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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了競爭教育局副局長,許生祥找過市級領導,也請教育局長吃過飯,但最終被提拔的人完全出乎大家的預料,是教育局原招生辦主任豐盈。
    豐盈這個人看上去窩窩囊囊,要口才沒口才,要文才沒文才,作為機關工作人員是典型的奴才,平日對肖奎元唯命是聽,沒有稜角,也沒有主見。大家都認為,招生辦的工作之所以能順利進行,主要是年輕的牛副主任很能幹,豐盈最多在上下級之間起到了傳聲筒和橋樑紐帶的作用。正因為如此,豐盈被提拔為副處級,讓許多科級管理人員忿忿不平,他們說:「豐盈能提拔,龍川市教育系統一半以上的科長都能提拔,這才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呢,領導身邊的人沾了大光!」這股忿忿的情緒顯然指向肖奎元,大家認為豐盈被提拔他肯定起了決定性作用,肖局長不喜歡人才只喜歡奴才。
    仗著和肖奎元個人關係不錯,許生祥打上門去,要肖局長給他解釋,為什麼豐盈可以提拔而他不能。這樣做,在官場上很犯忌,還好,肖局長沒有怪罪他,反而耐心細緻解釋,循循善誘啟發,弄得許生祥全然沒了脾氣。
    肖奎元說:「包括你許生祥在內,許多人只看見豐盈窩窩囊囊、老實巴交的一面,認為他只不過會巴結領導,工作能力不行,所以你們才心裡不平衡。其實,大家這樣看待豐盈同志有偏差,我認為,他屬於豬八戒喝了磨刀水——內秀(銹)型的,認真細心,兢兢業業,但絕不糊塗。聽領導的話有什麼錯?哪個上級不喜歡踏踏實實幹事、一心一意為領導排憂解難的下級?他那種忍辱負重、犧牲自我、惟命是從維護上級領導的精神你身上有嗎?所以說,豐盈和你許生祥相比,只不過屬於不同類型,如果非要分出優劣,我看你不見得在他之上。再說,這些年來豐盈同志具體操辦招生事宜,給別人辦了多少好事,上上下下經營了廣泛的人脈,這次提拔省上就有人替他說話,相比較而言,你在這方面不佔優勢。你以為憑曹傑副主席賞識你,提拔幹部就一定有戲?你也想得太天真了,真正的內幕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得多,曹副主席畢竟在政協,在提拔任用幹部方面沒有直接的權力。至於你們許多人都認為豐盈當副局長我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真是高看我了。作為教育局長我不敢說一點兒作用沒有,但最終我能說了算嗎?你要好好總結經驗教訓,朝正確的方向繼續努力,以你的年齡和工作業績,今後還有機會。」
    新學年開始,三中的何玲老師擔任初一年級兩個實驗班的數學課,兼(1)班班主任。
    已經上了兩周課,何玲心裡不踏實。自己帶的畢竟是實驗班,按照學校領導傳達教育局的指示精神,實驗班要進行素質教育實驗,三年後拿出科研成果。素質教育這東西,喊起來誰都會喊,讓那些專家和領導講起來,能滔滔不絕說個沒完,但實際做起來,怎樣才算是真正的素質教育,何玲心裡沒底,估計三中絕大多數老師也說不清楚。既然要搞素質教育實驗,學校領導一定要給個說法,要不然,將來拿不出成果,我怎麼向大家交代?
