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劍毒梅香 > 第九回 蜀中唐門 >

第九回 蜀中唐門

金梅齡也是又氣又羞,她到底面嫩,不好意思去拉方少魌,現在反倒希望金欹能將方少魌搶去。
    天魔金欹和辛捷在艙中早交過了手,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辛捷還略差一籌,他為人陰險,腹中暗暗盤算,該怎麼樣來應付辛捷。
    四人關係複雜,各有心事,竟都愣住了。
    忽地金梅齡腹中「咕」地一聲響,原來她已餓極了,方少魌噗哧笑了出來,金梅齡喝道:「你笑什麼?,好不要臉,我從來也沒有看過比你再不要臉的人,緊緊抱著人家做什麼?」
    方少魌反唇道:「你才不要臉呢,我喜歡抱捷哥哥,捷哥哥喜歡我抱,你憑什麼資格管?噢!捷哥哥,你說是不是呢?」
    辛捷更是叫苦,嚇得說不出話來,天魔金欹連聲冷笑,金梅齡也氣得滿臉通紅,突然說道:「我是捷哥哥的妻子,當然可以管。」
    方少魌雙手一鬆,拍手笑道:「呀,這個人好不要臉,硬說是人家的老婆,羞不羞,羞不羞。」
    天魔金欹大為奇怪,他素知這位師妹雖然艷如桃李,但卻冷若冰霜,平常男子多看她一眼都要倒霉,今日怎地改了常態,當著人面,說是人家的老婆,不禁喝道:「師妹,你怎麼回事?」
    金梅齡又羞又急又氣,眼淚又一粒粒往下掉,辛捷見了,想起她對自己的一切,再想起她順從的忍受著自己瘋狂時的嫵媚,不禁心中大為不忍,「嗖」地身形一掠,一把將金梅齡拉在身旁,高聲說道:「她是我的太太。」
    天魔金欹更奇,那邊方少魌卻哇地一聲,坐倒地上哭了起來,天魔金欹暗忖:「這是我的機會來了。」走了過去,拍著方少魌的肩頭道:「不要哭,不要哭。」方少魌看見辛捷居然承認另一女人是他太太,想起自己和他的那一番山盟海誓,越想越覺得委屈,哭得悲慘已極。
    聽得有人勸她,她也不管那人是誰,便倒到那人的懷裡痛哭起來。
    天魔金欹暗自得意,口中卻罵道:「這種虛情假意的人,你理他幹什麼,走,我們到別處去。」
    辛捷心中也很難受,他並非不愛方少魌,但又不能不如此做。
    哪知方少魌突地跳了起來,往江邊跑去,原來此地亦離水面很近,辛捷大驚,忖道:「莫非她要自殺?」來不及再想,身形一晃,趕了過去。
    他武功高出方少魌不知多少倍,眼看追上,身後突然有一道勁風襲來,他反手想抄,突地想起所中之毒,身軀一扭,一塊石子自身側飛過,接著天魔金欹已怒喝著接了過去。
    辛捷雙掌一錯,十指全張,分點金欹「沉香」、「玄關」、「玄珠」、「定玉」、「將台」、「肩雲」六處要穴,出手狠辣,再不容情。
    天魔金欹怒喝連連,施展開「陰掌七十二式」,掌影翻飛、劈、鎮、撩、打、點,全是進攻。
    兩人身形俱快,晃眼便攻了十數招,忽聽噗的一聲,方少魌已跳進長江了。
    兩人顧不得再廝拼,齊都住了手,向江邊奔去,但只見江水悠悠,哪還有方少魌的人影?
    兩人俱都不會水,金欹雖略識水性,但若要他下水救人,也萬萬做不到,兩人愣在江邊,誰都不敢往下跳,金梅齡也跑了過來,看見辛捷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生氣,但想到方少魌為情喪命,又覺惋然。
    辛捷想到方少魌對自己亦是一往情深,如今卻又不明不白地死去,滿腔怒火,都發在天魔金欹身上。
    哪知天魔金欹對辛捷亦是恨入骨髓,一聲:「都是你!」雙掌齊出,「硃筆點冊」、「冤魂纏腿」,上下兩招,迅如奔雷。
    辛捷左掌拍出,忽地化做三個掌圈,正是「虯枝劍法」裡的「梅花三弄」,辛捷以掌作劍」連削帶打,右掌下切,橫截金欹左腕。
    金欹心頭一凜,撤招變式,兩人又打做一處。此番兩人俱都胸懷怨毒,下手更不容情,掌風呼呼,將金梅齡的衣袂都震得飛舞了起來。
    金梅齡見他二人又動上了手,芳心紊亂,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兩人一個是她的師兄,一個卻是她的「丈夫」,她勢不能插手相助任何一方,以她功力,又不能化解,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連肚餓都忘了。
    辛捷三次和天魔金欹動手,都不能取勝,心裡暗暗著急,怎地出師以來,第一次和人交手,就苦戰不下,還談什麼其他的大事?
