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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幾次示柔情,柔情怎有深仇重;一線通仙境,仙境卻無辟榖人

幾次示柔情 柔情怎有深仇重
    一線通仙境 仙境卻無辟榖人
   
    辛捷聰明絕頂,他將此事先後歸納了一下,便已猜出海天雙煞這種卑劣行為的原意,是以他就對咪咪說了出來,竟然和事實分厘不差,這自然是咪咪夢想不到的。
    夜色更深,碧空如洗。
    水銀般的月光照在咪咪那清麗絕俗的臉上,只見她黛眉深斂,眼簾低垂,平生第一次,他瞭解到人心的邪惡。對那種純情的少女來說,這些話竟像是青空霹靂,旱地焦雷,但卻將她這麼多年許多不能解釋的謎團都震破了。
    她站在那裡愕了半晌,才緩緩抬起頭來,向天殘焦化道:「大哥,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天殘焦化此刻怒火、妒火正自沖天,而且他根本沒有聽到辛捷對她說了甚麼話?聞言身形一動,朝咪咪掠了過去,伸出那支枯乾短小的怪手去抓她的膀子,一面喝道:「咪咪,大哥對妳好,妳不要聽別人的話,那是害妳的1
    哪知他手指方自沾著咪咪的袖子,忽覺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倏地反震過來,以他浸淫數十年的功力,竟都無法抵擋,手腕一麻,蹬蹬蹬,身不由主地朝後面退了幾步。
    他面容驟變,卻見咪咪袍角飄飄,朝他走前一步,冷冷問道:「你以前對我說的話,我現在已經知道全都是騙我的,我以為你對我好,想不到你對我這樣,你快走,從此我再也不要見你。」
    說著,她纖腰一轉,朝辛捷招了招手,又說道:「我們走。」
    辛捷此時何嘗不是思潮如湧,面對殺父仇人,他怎能就此一走?
    方一遲疑,卻聽咪咪又道:「等一會兒我把吃的東西分一半出來放在這裡,你們拿著到那邊去,反正大家都活不長了,可是這幾天我要快快樂樂的,再也不要看到你的臉。」
    一拉辛捷的袖子,朝石屋走去。
    辛捷手臂一沉,方道:「咪咪……」
    但覺得她拉著自己的那支手,其中竟有源源不絕的內力傳到自己身上,自己若不用力,便無跡象,但自己只要也一用力,立刻便被她這種奇妙無匹的力量反震回來。
    他心念一動,望了那木立著面如死灰的海天雙煞一眼,也就一言不發地隨著咪咪朝那石屋走了過去。
    天殘焦化望著她們並肩而去的背影空自咬牙,卻不敢撲上前去,他所畏懼的自然不是辛捷,而是咪咪那身深不可測的武功。
    他回身朝天廢焦勞極快地打了兩個手勢,兩人朝林中掠去。
    辛捷聽到他們身形帶動的風聲,忍不住向咪咪問道:「妳真的將船弄走了嗎?」
    咪咪柔聲一笑,纖手沿著他的手臂滑下去,握著他的手,輕輕道:「我們死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辛捷長歎一聲,心胸中雖覺情柔若水,但卻被父仇堵塞得奔流不開,緊緊握著咪咪的手,歎道:「我能和妳一起死,還有甚麼不知足的?但是在我死之前,卻一定要先將那兩個怪物斃於掌下,否則我死不瞑目。」
    咪咪一皺眉,思忖一下,才將他話中的意思弄清楚,輕輕問道:「你為甚麼要看他們先死你再死呢?這樣說來,你的心不是比他們更狠嗎?我……我不喜歡這樣,大家都是人,為甚麼人也要殺人呢?」
    她心如純紙,此刻雖然對險惡人心略有瞭解,但有些事情卻仍教這純真的少女覺得迷惘。
    辛捷側顧一眼,但覺她雙瞳之中滿是純真,甚至散發著聖潔的光輝,心裡暗歎息一聲,覺得她被困於孤島雖然可憐,但是她心無雜念,人世間的一切邪惡、恩仇,彷彿都影響不了她,這卻又比自己幸福得多!不禁黯然道:「咪咪,妳知不知道,任何一個人,他之所以生存,就是因為他的父母養他、教他,這些恩情是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比擬的,所以當有人殺了自己的父母時,那麼做子女的就一定要報仇。」
    咪咪眨了眨聖潔而美麗的雙眸,似乎有些不懂似的。
    辛捷不禁又歎息一聲,道:「這兩個怪物以前將我的父母凌辱至死,這種仇恨,十幾年來,我一時一刻都未嘗忘記過,我死不死倒無所謂,可是這種深仇卻是非報不可的,這也許妳現在還不瞭解,但是……」