    何玲去找校長,許生祥的口氣有點神神秘秘:「這個問題迄今為止我也沒有想清楚。既然你來問,我把初步的想法和你交換一下,不算校長的正式表態,哪兒說哪兒了,你隨便聽聽,僅供參考。我個人認為,所謂實驗班其實就是尖子班。啥是素質教育,討論了多少年,還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根據我的經驗,無論哪一所學校,真正要在社會上站得住,吃得開,考試成績永遠是首要的硬指標。可不可以這樣說,素質教育成果最重要的體現還是考試成績?拿你所帶的實驗班來說,無論怎麼搞,假如三年以後中考成績上不去,拿什麼來證明實驗是成功的?我看,只要中考成績優異,怎麼總結、怎麼吹都有道理,假如中考成績一塌糊塗,別的都是扯淡。你說呢?」
    「哦,校長這麼一說,我心裡踏實多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弄,把實驗班的工作做好。別的不敢說,中考成績絕對不會落在別的班級後面。」何玲表態說。
    「光在本校排名靠前還不行,實驗班畢竟好學生薈萃。辦實驗班是個機遇,是用來給三中貼金的,一定要通過中考成績讓兄弟學校看看,三中就是不一樣,作為家長、學生嚮往的一所好學校名副其實。」
    「您這麼一說,我的壓力大呀。不過,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請許校長放心。」
    有一天上午,邵瑋正準備去聽課,校長辦公室主任跑來,告訴他門衛打電話說教育局的小車進了校園,不知哪個領導來了。邵瑋和校辦室主任迎到樓下,教育局書記鄭凱萍剛剛從車上下來。
    「歡迎領導視察。」邵瑋迎上前去與鄭凱萍握手。
    「少來!視察什麼,我來聽課,陪我進課堂吧——你還有沒有別的要緊事?」鄭凱萍開門見山。
    「我正準備聽課去呢。隨意聽呢,還是領導有什麼意向?」
    「你找人給搬個凳子,我隨便進哪個教室,你跟上就是了。別給我弄虛作假。」鄭凱萍說。
    「好好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領導。」
    鄭凱萍瞪了邵瑋一眼,責怪他說話肉麻。邵瑋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也覺得剛才那句話有討好女上司之嫌。
    邵瑋隨著鄭凱萍到初一(3)班聽課。這個班上數學課,講台上站的是年輕女教師小丁。小丁老師首先講評頭天的作業,批評一個粗心男生4道題錯了3道,當著全班學生的面嚴肅認真地訓斥學生,嘴裡說「關鍵的問題是認真。必須認真,認真,認真!」隨手在黑板上寫了大大的「認真」二字,字形相對潦草,將「真」字中間的三橫寫成一豎。被批評的學生低著頭,另外一個男生卻高高舉起手要求發言。小丁老師沒好氣地說:「王金子,你要幹什麼?站起來說。」
    邵瑋這才注意到,舉手要求發言的正是曾被媒體熱炒過的王金子,心想,本來應該過問一下這孩子的學習和品德表現,還沒顧得上呢,這節課後一定找班主任去問問。
    「丁老師,您批評××同學寫作業不認真,您在黑板上寫字也不認真。」王金子站起來,態度一絲不苟,直言不諱批評老師,「『認真』的『真』,中間是三橫,不是一豎。丁老師您寫錯了。」
    「王金子,平常看你挺老實,怎麼也成刺兒頭了?我又不是小學語文課教漢字呢,必須一筆一劃,我不過是隨手一寫嘛,『真』字中間是三橫,我又不是文盲,要你來告訴我?坐下!」
    小丁老師態度簡單粗暴,邵瑋皺了皺眉頭,看看旁邊坐著的鄭書記,臉上沒有表情。
    「丁老師,我不是刺兒頭,我給您糾正錯別字呢。您寫的『真』字錯了,請您把它改過來。」王金子很認真,也很執拗。
    「王金子,你坐下!」小丁老師掩飾不住憤怒。
    「老師,我給您改過來。」王金子未經老師允許跑到黑板跟前,很認真很小心地用板擦將「真」字中間的一豎擦掉,用粉筆寫上三橫。丁老師看著他,氣得胸部劇烈起伏。邵瑋估計要不是教室後面坐著領導聽課,小丁把王金子從講台上踹下去都有可能。