    他哪裡知道這「天魔金欹」年紀雖輕,卻已名震江湖,連「崆峒」三絕劍,那等倨傲的角色,都要懼他個三分,若然此刻有個江湖豪士見到有人能和「天魔金欹」戰個平手,怕不要嚇得跳起來。
    何況天魔金欹對敵經驗遠勝辛捷,是以辛捷功力雖略勝一籌,但卻也只能打個平手。
    但是兩人動手時間一長,那天魔金欹卻漸感不支,這一天多來,他不但未飲未食,而且休息都沒有休息過一下。
    金欹心中有數,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定落敗,看自己師妹的樣子,非但不會幫自己的忙,不反過來打自己就算好的了。
    他知道動手之處,三面都是曠野,另一面卻是長江,連逃都無法逃,暗叫一聲:「苦也。」招式更見凌厲,簡直是拚命了。
    辛捷更是半點也不敢鬆懈,須知他一次中毒之後,對「毒君」的毒,心中深懷畏懼,這天魔金欹既是金一鵬的大弟子,說不定還有什麼毒物,是以他半點也不敢放鬆,怕金欹乘隙施毒。
    他卻不知,這天魔金欹囊中的毒藥暗器如果都帶在身旁,怕不早就施展了,還會等到已動上手的時候。
    原來金欹出江湖,根本沒有碰到過敵手,不免心高氣傲,將暗器都置於他處不用,此刻他心裡也後悔不已,埋怨自己沒有將毒藥、暗器放在身上。
    忽地江中飛快地駛來一艘小船,乘風破浪,在這江面上飛快地行走,速度快得驚人,金梅齡眼觀四路,看到這小船竟是向自己存身之處駛來,心中一驚,她隨金一鵬遨遊多處,一眼便看出這船來勢驚人,以這樣的小船,有這樣的速度,想見船上的人也不是常人。
    小船在岸邊打了轉,便停泊在岸邊,船上跳下三個人來,辛捷和金欹動手之處正在岸邊,這兩人俱是高手,雖在全神對敵,卻也發現岸上來了幾個人,但倆人卻誰也不敢先住手,予對方可乘之機。
    那船上下來的是兩男一女,一個是枯瘦老者,另外一男一女卻是年輕人,衣著俱皆華麗,像是豪門世家的公子小姐。
    那三人一下了船,就站在岸邊,也不出聲,但三人面上都帶著驚異之色望著辛捷與金欹二人的比鬥,那少女低聲向老者嘀咕了幾句,老者微搖了搖頭,但他們語音極低,聽不出究竟說了些什麼。
    那少年兩眼卻直勾勾地盯著金梅齡,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打轉。
    金梅齡見那少年容貌雖亦甚俊美,但眼角下垂,目光不正,不像個好人,心中不禁有氣,暗忖:「姑娘等會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忽地她看到這三人身上都斜背著個鹿皮鏢囊,心中一動,忖道:「莫非就是他們?」心中疑念頓起,目光也不禁直朝那邊望,那少年微微一笑緩緩走了過來,細聲細氣說道:「金姑娘,你好。」
    那少年一口道出她的姓,金梅齡嚇了一跳。
    她本想問:「你怎樣知道我的姓?」,但看這少年賊眉賊眼的,心裡氣更大,頭一轉,不去理他。
    那少年嘻嘻笑了起來,道:「金姑娘好大的架子。」金梅齡氣往上撞,忽又念頭一轉,忍下了氣,說道:「閣下貴姓?」
    那少年眼睛瞇成一條線,剛想說話,忽地一聲怒叱,接著砰然一聲大震,轉頭一看,比鬥著的兩人此刻已分勝負。
    ,
    原來天魔金欹招式越發犀利,他自己卻知道已是強弩之末,不出險招,今日勢必難逃活命。
    辛捷亦想早些了卻,掌法中又雜以劍法,身形飄忽圍著金欹打轉,他聰明絕頂,見到金欹的狠打,心中亦已有數,知道他真氣已經不繼。
