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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政治

  民有,民治,民享,這是對的,我們與美國人持相同立場。但蘇聯比美國偉大之處在於,蘇聯人民只需要享受就夠了,其他兩件事就交給黨來作。
  列昂尼德。伊裡奇。勃列日涅夫
  據考證,瑪雅城邦實行的是一種"瑪雅式"的三權分立:瑪雅祭司也即瑪雅語法教師掌握著規範語法的特權;城邦議會控制著立法決策;而城邦所屬的籃球隊則主宰著民眾的情緒。
  三者之間互相制衡,這種制衡設計的相當巧妙,它的結構精巧,極富創意,洋溢著官僚機構特有的美學,真的,除了效率低下以外就再沒什麼別的缺點了。
  祭司們沒有什麼實際權力,但是當議會做出的決定不合他們心意的時候,祭司們就會站出來指出這個決定違背了神的旨意,或者運用他們在規範語法方面的壟斷地位,去曲解議會頒布的公告:比如他們可以突然宣佈規定瑪雅文的否定形式和肯定形式互換,過去式的特殊變格取消,議會頒布的公告往往就會因此而亂成一團,無法解讀。
  瑪雅籃球隊同樣不具備實質上的政治權力,但是他們有廣泛的群眾狂熱基礎,每一位隊員都擁有大量擁躉。沒有籃球隊去引導公眾熱情,議會的決定就是一紙空文,無法對民眾貫徹執行下去。這一點瑪雅人和世界其他民族人民完全相同政治不熱鬧就沒人喜歡。
  至於城邦議會,沒有它的話,另外兩個機構根本不知道該去作什麼才好。
  每一個瑪雅城邦的組織結構基本都是以這三者構成,大同小異。其中一些城邦的議會比較強勢,一些城邦的祭司聲音更大,而還有一些城邦的籃球隊則是真正的統治者這完全取決於民眾的狂熱程度。在最後一種城邦,議會和祭司的地位非常尷尬,因為民眾對籃球隊的熱衷是天然的,不需要任何理性和邏輯。
  也正因為如此,泛瑪雅文明圈城邦聯盟的決策中樞也是由這三種機構構成:代表著諸城邦議會利益的上議院、代表著祭司利益的健康瑪雅語法規範研討會,以及管理瑪雅籃球聯賽的全瑪雅籃球聯盟。一些學者宣稱,這種形式才是最適合現代社會的政治體制政治家互相廝打,知識分子們鑽研語法,人民群眾則去看籃球比賽。
  當上議院的議長接到殷商軍團毀滅了哈馬祖爾城邦的消息以後,他立刻召開了一次泛瑪雅聯盟全體會議。哈馬祖爾城邦在聯盟是受人尊敬的一位成員,它的金字塔很醜陋卻足夠高大以瑪雅人的建築技術,"高大"和"美觀"很難在同一棟建築身上得到體現很多成員都十分羨慕,因為哈馬祖爾人只消將戰俘和番茄、芒果與鹽一起從塔頂推下去,就可以在塔下收穫加工好的蔬果肉醬。
  而這樣一個廣受人傾慕的城邦,現在居然被一群來自北方的惡魔蠻族摧毀;這對於泛瑪雅文明圈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侮辱。和世界所有民族一樣,瑪雅人認為自己處於世界的中央,並且是代表著最先進生產力的文明形式。根據他們傲慢的邏輯,如果哪個文明比瑪雅還要高級,毫無疑問,他們一定是跟瑪雅學習。
  "這些北方的惡魔蠻族已經踏平了整個哈馬祖爾城邦,朝著南方前進。如果我們再不採取堅決有力的行動去阻止,敵人就會把我們的金字塔統統摧毀,讓我們變的和部落一樣。"
  議長的話讓所有的城邦代表都滿懷憂慮,他們寧可犧牲掉半個城邦的人口和水果,也不願意失去金字塔。
  "我們要予以他們真正的反擊!直到我們全部戰死,或者全部投降。"議長揮舞起拳頭,大聲叫道。當聽到除了戰死以外還有其他選擇的時候,與會代表們都拚命用手扇自己的臉,發出清脆的"辟啪"聲。
  這是瑪雅表示贊同與喝彩的特有方式,與現在禮儀中的鼓掌類似。上議院經常需要以這種方式式表決,所以被選中作議員的人面部皮膚的角質層必須異常厚實,否則難以承受。