    結果,年輕的丁老師情緒完全被破壞了。她不僅不能隨機應變化解與學生的矛盾,而且因為壞情緒影響了整整一堂課,接下來講課完全沒有了章法,邏輯混亂,表達不清,教學效果特別差。
    聽完課從教室出來,邵瑋一臉的不好意思,對鄭凱萍說:「對年輕教師的培養任重而道遠,我們努力得不夠,讓領導見笑了。」
    「這並不可笑。年輕老師駕馭課堂的基本功差,包括教育觀、學生觀都有繼續提高的必要性,這很正常,你也不必難為情。倒是那個跑到黑板上給老師改錯別字的男孩蠻有意思。」鄭凱萍說。
    「是是是,很有個性。他就是招生的時候媒體宣傳過的『慈善拾荒人』王大媽的養子王金子。」
    「哦。」
    劉奇睿期中考試全班第一名,全年級排第三,數學成績滿分。班主任何玲很興奮,專門跑去向許生祥匯報:「校長,聽您說過劉奇睿是你朋友的孩子,他特別優秀,數學方面簡直是天才!您接收他到三中來太英明了,我一定要好好抓,讓他將來當個中考狀元。」
    許生祥聽了也很興奮:「好好好。何老師,我不光要中考狀元,你還要好好輔導劉奇睿數學,把他培養成數學競賽能拿好名次的尖子生。」
    「我會盡最大努力。」何玲表態說。
    何玲走後,許生祥立即給蘇甦打電話:「蘇美女,你兒子很爭氣嘛。你要願意的話到學校來一趟,我要和你商量商量怎麼加強對劉奇睿的培養,我對他寄予厚望……」
    蘇甦很快就來了,一見許生祥,先給他戴幾頂高帽子,「許校長領導有方」呀,「三中的老師就是強」呀,「我兒子能到你這兒上學是他最大的福分」呀,等等,但許生祥並沒有被蘇甦的奉承搞暈。他對曾經的老同事說:「蘇甦,別瞎鼓吹了,你說得再好聽也不給我發一分錢獎金。我請你來不是為了聽你表揚,主要是想商量商量家長如何與學校、老師配合,把你們家的小神童培養好。」
    這一次,許生祥又邀蘇甦去吃飯。還是上次吃飯的那家飯館,點的菜也和上次差不多,精緻而有質量。餐桌上內容有所不同的是酒水,上菜之前許生祥好像故意要將蘇甦一軍:「有膽量和我喝白酒嗎?」
    蘇甦說:「有什麼不敢的?」蘇甦對自己的酒量有信心。平常在單位參加某些餐飲公關活動,蘇甦的上司動輒把她作為秘密武器使用,往往能出奇制勝。有時候和生疏的人第一次上酒桌,常有男人鼓勵蘇甦飲酒,說「女人天生三兩酒」,蘇甦就笑了,心想你太小看我了。
    蘇甦沒有想到,這次她竟然喝醉了。也許因為許生祥有意挑選了60°的老白干其酒精度之高超出了蘇甦以往接觸過的白酒,也許因為蘇甦心情好並且過於自信從一開始就開懷暢飲根本沒有任何防範意識,也許因為許生祥從一開始就故意在觥籌交錯中暗藏殺機給美女設下了圈套,反正蘇甦醉了,醉成了一灘泥而許生祥卻保持了清醒。
    更讓蘇甦沒有想到的是,酒醒過來之後她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躺在一張床上,周圍環境完全是陌生的,唯一熟悉的是身邊有個男人,他的名字叫許生祥!
    蘇甦幾乎是下意識地翻身坐起,突然意識到身體赤裸著,趕忙用被子把自己裹嚴實,立即聲嘶力竭叫喊:「這是怎麼回事兒,這是怎麼回事兒?衣服,我的衣服呢?」
    許生祥倒不是光屁股,他竟然穿著睡衣。蘇甦醒過來之後讓他有幾分無措,趕緊拿了一件女式睡裙遞給蘇甦:「你、你先把這個穿、穿上吧。」他說話顫抖並且結巴。
    「我的衣服,我要我自己的衣服!」蘇甦先接過那條女士睡裙,忽然又覺得手裡拿的彷彿是一條毒蛇,趕緊甩得遠遠的。
    許生祥把蘇甦的衣服從地板上撿起,一股腦堆在她面前。
    「你出去,你滾出去!」蘇甦的聲音猶如劈竹裂帛,十分尖銳高亢。
    蘇甦一邊穿衣服,一邊委屈地流淚。她已經清楚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在為輕率參與此次本不該參與的餐飲活動深深後悔,她把許生祥恨到骨頭縫裡去了,恨不得立即撕碎他!
