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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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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她從雪裡清醒過來,只覺得身體裡每一分都在疼痛。那種痛幾乎是無可言表的,一寸一寸的鑽入骨髓,讓她幾乎忍不住要呼號出聲。

——她知道,那是七星海棠的毒,已然開始侵蝕她的全身。

然而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妙風。

他站在斷裂的白玉川旁,低頭靜靜凝望著深不見底的冰川,藍色的長髮在寒風裡獵獵飛舞。

「王姊。」忽然間,他喃喃說了一句,向著冰川邁出了一步,積雪簌簌落入萬仞深淵。

「雅彌!」她大吃一驚,「站住!」

急怒交加之下,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從雪地上站起,踉蹌著衝了過去,一把將他從背後攔腰抱住,然而全身肌肉已然不能使力,旋即癱軟在地。

妙風微微一驚,頓住了腳步,旋即回手,一把將她從雪地上抱起。

「別做傻事…」她卻依然驚懼的抓著他的手臂,「妙水使是死了…但你不能做傻事啊。」

妙風低下了眼睛:「我只是想下去替王姊收斂遺骨。」

「啊…?」薛紫夜長長鬆了一口氣,終於鬆開了抓著他手臂的手,彷彿想說什麼,然而方才開口,眼前便是一黑,頓時重重的癱倒在他的懷裡。

妙風大吃一驚:教王瀕死的最後一擊,一定是將她打成了重傷吧?

「放心。我要保證教王的安全,但是,也一定會保證你的平安。」

在送她上絕頂時,他曾那樣許諾——然而到了最後,他卻任何一個都無法保護!

強烈的痛苦急速撕扯而來,幾乎要把人的心化成齏粉。他伸出手,卻發現氣脈已然無法運行自如。眼看著薛紫夜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卻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只覺再也無法忍受,一拳砸在雪地上,低啞地呼叫著,將頭埋入雪中——如果所有人都一個接著一個的離他而去,那麼,他獨自活在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意義!

多年未有的苦痛在心底蔓延,將枯死已久的心狠狠撕裂。

然而在那樣的痛苦之中,一種久違的和煦真氣卻忽然間湧了出來,充滿了四字百骸!

手掌邊緣的積雪在迅速的融化,當手浸入了一灘溫水時,妙風才驚覺。驚訝的抬起自己的手,感覺到那種力量在指尖重新凝聚——嘗試著一揮,掌緣帶起了熾熱的烈風,竟然將冰冷的白玉長橋嗑啦啦的切掉了一截!

沐春風?他已然能重新使用沐春風之術!

一個多月前遇到薛紫夜,死寂多年的他被她打動,心神已亂的他無法再使用沐春風之術。然而在此刻、在無數絕望和苦痛壓頂而來的瞬間,彷彿體內有什麼忽然間被釋放了。他的心神忽然重新枯寂,不再猶豫、也不再彷徨,重新回復到了身為教王「護身符」時的平靜。

原來,極痛之後,同樣也是極度的死寂。

兩者之間,只是殊途同歸而已。

沐春風的內力在他體內重新凝聚起來。他顧不得多想,只是焦急抱起了昏迷的女子,向著山下急奔,同時將手抵在薛紫夜悲傷,源源不斷地送入內息,將她身體裡的寒氣化去——得趕快想辦法!如果不盡快給她找到最好的醫生,恐怕就會…

他不能讓她也這樣死了…絕對不!

※※※

衝下西天門的時候,他看到門口靜靜地佇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微微一驚:是妙空?