  "我提議,為了更有效率地打擊敵人,我們應該選出一位獨裁官,由他負責指揮聯合軍隊去抵抗入侵。"議長說,下面的議員轟轟地開始討論起來。這個職位無疑是很光榮的,應該由一個光榮的人來擔當。
  "而出於對瑪雅文明的熱枕,我認為這個危險的責任應該由在下來承擔。"
  議員們對議長的這個提議很是驚訝,他們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人選。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議長已經叫人將椰子送到了每一位議員的跟前。
  根據上議院的習慣,投票是以椰子的形式進行的。將用來投票的椰子原封不動地交回去,代表贊同;將椰子雕刻成一個精緻人物雕像並鏤滿紋身,代表反對。
  投票規則只有兩條:決定投票的時間只有十分鐘;上議院是神聖的場所,不允許攜帶任何工具入內。
  於是這個提案在上議院很快得到了通過,10000票贊成,230票棄權(因為議員們沒時間雕刻完反對票),議長那一萬票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當這個結果公佈以後,議員們很不情願地扇著自己的臉,表達對議長有限度的祝賀。議長對上議院的支持表示了感謝,他說會盡快拿出一套完備的解決方案,然後宣佈散會。
  接下來,議長的任務就是說服健康瑪雅語法規範研討會的大祭司與全瑪雅籃球聯盟主席,讓他們支持他的計劃。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祭司出身瑪雅文明圈南部,他對於北方的事情漠不關心;而籃球聯盟主席則反對任何讓籃球隊員入伍的決定,如果誰膽敢強迫他接受這些決定,他就推開窗戶大叫大嚷:"聽聽人民的呼聲吧!"然後所有瑪雅的籃球迷就會變成反戰派。
  "這得花很長時間"議長走下金字塔,心裡暗想,"一年?兩年?希望敵人在那之後才打過來。"
  他回頭望著北方層層疊疊的山巒,忽然心生感慨。夕陽西下,將他與身旁金字塔的影子拉的很長。這位目前瑪雅文明圈最有權勢的人緩緩步入巴拿馬城自己的寢宮,脫去籐蔓與芭蕉葉,喝了一口鮮美的椰子汁,躺到柔軟的乾草上沉沉睡去沒有什麼工作是值得加班去幹的。
  與此同時,殷商軍團並沒有覺察到瑪雅議會的最新動向,仍舊保持著南下勢頭,但速度卻減慢了。
  這麼龐大的軍團不可能長期維持高速度行軍,因為輜重實在太多了。出於齊任性的要求,軍團不得不把她心愛的宮殿也拆散了帶上,並在齊每次需要休息的時候重新組裝一遍。如果樂高積木早上幾千年發明出來的話,也許他們就不必如此辛苦樂。
  時間已經接近12月份,天氣也炎熱起來,毒辣的太陽和接近100%的空氣濕度形成了可怕的溫室,簡直像是一鍋煮沸的開水。假如這種狀況持續下去的話,人類不是活活熱死就是進化出腮來。
  最初士兵們保持著全副武裝,但很快盔甲內側就蓄滿了汗水,整天浸泡在這些鹽分很高的液體裡,不少人的腋下和生殖器都被漚爛了,粗糙的青銅盔甲邊緣加劇了這一變化。赤身露體也不見得合適,蚊蟲叮咬和猛獸的侵襲且不說,單是要控制隊伍中的性騷擾現象就足以讓攸侯喜指揮官焦頭爛額。感染了下體皮膚病的人不是死在了半途,就是把病傳染給其他不檢點的人;就連平時最堅韌的公共關係專家們,都不得不收起矜持,撩起素白的長袍,像沙漠裡的貝都因人一樣。
  部隊的補給也逐漸出現問題,原本他們可以依靠沿途的瑪雅城邦來提供補給物資,但瑪雅人糟糕的庫存管理與飲食結構讓這一渠道名存實亡。一名習慣把日記刻在自己盾牌上的士兵寫道:"這些猴子只吃易腐爛的水果和蔬菜,丟盡了雜食動物的臉。"
  種種原因作用之下,讓殷商軍團的士氣開始大幅跌落,抱怨和投訴此起彼伏。
