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涮你總統沒商量

  美國有很多總統,可是歷來的總統裡面只有兩個人不領總統薪水。什麼原因呢?老子有錢,老子要免費為民服務,所以他們不領薪水。一個就是肯尼迪總統,另外一位就是胡佛總統。
  大家想不到,胡佛總統是在中國發跡的。他是一個採礦的工程師,在中國河北的煤礦裡面採礦,並且趕上了1900年義和團的事件,所以,義和團起來的時候,他被困在天津。這個人呢非常的有趣,他說: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賺到人生第一個一百萬。人生最難賺的錢是人生第一個一百萬。他這一百萬是指一百萬美金,是1900年的一百萬美金,相當大的一筆錢哪,但是他是在中國賺到這個錢。他出生時也是挺窮苦。他在年輕的時候,禮拜三去應徵,發現有一個條件——會打字。那個老闆就說:「你會打字嗎?」他說:「我會。」老闆說:「你會打字,好,那你就下個禮拜一來上班。」他說:「可不可以禮拜三來?」老闆問他:「你為什麼禮拜三來?」他說:「我可以多一點時間學會打字。」他可以那麼樣苦幹,用一個禮拜的時間就把這個東西學會。他是美國一個很有特色的總統。他有另外一個特色啊,就是他的老婆會說中國話。一般人很難想像,美國總統的老婆怎麼會講中國話?可是他的老婆會,不但會講中國話,還會講好幾種的話。
  我自己也學過日文。以前我在北京的新鮮胡同小學,在抗戰勝利前一年,我還學過一年的日文。後來,我在台大畢業以後,到補習班裡面希望能夠特別學好法文和德文,每星期我一、三、五學法文,二、四、六學德文,這樣發神經地在學這兩種文字。朋友們問我:你是法文好呢,還是德文好?我說要看星期幾(禮拜幾)來問我。
  在胡佛總統任內發生了一件事情,我節目裡面提過這件事情,就是美國的這種叫BonalArmy,什麼事件呢?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退伍的美國軍人,回來以後,美國政府答應他們:你們老了以後,我們對你們照顧一下,1945年給你們錢。可是,到了1932年,發生經濟大恐慌,這些退伍軍人就跑到美國的首都華盛頓要這筆錢。胡佛總統就不肯給,眾議院通過了,可是參議院否決了,鬧得不可開交。這時候,就發生了這個事件,結果,胡佛總統就派人動粗,就是派麥克阿瑟將軍、艾森豪威爾少校這些人出來動粗。有老兵被打死了,有在現場的小孩子被催淚瓦斯給整死了,美國發生了這一事件。這證明什麼?證明美國這個國家,它的首都的廣場上面即使被自己的同胞盤距在那裡不肯離開的時候,也沒有辦法,要開槍。為什麼不用水沖他?他衣服曬乾了又回來了。為什麼不用催淚瓦斯?他眼淚流完了又回來了。這個例子告訴我們,現代的人類對抗政府,用這種方式是錯誤的。為什麼?最後會吃虧的。逼著政府沒路可走的時候,為了安定,為了不垮台,它就和你硬幹。那人民該怎麼辦?人民有一個本領,就是現在的科技使我們發現,有很多東西攔不住了。
  最近美國人虐待伊拉克囚犯的這個事情,有人就搞了數碼相機,上網傳播出來了。美國有些人爭取新聞自由,他能證明了給我們看,給全世界看,美國根本不是什麼自由民主的國家,而是黑暗重重。我引證一段話,美國總統卡特到中國的時候,鄧小平講了一段話:沒有安定的政治環境,什麼事都幹不成。鄧小平說:如果今天這部分人上街,明天那部分人上街,中國十億人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會有事,日子還能過嗎?還有什麼精力搞建設?所以,不能以你們的角度,就是你們美國人的角度來看待中國的問題,沒有安定的政治環境,什麼事情都幹不成。這是當時鄧小平跟卡特說的。
  美國是個可惡的國家,可是美國它做到了一點,就是它的新聞的力量、言論自由的力量變得很大。好比說,卡特在選美國總統的時候,人家問他:看到女人有沒有什麼歪念頭?他說他有,他喜歡看美國《花花公子》(PLAYBOY)那個照片。這時候,你看美國的媒體怎麼處理他:就把《花花公子》的這個兔女郎坐在他腿上,然後就把這個卡特畫成烏龜,然後卡特看到美國的這個自由女神像的時候,就認為是裸體的,認為他可以達到意淫的效果。他們對他們的總統候選人,對他們的總統是這個樣子的。大家看這個照片,裡根當了總統他們說裡根的老婆有奶,現在裡根有奶跟她比較。這個白紙條是我貼的,因為女人的奶不好露,可是男人奶儘管露,好像得了女乳症一樣。裡根總統可以被他們這麼樣羞辱的。我們再看,這是美國最有名的藝術品,在山上的刻石啊,這是華盛頓、傑斐遜、老羅斯福、林肯。注意啊,這林肯上面變成漫畫,看到沒有?又變成大奶。美國這個漫畫家又把他變成大奶。那我們看起來這還得了嗎?