    這時金欹一掌引滿,向他肩頭打來,他索性不招架,將全身真氣都滿注右肩上,拼著捱他一掌。
    天魔金欹一聲怒叱,一掌方自擊中,哪知胸口砰然也著了一掌,身軀直飛了出去,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氣喘不已。
    辛捷雖然得除強敵,但自己肩頭中了一掌,雖是金欹真氣已弱時擊出,而他亦早有準備,但他半身也是發麻,他暗暗歎了口氣,雄心壯志,頓時冷卻了一半,忖道:「我連他都勝得如此艱苦,要勝那天下第一劍,豈非更難了。」
    金梅齡見辛捷彷彿搖搖欲倒,驚呼著竄了過去,伸手扶著他,低聲問道:「你傷得重不重?」
    那華服少年見金梅齡與他如此親熱,嘴裡泛起一絲獰笑,忖道:「索性連這小子也一起送終。」伸手入囊,取出一隻烏油油的手套,套在左手上,走過去朝金梅齡陰笑道:「現在姑娘知道我是誰了吧!」手一揚,將那只套著手套的手放在金梅齡眼前。
    辛捷劇鬥已休,放眼一看這幾人,心中正在奇怪著這幾人的來歷,此刻見那少年冷笑著走過來,忖道:「難道這些人和她父女有什麼瓜葛?」
    金梅齡一見這手套,早已面色大變,那少女與枯瘦老者也慢騰騰走了過來,卻不理金梅齡,四隻眼睛一起打量著辛捷。
    辛捷見這三人行跡詭異,而且雙眼神充氣足,都是內家好手,尤其是那枯瘦老者,兩太陽穴竟鼓起寸許,可想內功更是驚人,他自忖了一下自己的地位與將來的打算,不願得罪江湖中人,尤其是這些好手,何況自己現在氣力已衰,肩頭也隱隱發痛,實不能再樹強敵,遂向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老丈有何見教?」話剛說完,就發覺金梅齡在偷偷拉自己的衣袖。
    那老者目光左顧右盼,看了辛捷一眼,又看金梅齡一眼,心中也在奇怪著:「這少年武功驚人,不知是何來路,近來武林中似還未聽說過出了個如此人物,最怪的是他和金一鵬的女兒舉止似甚親密,卻又和金一鵬的徒兒捨生忘死的劇鬥,不知到底是友是敵?」
    他心中揣測,頗有拉攏辛捷之意,也將手一拱,笑道:「在下四川唐斌,此來只因和金一鵬有些小過節,朋友端的好身手,不知高姓大名?尊師是哪一位?看來像是和毒君也有些梁子,你我不妨交個朋友。」
    唐斌老奸巨猾,先拿話套住,將辛捷拉到自己這邊,辛捷一笑,肚裡雪亮,暗道:「這樣最好,我也不想和你們結仇。」原來辛捷也曾聽起四川唐門之名,尤其唐家的毒藥暗器,江湖上多談之而色變,而且唐門中人氣量最窄,睚眥必報,只要惹了他們,一生一世也沒有個了局。
    辛捷哦了一聲,道:「原來老丈竟是名聞天下的唐老英雄,失敬了,失敬了。」他避開唐斌的兩句問話,不提自己的姓氏,巧妙地接著說道:「在下和金一鵬雖無仇怨,亦無瓜葛,唐英雄要復仇,只管請便,只是那金一鵬此刻卻不在這裡呢。」
    天魔金欹一聽是師父的仇人到了,自己此刻偏又受傷,無法應敵,這四川唐門中人,個個心狠手辣,唐斌更是有名的催命符,自己今日強仇環伺,看來是凶多吉少了,何不痛痛快快地充個好漢,一念至此,他本極驃悍,忍著胸前之疼,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喝道:「要找我師父的,只管衝著我金欹來好了,大爺雖受了傷,可也不含糊你們這批小輩。」
    唐斌陰惻側一聲長笑,說道:「正是,正是,那金一鵬雖然不在,拿他的徒弟、女兒來抵也是一樣,靈兒、曼兒,你們平日總說暗器靶子不好,這兩人豈非是你們最好的活靶子。」