  因此,攸侯喜指揮官決定大軍暫時停止前進,在一處被佔領的瑪雅城邦休整,順便在周圍狩獵以囤積一些食物。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考慮吃些瑪雅人,攸侯喜指揮官心想;在他心目裡,瑪雅人和殷商人在生物學上同屬哺乳綱,但到了下一級分類就分道揚鑣了瑪雅人絕不屬於靈長目。
  在休整期間,發生了一件事情。
  首席專家伊口關在隨同狩獵隊出去打獵的時候迷了路。他們在雨林裡走了很久,最後竟然歪打誤撞碰到了一群瑪雅人。瑪雅人開始以為他只是只奇怪的猿猴,一邊流著口水一邊發動了攻擊。
  伊口關急中生智,讓肩上的金剛鸚鵡用瑪雅文大聲說:"住嘴!你這個囉嗦的混蛋!"自從夫榮加入以後,這句話是殷商軍團所有人運用最熟練的瑪雅文短句之一。
  那些瑪雅獵人對此感到非常驚訝,紛紛停下了腳步。伊口關是少數幾個勉強學會瑪雅文的公共關係專家,主要是因為他的神智有時不很清醒。
  伊口關冷靜地對這些獵人說自己來自於天上,是太陽神的使者。他還搞了一個小把戲,
  這個計謀很成功,那些瑪雅獵人信以為真,都跪下來膜拜。伊口關似乎成功了,但他唯一失算的一點是,瑪雅人對於神使的態度與殷人不同,他們把神使當成一種方便的道具,喜歡據為己有。於是伊口關就被這些人五花大綁,恭敬地抬回了村子。
  進入到村子以後,伊口關立刻被關到了最華麗的一間屋子裡。他可以在屋子裡自由活動,吃的東西要多少有多少,他們甚至貢獻了一位瑪雅少女給他,只是不允許伊口關踏出屋子一步。
  村子裡的人聽說獵人撿到了神使,都紛紛趕過來看熱鬧。他們不敢靠近屋子,只敢靠在窗戶上朝裡面看去。最初伊口關很不習慣四周都是好奇的眼光,但後來也就處之泰然,甚至當著他們的面與那位正常體形這很重要的瑪雅少女做愛。自從離開山東以後,他沒碰過除了鸚鵡和他弟子以外的任何生物,對於一個男性這很不容易做到。
  村子裡的幾個老人,伊口關猜想或許是長老,是唯一獲准進入房間的人。他們一進來就頂禮膜拜,並嘟囔著難懂的瑪雅文。伊口關聽不太懂,只好保持著沉默,只讓鸚鵡說些無關的話。那些長老聽到鸚鵡開口,如獲至寶,一邊重複著鸚鵡的話一邊跪退出屋子。第二天他們會再來。
  伊口關推測,他們或許是在詢問"神使"一些問題。這些瑪雅人顯然認為伊口關是無所不知的"神使",因此把他扣押在這裡,以便可以隨時咨詢。
  扣押持續了三、四天。在這段時間裡,伊口關瞭解到這個村子的名字叫奧烏,是個與納海姆村差不多規模的瑪雅部落。這個部落沒有金字塔,村子保持著新石器時代的風貌,工具多為石器,房屋也只是用茅草搭起來的簡陋棚子。這個村子共計有兩百多人口。
  讓伊口關最感興趣的是這個村子的政治體制。即使是如此小的一個村莊,還是嚴格按照瑪雅文明的特點分成了議會、祭司和籃球隊三頭體制。奧烏的議會一共有五個人,全部都是村子裡的老人;祭司有兩個人,年長的老師與他的一名弟子;籃球隊有五個人,這其實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編制,兩百多人的村落是養不起一支真正籃球隊的。
  來自帝制國家的伊口關對於奧烏缺乏最高統治者而感到困惑。在他的觀念裡,一個沒有王的國度簡直不可思議,是缺乏效率的。憑藉著他出色的公共關係頭腦,伊口關決定利用奧烏這一體制上的弱點讓自己擺脫困境。
  通過仔細觀察,伊口關選中了那名祭司作為突破口,他野心勃勃,一直懷著雄心壯志。被扣押後的第五天,伊口關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了,便將那名祭司機叫進了他的屋子。
  祭司已經有四十多歲,身上披著用紅石花染成的草帶,這是他祭司的標誌。
  他走進屋子,謙恭地匍匐在伊口關面前,不知道這位神使找他有什麼事情。
  伊口關摟著懷裡的瑪雅少女,慢條斯理地問他:"你是否願意成為王?"