  美國這個國家雖然可惡,可是它的人民有相當的幽默感,他們的言論自由的確有點寬。可是我們看看我們中國,有沒有言論自由?也有,可是用什麼方法來表達呢?我們看看清朝,清朝有一個人很有言論自由,他是個演戲的,叫做劉趕三。劉趕三會唱戲會說話,整天惹得西太后(慈禧太后)哈哈笑。有一次,他在戲台上扮皇帝,西太后坐在那裡,旁邊站的是光緒皇帝。這劉趕三就開玩笑,指著光緒皇帝講:別看我這個在台上的假皇帝,我還有個座位可以坐,你這個真皇帝啊連個座位都沒有。弄得大家很窘。可是西太后呢,聽了以後又不便發作,就講了一句話說:那好,就給皇帝擺個椅子好了。就這樣子,光緒皇帝才有了一個座位。所以,我們想不到言論自由反倒發生在劉趕三身上。這就是因為西太后相信他,知道你沒有惡意,你是跟我開玩笑。可是開玩笑裡面肯定有真話,那麼就算了,就這樣子光緒皇帝就可以爭到一個椅子來坐。
  所以我說,講言論自由要有技巧。比如說,我李敖拚命罵台灣所謂的總統,他們說:你怎麼可以污辱元首呢?我們可以看到當時報紙的反應,好比說,必須建立負責的言論,說禍國邪說應依法懲處,損害元首尊嚴在法不容。我說:總統為什麼不能罵?當然可以罵,連袁世凱做中華民國總統的時候都容忍了別人來罵他,為什麼不能罵?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出了一本書《蔣經國研究》,標題是「蔣經國死了」。那時候蔣經國是所謂總統啊,他也沒死,那李敖這樣來對嗎?我要用方法堵住別人的嘴。什麼方法呢?就是我在法院裡面告別人罵我,說我李敖死了,說我李敖是水蛭,是螞蝗,我說這是誹謗我啊,我去告,法院判罵我的無罪。我們大家看,你判無罪以後我李敖就拿個條子貼到這裡,看到沒有?蔣經國死了。根據司法院院長黃少谷管轄下台北地方法院院長吳樹立屬下的法官楊豐卿的判決書,又根據司法院院長林洋港管轄下的台灣高等法院院長羅萃儒屬下的法官楊力行、許增男、胡森田的判決書,這樣以「死了」宣傳活人,罵人,並說這種人是水蛭,是螞蝗,一點也沒關係,不算誹謗人。用你們的規則出你們的洋相,用你們的規則整你們的主子。
  請注意哦,蔣經國還沒有死,我在台灣就這樣幹上了。請看我這本書出版的時間,1987年7月21日初版,蔣經國是第二年(1988年)1月13號死的,李敖就會出這種書來臭他。什麼原因呢?就是為了你們國民黨的法院對我有這種判決,我拿著這種判例使你們沒話說,我就污辱你們的元首給你們看,就這樣子。