    那少女哈哈笑道:「還是二叔疼我們,喂!靈哥,你打男的,我打女的,看誰打中的多。」
    那少年正是唐門掌門追魂唐雷的愛子毒郎唐靈,聞言笑嘻嘻地說:「我不和你比,你招呼這位姑娘時,可千萬別打壞了她這張嬌滴滴的臉蛋,不然,我可要對你不客氣呢。」
    兩人一吹一唱,將金欹等看成囊中之物,金欹素性陰鷙,人家越罵他,他越不生氣,只是暗暗調息,準備出手一擊,先廢掉一個。
    金梅齡卻氣得粉臉通紅,剛要縱出去,卻被辛捷一把拉住。
    辛捷長笑道:「久聞唐老英雄是武林中的前輩,在下一向欽佩得很,哪知今日一見,卻不禁令在下失望。」
    唐斌臉色一變,他實在看不出辛捷的來路,只覺這少年非但武功高強,而且言語鋒利應變對答,像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心裡更奇怪。
    「想來與唐老英雄結下樑子的只是金一鵬本人而已,與他的後輩何關?何況此兩人,一個是女流之輩,一個又受了傷,唐老英雄若然此時動手,日後傳將出去,豈非落個以大欺小,乘人之危之名?在下想唐老英雄不至於如此吧!」辛捷話中帶刺,卻又說得不露痕跡。
    唐斌面色一變,原來他方才上岸時,見到金欹與人廝拼,就存著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心理,是以只是在一旁觀看,想等到金欹戰敗,至不濟也等到金欹戰得累了時,才出手,那時只剩下金梅齡一人,憑著自己三人之力,豈非太簡單了。
    他只當辛捷也是金一鵬之仇敵,哪知他們其中關係很複雜呢!此刻辛捷話中帶刺,卻正刺中他的心病,但他可不願在沒有清楚辛捷來歷之前,結下這個梁子,他不但心狠手辣,也是奸狡陰沉。
    聞言不動聲色,毒郎君唐靈卻陰笑道:「朋友可不是金一鵬的女婿,我勸閣下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辛捷哈哈大笑道:「若然是金一鵬的女婿呢?」
    毒郎君臉一沉,探手人囊,接著手一揚,發出幾粒極小的暗器,分取辛捷的喉頭、兩肩、前胸、小腹。
    他探手入囊,取出暗器,接著發出,幾乎是在同一剎那裡完成,真個快到極處,加上這暗器發出時無聲無色,端的霸道已極。
    七妙神君生平不用暗器,卻把天下各門暗器的來歷、破法,都弄得清清楚楚,他自也傾囊傳授給辛捷。
    辛捷石室十年,暗中能辨秋毫,何況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他知道這准就是「唐門三暗器」,毒針、毒砂、毒蒺藜了,一聲冷笑,寬大的衣袖一展,他左肩雖已微感不便,但右手仍然無礙,袍袖展處,帶起一陣勁風,將這六粒毒蒺藜都揮落在遠遠的地上,身影竟未移動半步。
    他這一出手,非但唐門老少三人大吃一驚,天魔金欹也罕然色變,忖道:「這廝這一手功力之高,真是我生平僅見,但是他方才和我動手的時候,卻像並沒有這麼深的功力呀。」
    他怎會知道辛捷臨敵的經驗,簡直可以說沒有,普通初出江湖的後起之秀,雖然臨敵經驗亦少,但在師門時,多少都有師父或同門師兄弟過手喂招,而辛捷卻根本連這些經驗都沒有,是以他和金欹動手時,十成功力最多只使出六成。
    但是他此刻接暗器時,卻是氣定神足,因為他根本將那些別人肉眼很難看得清楚的暗器看得清楚已極。
    須知唐門三暗器之所以能揚名天下,無聲無色也是其中絕大的原因,因為暗器而能無聲無色,教人怎麼去躲?