    「蘇甦,對不起……」等女人穿好了衣服,許生祥怯生生地站到她對面,低著頭,垂著雙臂,比他在學校經常看到的犯了錯誤的中學生還要老實。
    「許生祥,你是個畜牲!」蘇甦瘋了一般撲上來,先用雙手卡住許生祥的脖子,起勁兒捏住喉管,恨不得將他掐死。看到男人臉憋得通紅,想要咳嗽又咳不出來,蘇甦忽然心裡一驚,難道真要把這個畜牲置於死地?然後她鬆手了,接著左右開弓扇許生祥的耳光,用力過猛,將這個偽君子的近視眼鏡打碎了,破碎的眼鏡片將他的左臉劃傷,弄得血流滿面。
    四中的語文教研組長、邵瑋手下的得力干將羅萍老師不幸遭受意外打擊。
    羅萍的女兒在南方上大學,前幾天學校突然打來電話,說她女兒得了急病,要家長火速趕來。龍川市的飛機場還在建設中,等羅萍和丈夫老孟乘火車趕到女兒所在城市,孩子已經在醫院重症監護室靠呼吸機維持循環,意識完全喪失了。羅萍第一眼看到女兒立即傻眼了,大聲呼喊著問大夫,問女兒的老師:「這是怎麼啦?我女兒這是怎麼啦?」在場的人看著這位突遭天大不幸的母親,個個瞠目結舌,有的暗自垂淚,但誰也幫不了她。
    原來,羅萍的女兒突發急性白血病,事先基本上沒有徵兆。等到出事的時候老師問同宿舍的同學,她們才回憶起前幾天羅萍女兒好幾次說過她感覺很累,除此而外沒有發現什麼不正常。發病的時候,羅萍的女兒先說眼睛看不見了,等同學老師將她送到醫院,孩子頭部這兒那兒腫起了好幾處。後來醫生診斷說,是急性白血病引起顱內出血,手術救助已無可能,所以大家眼睜睜看著孩子的生命體征一步步走向衰竭。
    等到大夫和老師把相關情況解釋清楚,羅萍當場昏死過去了。老孟畢竟是男人,還算冷靜,當他弄清楚孩子生命隕落已經沒有逆轉的可能性,建議大夫把呼吸機停掉,讓孩子安安靜靜去。
    這樣,羅萍和老公從孩子上學的城市回來,帶著一個四四方方冰冷的骨灰盒。
    僅僅從南方走了一趟,羅萍一下子脫相了。面容憔悴,眼眶深陷,頭髮一夜之間白了許多,看上去豈止老了十歲!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唯一的愛女突然間沒了,這樣的精神打擊足以擊垮任何一個神經堅強的人,何況羅萍是心腸柔弱的女人。
    聽說了羅萍老師的遭遇,邵瑋覺得壞事了,天知道羅萍能不能經受如此嚴重的打擊?本來想組織學生開展誦讀經典活動,給四中製造一個亮點,語文教研組長出事了,這件事只好先放一放。他讓校辦室通知其他領導,一起去看望羅老師。
    邵瑋一行人進門,羅萍第一眼看見邵瑋眼淚「唰」就下來了,她喊一聲「校長」,立即哽咽了。隨後,羅老師和副校長汪淑悅抱在一起,再次痛哭失聲,招惹得所有在場的人淚流滿面。
    羅萍的老公同樣面容憔悴,鬍鬚好幾天沒刮了,眼睛裡佈滿血絲,抹不去的憂傷彷彿雕刻在臉上,成為一種常態。女人在一旁抱著女上司哭,老孟強忍悲痛,向學校領導簡單敘述了孩子出事的經過。邵瑋勸慰說:「這正是禍從天降,擱誰頭上都受不了。你和羅老師要堅強,尤其是你,男人在這種時候一定要挺住,要不然女人就沒法活了。一定要珍重啊,把牙關咬緊。」
    說完了,邵瑋才意識到,這種情況下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除非你能讓他們的孩子活過來。