    咪咪輕輕點了點頭,突地截住他的話,帶著些許疑惑問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你好像打不過他們?我……我又不能幫你的忙,而且……我還有些不懂,反正他們也快要死了,最多我把吃的食物不給他們,他們就一定死得快些,那麼,你不是也可以親眼看到他們死嗎?你說這樣好不好?唉……這樣,我雖然有些不應該,但是為了你……」她的眼睫似乎有些潮濕了。
    辛捷忍不住又將自己的手掌緊緊地握了一下,他知道這少女此刻尚不能瞭解恩、仇兩字其中真正的涵義,她之所以這樣,也真的全是為了自己。
    「但是,我昂藏七尺,又怎麼用這種方法來報卻父仇呢?」
    他雖然有些時候也曾用過並不十分正大的手段來達到他的目的,但卻絕不是苟且的小人,真正遇著大事,便不肯苟且半分,這正是恩怨分明的男子漢大丈夫的本色。
    此刻他突覺胸中熱血如潮,奔騰不已,昂然說道:「妳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卻不能夠像這樣做,我雖然打不過他們,但是為了父母深仇,就算我明知要被他們打死,也得去拚一拚。咪咪,現在是晚上,今天晚上妳要我怎麼樣都可以,可是明天早上,我……我就要去為我的父母報仇了。」說到後來,他的語調也不禁變得極為悲愴。
    其實他聰明絕頂,何嘗不知道這咪咪身懷絕技,只要她出手,自己的大仇便可立時解決,但不知怎的,他卻說不出口來,這也許是他的驕傲吧?但這份驕傲,卻也正是男兒本色哩!
    是以,他強迫自己認為咪咪僅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女而已,他強迫自己忘記她會武功,因為他要手刃親仇,讓殺父仇人的鮮血來洗清這筆血債。那麼即使不能成功,但自己上對天心,下對九泉下的父母才能心安。
    咪咪幽然歎道:「人類的事,我還有些不太懂;但是你這樣說,我就認為是對的,因為我相信你。」
    情之一字,就有這等奇妙,它能使一個人毫無保留地相信另一個人,也將自己的身心完全交給他,既無任何根據,也不需要任何代價。
    她倚在辛捷的肩頭,走進了那幽清的石屋,月光照得他兩人長長的影子已變成一個。
    突地,
    咪咪像是想起了甚麼?竟拉著辛捷的手朝屋外奔去,一面道:「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我要把你的力氣變得大一點,這麼你也許就打得過他們了。」
    辛捷心中一動,知道這其中極有可能又包含著一件極為重大的秘密,而這也就是這孤島上的少女為甚麼身懷絕技的原因。
    咪咪身形一動,便已掠上石屋,她的手仍握著辛捷的手。
    辛捷只覺得她掌心生像是蘊含著無窮的內力,連忙也提氣飛身,隨著她輕若飛鴻,動若流星的身形掠向那石屋後的山上。
    咪咪側臉輕輕一笑,道:「你跑得也蠻快的嘛1
    婀娜的身軀倏然停了下來,她身上那寬大的袍子便因之向後飛揚而起,宛然乘風欲去。
    辛捷定睛望去,卻見自己面前是一塊上面長滿了山籐的山壁。
    哪知咪咪將這緊結糾纏的山籐拉開了一些,裡面宛然竟有一個隙穴。
    咪咪又輕笑道:「跟著我裡面來呀1一俯身,朝這隙穴中鑽了進去。
    辛捷心中又一動,也曲腰鑽入,但覺一股陰森潮濕的味道撲鼻而來。
    這洞穴中黝黑如墨,但辛捷十年苦練,黑暗之中也能明察秋毫,是以弓身而行,絲毫沒有不便,只是也在奇怪:「難道咪咪也曾苦練過目力?」
    因為在這種黝黑而狹長的山隙裡,咪咪仍然行走得極快,這除了她目力自也異於常人之外,但是她駕熟車輕也是原因。
    行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候,辛捷不禁又奇怪這山隙怎地如此之長?竟生像是沒有底似的。
    哪知他心念方動,咪咪又停下身來。
    這山穴寬不到兩尺,辛捷當然不能走去和咪咪並肩而立,只能從她的肩頭望過去,卻見前面仍然是黑黝黝的。
    他不禁出聲問道:「這是甚麼地方?」他原以為裡面必定有個山窟,裡面有著一些武林的秘藏。
    哪知此刻卻見前面彷彿已到盡頭,卻仍然祇是一條山隙而已,他自然覺得又是奇怪?又是意外。
    咪咪一笑,道:「你急甚麼?」
    辛捷只覺得兩人的話聲雖停住,但回聲嗡然,似是由這條山隙的上面傳來,他心中一動,暗暗思忖道:「難道這上面另有洞天?」
    心念動處,目光上抬,上面卻已是頂部,自己只要一抬頭,立刻便得碰到山石上。
    哪知咪咪忽然大叫了一聲!