    辛捷能將別人看得最困難之處看得輕描淡寫,是以他覺得唐門的暗器根本毫無可怕,甚至還有點怪「梅叔叔」將它們講得過甚其詞,他卻不知道別人此刻對他的感覺。
    唐斌一掠而到辛捷的面前,說道:「朋友的確要得,想來必是名師之徒,只是現在江湖夠資格當閣下師傅的人還不多,如果我唐斌老眼不花,尊師大概就是當今天下第一人物,劍神厲大俠了。」
    辛捷心中暗暗好笑:「你的老眼花透了。」
    唐斌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已默認,又道:「老朽和厲大俠本是素識,和閣下幾位師兄弟也有數面之緣,就是不曾見過閣下,但講起來也可算一家人,閣下何必來蹚這趟渾水?」
    他滿以為這番話講得已可算面面俱到,皆因他非但不願惹崆峒派,也不願此事多一高手插入,所以希望辛捷最好撒手不管。
    哪知辛捷哈哈一笑,道:「唐老英雄說的話,在下一點也不懂,什麼劍神厲大俠,在下更是連認都不認得,唐老英雄的事,在下更不敢管,想在下一個無名小卒,哪有什麼名師,不過……」
    他笑容一斂,說道:「只是一宗事,在下卻要向唐老英雄求個方便。」
    唐斌忙道:「只管說。」
    辛捷道:「唐老英雄今天賣區區在下一個面子,放過此事,天長地久,在下日後必有補報之處,江湖上人聞得此事,必定會說唐老英雄寬宏大量,不和這後生小輩一般見識。」
    唐斌連聲冷笑,雙目一張,說道:「若是我不賣閣下的面子呢?」
    辛捷笑道:「那麼在下只有撒手不管,讓唐老英雄對付金一鵬的後人。」
    他此話一出,在場五人都感到大出意外,再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話來。
    尤其是金梅齡,心一冷,幾乎氣得暈了過去,暗忖:「想不到我對他情深似海,卻換得他這樣一句話,罷,罷,我也就死在他面前。」反而不說話了。
    唐斌也是一愕,隨即忖道:「此人倒是個聰明人物,見機收篷,真是不吃眼前虧的光棍。」
    隨著笑道:「閣下即是如此,那好極了,我唐某人感激不盡。」
    「不過,」辛捷仍笑嘻嘻地說道:「唐老英雄只是要對付金一鵬的親人,若非金一鵬的親人,唐老英雄想必也不會動手的。」
    「那個自然。」唐斌在奇怪著辛捷的話。
    辛捷道:「好,好,那麼現在此處,除了這位天魔金欹之外,就再沒有金一鵬的後人了。」
    唐靈冷笑插口道:「只怕還有一個吧!」
    辛捷道:「只怕沒有了吧!」
    唐靈道:「我探訪這金一鵬不止一日,難道連小姐是金一鵬的女兒我都不知道,朋友若要拿我唐靈看做呆子,那朋友你就打錯算盤了。」
    辛捷哈哈一笑,道:「這位姑娘正是區區在下的妻子,我難道連她不是金一鵬的後人都不知道?須知閣下不是呆子,區區在下也不是呆子呢。」
    金梅齡這才恍然瞭解了辛捷的用意。
    須知辛捷生性奇特,從不願做無法做到之事,他略一思忖,對方三個看來俱是高手,而自己卻已半身運轉不靈,金梅齡亦是餓疲交集,何況經過昨天那一番事後,她身體只怕更弱。
    至於天魔金欹呢,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也會和自己聯手為敵,但辛捷當然知道自己的掌力,他中了自己一掌怕已重傷,拿這三人和對方一比,勝算絕少,想來想去,辛捷決定了計劃。
    於是他才有如此之說。
    唐門聽了辛捷此話,又都一愕,唐靈怒喝道:「你騙誰?二叔,我們不要聽他的鬼話。」
    唐斌正低頭沉思著,忽地抬頭問道:「你此話當真?」
    「誰個騙你不成!」辛捷昂然道:「在下雖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可卻不是亂說誑話的騙子。」
    唐斌眉頭一皺,雙目如刀,緊緊盯在辛捷面上,忽地說道:「靈兒、曼兒,將那個姓金的拾奪下來。」
    唐靈、唐曼應了一聲,各各一探手,抽出一條軟金鞭來,正也是唐門的獨門兵刃,通體純金所製,可柔可剛,招式亦另成一家。
    須知四川唐門威震武林,除了「三暗器」之外,掌中軟金鞭「七煞奪命鞭法」也實有奇妙的招式,而且最厲害的是唐門中人,暗器皆為左手發出,是以鞭法施展中,又可夾以暗器,令人躲得了鞭,躲不了暗器,唐門百餘年來站立武林,就算五大宗派,也要讓他三分,就是這個原因。
    兩人長鞭一出手,身形動處,兩道燦金色的光芒,分點金欹「期門」、「立關」兩處大穴,居然將軟兵刃當做點穴器。