    不料剛過了三天,羅萍竟然主動跑到學校上班來了。她說:「我放心不下班裡的學生。」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眼見得羅萍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有所好轉,老師當中有人勸她:「羅老師,再生個小孩吧。你這樣的年齡,生育能力還在正常範圍內,現在醫學發達,有大夫的指導幫助,應該沒問題。」羅萍說:「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養大一個孩子多不容易啊!」說罷她的眼圈紅了。
    也有人勸羅萍老公:「獨生子女也不好啊,萬一遇到你這種不幸,唉……不過還好,能來得及,和你老婆再生一個吧。老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孟聽了這種話怦然心動。是呀,再怎麼說,這輩子總得有個後代吧,要不然,將來或多或少有點遺產誰來繼承?沒孩子就是斷了香火,也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老孟有了這樣的想法,就催促羅萍到醫院檢查身體,讓醫生做個結論,看看他們夫婦還能不能生小孩。
    誰承想檢查身體又查出一個大災禍,羅萍罹患宮頸癌!癌症是要命的大病,沒有別的選擇,羅萍的老公只好同意醫生的意見,通過手術切除了羅萍的生殖系統。也就是說,他們夫婦再想生小孩絕無可能。
    劉奇睿儼然成了三中的寶貝。許生祥叮囑班主任何玲要特別關注這個學生,還安排擅長輔導數學競賽的小秦老師專門到家裡去輔導劉奇睿。後來許校長接受小秦的建議,破天荒在初二年級搞了個「數學競賽輔導班」——初中數學競賽集中輔導往常只在初三年級搞——由學校安排時間地點強化數學訓練,劉奇睿是這個尖子生小群體裡最重要的成員。許生祥之所以如此關心照顧劉奇睿,除了考慮到這樣的尖子生能在學科競賽中為三中贏得榮譽,更重要是他心裡對劉奇睿的媽媽有愧疚,要想方設法彌補,以減輕負罪感。
    何玲經常表揚劉奇睿,誇他學習態度端正,成績優異,尤其數學方面有天賦。何老師對全班同學說:「學習好才是硬道理,你們都要向劉奇睿學習,為我們班爭氣,為學校爭光!」
    劉奇睿畢竟是個孩子,老師把他捧上天,自己就有點飄飄然。學生體育鍛煉時間有限,每天的早操體育老師特別認真,規定的運動量讓學生感覺很累。有一天劉奇睿突然不想上早操了,給何老師說他頭暈。何玲不僅批准他不出操,而且噓寒問暖,摸摸他的腦袋燙不燙,得出結論說可能感冒了,還在潛伏期,給他拿來感冒藥吃,預防發病。這以後,劉奇睿大概嘗到了甜頭,只要不想出操就說頭疼、頭暈,經常逃避跑操的艱苦。時間一長,難免招致同學非議。出操回來,孫權不止一次在劉奇睿面前扮鬼臉,故做痛苦狀,說「我頭疼」,譏諷劉奇睿。張旭和幾個女同學給劉奇睿取了個外號叫「頭疼精」。又有一次孫權扮頭疼狀嘲弄他,結果劉奇睿的自尊心受不了,衝著孫權叫嚷:「我就頭疼,咋的啦,不允許?你想頭疼還疼不了呢!」惹得在場的同學哄堂大笑,有的拍桌子跺腳,都對劉奇睿表示鄙夷。
    劉奇睿與孫權心裡有了過節,有一天,他倆打架,孫權出手重,將劉奇睿左眼眶打得青紫,腫起來了。
    打架的原因與做值日生有關。劉奇睿和孫權、張旭同在一個值日生小組,輪到他們打掃衛生,劉奇睿總是不積極,逃避勞動。剛開始,孫權、張旭等人並沒有太計較,張旭說:「咱不和『頭疼精』一般見識。」可是時間長了,劉奇睿總是用頭疼、頭暈等等理由逃避做值日,孫權很義憤,認為不應該慣他的毛病。後來有兩次,他們小組打掃班級的清潔區域故意留一小塊,讓檢查衛生的值周老師發現了,向何玲老師提出批評。何老師過問此事,張旭是值日組長,說:「這一塊是給劉奇睿留的,他不打掃,怨不得我們。」