    辛捷猛地一驚!心幾乎跳到嗓子眼來……
    但更奇怪的是接著這一聲大叫,前面突然又發出一連串隆隆之聲,像是一連串焦雷似的,震得辛捷耳中嗡然,他更為驚怪?
    卻聽咪咪笑道:「嚇了一跳吧?可是我以前駭得比你更厲害哩1
    隨著話聲,她又向前走了兩步。
    辛捷這才看到前面的山隙中竟然垂下一條鐵鏈,而咪咪此刻正拉著那條鐵鏈道:「你從這鐵鏈上爬上去,我跟著就來。」說著,她身形一動,竟從辛捷胸前擠了過去,竟又從來路輕快地掠了出去。
    辛捷此刻真是驚疑交集,他雖然知道咪咪絕對不會有害自己的意思,但在這種情況下,他焉能不心中怦然。
    只是咪咪身形太快,此刻已掠出很遠,他雖然想問個清楚,也不能夠,只有朝著那條鐵鏈又走前兩步,抬頭一望,卻見上面果然有一處裂隙直達頂端,目光上望,生像自己是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枯井底下似的,只是在這個枯井的上部也看不到天光就是了。
    辛捷企首而望,心中卻在暗忖:「難道這上面竟住著一位武林異人嗎?一聽到咪咪的叫聲,就放下鐵鏈來。」
    這想法雖然已近於荒謬,但事實如此,卻又使他不能不如此想,只是連他自己都有些驚異這想法的不可思議罷了。
    站在這鐵鏈前,辛捷沉忖了半晌,終於毅然伸手抓著這條粗如兒臂的鐵鏈縱身一躍,雙手一帶勁,朝上面竄了上去。
    須知他此刻本來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是以才有爬上去的勇氣,再加上他此刻連害怕的意味都變得極弱,因為另有幾種感覺遠比害怕還要強烈些,而那就是疑惑、好奇和驚異。
    這條鐵鏈上竟然連鐵銹都沒有,顯然是因為時常有人摩挲。
    辛捷一面奇怪,身形卻如靈猴攀樹般,瞬息已上升十餘丈。
    再一攀援,他已升到頂端,這時距離地面已有三數十丈了。
    但這時他竟發覺頂端又是一片山石,根本沒有道路,他驚異之下,只得又緩緩向下降去。
    約莫下降了七、八丈,他這才發覺,在這條裂隙旁邊的山壁上又有一處洞穴,錯非是他的目力,若換了別人,便再也看不出來。
    他清了清喉嚨,朗聲道:「晚輩辛捷,承咪咪姑娘相告,來至此間,但望老前輩能允許晚輩進入仙居,拜見仙顏。」
    他以為這個洞穴裡必定住著一位異人,甚至可能是仙人,是以恭恭敬敬地說著,哪知說了半天,除了回聲嗡然外,哪裡有人回答他的話?
    雖然無人回答,但他卻認定了這神秘的洞窟裡必定有人居住,否則怎地那鐵鏈會突然落下來?
    但他靜等了半晌,方待再開口,腳下卻輕輕傳來一聲笑聲。
    他嚇得幾乎從鐵鏈上掉下去,低頭望處,咪咪已曼妙地攀升了上來,一手彷彿挾著一些東西,一面卻笑著說道:「你剛才一個人說甚麼話?怎麼停在這裡,也不進去?」
    說著,已升至辛捷腳底,又道:「那麼你就再爬上去一點,讓我先進去,可要小心一些呀,掉下去可不是玩的!以前我就掉下去過一次,幸虧爬得還不高,所以還沒有怎麼樣,不然恐怕我早已跌死了。」
    一面說著,她已將手裡的東西拋進了洞,人也跟著鑽了進去,一面卻又叫道:「你快些進來,我保證你又要嚇一跳。」
    辛捷兩手交替而下,忽地眼前一亮,竟有強光從那洞穴中射了出來,霎目間,這山隙就從極端黑暗變得極端光亮,這可讓辛捷又大吃一驚!