    天魔金欹是何等人物,雖已重傷,但餘威猶在,身形一錯,從鞭光的空隙中穿了出去,刷,刷,兩掌分襲唐靈、唐曼兩人,口中大喝道:「師妹,難道你真不認師傅了?」刷,刷,又是兩掌。
    唐斌朝辛捷冷笑道:「這位姑娘不是金一鵬的後人,是誰的後人?」辛捷方要答話,哪知金梅齡突然揮脫了他的手,說道:「金一鵬是我的爹爹,你們只管上來就是了,姑娘也不含糊。」
    唐斌哈哈冷笑道:「好,好,這才有志氣。」話未說完,劈面一掌,他自恃身份,沒有亮出兵刃來,對付這空手的後輩。
    局面急轉,辛捷知道自己今日要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須知他雖能眼看著「海天雙煞」欺凌他的母親,殺死他的父親,但那時他只是個幼童,情況和現時大大不同,此刻他身懷絕技,怎能冷眼旁觀金梅齡和旁人的生死搏鬥?何況若然自己一拼,也並非絕無致勝可能。
    他方自準備動手,眼看就是一番混戰,雙方的生死,都在未可知之數。
    就在這時,卻出了一大宗驚人之事,使得這些人全都住了手。
    原來此刻岸上突然出現了個身披輕紗的少女,婀娜行來,一面嬌聲道:「喲,你們不要打架嘛,打得人家煩死了。」
    辛捷等六人俱都吃了一驚,皆因他們所在之地極為空曠,這少女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突然現身,須知他六人俱為武林中一等一的角色,十丈方圓內,飛花落葉,都能驚覺,而這少女一直來到他們近前,他們方自發覺,如何不驚?
    辛捷見這少女最多只有十六七歲,身上只披著一大片純白的輕紗,將身體裹在這輕紗裡,明眸如星,膚色如玉,襯著這輕紗,這體態,美得簡直不像人類,而像是九天仙子。
    除了美之外,她令人見了,有一種出塵的感覺,辛捷暗忖:「這少女真美,這幾個妹妹,我本來已經以為很少有人再美得過她們了,可是和這少女一比,那簡直比都無法比呢。」
    除了唐斌之外,他們都被這少女的美所迷惑了,金梅齡不自覺地理了理凌亂的鬢髮,暗忖道:「不知道我比起這少女來怎樣……」側臉一看辛捷的神色,暗歎道:「看來我是比不上她的了。」
    唐斌卻忖道:「這少女從哪裡來的,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呀,她是誰呢?」
    六人心思雖不同,但卻都被這突來的少女所震住了,十二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這少女臉上。
    那少女嫣然一笑,露出一排晶瑩如玉的牙齒,巧笑道:「打架又有什麼好玩?你們要是沒有事做,捉捉迷藏也好,何必打架呢?媽媽說喜歡打架的都不是好人,哎!你們是不是好人呀?」
    唐斌等聽了一個個哭笑不得。
    唐斌縱橫江湖多年,素有催命符之稱,武林中見之,畏如蛇蠍,現在卻被一個小女孩當做孩童看,他暗暗發怒,但這少女不但艷若天人,而且行跡詭異,唐斌閱人多矣,卻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他念頭轉了兩轉,心知此少女必定大有來歷。
    他正待說話,哪知辛捷突然說道:「好……好……我們來捉迷藏好了,這位姑娘參不參加?」
    那少女拍手笑道:「這位哥哥人真好,我最喜歡捉迷藏了,可惜那些人跑得太慢,我一捉就捉住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你們一定跑得比他們快,我先來做鬼,你們誰被我捉住了,誰就替我做鬼,好不好?」
    ,
    唐斌等聽了作聲不得,天魔金欹脾氣最壞,而且天性冷漠,連親生之父都忍心殺死,現在叫他來捉迷藏,眉頭一皺,就待發作,那少女卻走到他面前嬌笑道:「你來不來呀?」金欹被她目光一照,覺得心魄皆為所奪,訥訥地說道:「我來,我來。」
    那少女又走到唐靈面前,問道:「你呢?」
    唐靈本為色中餓鬼,早就被這少女的美迷得暈暈忽忽,聞言一疊聲說道:「來……來……來……」
    唐斌面上陰暗不定,他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做,六人中以他閱歷最豐,他先前看到辛捷,已在驚異著江湖中從哪裡鑽出來這樣一個少年,但還並非不可思議,如今見了這少女,卻真的奇怪了,知道這少女沒有超凡人聖的輕身功夫,她怎能在這六大高手面前突然現身,而且是在一片空曠之地上!