  祭司迷惑地抬起頭來:"王?王是什麼?"
  "就是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從此在奧烏沒有人能違抗你的意願,兩百名村民全部都是你的奴僕。"
  祭司被伊口關的話嚇到了,這麼宏大的野心他從來也沒敢想過。奧烏的村民文化程度很低,他這個語法教師的地位並不高,一直不為人尊重。他夢想著有一天這些村民能意識到語法的重要性,如此而已。
  "只要你依照我的吩咐去作,我保證你可以實現這個夢想。"伊口關說,他的瑪雅文不夠流暢,所以只能放慢了語速,反而顯得頗為威嚴。
  祭司再度匍匐在地,用敬畏的語氣回答:"懇請神使開示"
  在第二天夜裡,從密林中忽然飛出數只鸚鵡,它們飛進村子,用標準的瑪雅文大聲叫著:"奧烏興,祭司王!奧烏興,祭司王!"
  村子裡的人都被這些鸚鵡所震驚,他們害怕地躲藏在屋子裡,生怕是什麼怪物。直到鸚鵡飛累了離去,村子裡的長老才敢跑到伊口關的屋子前詢問神使這究竟意味著什麼,伊口關讓他們去找祭司解答。長老們連忙又找到了祭司,問他那些鸚鵡到底說些什麼。
  祭司平靜地回答說:"如果要讓奧烏興旺,就必須讓祭司當王。這是神通過鸚鵡給我們的訊息。"
  長老們問祭司什麼是王,當他們聽到祭司的答案以後,陷入了沉默。承認祭司是王,就意味著長老議會的權力被剝奪了;但是如果不承認,他們又害怕神的懲罰。
  在長老們沉默期間,祭司和他的學徒已經讓鸚鵡的傳說散佈到了整個奧布部落。"神派了告喜鸚鵡,宣告祭司被選中作奧烏的王。"每一個人都神秘兮兮地傳播著這一消息。如伊口關所預料的,民眾最喜歡怪力亂神,很快對祭司的崇拜浪潮就在村民中掀動起來。數個版本的流言飛快地傳播著,越傳越神,甚至有老太婆聲稱早在祭祀降生的時候她就看到過嬰兒背後的鸚鵡翅膀。
  人們逐漸簇擁在議會草屋前面,發出呼聲,要求擁戴祭司為王。
  經過了漫長的協商,飽受壓力的長老們提議讓奧烏的議會與王並存:王統治奧烏,但所作的決定都必須由議會批准。祭司對於這一妥協並不滿意,他按照伊口關的吩咐,要求讓自己的學徒當上了衛隊的隊長。這支衛隊是奧烏唯一的軍事力量,全部由年輕健壯的獵人和籃球隊員組成,一共有十個人。
  "如果不答應這個條件的話,你們可以親自去跟外面的人解釋。"祭司說,長老們不得不接受了這些要求。祭司滿意地走出屋子去,對擁護他的人群宣佈一位偉大的統治者誕生了,同時他也任命自己的學徒為衛隊長,用來保護王與議會的安全。長老們跟在祭司後面,面色陰沉。
  登基儀式在第二天開始,村子裡所有的人都歡呼雀躍,並把祭司稱為鸚鵡王,全奧烏的守護者。登基剛一結束,村子西頭的一間茅屋就發生了坍塌事件,屋子裡的數十枚水果被壓的稀爛。鸚鵡王立刻下令衛隊隊長率領他的部隊闖進議會草屋,宣稱這是議會長老們所策劃的一起陰謀,意圖推翻王位。
  衛隊隊員用大木棒威脅長老們,強令他們承認這些罪行。長老們遭到了毆打,卻沒有人來解救他們。最後四名長老被毆打至死,只有一名長老活了下來被迫承認罪名,最後他被關在了一處巖洞裡,外面用岩石堵上,任其自生自滅。
  消除了最後障礙的鸚鵡王正式開始了自己的統治,他發現一切都如同伊口關說的,自己君臨天下,成為兩百多名村民至高無上的王,自己的意願就是他們的最高指示。他非常滿意。
  在同一時間,伊口關摟著瑪雅少女,望著窗外歡呼著"王萬歲"的群眾,喃喃自語:"很好,那麼接下來就該是革命了,我的朋友。"
  時為共和歷前二零四年十二月二十日,瑪雅文明奧烏部落鸚鵡王歷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