  所以,我說這裡面需要很多的技巧。為什麼要這樣子?因為現代人類對抗政府的本領完全失掉了。過去你是秦始皇,我是陳勝,我就起義了,斬木為兵,揭竿為旗。你有的武器可能是一把刀,我們有的武器是個木棍子,我跟你的武器相差得很有限,所以革命容易。現在你要抗暴、要革命談何容易?他坦克車開出來了。過去坦克車結構還不好,所以一個有名的戰術就是把瓶子裡面裝了煤油,跑到坦克車上面硬塞,把它炸掉了。現在這種坦克車你根本爬不上去了,你也沒有機會往裡面塞東西了,連這種方法都沒有。換句話說,政府控制人民的力量強大得不得了,人民想革命門都沒有。所以,現在的科技對比之下,人民不能走這種路。看美國1932年開槍啊,就這樣子,你只要霸佔了中央政府廣場,不肯離開,他除了開槍以外,沒有辦法。但是反過來說,他開槍對不對呢?他不對。可是,你把逼到牆角上之後,他只好開槍,就變成這樣了。所以,我認為作為爭取自由的人,也要反省,如果不把他逼到牆角,而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這才是本領。如果硬幹的話,只能是兩敗俱傷,不算本領啊。
  我有一個痛苦的經驗。過去被國民黨偽政府疲勞審問,幾天幾夜下來以後,所有審問我的人都不見了,這房間裡面淨空,進來一個高高大大的老頭子。他說:「我是調查局的劉科長。」他跟我聊天,講了一句話:「李敖啊,你學歷史的,台大歷史系畢業的,你怎麼歷史沒有學通啊?」我很好奇,說:「我怎麼歷史沒學通?」他說:「現在是什麼時代啦?現在是組織對組織的時代了,政黨對政黨的時代,團體對團體的時代。你怎麼要個人來對抗我們組織,對抗政黨,對抗團體?我們國民黨再垮,垮到台灣來,我們也是有組織的,也是有政黨的,也是有團體的,我們是多數人,我們有刀有槍有錢,你是一個人,你想跟我們鬥,你行得通嗎?」我就跟他講:「我知道,你們這些力量我知道,可是,我總覺得這個世界裡面,難道一個人就是必定失敗嗎?一個人就不能做什麼事情嗎?」我說我不這樣想,我說我這裡面有很多的機會。我就舉了法國的思想家伏爾泰的例子。伏爾泰就這樣子啊,一路跟政府鬥鬥鬥,鬥到八十四歲,他生在巴黎,死在巴黎。最後八十多歲回國的時候啊,法國舉國歡迎他。為什麼?他是非常有技巧地跟你鬥。比如說你查禁他的書,他自己在外面賺了錢,把書免費送給別人,都是禁書,另外還有很多花樣兒。他住在法國旁邊瑞士的一個小鎮上面,你法國人來抓他,他就跑掉了,就是這種有很多技巧。
  說到技巧,使我想起來美國那種推銷員,背個大包袱,什麼都賣,鍋碗瓢盆都賣。那個家庭主婦說我什麼都不買,他就賣這個賣那個。那個家庭主婦煩了,說:「你再這樣賣東西給我,我就叫警察了。」他說:「你要叫警察,這個你買不買?這個你要不要買?」他就是(這樣一個)好的推銷員。
  真正好的言論自由的散佈者,就是說,我跟你沒完的,我就是要你放鬆,要你放鬆尺度。我找出證據來說服你,使你用彎曲的方法、曲折的方法、迂迴的方法、哈哈一笑的方法,把問題解決。所以這個時候,我們知道,整個的過程裡面,需要時間、需要技巧、需要機會、需要我和你。不要以為我們個人一定是沒有希望的,我覺得我們用點努力啊,能夠化解很多的事情,而不是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