宮裡已然天翻地覆,而這個平日就神出鬼沒的五明子,此刻卻竟然在這裡置身事外。

「妙空!」他站住了腳,簡短交代,「教中大亂,你趕快回去主持大局!」

如今的五明子幾乎全滅,也只能托付妙空來收拾場面了。然而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妙空只是袖著手,面具覆蓋下的臉看不出絲毫表情:「是麼?那麼,妙風使,你要去哪裡?」

「我必須離開,這裡你先多擔待。」妙風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然而心急如焚的他顧不上多說,只是對著妙空交代完畢,便急速從萬丈冰川上一路掠下——目下必須爭分奪秒趕回藥師谷!她這樣的傷勢,如果不盡快得到好的治療,只怕會回天乏術。

「走了也好。」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妙空卻微微笑了起來,聲音低詭,「免得你我都麻煩。」

有血從冰上蜿蜒爬來,然而流到一半便凍結。

妙空側過頭,順著血流的方向走去,將那些倒在暗影裡的屍體踢開——那些都是守著西天門的大光明宮弟子,重重疊疊的倒在門樓的背面,個個臉上還帶著驚駭的表情,彷彿不敢相信多年來的上司、五明子之一的妙空會忽然對下屬痛下殺手。

真是愚蠢啊…這些傢伙,怎麼可以信任一個帶著面具的人呢?

「都處理完了…」妙空望向了東南方,喃喃,「怎麼還不來呢?」

※※※

薛紫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奔馳的馬背上。

還活著麼?

風雪在耳畔呼嘯,然而身體卻並不覺得寒冷——她蜷縮在一個人的懷裡,溫暖的狐裘簇擁著她,一雙手緊緊地托著她的後心,不間斷地將和煦的內息送入。

有藍色的長髮垂落在她臉上。

——是妙風?

她醒轉,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張了張口,想勸說那個人不要白費力,然而毒性侵蝕得她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彷彿覺察到懷裡的人醒轉,馬背上的男子霍然低下頭望著她,急切:「薛谷主?你好一些了麼?」

她微微動了動唇角,扯出一個微笑,然而青碧色的血卻也同時從她唇邊沁出。

「不要擔心,我立刻送你回藥師谷。」妙風看到那種詭異的顏色,心裡也隱隱覺得不祥,「已經快到烏里雅蘇臺了——你撐住,馬上就可以回藥師谷了!」

回藥師谷有什麼用呢?連她自己都治不好這種毒啊…

然而她卻沒有力氣開口。

妙風策馬在風雪中急奔,凌厲的風吹得他們的長髮獵獵飛舞。她安靜的伏在他胸口,聽到他胸腔裡激烈而有力的心跳,神智再度遠離,臉上卻漸漸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啊…終於,再也沒有她的事了。

他們都安全了。

她漸漸感覺到無法呼吸,七星海棠的毒猛烈地侵蝕著她的神智,漸漸的、腦海變成了一片空白。她眼裡露出恐懼的神色——她知道這種毒,會讓人在七天內逐步的消失意識,最終變成一個白癡。

無數的往事如同眼前紛飛的亂雪一樣,一片一片的浮現。

雪懷、明介、雅彌姐弟、青染師傅,余嬤嬤和谷裡姐妹們…那些愛過她也被她所愛的人們。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忘記呢?

她用盡全力掙扎著想去摸懷裡的金針——那些纖細鋒利的醫器本來是用來救人的。她繼承藥師谷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天職所在。然而她卻用它奪去了一個病人的生命。

她犯了醫者最不能犯的一種罪。

然而用盡全力,手指只是輕微的動了動——她連支配自己身體的力量都沒有了。

※※※

西去的鼎劍閣七劍,在烏里雅蘇臺遇見了急速向東北方向奔來的人。

妙風使!大雪裡,遠遠望見那一頭詭異的藍發,所有人相顧一眼,立刻分別向七個方位躍出,布好了劍陣嚴陣以待——妙風是大光明宮中和瞳並稱的高手,雖然從不行走於江湖,但從剛才雪原上八駿的屍體來看,他們已然知道這個對手是如何的可怕!

霍展白佔住了璇璣位,墨魂劍下垂指地,靜靜地看著那一匹越來越近的奔馬。

「兮律律——」彷彿也驚覺了此處的殺氣,妙風在三丈外忽然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