    他再探首朝洞中望去,只見裡面耀目生花,一眼望去,得到的感覺倒有幾分和昔日走到「毒君」金一鵬那間華美絕倫的船艙中所有的那種感覺相似。
    於是他也鑽了進去,卻見裡面三丈見方的一處山窟四面竟然被磨得光滑雪亮,但無燈無火,卻不知光從哪裡來的?
    他目光再一轉,這才看到這山窟裡竟然床幾俱全,而且收拾得一塵不染,靠牆的一個石几上排滿了尺許高的玉瓶以及一些書冊,石床上卻是空空的,床褥枕頭一概沒有,這竟又和辛捷昔日所居住的梅叔叔那間練功石室相似。
    這一切使得辛捷如墜五里霧中,抬目去看咪咪,卻見她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道:「想不到吧?這裡還有著這麼一個好地方。」纖手一指,指向他身後,又道:「你看,那顆大珠子多亮,像月亮一樣。」
    辛捷轉身一看,看到這洞窟的入口頂端果然有著一粒巨珠發著耀目的光彩,仔細再一看,這粒巨珠乃深嵌入石內,石壁上有一道深漕,上面有一塊鐵板,像是能夠活動的。
    辛捷恍然而悟:「先前這珠子的光彩想是被這塊鐵板所掩,等到咪咪推開這鐵板,才有光彩照出來。」
    這點他雖然想透了,但是別的事仍是疑團重重?
    這山腹中的洞窟不但深幽神秘,其中的設施竟有如仙人所居,須知若非奇人,怎能辟此仙境?又怎會窮極心力住在這裡呢?
    他心中思索了半晌,但覺一切事都是他生平未見之奇,不禁脫口道:「這仙府中的主人到哪裡去了?我們就這樣闖入,是否有些不妥呢?」
    咪咪噗哧一笑,眨了眨她那明亮的眼睛,道:「這裡哪裡還有別的主人?我就是這裡的主人,知道嗎?」
    辛捷再次環視這仙境似的山窟一眼,滿懷驚異地問道:「妳就是這裡的主人?難道這個山窟是妳開出來的?但是剛才那條鐵鏈又是誰從這上面放下去的呢?」一面說話,他不免一面懷疑:「若是這裡還有著人類,那麼咪咪怎會說她一生中從未見過別的人類,難道她有些事是在對我隱瞞著嗎?」
    這問題使他深深為之困惑,因之他極為留神地去傾聽咪咪的答覆。
    哪知咪咪纖腰一扭,朝前走了兩步,將手裡拿著的東西朝辛捷面前一揚,像是滿心含著極大興趣似的問道:「這本書你是從哪裡來的?上面寫的東西好妙呀,不過這裡還有兩本好玩的書,等會兒給你一看,你又要高興得跳起來。」
    這純真的少女第一次在人類面前享有了一件秘密,而她也顯然看出自己的這一件「秘密」頗能打動對方的心,因此她不禁為之竊喜。
    這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根性,而這種根性在女子身上尤為明顯。
    但辛捷此刻卻是疑竇叢生?他想不道她還會向自己賣賣關子,眼角瞬處,看到咪咪手上的那一本書竟是自己得自金梅齡的「毒經」。
    於是金梅齡俏生生的身影便在他心中一閃,往事又復湧至心頭,長江江岸的溫馨綺麗,他縱然心如鐵石,也不能忘記,何況他雖然機智深沉,但卻是個最最多情的奇色男子。
    因此這一瞬間,他又像是愕住了,無言地自咪咪手上接過那本毒經,翻了兩翻,滿懷的情思卻將重重的疑竇淹沒了。
    咪咪眼珠一轉,嬌笑道:「好好好,你別著急,我告訴你。」
    這純真的少女到底沉不住氣,生怕自己心懷中的人會不高興,大眼睛又轉了兩轉,彷彿在思索著,回憶著甚麼似的。
    然後,她輕輕移動她那飄飄如仙子的身軀,走到那一張也是光可鑒人的石几旁,從幾上排著的一堆書籍中拿出一冊形狀似書的東西來,交到辛捷的手上,辛捷才從迷惘中驚覺過來。
    咪咪又笑了笑,接著她就說出了一件奇異而又玄妙的經歷來。
    這經歷不但使她自身由平凡而變為不凡,也使辛捷的一生也因此有了許多極為重大的變化,實現了許多本來僅是他夢想的事。
    人生,對辛捷來說,不是太奇妙了嗎?