何老師聽了很生氣:「你們值日小組還將清潔區劃分到個人了?小組是一個整體,同學之間要互相幫助,打掃衛生不應該相互推諉。」孫權站出來說:「劉奇睿每次做值日都找借口不參加,我們憑什麼替他打掃衛生?」何玲對孫權頂嘴很生氣,於是說話有點情緒化:「在這些事情上斤斤計較?你怎麼不和劉奇睿比學習,你的數學成績有人家好嗎?」孫權很不服氣,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張旭先反駁何老師:「老師您說的不對。劉奇睿數學好,並不代表他一切都好。他經常裝病不參加值日勞動,喊叫頭疼不上早操也是裝的,我看他品德有問題!」當著許多學生的面被張旭嗆白,何老師覺得班主任的權威性再次受到挑戰,很惱怒,訓斥張旭說:「你說劉奇睿裝病有根據嗎?你這樣說是侮辱同學的人格,你對班裡的學習尖子如此刻薄,是不是嫉妒心在作怪,你的品德是不是也有問題?」
    何玲處理問題有偏向性,在場的許多同學都對老師側目而視,其中包括和張旭、孫權要好的韓冬、魏國。何玲感覺到了學生的對立情緒,想著老師處理問題的正確性、公正性需要證明,她大聲喊道:「劉奇睿,你過來。你當著大家的面說說,你是真頭疼還是故意裝病?」劉奇睿紅著臉,小聲說:「我是真頭疼,真有病。」劉奇睿此言一出,在場的學生不顧何老師正在發怒,大聲起哄:「嗷嗷嗷,『頭疼精』!說假話是個『騙人精』!嗷嗷嗷,嗷嗷嗷……」眾多學生起哄更讓何玲勃然大怒:「幹什麼?劉奇睿學習好你們不服氣?不服氣自己好好學呀,考試成績拔尖才是真本事!」
    這天下午放學路上,劉奇睿和孫權打起來了。原因是許多同學起哄,叫著「頭疼精」、「騙人精」嘲弄劉奇睿,孫權參與其中,劉奇睿認為孫權是帶頭羊,非常氣惱,很不理智地衝上來與孫權扭打。後來孫權一出手,劉奇睿的眼圈就青腫烏紫了,另有幾個站在孫權一邊的男生趁亂在劉奇睿屁股上狠狠踢了幾腳。
    何玲老師覺得這件事嚴重影響班集體聲譽,下決心要認真調查,懲處肇事者。她得出的調查結論是孫權聚眾鬥毆,別的孩子批評教育就可以了,唯有孫權要給予警告處分。德育處新任主任、原團總支書記柯寧將班主任上報的有關處分學生的材料拿給校長看,許生祥想起上次他養傷何玲來探望,說過孫權調皮搗蛋的事,覺得該給這孩子一個教訓。
    但是處分孫權的實際效果並不好。宣佈處分的第二天,劉奇睿放學路上又被人狠狠打了一頓,全身上下青紫淤腫乃至流血的地方不止一處,躺在地上哼哼著爬不起來,直到被別的同學發現,打電話找來家長,劉望春和蘇甦才把兒子弄到醫院。檢查了半天沒有太大的問題,把外傷處理一下就回家了。
    這一次是誰打了劉奇睿很清楚。孫權因為劉奇睿挨了處分,心裡不服氣,好朋友韓冬、魏國等人同樣義憤填膺,於是他們在放學路上把劉奇睿乒乒乓乓收拾了一頓。打完劉奇睿,孫權他們害怕了,想著第二天再去學校恐怕會面臨更大的處分和懲戒,這種事讓家長知道了也不好交代。於是幾個人商量著出去躲一躲。魏國父母在市場賣菜,放學的那個鐘點家裡沒有人,於是他潛回家中,拿了五百塊錢,和孫權、韓冬一起坐火車離開了龍川。
    有一天,邵瑋被熟人叫出去吃飯。飯局背後的事情與他毫無關係,蹭飯而已,一幫俗人起勁兒鬧酒鬧得他心煩,邵瑋便借口上洗手間溜出來,去了餐館附近的陳大媽家。
    陳朝霞愁眉苦臉對邵瑋說:「邵哥,我管不住黃小小了,她轉到三中沒有進步,學習成績反而下降了。怎麼辦呢,愁死我了。」