    他正暗裡驚奇,那少女已走到他面前,笑道:「這位老哥哥你來不來呀?」
    唐斌臉一紅,他出生到今,還沒有被人叫過老哥哥,被這位美如天仙的少女一叫,心裡覺得有些難為情,卻又受用得很,暗忖:「這少女真是可愛。」便也說道:「好,我也參加。」
    唐曼見到這位殺人不眨眼的二叔,居然也捉起迷藏來,而且臉也紅了,不禁「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唐斌瞪了她一眼,她暗裡一伸舌頭,笑道:「我也來。」
    那少女臉上堆滿笑容,道:「你們都來,好極了。」她走到辛捷面前,道:「這位哥哥,你找塊手帕出來,把我眼睛蒙上。」
    辛捷見這少女笑得如同百合初放,不禁看得癡了,那少女又一笑,臉上竟似泛出紅潮。
    金梅齡又羞又氣,突然說道:「我不來。」
    辛捷朝她使了一個眼色,她也只當沒有看見。
    那少女一怔,隨又笑道:「這個姐姐不來也好,替我們做公證,誰也不許賴皮。」
    唐斌身形一動,掠到金梅齡前面;冷冷地說道:「你不來也可以,可是卻不准逃走。」
    那少女又拍手笑道:「這位老哥哥跑得真快,比阿花、阿狗他們快多了。」
    唐斌聽了少女誇獎他,心裡正高興,卻又聽得她拿自己和「阿花」「阿狗」來比,氣得臉孔鐵青,話也說不出來。
    辛捷「噗哧」一笑,唐曼回轉了臉,嘴巴鼓得圓圓的,原來她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
    那少女妙目橫波,瞟了辛捷一眼,吃吃笑道:「喂,你快替我綁一塊手帕在眼睛上呀。」
    辛捷從懷中一掏,拿出一塊手帕,側眼一看金梅齡,見她兩眼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臉上已氣得變了顏色,暗笑道:「她的醋勁真大。」伸手將手帕遞給那少女,道:「你自己綁吧!」
    那少女嘴一嘟,拿過手帕道:「我自己綁就我自己綁,誰希罕你。」
    唐靈跑了過來,笑道:「我替姑娘綁。」
    那少女瞪了她一眼,道:「誰要你綁。」
    唐斌彷彿回到幾十年前,自己在墳地裡和人捉迷藏的時候,見唐靈碰了個釘子,卻笑道:「馬屁拍到馬腳上去了。」
    這話若是旁人說出,唐靈一定大怒,但是唐斌說的唐靈只有乾瞪著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少女自己綁好手帕,道:「我說三聲『好了沒有』就開始捉了,你們要小心呀。」
    金梅齡心裡生氣,站到遠遠的,暗恨辛捷提出這鬼花樣來討好那少女。
    那少女高聲說道:「好了沒有?」
    大家齊都施展開身法。
    唐斌大喝道:「不准走得太遠。」緊跟著天魔金欹,他怕金欹乘機溜走。
    金欹一瞪眼,道:「你嚷些什麼?大爺想走,早就走了。」
    那少女又叫道:「好了沒有?」
    辛捷暗忖道:「看你怎麼抓得著這些人,除非你有通天的本事。」他自忖輕功,若等這些人已走到那麼遠時,自己又是綁著眼睛,只怕一個人也捉不到,暗暗在替那少女擔心。
    那少女再叫道:「好了沒有?」
    語聲方落,身形就飄了出去,站在那裡的金梅齡嚇了一跳,暗忖道:「這少女真個邪門,她這簡直是飛,哪還是輕功!」
    純白的輕紗像是一陣輕煙,裊裊飛舞著,那少女腳尖根本不曾點地,人就貼著地面飛動著,像是御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