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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1)

如果有一天,我喜歡的女孩兒不見了,我就是把整個江湖翻過來,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把她找出來。
    嗯……那你說,她是會在碧落呢,還是黃泉?
    自然是在碧落,仙女是不會去黃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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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州外的官道上,數匹馬急奔而來,馬蹄在暮色濃重的郊外敲擊出空空的回聲。
    古城上方,一彎新月靜靜勾起滿天流霜,俯視著大地。
    當先的一人,緋衣長髮,卻是個女子。她率先在城門外的長亭邊上勒住了馬,抬頭望著城中的闌珊燈火。晚風吹起了她臉上的輕紗,面紗後,她的眼神雖然明澈冷漠,卻已經帶了微微的疲憊之意。
    四天來一路馬不停蹄的奔波,從杭州經雁蕩到泉州,沿路還收服蕩平了一些小門小派,入暮時分來到泉州城外,大家都已經是有了些微的倦意。
    然而,看著城外官道邊,那空無一人的長亭,所有人的眼光都微微一怔——
    沒有人……居然沒有人來迎接?
    緋衣女子在城外勒住馬,看了一眼隨行的人。其中一名中年人會意,一揚手,袖中一支小箭沖天而起,直射入夜空,在極高處才引爆,綻放出一朵奇異的藍色菊花來。
    光芒一閃即逝。
    一行人馬也不再說話,一起駐馬在城門外靜候。
    一柱香以後,天色已經幾乎完全黑了,城門也即將關閉,然而,一群等待的人看向城中,那條官道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怎麼碧落護法還不來?」終於,隨行的人中有人忍不住出聲,大為不滿,」明明預先通知了他、靖姑娘會來泉州,如今見了藍火令也不趕過來,架子大的很啊。」
    緋衣女子沉吟著,並沒有回答,只是凌厲的橫了那個多嘴的下屬一眼,讓他即刻住口。
    「天色不早,我們先進城去吧。」阿靖不易覺察的輕輕歎息了一聲,吩咐下屬。
    大家默不做聲的繼續趕路,然而,每個人心中卻是震驚而疑慮的——聽雪樓的下屬,哪怕是四護法,見了藍火令而不即刻趕來謁見,都是被視為大不敬的行為!
    而且,半年前聽雪樓剛平息了二樓主高夢非的叛變,四護法之一的碧落、作為二樓主麾下的直系下屬,能在叛亂後繼續被蕭樓主留用,已經是額外的寬容了,以後所作所為更應該小心才是——而如今他這樣的舉動,豈不正是取禍之道麼?
    然而,一貫為人嚴厲不容情的靖姑娘,眼睛裡卻沒有絲毫凌厲的光。
    反而彷彿料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黯然。
    「拜見靖姑娘!」
    找到聽雪樓在泉州新設立的分樓時,已經是午夜時分。一行人風塵僕僕的從馬上下來,看守泉州分樓的聽雪樓弟子脫口驚訝的喚了一聲,立刻俯身行禮,同時略帶驚慌的稟告:」靖姑娘少坐,屬下…屬下立刻去通知碧落護法!」
    這一次,由碧落護法帶領,聽雪樓經過一個多月的苦戰,終於攻下了泉州的幻花宮,為將來對付滇中拜月教建立了前方的據點。
    緋衣女子淡淡看了屬下一眼,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自己進去找他……你們剛攻下了幻花宮,也夠累的了,現在該是休息的時候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率先走入了庭中,留下分樓人馬有些無措的面面相覷。
    緊跟其後的洛陽來的人馬不做聲,然而每個人心中都是如此想著。看著靖姑娘不動聲色的臉,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看起來,碧落並沒有預先通知任何人、靖姑娘要來泉州的消息。
    ——樓中僅次於樓主的女領主,似乎在他眼裡根本毫不重要。
    ——真是好大的膽子……即使蕭樓主,對於靖姑娘也是敬畏有加的啊。
    進入偏室,眾人終於知道了碧落護法之所以不來迎接的原因。
    打開緊閉的門,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看見房內的景象,所有聽雪樓子弟內心都是一震,暗道這一回碧落護法是逃不了處罰了。即使一直不動聲色的緋衣女子,看著在滿桌酒瓶中酩酊大醉的男子,也不禁皺了皺眉。
    桌面上至少橫七豎八的躺著三四十隻空瓶,酒漿流了一桌,而那個青衣的男子,就這樣趴在污穢的桌上沉沉睡去,絲毫沒有覺察這一群迫近身邊的人。
    「碧落護法!」看著靖姑娘沒有表情的站在一邊,隨行人馬中終於有人沉不住氣,大聲叫了一句,」靖姑娘來了,還不快醒醒!」新設立的泉州分樓中,也有弟子悄悄上前,推了推沉醉的男子:「護法……快醒醒!靖姑娘來了!」
    然而,爛醉如泥的青衣人還是一動不動的倒在桌上。手臂搭在桌子邊緣,手無知覺的垂下,不知為何手指上傷痕纍纍。
    緋衣女子順著他滴血的指尖看去,看到了跌落在桌子底下的那張古琴。
    琴是好琴,桐木冰弦,烏漆梅花斷,可惜已破碎不堪。七根弦更是根根盡斷。
    破碎的琴身內,阿靖甚至看見了琴身下顯露出來的暗格——暗格中,那一把稀世名劍」魚腸」蒼碧的劍鞘閃著幽幽的光澤。
    居然連琴和劍都砸了麼?碧落啊……
    阿靖幾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俯下身撿起了那張古琴。
    「你們都先出去罷。」站直了身子,緋衣女子淡淡對周圍震驚的下屬吩咐。
    眾人都退出去以後,阿靖掃開一張椅子上散放的酒瓶,不做聲的在桌邊坐下來。也不叫醒沉醉的下屬,只是自顧自的拿了一瓶半空的酒,慢慢自斟自飲起來。
    破碎的古琴放在她手邊,斷裂的琴弦絲絲縷縷,觸碰她的手指。
    阿靖慢慢喝下一杯酒,轉頭看著桌上沉醉的青衣男子。他醉的狠了,那樣的武功,居然連有人這樣靠近身側都毫無知覺。束髮的玉冠也歪了,墨一樣漆黑的長髮披散滿桌,浸入了漫淌的污濁酒水中。亂髮下,他清瘦的臉蒼白得出奇,劍眉緊緊的蹙著,毫無平日的風流蘊集。左手無力的搭在桌子邊緣,右手卻壓在身下,緊緊抓著脖子上的一個錦囊。
    「小妗,小妗……」彷彿夢見了什麼,沉醉的人嘴裡,忽然吐出了一個名字。
    緋衣女子靜靜看著,眼睛裡忽然騰起了淡淡的煙霧。
    小妗。
    真想見見,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即使是聽雪樓的女領主,也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讓號稱江湖中琴劍雙絕、一生自負才情的倜儻遊子,執迷不悔到如今的地步?
    陡然,她聽見醉了的男子,嘴裡模糊不清的哼著什麼曲調。很常見的曲子,阿靖側耳細聽,才聽出了幾句被世人和戲文裡傳唱的不能再熟悉的詩——
    「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
    長恨歌!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