    邵瑋仔細打量陳朝霞,發現她臉上沒有上次見面時那麼厚的脂粉,也許是在家裡的緣故,也許是化妝術上了一個層次,但眉毛變化很大,顯然是將天然的濃眉連根拔了,然後紋成了柳葉眉,鼻樑也比過去高了、挺了,有點兒向西洋美女靠近的意思,讓人懷疑做過隆鼻手術。「朝霞,你別著急,孩子學習出現點兒起伏不要緊,小小那麼聰明。到底是什麼情況,說來我聽聽。」邵瑋說。
    「都說數學、英語特別重要,自從上了初中,這兩門課我一直給她請家教,初二新開了物理、化學,黃小小說物理老師滿口龍川郊區的土話,上課不大聽得懂,我又給她請了物理家教。小學時候她上過舞蹈和書法特長班,參加過學校許多次少兒舞蹈節目的演出,毛筆字到現在還堅持寫呢。去年小小突然不願意學舞蹈了,說新換的舞蹈老師笑話她腿短,把她的自信心打擊沒了。這學期我又給報了跆拳道和古箏,想開發她的智力,結果她一點兒主動性沒有,都得我逼著才肯去學。我在單位也很忙,有時顧不上陪著去,黃小小在特長班、輔導班逃課,偷著去上網。特長班的錢白花了也就算了,文化課也退步了。邵哥,您說說,我教育黃小小咋這麼失敗呢?黃國斌又不在,真要把我累死!」陳朝霞說。
    其實,黃小小也很煩惱,考試成績是壓在孩子頭上的一座山。初二女生黃小小終於耐不住寂寞,有一天,網上認識的一個高二男生約她去酒吧,黃小小想了想,跟上去了。
    他們去了一家「靜吧」,在龍川市算中檔水平,環境素雅安靜。黃小小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等到她和網名叫「都市版許三多」的男孩坐在一個小包廂之後,黃小小問:「這兒消費是不是很貴?」男孩說:「黃小小,不許煞風景。我買單,你管它貴不貴!」
    「城市版許三多」先給黃小小要了一杯咖啡,一份冰激凌,然後問她:「想不想喝酒?」
    黃小小說:「我沒喝過酒。」
    「想不想嘗嘗?」
    「少喝一點吧。」黃小小禁不住誘惑。
    黃小小第一次飲酒,感覺還不錯。少男少女各自手持盛著紅色酒液的高腳杯,相互祝酒,碰杯暢飲,真是一種美妙的體驗。況紅葡萄酒喝到嘴裡甜絲絲的,進了腸胃又能體驗到適度的灼熱感,黃小小自我感覺良好。
    「『許三多』,葡萄酒真好喝。」黃小小開始興奮起來。
    「不錯吧?你要是不喝,怎麼能知道好喝?什麼東西都要親身體驗才好。」
    「你的網名幹嘛叫『都市版許三多』?你喜歡《士兵突擊》裡的許三多?」黃小小問。
    「嗯,我喜歡許三多,太有個性了。不過,我不喜歡他的土裡土氣,所以想當個都市版許三多。」
    「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呢。能不能告訴我?」
    「姓名就是個代號,不重要。你叫我『許三多』不也挺好嘛。」「都市版許三多」想在黃小小面前保持一份神秘。
    「我真傻。我從來都叫黃小小,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叫黃小小。」
    「小女孩傻一點好。你乾脆取個網名叫『傻傻的小女生』得啦。」
    黃小小和「都市版許三多」聊了許久。這彷彿是她有生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興致很高,心裡很痛快。男孩說了好幾次:「時候不早了,該回家了。你這個傻小妹!」
    他們往出走,通過走廊,正好有服務生往一個包廂裡上酒。門開了,黃小小無意中往裡看了一眼,突然發現包廂裡坐著一個女人,正是她的母親陳朝霞,和媽媽顯得很親暱的男人更讓她吃驚,也是黃小小很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