢。其實,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您很清楚,要不是您打電話給段力維壯膽,那小子可能不願意痛痛快快給辦呢。」禹主任一方面推卸責任,一方面似乎有意提醒程局長不要光指責別人撇清自己。
    「哎禹志榮,你咋聽不懂話?故意的吧?我當然不光來提醒你,也不是說這件事我沒有責任,我是說你應該想好應對策略,總不能靜靜等公安局找你,到時候就被動了。你在我面前把責任推卸得乾乾淨淨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懂僅高考報名這件事你可以抵賴,因為有公安局的假戶口在先,有段力維不嚴格把關在前,那麼我問你,除了報名,那些高考移民是怎麼參加考試的?S省那群孩子來龍川參加高考了嗎?」
    「這……」
    「這什麼這!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你甭以為柴大福肯定講義氣,不會徹底交代。這種僥倖心理完全要不得。包括段力維,要是被警察逼急了,他想坦白從寬,為自己脫罪,知道的不知道的,猜想的,推斷的,捕風捉影的,一股腦兒都說,你想想會是怎樣的後果?小禹,你是區招辦主任,是具體辦事的,到時候領導不一定幫得上你。響鼓不用重錘敲,你還要我把話說到什麼程度?自己想去吧。」
    聽局長這麼一說,禹主任真正慌神了:「局長,您說,我該咋辦?」
    「你不是腦子挺好用嘛,非得我把什麼都說破?」程元復端起架子,不再搭理禹志榮。
    其實,在此之前,禹主任一直抱有僥倖心理。給「高考移民」報名並非沒有染手,但他只是在中間起了穿針引線、推波助瀾的作用,主要造假的環節不在區招辦,所以他可以大瞪兩眼不認賬。誰讓公安局給辦戶口呢?誰讓市一中明知道這些學生來歷不明還給辦報名手續呢?區招辦不可能去查每個學生的報名資格。至於組織學生替考,區招辦是玩了貓膩,但也有渾水摸魚的餘地,賴一賴也許就過去了。所以,即使省城的高考掮客柴大福落網,市一中段力維也進去了,禹志榮並不認為他有戴手銬進班房的可能。高考作弊哪一年沒有?只不過規模有大小,辦法有不同,迄今為止從來沒有翻過船,今年這道坎兒難道過不去?不至於吧。可是今天讓程元復一說,禹志榮感覺心上壓了一塊大石頭。回到家裡,晚飯比平常吃得少,味同嚼蠟。後來上了床,老婆看見他情緒不好,想用主動示愛的方式給他調節,結果被禹志榮粗暴地推開。
    禹志榮越想越害怕,幾乎整夜都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